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北京-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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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妓女才光顾这里。”老赖叮嘱着。
“我一定要报答你,老赖!”小季坚定地说。
“别吓唬我了,小季,快上车吧,以后咱们少说话。”
“我偏不,气死他们,等着瞧吧!”
原以为是邢大娘之类的老女人造谣,但她终于发现自己是陷入了一个大阴谋。
邢大娘们不过是落井下石的碎嘴子,祸根却原来是那个一贯道貌岸然的郑金。是他
自己憋不住主动找季子坦白的。
季子根本想不到是郑金。他老婆是出版界有名的女强人,画得一手现代派风格
的油画,设计的封面得过几次亚洲大奖。季子几乎把她当成自己的偶像。几次去郑
家拜访,郑金都在老婆面前低三下四地转悠,老婆拿起烟郑金赶忙递上火。季子开
口“郑老师”就被他老婆否了:“什么郑老师,他那两个得奖封面都是我给改的。”
说得老郑面红耳赤。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妻管严,心里竟有如此毒谋。
那天他和季子从美协开会回来的路上拐进天伦酒店的画廊,转着转着他的手就
搭上了季子的腰,一派温情地拥着她到了一个昏暗的角落沙发上,用颤抖的声音向
季子道歉。
“我不是东西,造了你和老赖的谣,可我是因为爱你才这样的啊!”
“安排我跟老赖出差就是为了这个?”
“是的,我必须让老赖替我挡着。”
“你这条毒蛇!”季子把手中的白兰地泼了他一身。可随之又被他温柔的目光
融化。是的,季子无法抗拒郑金的魅力,这样有风度有温情的男人太少了。她一来
出版社就暗中恋上了郑金,全是因为郑金有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她确信郑金对她
动了心思,但因为他有个强悍的老婆而不敢造次,不禁为他感到可怜。可就是这个
妻管严,被老婆管得油滑了,却更聪明了。他为了接近季子竟要先败坏她和老赖的
名声,转移人们的视线然后把季子窃为己有。原来那些妻管严们比严管妻们其实要
毒得多。季子明白了他这份苦心,反倒原谅了他,因为她毕竟暗恋过他,想过要依
仗他打开局面,谁成想他们是殊途同归呢。
季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达到了男女云雨的巅峰,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郑金
的热量中化为乌有,然后又重新成形,这以后的她真正是脱胎换骨了似的。似乎她
的身体就在那几分钟后长成了,她从此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郑金并没失去理智,
他在平静之后还不忘问她过去的经历。她如实地告诉他,那个刘叔叔是她第一个男
人。
郑金的确是个不错的情人,为季子在艺术界打开了局面。季子的画展和图书装
帧展竟能在中央美院的展厅里举办,这是郑金游说劳思贵的功劳。那天他带季子去
见劳思贵,季子一碰劳思贵的目光就与劳思贵达成了默契,那是一双色狼的目光。
就在季子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老赖终于忍无可忍为一件小事打了郑金。郑
金捂着被笔筒打破的头,却没有还手,直挺挺地站着。两个男人之间的账就这样在
大庭广众之下明明白白却又糊里糊涂地私了了。没人劝,谁都明白,可谁都不明白。
真明白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别人明白的是:季子先跟了老赖又跟了郑金。
可怜的老赖!季子很内疚,终于勇敢地在一个下午约老赖出去,明明白白地告
诉她要还他一笔人生的大账!她的同学出差了,家中没人。
老赖一进屋就抱住季子大哭起来。季子那一刻发现老赖十分英俊。她开始动手
解自己的衣服,可老赖死死地抱住她抽搭着说他早就不行了,老老实实一辈子,到
老也没风流过,却落个风流鬼的名声,好堵得慌啊!
季子又一次深受感动,偎在老赖怀中啜泣不已。人生真是太不公平了。她安慰
老赖,她要去给他买药,只要他愿意,怎么都行,可惜老赖说他还有心脏病,经不
住了,只要有季子这份心就够了,就权当是风流过一次吧!
但老赖的男性并未垂帘,几乎天天找碴子要跟郑金打架,美编室一片闹剧不休。
上下群情激奋,要把季子调走而息事宁人。季子急中生智,毅然决然投身实权派张
副社长。这出版社,没人敢吃他张副社长的醋。季子甚至奇怪为什么自己一开始就
不来抱张副统帅的粗腿,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还受着感情的支配,喜欢郑金和沙新
的年轻与才华。兴许一开始就跟了张老头子她现在早出大名成大业了。不禁嘲笑自
己:你他妈还是嫩!
