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清朝十二妃 作者:章恺-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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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城的后门——神武门进宫,实在有失隆重。经大婚礼仪处与北洋政府反复磋商,决定为皇后进宫破例开启东华门。那天,东华门左门柱上还高悬一块红色纸匾,上书“观礼、庆贺人员均由神武门出入”字样,表明此门是专为皇后婉容开放的。差不多有十年未下门闩的凄凉、冷清的东华门,一下子充满了喜庆的气氛,变得热闹而气派起来。
高高低低不同层次的观礼人员,自11月30日入夜起便陆陆续续由神武门入宫来了。神武门前汽车、马车、骡车摆得满满,神武门门额也装饰成了彩棚。从婉容娘家住所到皇后宫邸,沿途更是观者数万,军警林立。汽车、马车、洋车难以计数。迎亲队次序为:步军统领衙门马队、警察厅马队、保安马队、军乐两班……最后是皇后所乘的22抬金顶风舆及清室随从。参加庆贺瞻礼的显贵达237人。其中议员20余人,外国要员20余人。据当时参加庆贺的一位美国记者写道:“来宾们依次向皇帝和皇后鞠躬,他们二人与平常人一样坦白和易,在场观者无不为之动容,仿佛大清国依然存在一样。”
宣统皇帝溥仪踩着子夜的更声跨进乾清宫。这里已在皇帝宝座前摆放了三张礼桌:中间的桌上放着“节”,它象征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力;东桌放置着“金册”,西桌放置着“金印”,它们并非册封皇后的用品,册封典礼已在头一天举行,“册文”和“宝文”也已送到婉容手里了。这“金册”和“金印”表示着皇后备受尊崇的地位,是皇帝送给皇后的最重要的礼物。
当宣统皇帝跨进乾清宫之际,悬挂在宫外东西屋檐下的钟、鼓、石磬等古老乐器耸然鸣 响。王公大臣、正副使节以及观礼人员等依身份、地位分班次进殿行三跪九叩大礼,向新郎皇帝表示祝贺,礼成乐止。 正天使载振和副天使昭煦跪听宣读迎娶皇后的圣旨并受“节”。当溥仪“降座”离开乾清宫时,“中和韶乐”再奏《显平之章》。这时,迎娶皇后的仪仗队已在乾清门外乃至景运门外列队待发了。
载涛作为大婚典礼的总操办人,把贴身照料新人和布置喜房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嫡配夫人姜婉贞。姜氏出身广东名门世家,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工于诗书,擅长绘画,广有见闻,谈吐文雅,为人机敏,处事果断,在溥仪的大婚典礼中还真露了几回脸。
凌晨1时过后,迎亲仪仗排列就绪,溥仪乃派使臣率姜婉贞以及前内务府大臣增崇之妻和两名“命妇”,由若干女官陪同,把一柄“御笔用宝龙字如意”安放在凤舆内正中。随后起轿,从东华门出宫。凤舆发走之后,载涛之妻等福晋、命妇、女官又前往皇帝洞房——坤宁宫东暖阁,为新娘和新郎铺设龙凤喜床。绣有“龙凤呈祥”精美图案的被褥也是在杭州订制的。喜床中央放一个装满珍珠、宝石、金银钱以及五谷之类的“宝瓶”,喜床四角各放一柄如意。铺设完毕,她们便出神武门抄近路往皇后府邸去了。与此同时,溥仪另派蒙古亲王那彦图、蒙古郡王贡桑诺尔布、载泽和溥信等四个御前大臣在乾清宫照料一切,他自己则退处乾清宫西暖阁休息,等候皇后入宫。
