情与罪 作者:刘儒-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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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灾事件对乔大头的教育非常深刻。事过之后，他回想事发的整个过程，简直觉得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让他无法相信的梦。他不明白，他怎么会是那样的？明明知道娜娜被困在大火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而他跑到跟前，几次想冲进去，可为什么就没有进去呢？为什么狼子和许多人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出入火海把人救出来，他总是站在那里，只顾喊叫娜娜的名字，却没有任何的行动呢？到最后狱长喊问，他怎么竟然有脸回答娜娜还在里头？以至于身负重伤的狼子又冲了进去，他为什么依然在那里看着，等着？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他急昏了头，糊涂了吗？他想，不，不是的。是他真实的灵魂在火灾面前地暴露啊，是他自私怕死的本性让他这样做的。平时他总是把不怕死挂在嘴上，可到了这个紧要关头，真有可能要死的时候，他却退缩了，吓坏了。过去他曾对娜娜说过多少海誓山盟的话，可在她生命遭遇危险的时候，他不是挺身而出，他顾及的却是自己的安危，他真是太自私了，他哪里还像个言而有信的男人啊！一个根本不认识娜娜的狼子，在听到娜娜还没有救出来以后，都能毫不犹豫地立刻冲入火海，而他一个和娜娜相爱的情人，却始终没有踏入火海一步。这一比，他还能算是个人吗？乔大头到这个时候，是彻底地认识了狼子，也彻底地服气了狼子。
狼子把娜娜救出来以后，大家伙立刻就把娜娜和狼子送到医院里去了。在场的犯人，有的送娜娜等人去了医院，有的回到了住处，只有乔大头站在那里长时间没有动。随着人群的走散，火势的慢慢变弱，乔大头才好像惭惭清醒了似的。他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无地自容。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在事情的整个过程中，都有人用蔑视甚至厌恶的眼睛看着他，其中好像也有小霸王和老三。他是在他们面前把人丢尽了。今后他还怎么面对小霸王、老三和全牢里的人呢？尤其是娜娜，她以后要是知道了这一切，还能把他当个人看吗？他想去医院看看娜娜，也看看狼子，但没有勇气去。他觉得自己没有去看他们的资格。他感到从来未有的自卑和悲哀。
巡查的来了，要他马上回到牢房里去。他不得不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牢房。当时牢房里的人正在议论他，见他进来了，都立刻停止了议论。他虽然没有听清他们说些什么，但他从他们的举动里完全猜出来了，所以感到异常的尴尬。他低下头，走到自己的铺位上，发现旁边小霸王和老三的铺位空着，猜想他俩一定是去医院了。这让他坐也不是，睡也不是，只觉得屋里的人都在看着他。好在屋里的灯很快就熄灭了，他才得救地松了一口气，颓丧地躺到了铺上。
宿舍里安静下来了，连咬耳朵说话的喳喳声都没有了，代之于是入睡的鼾声。但乔大头却无法入睡，他躺在铺上继续翻来覆去地想着，也在等小霸王他们回来，以便知道娜娜和狼子在医院里救治的情况。然而，总也等不见他们，难道娜娜的伤情很重吗？一想到娜娜可能有什么不测，他更加躺不住了，不由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小霸王他们回来了。乔大头听到他们开门的声音，却赶快躺了下来，装作睡着了。
小霸王、老三和李贵仁三个人，是一起护送娜娜和狼子去的医院。他们进门后没有拉灯，摸着黑到了各自的铺位上。小霸王和老三到铺位跟前后，特别注意看了一下乔大头。他们见乔大头睡得很熟，相互看一下，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小霸王一边上铺一边自言自语地小声说：他倒挺放心，睡得好香的。老三在那边小声说：真不可思意，他怎么会？小霸王嘘了声说：别说了，快睡吧。
乔大头听着他们的话，别提心里有多难受了。他更加睡不着了。他想听关于娜娜的伤势情况，他们却没有说。但他分折，娜娜肯定没有生命危险了，否则他们不会那样安身地睡下，也不会一句都不说的。尽管这方面的担心没有了，可他自己的愧疚和悔恨，更加厉害地啃咬着他的心。小霸王和老三就睡在他的两边，他是动也不是，睡又睡不着，实在感到受罪啊！这罪都是他自找的呀！
离天亮实际只有三个小时了，可这三个小时对乔大头来说，比过几个晚上还长。他咬着牙躺在那里熬着这三个小时，终于等到天亮了，起床的铃声打响了，他随着大家起了床。
