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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衣 钵-尤凤伟-第16部分

小说: 衣 钵-尤凤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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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觉得姜先生的关厂决定自有其道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问万:你说,这个厂还能继续办下去吗? 
  万不假犹豫地说:能。 
  我多少有些意外,想刚刚过去的事怎就忘得一干二净?我说:虽然我没有发言权,可根据这几天的亲身体验,觉得厂子再办下去是很难的了。 
  万哭咧咧地说:难也不光咱这一家啊,如今办厂都不易,都要褪三层皮,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打退堂鼓。 
  我说:要是实在不好办,不如趁早罢手,减少些损失。 
  万摇摇头,说:已经投了上百万,现在停下来是血本无归啊,咬牙干下去,总会好转过来的。 
  我觉得万的想法颇为一厢情愿、自欺欺人,说:只怕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乐观,就说眼前刚过去的这件事,让人莫名其妙地一拉闸,厂子立马就瘫痪,而且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万说:现在我们不怕了,有崔市长做后台,看谁还敢对咱怎样。 
  记得万在姜先生面前说过这话,姜先生不为所动,可见他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很清楚,就算这次是崔(准确说是他的手下人)出面解决了问题,可一个堂堂市长正青云直上时,会屑于为这个区区小厂充当保护伞?完全不可能的。我撇开这个问万:从办厂起就一直没人给你当后台? 
  万说:有。管工业的李项副镇长对咱一直很关照,当初姜叔来投资,就是李镇长牵头洽谈的。 
  头一次听说有李项副镇长这么个人,遂问:既然是李镇长招商引资建的厂,怎么出了事不请他出面解决? 
  万摇头叹气,说:咱倒霉就在出事前不久李镇长被双开了,没准干坏事的就是瞅准这机会对咱下手。 
  我哦了一声。 
  万说:李镇长是个好人,没歪道道。 
  万的话使我想到万虎老婆记的那本“黑账”,似乎上面没有李项这个名字,这便让我对这个人有了些兴趣,问:李镇长有什么问题?经济? 
  万说:不是,李镇长在这方面很注意。 
  我问:那是什么问题? 
  万说:生活作风。 
  我问:乱搞女人? 
  万说:嫖妓。 
  我说:干这样的事,还能算是好人? 
  万说:韦主席你就不了解底细了,有权有势的,在这方面有几个是干净的?有人给花钱,有人当眼线,平安无事,不干白不干。 
  我说:平安无事李镇长怎么就给曝光了? 
  万说:那是有人存心搞他,就是杨镇长,平常两人不对付,杨这人霸道,李不听呜呜,杨就要把他拉下来,换成自己的人,赶上镇班子换届,杨就让公安的人跟踪李镇长,结果抓了个现行……唉这事也怪李镇长缺乏警惕性。 
  我说这是警惕性缺乏不缺乏的问题吗?不干才真正平安无事。 
  万一副言说不清的神情:不可能,不可能。 
  我问:什么不可能? 
  万说:常在河边走,不能不湿鞋呀。 
  万的话使我记起姜先生质问万干没干洗澡嫖妓的事,遂脱口冒出一句:莫非你也拉过李镇长“下水”? 
  万打了一个艮,说:反正韦主席不是外人,我承认是有这事。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话题拉到一个极为不当的方向,赶紧刹车,说:好吧,走之前我和姜先生谈谈,看能不能把他说服。 
  万千恩万谢。 
  姜先生没睡午觉的习惯,让万这么一折腾我也睡不成了,便来到姜先生的房间,稍做铺垫后便将万的意思用我的话道出,姜先生先是默默地听,听我说完问:是小万让你来说的吧? 
  我点点头,说:小万挺懊丧的。 
  姜先生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可不是,他不甘心厂子就这么完了,我能理解,再说建这个厂的目的没达到,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可实事求是说,小万办不了这个厂,他太像他爹老万了,当年耿直的老万对那场运动不肯曲意迎和,小万对今天的世道也没能力适应。人太憨厚了,想学歪都难。可你看今天那些如鱼得水的人,不全都泥鳅一样的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欺上瞒下,左右逢源,上蹿下跳,人精似的,小万他能行?他不行,这次算万幸,逃过一劫,可往后呢?谁又能保证不会再出事?再出事,谁又能保证化凶为吉?赔进去多少钱在其次,可别闹得连命都搭上,要那样,我怎能对得住他在地底下的爹?所以就是单为小万着想,这个厂也不好再办下去了。 
  我无话可说。 
  这时万叔侄俩推门进来,万虎一脸的愤然,说他去长庄镇把车开回来了,车被“造”得有皮没毛,工具箱和车垫子也找不着了,操他个小舅子,这哪是人民警察,简直是土匪。
万无奈地说他们能把车归还就算烧高香了。 
  万虎说这还不是上面发话了才给的? 
