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兵十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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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朗双拳颤抖,不知是羞还是怒,那头盔上的白狼尾也低垂了下来,他一字一字哽声道:“还是那句话,只有灭亡了买天,德喀才会成为草原上的巴哈秃儿!是狼是狗,过了明天你永远看不到了!”
分雷轻呵了一声,道:“就算你征服了买天又有何用?难道其他部落就会奉你为可汗!成为新的突厥头人吗?”
“你也知道,只要明天消灭了你和买天部,我大可长驱直入玳轲嵒城,一方取代车鼻,一方与薛延陀通好,只要区区十年!我定让强唐陷入万劫深渊之中!”济郎死盯着分雷一字一字道:“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以买天的名义投顺于我,二就不用说了吧。”
分雷叹了口气,喃喃道:“说什么都是为了你的野心,呵呵……真是没办法呢……”
“那么你已经觉悟了吧……”济朗缓缓抽出佩刀,阴声道:“此刀名‘藤狼束’,长五尺三分,专斩买天之人。”
分雷望着他手中的刀,刀柄为硬藤所制,其质地犹如坚铁,而且长时间浸染手汗,与身体的磨合也达到了合一的境界,再看那前倾后恭的刀身,完全摒弃了武道的常学,是攻坚与肉搏的完美利器!
分雷一面想着一面给自己的绷簧刀加旋劲,打着酒嗝道:“说了大半天,还不是要在铁爷的地头惹事!为了尊重铁爷,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济朗沉声道:“什么商量!尽管划下道来!”
分雷道:“若在三招之内砍不死我,明日就放过买天五十里之遥。”
济朗听罢哈哈笑道:“你根本没有生理可言!不要妄想了!”
分雷半搭着眼皮,甩了甩拧好的绷簧刀,枰了枰斤两笑道:“你同意不同意吧?”
济朗眯着眼睛道:“五招之内!如果在五招之内取不了你的性命!我明天就先放你们五十里!”
分雷哈哈一笑!一声“请了”横刀冲前!
只见分雷脚下奇步叠起,似踏非踏,身前倾又刀锋在后,济朗嘴上露出一丝笑意,振臂一抖藤狼束旋身避过绷簧刀的锋芒,只听“嗉”地一声劲风在他身后掠过!分雷的刀气竟斩开一道长两丈的地坑!两人迅那间交换位置,济朗一旋刀身,后撩分雷背后!
“呯”“呯”两声一同响起!
原来另一声是黑旗客栈三楼上莽乌特的砸碗声,而后者则是分雷满脸溅血!勉强扛住济朗的背后一刀!
济朗压下股股刀气,狞笑道:“第一招都扛不过去吗?”
分雷被刀气切开的额头狂喷着鲜血,脸上却嘿笑道:“不是没死么!”
济朗抬手“哗”地撤回藤狼束!一脚蹴往分雷下腹!分雷大吃一惊!惊的是他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那脚尖本含着内劲!没踢上也要死半分!他哪敢造次,狼狈地旋翻过一个不雅的动作,七滚八滚地掠在一旁,还没他清醒过来,只觉胸前刀风再起!分雷一咬舌尖!箱底的内劲狂涌而出!他堪堪仰头避过,却在刹那间看到济朗所施的刀气平平整整地削去三丈远的花埔植物!
济朗收回藤狼束!喝道:“第二招!”
分雷呸了一口血!一举手中绷簧刀旋斩开去!嘴中还不忘喊道:“第二招是我的!”
济朗微微一怔!那分雷劈来的刀虽然刀气散乱,却虚晃不明!四面八方均排来阵阵刀鸣!济朗心神保守元一,手上藤狼束旋起股股旋风!见分雷单刀直取他肋下,济朗闷喝一声!以刀柄急速磕去!
只听“嘭”地一声!两人炸了开来!
当刀劲抖起的气雾散去时,只听到铁爷尖声叫道:“我的花啊!我的花!”
分雷与济朗双双抬头望去,见那早先端木盆的侍女已伴在铁爷身旁,而买天和德喀的大将已端着酒坛挤在三层的廊道上盯着二人了。
分雷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嘿笑道:“还比不比了?”
济朗头盔下一脸灰白,肋间却涌出血水,他迅速地用衣袍掩住伤口,哑声道:“这样吧,明早你若能将客栈前的神柱压下半尺,我就放你们五十里!”
分雷收回绷簧刀,咧着大嘴笑道:“那就多谢哩!”
“等等!”
分雷回头看去,济朗沉声道:“今后,你我不会这么痛快了。”
分雷点点头,道:“战场上见吧,兄弟。”
第七话德喀尝帘甲
第八话 巴哈秃儿之柱
分雷一脑袋扎进水盆中,刹那间染红了清水,膨胀的舒畅感使他在水中的面颊泛起了一个个小气泡,他睁开眼看着盆底的两只轩蝠飞了起来。
“呼!”分雷猛地从水盆中扬起头!一边长喘着粗气,一边透过廊道望着大漠间的寒夜星斗,强奇里站在一边递来羊绒巾,他接过抹了两下后听强奇里道:“现下是危机四伏,我们是不是给德喀的马下点‘料’?”