这个张大壮,人虽近六十,却是一挺高高大大、粗而不肥的顸实老枪,自称泰
山顶上一青松。当年是后来升了大官的某首长的贴身警卫,在一次突围中为掩护首
长差点变成沂蒙山上一棵青松。到如今,还经常说着说着话就捋起裤子,咔嚓拆下
那半截子假肢,让人们看那锯得齐齐的大腿横剖面。“这是什么?这他娘的是最光
彩的军功章。小年轻们现在唱几支歌得个三等五等奖,破奖章还在胸口上挂一排,
全他娘的铝做的,哪个赶上这个盘儿大了?”
要说老首长真是关怀他,受了伤也没让他光荣退伍,而是让他跟进了北京,当
了他的保卫处长。老首长是个有文化的行伍,进了城就催着大家好好学文化,总用
毛主席那句话鞭策大家:“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这话每听一次大壮就
心里咯噔一次,因为他没什么文化,念书念不进去,一上课就两眼死盯着女教员傻
看,一堂课下来一个字也没学会。首长实在无法再留这个粗人在身边,就给他提了
一级到副局级派到向导来管社务,一副至今。可他的老资格老气派却是连部长都要
敬三分的。谁不服,他就捋裤子卸大腿,一气之下会把半截子腿朝你扔过来,你还
不能躲,只能双手接住,等他消了气再还给他给他装上。“文化大革命”中,老首
长给整死了,大壮也被整得死去活来,一口气没上来,憋成了脑溢血。亏得儿子是
中医,赶紧中西医相结合又是动手术又是配合针灸灌中草药,居然起死回生,不几
年又恢复了原形。“文革”后官复原职,发现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不死,就
有前途。熬死别人,他就能坐天下。于是加紧练气功,上了火吃泻药,虚了吃补药,
“十全大补酒”一天三顿喝着,嫌不过瘾,自己另外泡了枸杞、何首乌、人参、灵
芝什么的一坛子药酒。补阴水为主,稳阳火为辅,舒筋活血,气功通气,直保养得
乌发红光,气吞山河。这等身板,这份脾性,这种经历,无论从社会学角度还是生
理学角度出发,都是一大强人,有为所欲为的物质基础和精神依据。
季子是大壮最年轻漂亮聪明的猎物,大壮精神上也重视她,什么话都爱讲给她。
季子从大壮这里获得了一个伏枥老骥的暮年烈士之活力,很吃惊,也另有一种满足。
他全然与劳思贵两样,那家伙每次都在海枯石烂地拼搏,而大壮则是风扫残云,甚
至比郑金和沙新还多了几分虎气。由此,季子得出结论:男人不能从文。由此她更
相信,一个有野心的男人到八十岁生子绝不是神话。毕加索为什么八十多仍然保持
着旺盛的生育能力并能把这种力量体现在狂放的绘画上?就是因为这种人从性力到
精神上没有衰老。如果给他换换别的零件如心肺肝之类,他们会永生的。他们是带
着旺盛的性力死去的。或许蓬勃的性力与衰老的其它零件太不合作,反会加速这种
人的死亡,如同一台机器,发动机仍很猛烈地旋转而别的部位却陈旧不堪了,就只
能散架子。而大壮那种全面多方位补养的办法听上去是很科学的,它令他每一根血
管都返老还童。季子希望他这样强壮下去,推迟退休期,为她再撑几年,等她混出
来了他再散架子。
可前几天的社务会竟然否定了张老头送季子出国的建议。这要在几年前,张老
头的一句话就是决议。不过这老东西很够意思,明知艰难,仍然坚持到底,算是为
她季子两肋插刀了。季子只能怨自己没早几年投身他,失了这个大便宜。好在山不
转水转,她还有劳思贵这把大伞,活动了个出国名额,照样派给了她。改革?改到
哪儿也改不了男女这根线。这两坨大奶,就是我的改革!季子禁不住冷笑了。
张老头那天两眼转着泪花向她赔不是,承认自己老了,地位不如从前了。尤其
是改革,改成什么屁大的事都由社务会集体决定,这项制度顶令他不满,这不是搞
大民主吗?不成了庸俗的民主制了?集体决定就是等于人人负责但出了问题人人不
负责,出了事没哪个人担着,反正是法不责众,这他妈其实是打着民主旗号又烩一
锅“大锅饭”而已。张老头气愤地向季子诉说着。当年打右派时还不是他说谁右谁
就右派了?“文革”后又改正,他老张一人担着,亲自上门一个个地道了歉,亲手
把多年停发的工资一份份送上门去,病了的他提着水果点心带着人亲自去看。“好
汉做事好汉当”,他说。闹“文革”那阵子,出版社先揪出了那个大总编作家伍仁,
说是这人在延安时就敢利用小说反党,他老张对这种吃共产党骂共产党的臭笔杆子
顶恨之入骨,在批斗会上为表达自己对阶级敌人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他飞起一脚
