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后院-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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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命属马松柏长,千祥云集福禄宫。
栗致炟震惊了,他被易大师的这几句话弄糊涂了。糊涂的是他不明白这种结论是什么道理?易大师的话停顿下来,很随意地问道:
“令尊是否已经下世?”
“是的,已经三四年了吧。”
“令尊属虎,令堂属马,对吧,不会错的。”没等栗致炟回答,易大师就自问自答般的,还肯定这是不会错的。对一向从没有碰到过大师的栗致炟而言,这能不令他惊讶吗?顿时,敏锐的栗致炟面孔涌上一种复杂的诧异,他下意识的异样目光对视了一下坐在一侧的陆霖。机警的陆霖马上又递烟给两位朋友,又去为他们的杯中加水,一边却不无目的地对他们说,你们二位再往深处推推,我去去就来。说话间,他掏出手机,打着电话走出屋子。也许,陆霖懂这种规矩,易大师与任何一个人倘若推心置腹地说些什么时,都不宜第三者列席旁听的,这是因为大多的人是有隐私的,大师的真知与灼见是要触及这种不宜被外人知晓的秘密的。也只有在两个人的王国中,一方能够准确地道破另一方的绝密隐私,他才能博得信任和钦佩,否则,反而会引起各种猜测甚至怀疑。走出屋门的陆霖似乎已经感觉到,当易大师道出栗致炟父母的属相时,他并不只是佩服和信任,其中还夹杂着另一种东西。他是否已开始怀疑,有人向易大师透露过他父母的年龄?栗致炟并非一般人物,他是不会轻易地相信一个人的,而真正赢得他的认可和信服,也绝非易事。易大师呷下一口茶,又吸一口烟,当他的目光看着陆霖走出去以后,就开始用笔在纸上又写又画,又像是在计算什么,纸上出现了似字似画的东西,栗致炟看着白纸上的这些似天书的文字,一点也弄不懂其中的含义。易大师稍稍对他画出的“天书”审视一下,又道出四句:
长子数定子年生,房中卯年得千金。
一树景致有花果,虽然同父不同娘。
随着易大师的话音落下,栗致炟的心房突然像被捅了一刀,他确实觉得,一滴滴殷红的鲜血向外涌动着,一种肝肠寸断的痛苦难以言表。他向四方环视一下,客厅里的确只有他们两人,也就是说,只有易大师知道他的这个隐私。他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也收敛起刚刚突然失态的气色。又点燃一支烟,然后以十分虔诚的口气问易大师:
“可是,我的长子早就失踪了,至今不知下落,能找到吗?”
是的,当时他和初恋的姑娘韩秀清生下的那个私生子一落地就送人了。那年头,两个年轻毛孩子哪里有能力有精力去养活孩子,知识青年在他们那个乡村,农活是相当繁重的,物质又极其匮乏,缺吃少穿的。当时许多知青,都在这种无奈的情势下割舍了亲生骨肉。再说,他们大多是非婚生子。后来,在栗致炟与罗虹结婚前夕,他曾去当年做知青的村庄寻找孩子,那家是从外乡迁来的,住在他当年所在村庄的邻村。很遗憾,据村里老乡说,这户人家早就离开了这里,听说是进城打工了,去了哪里,他们都一无所知。不过,老乡们讲,他们当年抱养知青的那个私生子已长大了……
悲伤的往事闪电般地在栗致炟的脑海里划过去,易大师两眼微闭,神态自若,他的面孔并没有对着栗致炟,而是朝着屋门一旁的落地玻璃窗子,不时睁大眼睛,向外边悠远的长空望去,又慢慢地说:
“世上万物,没有觅不到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是这道理。”说到这里,易大师若有所思地停顿下来,只见他的两手的手指互动起来,又用拇指掐着另外的指头算计一下,说道,“日转星移,沧海桑田,顺其自然,因势利导,乃为人为事法则。就说到此吧,若还有所问,日后再说。”
栗致炟的心突地凉下来了,他不知道,易大师为什么不再回答他最关切的东西,只是讲些笼统的大道理。一时间,他又疑窦丛生,心绪不安了。可是,面对的是易大师,不是他日常指挥的部下同仁,他不能以领导身份指令大师去做他想做的事。作为《易经》专家,大概也有他的规则,对人们以往的故事和客观的事实,他是可以无条件奉告的,但是,对以后的尚未发生的故事,并不是什么故事都能告诉当事人的,他们有句话叫“天机不可泄露”。场面稍冷了片刻,易大师已看出栗致炟的不安,他就打破了冷场,很是轻松地把话题引到了哲学,他对栗致炟说,《易经》就是一部伟大的哲学著作,根据《易经》的原理推算,世上一切事物都有其自身的规律和归宿。诸多事物的生与灭,成与败,兴与衰都有它的必然和偶然。看似必然却呈现于偶然之时,看似偶然却孕育在必然之中……