分雷抹干双手,揉搓着小手指头道:“没必要,既然济朗划下道来,就毋须搞那些动作了。”
强奇里老脸映着红润,显然喝了不少,他颌首接过羊绒巾,还是难以释怀地叹了口气道:“战争中讲究不择手段,我们不应该完全听信济朗的,况且我们将缺兵少,到了明天被咬着尾巴,谁也活不了。”接着干咳一声道:“我们大可马革裹尸,但毕竟带着突厥的可敦啊……”
分雷心头一怔,强奇里最后一句话正刺中了他的软肋,带兵打仗最忌拖着妇孺,何况他们还带着突厥的可敦!德喀士兵在草原上是数一数二的猛骑,明日正是一场血战,敌手人多势众,就算买天勇士如何拼命,也保不准藏珠有个闪失。而且他看到德喀的坐骑都是五岁的新马子,那股马鼻子里喷出的生性,连狼群也避之不及,追击起来颇为要命,这刻综合起来,心头像压着千斤巨石一般。
强奇里又道:“最让人担心的是鸿吉里,这小子自打救了可敦后,就默然无声,如果要百里突围,第一个‘跌马’的就是他。”
分雷皱眉道:“他此刻在何处?”
强奇里哼了一声,道:“就在你和济朗动刀时的后院。”
分雷收拾心情迈出厢房,临走时嘱强奇里好生休息,便下了三楼,这时迎面碰上了铁爷,铁爷手中拿着一个檀木盒子,抬头见分雷后劈头便道:“头人好不讲信义!可别告诉我你和济朗是闹着玩的!”
分雷知道遇见他就没好事,只好苦笑道:“事出有因,铁爷毋要动气,小弟拿脑袋担保,今晚再不会出事。”
铁爷疑惑地瞅瞅分雷受伤的脑袋,面上稍缓道:“我也是知情善理的人,草原上谁家不晓得买天与德喀的百年仇恨,只是我希望别毁了三间井的规矩,你看看,刚喝点酒,你就出彩了,这长夜漫漫,谁晓得明早天一亮,这黑旗客栈里会有几具没气儿的尸体呢。”
“再者说,你看看我那几株宝贝花儿啊,这不是要我老命吗,我……”
“得得得。”分雷怕他唠叨个没完,从怀里掏出半个金疙瘩,塞进铁爷手心里笑道:“知道铁爷爱花如命,我是个粗人,也弄不着好花,这就算赔礼了,异日有缘,兄弟定会搞到稀世珍品孝敬铁爷。”
铁爷一听,眉头立时舒展开来,笑道:“那赶情好,孝敬谈不上,我姓铁的何德何能敢劳烦头人,不过要是真有好种儿,记得我就行啦。”
当下,两个秃头笑在了一起,分雷见他一直紧握着那个檀木盒子,想问又觉不妥,只好压下好奇,打了几句客套话后告别铁爷,向后院走去。
兴许是和铁爷谈久了,后院一个人都没有,分雷心忖这鸿吉里莫不是回房睡觉了?他又思索起强奇里的话,暗想,至从藏珠可敦获救后,鸿吉里就常常愁眉不展,有时大队奔驰时,他也是呆呆地骑在马上,分雷此来,也正是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这时足音想起,分雷眉头一皱,暗叫好奇怪的声音,往往一个人走路是有节奏的,左右脚相互交错踏地而行,而这个足音却像是用一只脚走路的。
分雷暗捏拳劲,后悔没把奔狼刀带出来,如果来人是要刺杀他,他此刻便不好回身,一旦回身引发契机,他必定落在下风,就这么窝囊地死在这里,那就丢脸到家了。
“这么狠呆呆地撮在这里,不怕伤风吗?”
分雷一听是藏珠的声音,心内长吁了口气,转身一看,藏珠身穿一身湖水绿的紧身小袄,身姿阿娜、凸凹有致,此刻头上带着白色的小绒帽,长发垂肩,两只纤白的手正调皮地卷着发尾,她脸上没施粉黛,透出一股自然的美态。
分雷看她眨着大眼睛,咧嘴笑道:“现在想取我小命的人多不胜数,也防不胜防啊。”
藏珠那可爱的眉毛又蹙在一起,冷声道:“莫非刚才以为我要杀你?”
分雷连忙摆手道:“是小弟太紧张,可敦毋要见怪,刀头上打滚,总得有个提防不是。”
藏珠松开卷着发尾的手,轻哼一声道:“你这个人总给自己理由,那么解释一下方才院中的决斗吧。”
分雷见她盯着自己受伤的额头,脸红道:“你都看到了,这还用解释吗,嗨,没想到济朗这么恨,伤害了我的肉体也就罢了,还伤害了我在美人儿面前的尊严,哈哈,他娘的!”