庞大的迎亲仪仗,充分显示了三百年清朝统治的“余威”。 迎亲队伍超过三千人,由东华门出东安门,踏月夜行,浩浩荡荡地向北而去。一路之上,黄沙铺道,净水泼街,到处有红、黄两色装饰, 这里从上半夜起就由警察厅宣布戒严了,然而,马路两旁仍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大体都是住在这一区段的居民,却不许随意走动。至于得到允许可以观礼的中外人士,都佩戴一枚“小朝廷”发放的钢质徽章,见章放行。
在扎着彩坊的皇后府邸大门前,皇后之父郭布罗·荣源、皇后之兄润良和皇后之弟润麒,早已跪在那里迎接圣旨和圣节的到来了。迎亲仪仗队抵达之后,父子三人首先面对圣旨和圣节恭行三拜九叩大礼,继而随正、副天使进院,凤舆也随之抬进前院。然后,撤下在太仆寺雇佣的普通轿夫,换上太监,再一直抬进内院,放在正房台阶前,面朝东南。这个方向也是清宫钦天监规定的。抄近路先期而至的姜婉贞等福晋、命妇和女官请皇后梳双髻,戴双如意,穿“龙凤同和袍”,一切准备停当。凤舆到后,由正天使载振宣读圣旨,皇后亲自接旨并行礼。据庄士敦说,“她跪在地上,然后行一系列复杂的礼,包括六次手臂下垂、头部微抬的起身,三次下跪和三次鞠躬。对于一个妇女来说,这种礼节等同于最尊崇的跪拜——九次屈身叩头”。行礼毕,接受金册和金印。与此同时,姜婉贞等又为皇后升入凤舆而准备了。她们先燃藏香,在凤舆内熏绕一圈儿,再熏皇后用以盖头的锦帕。熏完,将凤舆内正中那柄“御笔用宝龙字如意”移到旁边,请皇后手执苹果和如意,搭上盖头,升入凤舆。待首领太监刚刚垂下舆帘,抬轿的太监们便一个个伸直了腰板,经过内院、外院,一直抬到皇后府邸大门外,再换用太仆寺的普通轿夫,打道回宫。
奢华的婚礼
第四部分 奢华的婚礼(2) 作者 : 章恺 凤舆经东华门进入紫禁城,又被缓缓地抬到景运门,太仆寺的普通轿夫就在这大理石台阶下最后被撤去了,接过轿杠的太监们庄严而谨慎地把凤舆一直抬到乾清宫前正冲着皇帝宝座的地方放下。从东华门到乾清宫,所经各门门座前后全部铺设了棕毯,凤舆起落的几处地方铺设了红毡。
照满族传统,新郎要在新娘下轿之前向其头顶上方连射三箭, 为的是赶走黑煞神以确保平安。对于皇帝来说还有另外一层意义:皇后地位尊崇,但在皇帝面前也是奴才,向她射箭表示她也必须接受惩罚。起初溥仪挺有兴趣,接过箭来要射,却被姜婉贞挡住了,她考虑到溥仪高度近视,大婚典礼的场合又不能戴眼镜,一旦失手伤了皇后就不好办了。溥仪听了这话有道理,也觉得没必要墨守陈规陋习,遂临时传谕把射箭仪式免了。
按清宫祖制,在皇后下轿之际,前一日入宫的淑妃要亲率女官和宫女等膝行跪迎,以示皇后与皇妃间的等级尊卑。溥仪想想似也无此必要,既已免了皇后挨箭,索性也让淑妃别下跪了,于是再度宣旨免去跪迎之礼。
溥仪被引导着先往洞房——坤宁宫东暖阁去了,有资格随凤舆来到乾清宫的王公大臣、清室内务府高级官员以及皇帝的师傅们也都退去了。凤舆周围只剩下姜婉贞等福晋、命妇、女官和太监,皇后这才由人们拥戴着走出凤舆。姜婉贞立即上前接过皇后手持一路的苹果和如意,又递给她一只宝瓶,这都是大婚典礼中必有的吉祥物品。随后,搀扶仍搭着盖头的皇后,在手执珠灯的女官导引下,经东隔扇,进坤宁宫,来到东暖阁前。