当陆霖回到屋子里时,易大师就起身告辞,说是有朋友相约,不能失信的。栗致炟和陆霖也就不再挽留,他们送易大师走出屋门,这时栗致炟紧紧握住易大师的手,说了一些感谢并佩服他的话,还说,希望后会有期。
易大师走后,栗致炟的情绪更低落起来,像有一种凄凉的冷风,钻进他的五脏六腑,直搅得整个身心凉飕飕的。直到女儿和妻子的娱乐健身项目进行过之后,回到这个家外之家时,他搂着扑向怀里的宝贝公主萌萌,听着女儿甜滋滋地叫着爸爸,刚才的清冷氛围方被这温馨之声驱赶了出去。
晚饭依然是陆霖安排,为使晚餐有些特色,陆霖特地请了一个烹饪手艺不错的厨师来到别墅,还带来了做饭菜的各种“材料”。经过厨师的烹炒调制,一桌可口丰盛的晚宴就做成了。
晚上,在萌萌的任性缠磨中,栗致炟方与妻子和女儿一道在龙城别墅小区悠闲地漫步,当一家三口披着清丽的星光,踏着静寂的幽径,信步走到小区的东北隅时,那座与众不同的小洋楼就映现眼前,它有点孤独却又是孤傲地独坐在那里,与龙城别墅群保持着距离。柔和的近似太阳色调的灯光,穿透挂在落地玻璃窗子的暗橙色布艺窗帘,洒向了门前花红草绿的小田园,和着这泛金流银的光华,深情的小夜曲飘然而至。
黄昏后,当你在我身旁,柔声歌唱,
你可曾听见我的心轻轻跳荡。
你的歌声像阳光照耀在我的心上,
啊!歌唱,歌唱,我亲爱的歌唱……
是女主人在自弹(钢琴)自唱,曲调如诉如说,震颤心弦,犹如强大的磁场显示出威力,使栗致炟侧耳静听,伫立良久,若不是萌萌的呼喊,他真的又忘乎所以了。
一家人转悠回到房间,栗致炟没有像往常那样,与从寄宿学校回家的萌萌亲热逗笑,谈天说地。他只是觉得有一种刻骨的伤痛,搅得他的心房疼痛无比,不能自已。若不是自己竭尽全力控制,压抑住这种波动的情愫,他的精神就要爆炸,他就要失态了。还好,他毕竟是个有丰富经历和较强理智的男子,他推说还有点公务需要准备一下,劝女儿到二楼去与妈妈一道看电视或是录像,他要一个人在下边静一静,想一想。平时,许多往事连想一想、忆一忆的工夫都没有,不,也不能只怪没有工夫,有些伤疤他根本不想再碰。今天,倘若不是遇上易大师,倘若不是易大师揭出那段隐私,倘若不是他知道,那么绝密的隐私,连妻子罗虹、女儿萌萌都一无所知,易大师竟然知道,既然易大师知道,肯定还有其他人知道。尽管那时间栗致炟的名字不叫栗致炟,叫栗卫红。栗卫红也并非他的原名,原名是栗为民,将名字由为民改成卫红,那是一阵强劲风云促成的,那阵子改名字成了一种风尚和进步。栗致炟担忧的是,是否他身边的同仁也知道他的这些隐私,他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沉重,一会儿释然。是啊,即使他们知道其一,绝不会知道其二,只知道其一,对自己的口碑、评价不会有什么原则性的影响,若是知道了其二,就不那么简单了。他思着想着,直到过了夜半,楼上的妻子和萌萌都睡下了,他却还在往事的“沼泽”里跌爬滚打……
四十六
十九。噩梦·梦游
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栗致炟进入了梦乡,他是和着衣服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睡下的。说是睡下,并没有睡死,他的大脑皮层还在思想,还在活动,还在回忆滴血的往事。他逆水畅游过历史的长河,返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那段时光:
栗致炟初恋的姑娘韩秀清,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秀丽而清纯,虽然那名字很是俗气和普通,可是,秀清姑娘可不是个俗气普通的女性,她有信仰、有抱负、有追求,有着她无边无际的美丽幻想和向往。秀清姑娘又是一个善于思考,敢说真话又坚持正义的女性。她与栗致炟,不,应该说是与栗卫红谈情说爱之时,爱以写情书来表达绵绵情思。也许,有些话,特别是情感,只是靠口头语言的交流是不够的,远不如情书信笺更能传递这种深沉和爱恋。年轻的痴情的男女,无论是处于耳鬓厮磨朝夕相伴的同居王国,还是两相分居天各一方的世界,这种飞来飞去的情书,总会成为二人天地中超越一切的精神享受。姑娘对小伙子的感情是真挚的、诚实的。她对他,无话不谈,不仅是在诉说爱情,也在倾诉疑问,探索人生,切磋问题。那情书就写得洋洋洒洒,丰富多彩。