藏珠听完忍不住笑了一声,随既又板回冰冷的面容,道:“你们这些男人就是这德性,非得绕个弯子夸人家美,一点都不似草原上的汉子,倒像中原的男子。”
分雷刚从她一闪即逝的笑脸上缓过神儿来,这刻不禁愕然道:“可敦好像颇为了解汉人的样子?”
藏珠愣了一愣,接着转过身躯,冷声道:“谁会了解他们!别忘了!我是突厥可敦,我们和汉人有着血仇!”
分雷无趣地撇了撇嘴,道:“中原的男人也有好汉吧?可惜的是,这世上像我这种即狂野又具有汉人风情的爷们已经很少喽。”
“噗”地一声,分雷闻音望向藏珠的纤纤背影,知道她定是又乐了,忙打蛇上棍地笑道:“别不相信哩,在我们乌拉古尔草场,我可是让很多娘们亲慕的。”
又是一声“噗”,藏珠转过身来,脸上难掩笑容地说道:“那叫倾慕!不是亲慕!”
“嘿嘿……”分雷老脸通红道:“总之是一个意思吧,嗨,这中原的话真够客套的,早晚要亲的,干嘛整的文皱皱的,还倾慕,哈。”
藏珠耸耸香肩,上前抬起手,用手指点了点他额头上的伤口,轻轻问道:“很疼吗?”
藏珠呼出的香气让分雷一阵迷惘,他尴尬地向后退了退,眼睛向上瞪着星夜含混道:“不疼!就凭那老小子的刀法,还不至于让我叫疼呢!”
藏珠仿似才知道自己靠得太近,脸上泛起罕有的红润,垂首喃喃道:“我很怕……”
分雷见她身子轻抖着,心想女人毕竟是女人,他叹了口气正容道:“明天我会设法摆脱德喀尝帘甲的,没什么可怕的,请可敦相信我。”
藏珠咬着下唇,颤声道:“请不要叫我可敦好吗……”
分雷点了点头,他知道,车鼻可汗身不知在何处,眼下唯有依靠买天这些陌生的人,那种陌生和无奈,让她像只受伤的小鹿,茫然不知前方的道路,或许现在,她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他分雷一个人了,在这凄凉的三间井镇,此刻的她正是向一个男人要求保证的时候。
分雷无意间睹见她上下起伏的酥胸,有股歇斯底里的冲动正在驱使他上前抱住藏珠,可是他感到自己像是个木雕,双手僵硬的低垂着,茫然不知所措。
藏珠稍稍仰起头,深黑的眸子像着了火一样,当她看到分雷傻呆呆地盯着她的胸脯时,不禁脸颊飞红,转身向阵风似地跑回客栈之中。
分雷愕然地呆立在原地,一阵寒风吹过,让他打了一个哆嗦,他长叹了口气,像个空瘪的水袋一样搭拉着肩头,心中充斥的矛盾,究竟是藏珠投怀送抱好令她度过危机?还是她真的有点喜欢自己呢?
分雷木然地向客栈走去,当跨过大堂,走出黑旗客栈的大门时,望着街巷上趟满泾渭分明的两家骑兵时,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藏珠一定是为了前者……
他仿似游魂一样,虽然想清楚了一切,反倒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当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巴哈秃儿之柱时,一个黑影也如他一样,晃晃悠悠地徘徊在左右。
“分雷头人?”
分雷仔细望去,竟然是鸿吉里!
鸿吉里显然也是喝懵了,手里攥着酒葫芦,一嘴酒腥地扑在分雷怀里哽噎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分雷心内暗骂,汉人就是没种!连草原上的娘们都不如,自古修建长城把自己圈起来,和羊有什么区别。
“放心好了!明天我们定会吉人天相!”
鸿吉里挣扎着从分雷怀里直起身,又瘫坐在沙地上,哭丧着脸道:“不对……我说的不是这个!不对啊!你明白吗?不对啊!”
分雷皱眉道:“什么不对?”
鸿吉里晃悠着身子,手上乱比划着嚷道:“都不对!可敦不对!你也不对!”
分雷一听火就上来了!冷声道:“可敦是你的主子!你休要胡言乱语!”
鸿吉里非但没有收敛,还仰天大笑道:“主……主子?她的香味不对!有点骚味才是真的!”
分雷叹了口气,蹲下身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颊道:“兄弟,虽然这世道生死有命,但明天我一定会平安的带你们出去!我分雷吐口吐沫就是一个钉!相信我好吗!”
鸿吉里翻着眼睛,好半天才能静静地望着分雷,他打着酒嗝咧嘴笑道:“好!你……你不是和济朗定……定下了么!我现在要看看你怎……怎么能把那柱子压……压下半尺!”
分雷“嚯”地直起身,哼笑道:“如果压下半尺,你就乖乖地和我回去睡觉,怎么样?”
鸿吉里扭头望向圆八尺、高三尺的巴哈秃儿之柱,哼声道:“听说……几代草原枭雄都难以……压下数寸……哼……你也不例外……”
分雷也不答话,绕着神柱走了一圈,随后轮了轮右胳膊,一步一步离开柱子,等到离之十五步远时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