或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乔大头感到大伙看他的眼光都跟往日不大一样。小霸王在他起床以后，对他说：大哥，晚上回来看你睡得很实，没有打扰你，娜娜昨天晚上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你可以放心了。
第五章一场火灾烧出了（2）
乔大头感到他说的话像是在挖苦自己，只是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老三看看他，憋不住地说：你怎么昨晚也不到医院看看，难道你真那么放心？回来睡得着吗？
乔大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吃早饭的时候，乔大头领了饭，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他第一次一个人蹲在那里，不和任何人说话，吃饭的样子不像是在吃饭，倒像是在嚼蜡，半天也咽不下一口饭，形像让人看了多少有点儿可怜。小霸王和老三看了以后，终于有些明白了，知道乔大头是后悔了，他在愧疚，在反省。这才让他俩起了同情心，所以上午出工干活休息时，他们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说了一些宽慰的话。
小霸王说：大哥，你不必心里过不去，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自责也没有什么用，深更半夜的，突然发生那样紧急的事，谁一时半会能够反应得那么明白，我当时也是懵懵懂懂的。
老三说：谁说不是呢，我当时跑出去，见大哥站在那里没有动，也就站在那里看着，心想，一切听大哥的，根本就没有想别的。
小霸王觉得老三的话说得不好，瞪他一眼说：你说大哥干什么，大哥当时都急糊涂了，是我们不争气，我们应该提醒大哥，起码我们应该冲上去救啊，可我们俩人都没有，我们太对不起大哥了。
乔大头拉住小霸王和老三的手说：你们别说了，你们的心意我明白，是我不是人，是我把人丢尽了。
小霸王说：大哥你不要这样说，谁也有偶而糊涂的时候。
老三说：二哥刚才说的对，是我们俩人不争气呀。
乔大头摇摇头说：你们莫要给我说宽心的话，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不是一时糊涂，我是太自私啊。这起火灾是我灵魂的大暴露。回想起来，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我对不起娜娜，对不起狼子，也对不起你们和大家伙啊。我真想从这山上跳下去，干脆死了算了。
小霸王劝他说：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谁能没有个闪失的时候，我们犯罪蹲大狱不就是很大的闪失嘛，这样的闪失都不怕，你怎么能因为这个事往绝路上想呢？
老三接上说：就是嘛大哥，你不能胡思乱想，没有做好的地方，以后还会有机会补的。再说，你要有个什么，娜娜以后怎么办？
乔大头悔恨莫及地摇摇头说：我，我还有脸再见她吗？我没有那个脸了，她也是不会宽恕我的呀，唉！我觉得，我简直觉得这回的事，比我犯罪判刑还要丢人啊！
小霸王劝他说：大哥，你不常说为了女人什么都不怕吗？娜娜她已经脱离了危险，她需要你，为了她，你应该不怕丢人，你应该快去看她才对。
老三说：是啊大哥，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你快请个假去看看她吧。
在小霸王和老三的劝说和鼓厉下，乔大头中午请好了假，拿上了去医院看娜娜的条子。
易娜是个长相很俊俏的姑娘。只因自小没了爹娘，一个人在社会上混，便沾染上了坏的习气。有回她受到一伙流氓小子的围困和污辱，被乔大头碰上。乔大头打散了那伙流氓小子，把她救了出来，从此她就跟着乔大头，对他言听计从，最后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本来谋算那个厂长的反罪活动，从始至终都是乔大头出的主意，也是乔大头弄的毒药，设计的圈套，主犯应当是乔大头。但事发以后，娜娜没有往乔大头身上推，她主动承担了主要的责任。所以，她判的要比乔大头重。娜娜直到现在也不清楚乔大头是怎么交代的，实际乔大头一直采取的是推卸的态度。入狱后，娜娜对前途没有信心，几次想自杀，都因为掂记着乔大头，而没有下此狠心。可她哪里知道，在她的生命又一次出现危险的时候，乔大头却没有向她伸出援救的手。
由于大火，娜娜身上多处烧伤，加上房梁落下时的多处砸伤，送到医院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在狱长的指挥下，组织干部和犯人及时给她献血输血，进行抢救，才使她脱离了危险。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才从昏迷中醒来。
住院的女病人有三十多个，都是在火灾中受伤的女犯人，其中易娜是最严重的一个。与易娜同住一个病房的有四个人。当易娜从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同屋住的病友和陪床的人，都惊喜地看着她，唤着她。