在这里,新娘还必须照满族习俗先迈过一只预先设下的大火盆,以期将来的生活越过越红火;然后再跨过马鞍和苹果,企望婚后的日子平平安安。演完这些节目,姜婉贞才接过皇后手中的宝瓶,把她领到皇帝面前。这时,有人向溥仪呈递一杆新秤,请皇上用秤杆揭开皇后的大红盖头,这大约是满族人让新娘计划柴米、俭朴度日的习俗。姜婉贞颇为细心,生怕毛手毛脚的溥仪挑着皇后的脸,便从他手中取走那杆秤。其实皇家的新娘谈何节俭?于是溥仪伸手揭去了遮在皇后脸上的盖头,第一次看到她的美丽面庞。
寂寞花烛夜
第四部分 寂寞花烛夜 作者 : 章恺 在隆重仪典和迎娶来的婉容,等待她的却只是冷落和孤寂。按理来说,新婚当夜,揭开了红盖头、同食“子孙饽饽”、“行合卺宴饮交杯酒”,又进“长寿面”之后,对于健康的少男少女来说,自然是温柔而甜蜜的花烛夜了。然而,溥仪却离开了那张“龙凤喜床”, 回养心殿自己的卧室去了。溥仪羡慕西方生活方式,趁着大婚的机会,不久前特意托请上海亨达利钟表店的德国老板,从国外购置了一套水晶家具陈设在养心殿他的单身卧室内。新婚第一夜,溥仪觉得还是回来欣赏这套水晶家具更舒适些。
他将婉容零零地留在坤宁宫的新房里,新婚之夜遭如此冷落,婉容深感苦闷和委屈。
“被孤零零地扔在坤宁宫的婉容是什么心情?那个不满十四岁的文绣在想些什么?我连想也没有想到这些。”这是溥仪在四十年后自己写在回忆录里的话,似乎没有说得坦白。
大清皇帝新婚初夜就逃离洞房这样的事可不简单,很快就捅到外界去了。流言纷纷。
传闻之一愣说皇帝让皇后给拒绝了,并非溥仪主动离去,而是婉容“闭关”。说婉容脾气不小,入宫头一天就和溥仪闹了一点儿小小的别扭。因为溥仪宣旨免去了淑妃、秀女跪迎皇后之礼,惹怒了婉容。
传闻之二则归咎于溥仪,说是小皇上闹着出宫留洋,故意不跟小皇后同房,以便让王公大臣们企图用婚姻圈住溥仪的计划落空。
但是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六十多年后美国《新闻周刊》文化版主笔爱德华·贝尔先生,曾就此事进行了若干有关的采访,嗣后,他在《中国末代皇帝》一书中发表评论说:“也许要求一个永远被太监包围着的成年人,像一个十七岁的正常人那样表现出性成熟,是过高的期望。皇贵妃们也好,庄士敦本人也好,从没有在房事上给过他任何忠告。但事实上,即使是个毫无经验、娇生惯养的成年人,如果一切正常,不可能不为婉容惊人的美貌和性感激起性欲。推论当然是:溥仪要么是阳痿,性超乎寻常地不成熟;要么是早已意识到自己同性恋的倾向。”
但这也只是一个推论而已,至今我们也弄不清楚溥仪为什么在大婚之夜不与皇后同房。再联想清代最后三个皇帝——同治、光绪、宣统个个绝后,这也许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有学者认为可能是近亲结婚在清朝末世狠狠的跟满清皇族开了个玩笑。真是,亡国先绝后。
储秀宫:喧哗与落寞
第四部分 储秀宫:喧哗与落寞(1) 作者 : 章恺 婉容婚后在储秀宫生活了将近两年,她到底是怎样一位女士呢?有人说她“大有明星皇后的资格”,这似乎并不夸张,因为她不但有皇后的身份,而且有超越清朝历代皇后的表现,特别是她西方化的思想倾向。正像一位美国人对婉容所作的评述:“虽然出身贵族之家,她的父亲却改营商业。她是一个满洲美女,她和皇帝在思想上很对劲,而且也像他一样,受过西方的新式教育,也取了一个外国名字叫伊丽莎白。”