有几份情书竟然写进了对“文化大革命”的质疑。年轻的好奇的韩秀清姑娘在问恋人卫红哥哥,她闹不明白这场革命的目的。为什么要打倒那么多的走资派,那些走资派原先又都是大家尊敬和信服的领导,怎么说变就变,成了对立的敌人;还有,那牛鬼蛇神的概念是啥,为什么那么多原先与常人没有区别的人一下子变成了牛鬼蛇神。她还问她的卫红哥哥,为什么大学要关门停办,她自小学毕业时,就向往着美丽的大学。她闹不懂,为啥到了自己该上大学的年龄,大学会不再招生……姑娘的问题是真实的,心地是纯洁的,小伙子却回答不了这种提问,但是他已经觉察到这是不应该提出的问题,因为他只知道一个大道理,对国家和中央的指示只能不走样地执行,不能去问为什么要执行。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一封又一封情书保存起来,这不是一般的信札,这是爱情的印证,他对爱情也是忠诚的。
考验是否真正忠诚的时候来了,那是几所大学开始招收工农兵学员的喜讯传来的时候,已经停办了七年的高招工作,打着教育改革的旗帜,由一些重点大学开始尝试改革的新途径。招收的大学生,套上了工农兵学员的红色光环,它郑重地告诉世人,这是有别于旧教育制度下的大学生的,两者之间本质的区别是,新一代的大学教育路线是为工农兵的,老的旧的大学教育路线是为资产阶级的,它表现在招生的方法上。旧的招生录取标准几乎是一纸定乾坤了(考分决定成败),新的工农兵大学生的录取程序则是这样的: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当然,考生也需考试,但更重要的是政治、是政审,并不是自愿报名的人都有资格进入考场,第一关是群众推荐,推荐的权威实质是考生所在的基层的党支部,对一个知青来说,就是他所在的大队的党支部,党支部的红印只要盖在那张考生申报表的群众推荐栏里,再写上同意推荐四个字,这一关就过了,因为基层党组织是代表群众的。第二关是领导批准,对一个过了第一关的知青来说,第二关就是他的大队所在的公社了,公社代表领导,只要公社的大红印在那张表格的领导审批的栏目中盖一下,再写上同意批准的字样,第二关就过了。这时候,一个准大学生就走至大学的门前,下一步,只要没有意外情况,大学的复审关就闯过了,知青就成了新型的工农兵大学生。无疑,这种质变和飞跃对成千上万的知青来说,都具有不可言表的诱惑,没有哪一个知青不做这种美梦,没有哪一个在农村荒野摔打的年轻人不渴望跨入大学深造。这种跨入大学的质变还表现在知青将带着先前的农村户口一道进入城市,使那户口前边的农村二字变为城市二字。还有,当工农兵大学生修完三年的课程走出校门时,他原先的知青身份就变成国家干部身份。不论修什么专业,不管学习成绩高低,一律都是干部,而且是国家的,因为国家已将他们列入计划,每个月由国家财政为他们发放工薪。可以想象,企图进入大学的人是何等众多,竞争拼搏的态势是何等激烈,这种竞争又不像“文革”前报考大学的竞争,只要凭考试成绩就能一决雌雄。这种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的招生弄法,竞争打拼起来形式就更为丰富多样,内容也斑驳陆离,手段则毒辣险恶,只要能达到目的,一切都不在话下。只是怨孩子们不讲规则吗?也许是知青的身份使他们遭受了过多的苦难,实在不想再受这种罪啦!也许是这束曙光点燃起已熄灭的理想烈焰,使落魄的心灵爆发出扭曲的激情。目的是一样的,为了改变命运,手段却是五花八门。就在栗卫红报名上大学的三天之后,大队党支书叫他来谈话,他也正想找支书谈谈心,他是追求进步的,他写过入党申请书,他总是靠近组织,听组织的话。这时候,他知道自己更需要组织的关心和帮助。傍晚时分,他走进了大队支书简陋的办公室,一张两斗桌,一把破椅子,一个土炕,支书坐在椅子上,发出吱吱扭扭的响声,他坐到土炕上,支书从抽屉里拿出三四封信,对他说,这都是揭发韩秀清的信。韩秀清是他的恋人、同居过的女人,在大队,在知青中,这都是公开的秘密。韩秀清心直口快,常常说些知青们都想说却不敢说的实话、真话、心里话。特别是对知青的上山下乡,在广阔天地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事,大家都有些想不通,说是再教育,却没人给他们上课;说是让他们向贫下中农学习,贫下中农根本没有兴趣接触他们。知青们到了农村之后,才知道农村生活很苦,他们又是背井离乡,来受这苦,真不乐意。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