把伍作家从高台上踢翻下去,摔断了他的腰再也起不来床。后来这人查出癌症两星
期内迅速走向灭亡,运动中给草草烧了了事。“文革”后伍作家被昭了雪,说是冤
死鬼。伍家的人就东访西告,说是他张大壮杀死了伍作家,伍夫人天天到出版社来
喊冤,要大壮偿命。他张大壮含糊了没有?他勇于承认自己踹了伍作家,真诚地向
伍家人道了歉。但他仍然好汉做事好汉当,至今仍坚定地认为他踹那一脚是出于阶
级义愤,是为了保卫党。上头说他伍仁是反党作家,下头知道什么?当然要残酷斗
争他。至于伍大作家被踢后死去,死因是癌症,现代医学无法揭示踢一脚能踢出癌
症来。家属硬说是气出癌症的,是一脚踹出了冤气,活生生把伍作家气死了,这纯
属他妈瞎掰。“我大壮踢了人我认错。可我是为了党和国家不变色,不是出于与老
伍有私仇。上头没说他是反党作家时,我跟他还挺不错的,一起喝过酒哩!所以,
这一脚我至今认为没踢错,该踢。踢了谁不踢谁由不得我。换个老陆我还会踢呀。”
尽管告好了,尽管闹好了。伍夫人满出版社大楼里追着张大壮要申冤,大壮就干脆
不上班躲家里,她敢上家闹去就是私闯民宅,又可以连她一起踹出去。她去告状,
又没证据说明是踹死的,上头除了安慰她再给她没结婚的儿子分一间平房,别的无
能为力。“文革”中这样死的人多了,都以“气死”为名找人偿命可能吗?老首长
后来不是给关了大狱,半瘫以后屎尿不能自理,狱里人就给扒个精光让他随便拉尿,
死了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个犯人代号?你能说是狱卒们不给穿衣服把他冻死的让狱卒
们偿命?大壮讲着他一人做事一人当的硬汉子历史,不禁为眼前的“民主”悲叹。
“都他妈屎蛋!怕这怕那,白屁的事干不成!又想当官捞好处,又怕担责任,这官
谁不会当?当了官分房子装电话坐小车吃大贡,碰上大事就玩他娘的集体负责手段,
弄无记名投票。这不,头儿们分完了房,还剩十套给平头百姓分,有二百个要房的,
他妈的‘集体’吵吵一年也拿不出方案,害得社里为空房交了万把块房租水暖费了。
呸,假民主,说是学洋人,人家洋人的民主也不是这个德行样。只要你有钱,十八
岁的小老板放个屁有人咽了还得说香。上街喊口号,喊完了照样该失业还失业。”
大壮臭骂一顿别人,最终后悔的是:季子出国的几万美元社里解决不了。印着
毛泽东周恩来头像的大票子咱社有的是,可硬是不能换美元,妈的!改革了,部里
不给下边外汇指标了,要咱自个儿挣洋人的钱去。挣不来就别想出国。凭什么部里
人出国的美元不自个儿挣?“向导”的头儿想出国想疯了,想用向导的书刊卖出去
换美元,纯粹胡来。《革命烈士狱中书简》这样上头法定要出的革命传统教育书能
换到美元吗?洋人也怕你和平演变他们去!才不会买呢。能换美元的书“向导”不
能出,能出的换不来美元。找不上洋人就使劲儿够台湾人香港人,想拿点《庄妃秘
闻》什么的去换美元,还有《妈妈育婴三百忌》,天知道人家为什么不要。一顿饭
请好几百块出去,折腾几年才卖三本书挣一千美元,还抵不上一顿顿的大小宴钱,
也不知图什么,只说是刚开放,交学费。
大壮悲叹自己没地位了,这事儿办得丢了大脸,没帮上忙,难受死了,像是进
棺材前最后一桩心愿没了似的。害得季子反来安慰他,说:“你也别难过,这世道
谁也把不住怎么个变法儿,一会儿权就是钱,一会儿钱就是权,一会儿又得权加钱。
当年杀共产党的现在回来让人们供着,当年斗了地主抢了地主的,还是叮当穷,谁
他妈知道这世界怎么个转法儿。你有心帮我一把就行了,至少让我挤了一个单间住
着,不用跟一大伙子人像住牢房一样地挤一间去。”
“那还不是为了方便你跟沙新那穷小子?我老张不吃你们小公母俩的醋,还行
吧?”
为这间房季子真对张老头感激不尽。她一来就被挤在三人一间屋的把门口处,
十分窝屈。跟了老张,不出几天就调宿舍,把她和一个家在北京的人调一屋,那人
早结了婚住丈夫家了,只是出版社没给她分房子。老张就硬在屋里为那人安一张床,
说是照顾她家远工作忙时可在城里过个夜。其实是说好了,那人从来不住,这屋子
等于是季子一个人的了。一个独身姑娘能有个单间住,可以支起画板来作画可以有
自己充分的隐私,这是多少外地分来的大学生梦寐以求的呀。这里的年轻人都说,
只要有个单间住,到四十岁结婚也行。可悲的是人们还没有享受过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