易娜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房顶，看到了装着鲜血的瓶子，真不知道是到了阴间，还是自己依然活着。
娜娜，娜娜！几个同屋住的女友到她头跟前，叫着她，亲切地看着她。她见她们的头上都裹着纱布，脸上都有伤，似乎明白了什么，想说什么，嘴动了动，没有说出来。
一个名叫张容丽的女友赶快端来缸子，给她喂了点水。
易娜咽下几口水以后说：我，我还以为到了阴间呢，没有死啊。
第五章一场火灾烧出了（3）
张容丽说：死了不便宜了你啦。知道嘛，你是离死最近的，要不是那个狼子冒死跑进去找你，你大概现在真到阴间了。
易娜问：狼子？狼子是谁啊？
张容丽说：他是三中队的一个犯友，姓郭，叫郭狼子。你瞧他这名儿，听了怪吓人的，可他这人，还真是个好人呢，当时我们都被救出来了，就你还在里边，火大得根本就进不去了，可那个狼子硬是冲进去，把你救出来了。
另一个叫王纤儿的女友别有含意地补充说：不过啊，也多亏那个乔大头喊了一声，说你还在里头，不然啊，大家还不知道呢。
易娜听她说到乔大头，不由疑惑地问：乔，乔大头他？
王纤儿要说什么，另一个叫马翠仙的女友扯把王纤儿说：乔大头他在队里啦。我告你说啊，咱们姐妹能一个不拉地还活着，真多亏了狱里和队里的领导呀，听说是狱长亲自坐阵指挥的，好多干部和犯友在狱长的指挥下，冒着生命危险，冲到大火里把我们一个一个救出来，又及时送到了医院，抢救治疗我们的伤，还有不少人献了血哩，你瞧，你现在输的血，就是他们昨天晚上献的。
易娜听了很感动，她看看那鲜红的血液，又看看跟前的姐妹。
马翠仙接上说：通过这次火灾，我可是受教育了，大家是那么关心我们，不光是领导上，犯友也是一样，我们真不该有对抗情绪，真应当好好地改造。
易娜点头说：是的，我这第二次生命是大伙给的呀。
张容丽这时说：你说的一点儿不假，不光你的第二次生命是大伙给的，我们一起住的所有姐妹的第二次生命，都是大伙给的。你啊，你尤其不能忘了那个狼子，如果不是他，你真就没有今天了。
王纤儿心里憋的话这时终于又有了说的机会，她说：你们别忘了，还有那个乔大头呢。
马翠仙赶快又拉一把王纤儿：说什么了？
王纤儿有些生气地说：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要不是乔大头他……
张容丽打断王纤儿说：行了，先不要说这个了。娜娜刚清醒过来，她需要好好休息，说话多了不好的。娜娜，你合上眼养养精神吧，我去告医生护士一下。她说着背过脸去瞪了一下王纤儿，出去了。
王纤儿有点心里不服，她回到她那个床上去了。
马翠仙见易娜神情疑惑地呆着个眼睛，赶快安慰她说：没有什么事的娜娜，你快合上眼歇会儿吧。
易娜听话地合上了眼，但疑惑不但没有就此取消，反而更加地增大了。她从王纤儿说的说话里，明显地感到了乔大头好像有什么问题，可到底是什么问题，马翠仙和张容丽为什么不让王纤儿往下说呢？她胡乱地猜想着，忽然想到乔大头是不是在救火中受伤了，或者是死了呢？一想到这，她急得立刻睁开了眼，她问站在那里的马翠仙：马姐，乔，他，他是不是？
马翠仙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她说：你想哪儿去了，他很好。
易娜接着问：那他？你告诉我好吗？
马翠仙说：他真没有什么，你现在需要休息，以后再说吧，啊。
就在这个时候，乔大头出现在门口。他显得畏畏缩缩的，不由自主地在门口那里站住了。马翠仙看见他以后，离开了易娜。屋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乔大头。乔大头不敢正视屋里的人，似乎是鼓了一下勇气才进了门，往易娜跟前走去。
易娜这时看到了他。她注意观察着他的神色，等他来到跟前。
乔大头到跟前以后，问她：娜娜，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易娜点点头，依然注意看着他的神色。
乔大头不由愧疚地低下了头。
易娜问他：你，你怎么了？
乔大头摇下头说：没，没什么。你，你觉得怎么样？
同屋的几个女友都注意看着乔大头，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易娜回答乔大头说：我很好。我倒瞧你，好像有什么事吧？
乔大头看下屋里的人，愧疚难言地小声说：等你好了吧，等你好了我再告诉你。
易娜有些着急地问：到底什么事，你说呀！
乔大头觉得没法开口，他摇摇头说：你，你需要休息。我，我是怕你生气。过些天再说吧。你一定要好好地休养，过两天我再来看你。我先走了。他说完，好像怕易娜追住他不放似的，赶快大步地离开了病房。
易娜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好像有点明白了似的。
乔大头从易娜的病房里出来，长长地出了几口气，感到从未有过的羞愧和窝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