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 作者:雪夜冰河-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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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铁筠在望远镜里看到,胡劲举着双手走到了鬼子面前,正和鬼子说着话,几个鬼子充满疑惑地看着他,不时问他几句。胡劲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几个鬼子头好象在互相商量,其中一个一摆手,几个鬼子上来就要绑胡劲,胡劲一把挣开了,猛地扑上前去抓那中间的鬼子头,可旁边的几只刺刀早就刺了过来,杨铁筠分明看到几只血红的刀刃透出了胡劲的后背,他倒下了。
杨铁筠顿时血往上涌,几乎要攥碎手中的望远镜。
“弟兄们,冲啊!”杨铁筠大吼一声。
“弟兄们,跟俺宰日本猪!”老旦一把扔掉军帽,抱起了机枪。
鬼子显然没有料到,这支已被打残的国军小分队这么快就再次发起突围。直等老刘的自杀汽车冲出村口一阵,鬼子坦克兵才慌张地开了炮,炮弹在夺命狂奔的汽车旁边爆炸,掀掉了一个车门,可老刘并没减速,仍然疯狂往前开。杨铁筠和老旦的车紧随其后,车顶上的机枪手凶狠地对着鬼子几辆汽车扫射。枪弹打在车壳上乒乓作响,打头的车顷刻之间成了马蜂窝,轮胎都被打烂了,车顶上的李克中和六子都成了血葫芦,兀自拼命开枪。老刘在大吼声中被一颗子弹打中了头,脑浆溅得满驾驶室都是,但他已经把身体牢牢捆在了方向盘上,脚也早将一块石头压在油门上,汽车还在开足了马力向前冲。一颗炮弹正中车头,整个车头连同几个战士的身体都被炸得零零碎碎了。高速行驶的烂车因巨大的惯性撞在了一辆坦克上,车上的汽油点燃了一辆鬼子坦克,鬼子们纷纷闪避,坦克也开始后撤,火焰和浓烟干扰了另一辆坦克和其他鬼子的射击视线。
老旦的胳膊被穿了个洞,血流如注,熟悉的疼痛袭来,他竟然不再感到恐惧。方才杨铁筠率领的两辆车风驰电掣一往无前,此刻终被鬼子密集的炮弹打中,其中一辆猛地撞在一棵杨树上,战士们的鲜血在火光中满天飞散,死去的人翻滚着重重地摔在地上,活着的纷纷跳下车,披着烈火端着枪,大吼着向敌人冲去。
杨铁筠的车被打掉一个后轮,驾驶室的两位战士已经血溅车头,临死前还死死地抱在一起,把方向盘卡在两人之间,车体虽严重倾斜,但是仍然颠簸着高速前进。杨铁筠在车顶托着机枪,拼命向敌人扫射着。他身边的战士们一个个应声倒下,子弹在他身上溅起一串血雾。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汽车凶猛地撞在鬼子的卡车上,那卡车被撞得横飞出去,翻滚着砸死了几个忙不迭逃跑的鬼子。杨铁筠等人都从车顶甩了下来,打了两滚就一动不动了。
老旦的装甲车火力强大,两挺机枪封住了想过来堵口子的日军。老旦向各个方向扔出七八颗手榴弹,炸得鬼子一时不敢靠前。余下的突围车辆都纷纷闯出了这个缺口,虽然不断有人从车上被打下来,可战士们的回击也令扑过来的鬼子损失不小。鬼子的坦克已经来不及转身,也不敢在这个缺口扫射,生怕打到缺口对面的自己人。
“冲过去!别停下!”
老旦大声命令着。他下了车,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吃力地抱起满身血污的连长,放上装甲车。余下的四辆车撞开正试图靠近的鬼子摩托,以最快的速度绝尘而去。老旦的车断后,他的机枪手已经被打死,老旦一脚将他的尸体踹下了车,操起机枪向追来的鬼子猛扫。一颗迫击炮弹打在车的左侧,巨大的冲击把司机和老旦一起掀下了车,他感到头部传来剧烈的疼痛,两耳轰鸣着,腰间仿佛被烙铁烫着一样的灼痛。睁开满是血污的双眼,他看到轻装甲车几乎成了一堆废铁,司机二喜被拦腰炸成两段,满地肠血,上半身犹自向着机枪爬去。杨铁筠又一动不动地躺在一旁,他的一条腿已不知去向,鲜血正在从往外喷涌着。老旦挣扎着爬过去,一边用手堵住他腿上的伤口,一边试图摇醒他。
二喜趴在机枪上咽了气,后面的战士们也都牺牲了,缺口中尸陈狼藉,满地都是血肉模糊的弟兄们。老旦感到失了力气,怎么着也搬不动杨铁筠的身体,他只能躺在地上,用一只手拎过机枪,毫无准星儿地向逼过来的鬼子扫射。
鬼子越来越逼近!
他用一只手拧开手榴弹的屁股,把拉环套在指头上,准备与敌同归于尽。
“走不掉了……俺的娘啊!俺就这么完了?就这么完了?”