红色的宫墙并没有阻断婉容与西方“新式教育”的联系,因为有“思想上很对劲”的溥仪支持。起初溥仪给婉容延聘两位师傅:一位是美国费城牧师的女儿马修容,另一位名叫英格兰木。她们显然都与婉容在天津念书那个教会学校有关,是婉容自己物色的人选。不久,伊莎贝尔·任萨姆女士也被聘到宫里来了, 她与婉容也是旧相识。她们不但教授英文,也讲授文学、历史、艺术及世界各地风物知识。
婉容的师傅们颇受礼遇,她们每天下午入宫授课,届时总有几乘二人肩舆在神武门内迎候。酬谢金也是可观的,逢年过节都有丰厚的赏赐,此外还有俸禄。据清室内务府1924年1月间的规定:马修容和英格兰木每人月薪洋三百元,按时价可买一百五十袋“洋面”。任萨姆的月薪自然更高些。
婉容深受师傅们的影响,和她们相处得很好。婉容的英文学得很不错,不但能用英语讲话,而且能用英文写信。她在宫中用英文给溥仪写过大量的短信。这一对年轻的皇家夫妇,同处深宫之中,每天见面,却还要用英文通信,其信的内容当然可想而知。婉容给溥仪写英文短信的时候,落款总是用溥仪给她取的、与英国女王相同的名字:伊丽莎白。
对于中国古典文学,婉容也读过一些书。据在储秀宫伺候婉容起居的太监赵荣升讲,清宫里的寡妇妃子们每天生活都很无聊,平时闲得慌就练练字、绘绘画而已,婉容年轻,还常常看书,对写诗填词也有兴趣。溥仪出宫后人们曾在储秀宫发现婉容的若干作品,其中有两首词作:人言相思苦,我言相思悦。思虽苦,心还慰,只有单思无了时。采莲莲花开,君王卧病帐不开。采莲莲叶长,桶役宫人来逞强。采莲莲结子,桶役宫人炊豆子。太不良,太不良,赛虎狼,赛虎狼。黑心肠,黑心肠,无法偿,无法偿。狂风扬,狂风扬,天地昏暗日无光。
桃花宫,桃花院,桃花院内桃花殿。桃花殿,桃花帘,桃花帘内桃花仙。桃花面,桃花面上桃花癣,桃花玉蔓桃花衫。桃花口、气如兰,桃花齿,似叶烟,桃花唇、似血盆,桃花媚舞桃花殿。
第一首,原词无题,系闺中相思之作。词句整齐、浅白,比喻贴切、新鲜、感情真挚,有如瀑布直泻。也像一首朗朗上口的民歌。从内容看,可以品味出作者那种难以压抑的愤怒,这愤怒显然来自于不正常的婚后生活。第二首,原题《桃花歌》,用拟人的手法,宣泄了作者在情场角逐中的心情。她妒忌的对象,讽刺、挖苦的对象,就是淑妃文绣。
在溥仪的历史档案中,尚可找到婉容的手迹,大多为钢笔写下的中、英文书札以及诗文作品和日记等,也有少数毛笔小楷字迹。语句文白相间,但错别字不少。书法尚可一观,只是没有找到她的绘画作品。据说她也和溥仪一样,能绘几笔画。她与宫内外的画家亦有交往,美籍华人女画家杨令,当年曾进宫为婉容“写真”,留下一幅末代皇后的肖像图:婉容站在山水屏风前的地毯上,凤冠凤袍,全副旗人装饰打扮,显得高大、端庄和美丽。到天津以后婉容还专门聘用了绘画教师。
婉容在清宫的那两年常见外宾,这或许可以说是她的一桩正经事。
庄士敦和任萨姆扮演了中介人的角色,他们把一批又一批金发碧眼的先生、女士带进紫禁城,并介绍给早已丧失政权的中国皇帝和皇后。既然大婚期间那次非正式外国人招待会已经开了先例,男女无须回避的“外事活动”当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