  我说你应该找郝所长交涉。 
  万虎说:我找了,郝不见,小警察说他正在审犯人,对了,他们去七桥村把扣咱车的那几个人抓回来了,郝所长正在审他们。 
  我和姜先生互相看了一眼。 
  我问劫持万总的那几个人呢? 
  万虎说他们不敢回家,一直躲着,警察在追捕。 
  姜先生说咱们去一趟派出所。 
  万虎问要咱的东西? 
  姜先生说:不是要东西,要人。 
  万问要人?什么人? 
  姜先生说七桥村的人啊,他们犯了什么罪,要抓起来受审? 
  万虎说他们扣车…… 
  姜先生打断说:是因为咱们欠薪人家才扣了车,讲责任首先在咱,再说也没有形成事实嘛。 
  万虎还要说话,被姜先生止住,说:还不都是你报警才招来这些麻烦?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万虎哑然。 
  姜先生转向我问:我现在就去长庄镇,你要不要一起去? 
  万说韦主席是六点钟的火车。 
  姜先生说:那还早。 
  我想姜先生是希望我去,而且我还没听完他的“一千零一夜”,便说我去。 
  要出发时接到孙式的电话,问我和崔市长联系上没有。我告诉他崔市长在省里开会,已通过电话。孙式问市长怎么说?我说他希望我等他。孙式说他有这个话你就等吧。我说我不想等了,我要回去,已经买了今晚的车票。孙式说你应该等他才是。我说他的会议还有四五天,我等不得。孙式说你等吧,就算为我。我问:为你?他说我有个计划,希望你能参与,这个计划很大,也需要崔市长的支持,这得你出面跟他说,如果能做成,你我也就从此“脱贫”了。我明白他说的“你我脱贫”的意思,类同小舅子的“双赢”。我问什么计划?他说在电话上不便说,咱们见个面吧。我问什么时候。他说现在。我说现在不行,我要陪姜先生去长庄镇。孙式问定了吗?我说是。孙式顿了顿,说那我也一起去,咱们在路上聊,你等我,我马上到宾馆。说毕不等我说话便挂了电话。 
  我把孙式要一起去长庄的事对姜先生说了,姜先生表示车有空位,去无妨。 
  我们下楼在大门口等。没过多会儿,孙式来了,开着一辆崭新的别克,介绍过后,姜先生以为没必要去两辆车,让孙式把车留在宾馆停车位,孙式说没关系,有人给油烧。我一下子没懂,问有人?孙式说对,一家私企。他的回答让我记起万虎说私企是“菜鸟”的话,顿时心中不爽,却也没说什么。孙式让我坐进他的车里,我悉听尊便。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出宾馆。 
  一路上我立刻后悔:不该坐孙式的车,他神情紧张,动作僵硬,两手紧抓方向盘像和人在摔跤,一看便知是个刚有车开的新手,直到出了市区,车行驶在宽阔笔直的省道上,他那绷紧的神情才松弛下来。 
  我问他什么时候买的车? 
  回答与我的判断一致:最近。 
  我笑说:你这已经脱贫了嘛。 
  孙式说:哪里,哪里,还是一介贫民。 
  我说:这叫贫,那怎样才算是富呢? 
  孙式说:怎么着得有一个数啊。 
  孙式的话使我的心一震,不由记起十几年前的一件事,我去海南出差,回程遇坏天气滞留于海口机场,无所事事,便和临座一位还算得上年轻也算得上美丽的女士聊起天。说着说着女士便对我这个陌生人道起苦水,说一年到头东奔西跑做生意太辛苦了,等赚够了钱便立刻住手,过一种散淡日子,有兴趣就写点东西。我问挣多少钱就算赚够了?她说一个数。我问一个数是多少?她说一千万。这是我头一次获知有钱的数额概念。想到这个我便问孙式:你讲的一个数是多少呢?孙式说一个亿。 
  我张张嘴没放出声来,只在心里想,真是那句“与时俱进”的话了,人的“胃口”也是与日俱增。现在揭发出来的贪官们,捞到百万千万,仍不住手,没准就是要攀升到“一个数”吧。 
  孙式言归正传,说他有一个策划,成立一个精英文化研究会,出刊《精英》杂志,说白了是一个富人俱乐部,富人有钱了,需要高雅,咱满足他,他给回报,只要搭起这个平台,以后许多事情就好办了,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他说要聘请我当这个研究会的顾问,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以期达到双赢的目的。 
  果然是“双赢”。这句时兴话简直成了坐地分赃的代名词了。但是我心中有数,孙式的这种设想并不新鲜,如今什么学会研究会铺天盖地,但大多是空架子,最多也是小打小闹,所谓“赢”也不过是捞顿饭吃,报销点出租费之类零碎钱,寒酸得要命,这可能是孙式不太知晓的。 
  我说我人不在淄城,哪能当什么顾问,再说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免了免了。 
  孙式说韦老师别推辞,你肯定能帮上忙,为什么请你当顾问?当了顾问做工作就名正言顺了。 
  我说我又能替你做什么呢? 