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腰上的那把军刀只剩下了一半,估计是一颗子弹刚好打在刀身上,麻子团长的刀居然替他挡了一颗要命的子弹。
鬼子突然慢了下来。老旦正自纳闷,一阵枪声从背后响起,猛然回头,见二十多个战士正飞奔而来。他们冒着弹雨,抬起老旦和杨铁筠就往后跑去。鬼子气急败坏地疯狂扫射,迫击炮弹也纷纷落下,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串子弹撂倒。老旦被一个战士扛着,只见后面的战士们一个个倒下了,有的刚挣扎着起来又被打倒一颗炮弹砸在了二愣的头上,二愣仿佛变成了两个人,“呼”地一下子分成了两半。一颗子弹打在这个背自己的战士身上,他的背上豁然绽开一个桃子样大的窟窿,滚烫的鲜血喷了老旦一脸,战士立时扑倒死去,老旦差点被摔晕过去,还没喘口气就又被一人扛起来接着狂奔,等到被扔上汽车时,来救他们的二十多个战士只回来了几人。
战士们全然不顾道路的颠簸,一气将油门踩到底,死人被扔下车以减轻载重。鬼子追兵由于要躲避横在路上的尸体而放慢了速度,几个拐弯之后,路开始变窄,有战士往山坡上扔出几颗手雷,炸倒了几棵树,鬼子的车队终于被甩远了。
车队快开到湖边的时候,大家看到了高低不一的一片山头,绿树葱葱,连绵不绝。战士们把三辆车横在路上,放火点着了,然后扛着受伤的战友们奔向山沟,一步不停地往深山里钻去……
第五章松石岭
树枝扫拂在老旦脸上,他从昏迷中醒来。阳光透过丛林照在身上,让他感到一阵舒适,仿佛置身在一个温暖的地方了,可颠簸的疼痛让他又清醒过来。一个虎背熊腰的战士背着他,象拉犁的牛一样喘着粗气,他浓烈的汗酸味和火药味儿刺入老旦的鼻孔,让他一阵恶心,一口没憋住,就吐在了这人的脖子上。
“老哥醒啦!”战士高兴地喊起来,听声音是江西的黑牛。几个战士围过来,把他轻轻放下,有人递过来水壶,老旦喝了一口,滋润了一下火辣的喉咙,问道:
“连长怎么样?”
“连长受了重伤,血止住了,只是昏迷不醒!”黑牛说道。
“咱们还剩多少弟兄?”
“不到三十人了!好多受伤的救不回来。”一个兵伤心地说。
“老哥,鬼子没有往里追,暂时安全了。”黑牛一边帮老旦揪出扎在他腰里的弹片,一边说道。
“能过来这么多,已经万幸了,老刘还在么?”
“刚才就没冲过来!”
“陈玉茗呢?”
“俺在这里!”陈玉茗的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身上倒是没有伤口。
“派几个战士去放哨,如果俺和连长都不行了……你指挥!带着兄弟们往南走。”
“老哥你放心,你没有伤到要害,死不了!”陈玉茗满眼热泪。
“鬼子肯定会追来,如果不方便,给俺和连长一人一枪,别连累大家!”老旦感到这次受伤虽然没有上次那么重,但是没有医生和药品,估摸着自己再顶不了多久了。
“老哥你别这么说!没有你和连长,咱们早死了,大家决不会抛下你们!”
黑牛的眼泪走珠一样坠落下来。参军不久的江西大兵黑牛,第一次作战,身边朝夕相处的战友们就死去八成,连个尸首都抢不回来,这令他异常痛心。此时见自己敬重的两位连长也性命难保,这个铁铮铮的汉子不禁号啕痛哭了。
一个哨兵跑回来,轻声说道:“有一百多个鬼子跟进来了!”
“快走!奔着湖边有水的地方去,藏起来!”老旦用尽力气下了命令,随后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你是谁?叫个啥?”
“俺叫老旦,是给国军当兵的,你又是谁?”
“大胆,老子是阎王,你居然都不认得!你来老子这阎罗殿干啥?后面这些人是谁?”
“俺战死了,不来你这里能去哪里?后面这些都是俺的兄弟。”
“他们可以留下,你不行!”
“为啥?”
“他们已经记在俺的生死簿上了,可这上面没有你的名字,滚回去!”
“这……不会吧?俺明明记得自己死了,要不然咋会来了这儿呢?”
“老哥,谢谢你送兄弟们一程,你回去吧,我们自己进去了就行了……”
“胡劲兄弟,你这是说啥哩?俺和你们一起来的,你咋让俺回去哩?你咋了命令起俺来了?俺在这里还是你们的副连长,给俺服从命令,站好喽!”
“大胆,这是老子的大殿,你怎么能发号施令?你再不回去,老子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老哥,胡劲说的是,你该回去了,你送咱们兄弟到这里,劳乏你了。杨连长刚才来过了,咱们已经把他送回去了,你也快点也回去吧,要不然阎王老子会生气了!咱们再不进去,也就成了野鬼了……”
“老旦,回去吧,你的日子还没到呢……”
背后这个声音是如此耳熟,老旦忙回头一看,竟是自己敬爱的老乡!他的笑容仍然是那么和蔼,脸上的伤疤都不见了,只是那身破军装还穿着,上面的血迹仍然新鲜。惊讶之中还没开口,老乡已经猛推了他一把,老旦就感到自己升起来了,就象被一股风吹到了半空,这些人立刻离自己远去。他们站在那里抬着头,挥着手,微笑着看自己远去。那下面忽地狂沙肆虐,阴风怒号,冷得象冰,黑得象墨,弟兄们在那里冻得瑟瑟发抖。这时,一道巨大的黑门嘎呀呀地开启了,血光刹那间喷溅了出来,各式鬼怪拿着各式锁链刀锯跳将出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一群群扑向恐惧的弟兄们……
“弟兄们,跟俺杀鬼啊……”老旦在焦急中一声大吼,可下面的情景立刻在一道炸雷声里消失不见……
一阵奇怪的声响让老旦睁开双眼,他先是感到身上湿漉漉、凉飕飕的,继而发现自己在瑟瑟发抖。这是一个低矮的草房,又发现自己躺在一排木棍编成的床上。屋子显然是简单凑合着搭起来的,干草枯木的味儿很浓,四处漏风,木檩子上刀痕依旧。屋门口,一个女人正在蹲在地上洗着什么。门边的树枝上挂着那个蓝布包和半把日本军刀,女人的动作晃动了树枝,这半把军刀在木棍上磕来碰去……刚才听到的就是这动静吧?他动了动身子,这才感到无处不在的疼痛,伤口还凉飕飕的,唯独裤裆有些温热,他猛地一惊,条件反射一般摸向下面,这才知道还穿着一条裤衩。刚想撑起身子,疼痛就从身体各个部位袭来,他又重重摔了回去,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女人听到声音,惊讶地回过头来。老旦看到了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它白里透红,无纹无褶,一双凤眼半睁半颦,虽然眼神里略带疲惫,可仍掩不住一抹俏丽。她乌黑的头发随意地从额头垂下来,精致地挂在眉梢,那一身绛蓝的棉布裹子衣服让老旦倍感亲切,闪念间想起了自己的女人。女人没有和他说话,而是跑出去喊别人。很快,光着膀子的陈玉茗掀帘子进来了。
“老哥醒啦!你睡了五天了!”陈玉茗高兴地将老旦小心地扶了起来,几个战士紧跟着钻了进来,个个面露喜色。
“哪来的女子?”老旦惊讶地问道。
“村里的!咱们往湖边跑的时候,碰到一个出来找食的女人,黑牛差点开枪打死了她。她们就是从咱们与鬼子血拼的那村子跑出来的,带着孩子都躲在这山里,有十几个哪!”
“男人们呢,有男人么?”
“他们村的男人都死了,拿着刀和鬼子干,都被杀了。女人也死了不少,剩下的都在这里了!”黑牛接话说。
“全是女子?”
“还有几个孩子……她们在这里躲了两个月了,很熟悉这里的地形环境,鬼子还没钻到这么深的地方来。”
“这是干啥哩?”老旦指着自己的身体。
“哦,女子们见你们身上太脏,怕伤口受不了,给你们擦擦身子。”
“连长呢?”
“还没醒呢,伤口感染了,前天才取出所有的子弹,现在还发着烧,老说胡话。大姐们采了些草药给他敷上,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陈玉茗沉重地说。
“带俺去看他!”老旦说着就要下地。
“不行吧老哥?再躺一段吧!”黑牛关切地问道。
“带我去看他,我没事了!”老旦虽然还感到眩晕和腿软,但是可以在战士的搀扶之下走动了。在屋外,他看到好几个裹着头巾的女人正在围着一口锅摆弄着一些青菜,见老旦出来,几个女人都站起来微笑着向他示意,老旦也向她们逐一点头。
在不远处一个同样矮小的草房里,老旦看见了昏迷不醒的杨铁筠。他的上身裸露着,到处裹着带着血渍的纱布,下半身盖着干净的棉布,好象连裤衩都没有穿,就安静地躺在那里,棉布外面只露出了一只脚。他脸色苍白,但非常干净,连胡子都没有了,估计也是由女人们经手干的。
老旦坐到他跟前,摸了摸他的头,很烫手,不用说还在高烧,细细的汗珠源源不断地渗出额前。他的眼帘紧闭,呼吸紧促。老旦掀开他腿上的棉布,惊讶地发现杨铁筠的一条腿从膝盖以下已经不见,伤口处显然用火烧过,绷带外面仍然有灼伤的痕迹,整个半条腿肿得大了一圈,泛着腊肉般晶亮的光。
一个女人走过来,用湿布擦去杨铁筠额头的汗,对他们说:
“喂了他一些草药,消了肿兴许能活过来!”
“多亏你们哪,妹子!”能得到女人的照顾,对这些身处绝境的战士们是极大的安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