  孙式说希望你能说服崔市长担任学会的名誉会长,我想只要韦老师能跟他说,他会答应。 
  我摇了摇头,说不见得是这样。 
  孙式说我仔细做过分析,就韦老师和崔市长的关系,当然还有你的名望,这事不会有问题,怕就怕…… 
  我从侧面看着孙式那张球样的脸。 
  孙式说下去:韦主席清高,不想开这个口。 
  孙式真是聪明,一下子点在我的穴位上。 
  我一向不愿张口求人,何况刚仗着崔市长办了一件事,不好再张口。 
  孙式说:当然了,我也知道韦主席是很仗义的人,圈内很有口碑,一贯把朋友的事当自己的事,不遗余力,这一点咱俩相近,帮朋友两肋插刀。 
  我再迟钝,也能听出孙式的话味儿,提醒我他刚刚“两肋插刀”帮过我,我要不帮他,那就与“口碑”不符了。我很矛盾,孙式是帮了我的忙,我很感激,他有所求,理应相助,但我真的很犯难,我和崔市长的关系不是想开口就开口的那种,而且据我所知,正经领导人大都不愿挂这样那样的虚衔。 
  我不掩饰自己的畏难情绪,照直说:老孙,跟崔市长说说也不是不可以,只怕说了不成,倒误了你的事。 
  孙式说:没关系,我已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做崔市长的工作,另外还请人做市委齐书记的工作,一位能做通,就是胜利。 
  我问:请市领导挂个虚衔有这么重要吗? 
  孙式说:重要,很重要,非常重要,权力社会,有最高领导挂帅,许多事情都好办,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孙式停停又说:当然事情都是两方面的,领导帮助了我们,我们也是有回报的。 
  我又想起“双赢”,问:回报?怎样回报?给钱? 
  孙式意味深长地一笑,说包括,除此还要替领导做一些他自己不便做的事。 
  我等着孙式说下去。 
  孙式道:比方大力宣扬领导的政绩,领导要出国,替他找企业置办礼品,领导的孩子要学艺替他请名师,领导自己有画画写写的爱好,帮他拉赞助搞画展,出书画集,这些事情我们以前就做过,效果很好,不瞒韦主席,原先的耿市长和我的关系极好,要不调走,请他挂会长就一句话的事。可惜了,可惜了…… 
  汽车下了柏油道,行驶在一条乡间土道上,逆风,前面万虎的车扬起尘土横在我们的前面,视线严重受阻,孙式便把车速减下,同时精神也放松了,他又回到刚上车时的话题。 
  他说:韦主席就不走了吧,一心一意在这儿等崔市长回来,这几天我陪你看看市容,弄几样瓷器,对了,要不明天你跟我外出一趟吧。 
  我问:去哪儿? 
  他说:松山监狱。 
  我不胜惊诧:去监狱? 
  他说:刚才我不是说要找一人游说齐书记吗?那个人就在那儿。 
  我问:是监狱领导? 
  他说:不是,是犯人。 
  我大吃一惊:犯人? 
  孙式说:是 
  我问:你去求一个犯人? 
  孙式说:对。 
  我侧头看着孙式,觉得他是在瞎说八道。 
  孙式说:韦主席我知道你会惊讶,大惑不解,会想你个孙式真是到了穷途末路,找关系竟找到一个犯人那里,但我告诉你,我要找的这个犯人可不是一般的犯人,这个人你肯定听说过,说不定还认识。 
  孙式的话叫我摸不着头脑。我问:他是谁? 
  孙式说:是你们那里的一个“土地爷”,叫李彤。 
  我脱口问:这个犯人是李彤? 
  孙式说:正是。 
  我一时木然。 
  孙式问:韦老师你认识他? 
  我摇头。我不认识李彤,但知道这个人,此人可谓大名鼎鼎,有名不是因为他是个有实权的人物,而是被揭发出贪污罪行,据说有数百万之巨,被判了死缓,原本都以为会判死刑,结果没有,保住一条命,对此市民多有猜测,当然也仅限于猜测,其起死回生的内幕怕永远不会为人所知。 
  我说原来他在松山监狱服刑啊。 
  孙式说:对。 
  我问:李彤在服刑,他怎能帮上你的忙呢? 
  孙式说:只要他想帮,就能帮上。 
  我说是吗? 
  孙式说:有句话叫虎死有威,何况虎没死,许多人还买他的账。 
  我说:他在押,你又不是他的亲属,怎能见上? 
  孙式说:是这样,他明天在监狱举行结婚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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