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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给艺术两小时-第20部分

小说: 给艺术两小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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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看穿我的缺点。我没有学问,书读得很少,你们年轻人一来,我摆好架子设防,
等于拿着机关枪对准你们,你不礼貌我就开枪了,(掌声)是一种虚弱的表现。装
模作样的学问,实际上是没有学问的表现,是一种空虚的表现。
    艺术家喜欢谈清高。伟大的如像吴道子、顾凯之、阎立本,称号就是画院待诏、
内廷供奉,或者是后宫行走,都不是很漂亮的职务。待诏在旧社会是剃头的,画院
待诏品级也是一样的。皇帝老爷对他的不礼貌,老百姓没有看见,所以他反过来对
老百姓还是很神气的。明明是寄人篱下,享受的是高级的啖唾,还要卖弄清高,这
是个传统的毛病。到了今天,我们的知识分子稍微有点名气有点年纪,那个架子就
神气得不得了,从侧面去看从背面去看,就感觉到又是一个问题了。当年维持扬州
八怪的是有钱的盐商,现在维持外国画家生活的是资本家,老百姓哪能买得起你的
画呢。假定,有一位手艺高明的画家住在甘肃住在青海,你讲讲你的清高有什么地
方依靠?没有!

                             中国画与外国画

    中国画和外国画我都尊重。大部分时间我都画中国画。有的时候也画外国画。
很多年前,有一个朋友很气愤地跑来告诉我说有一个画家说你的画不是中国画,他
很生气。我说你转告他,他再说我的画是中国画我就告他。(掌声)因为是不是中
国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画得像样才好。画画不是分类学,是不是中国画有什
么要紧。长沙马王堆老太太那里出上的那一张,两千多年了,画上有很多漂亮的颜
色,用很精致的毛笔画出来的。绢的织工和颜料的染制都是那时的工匠做出来的。
在公元868年唐末成通年,我们找到一张《金刚经》佛像的木刻画,已经刻得很好了,
只找到这一张。所以现在我们说木刻是从公元868年开始的。当然不是868年开始,
如果是868年开始的,小学生怎么就刻得这么好呢?老早就有了,不过找不到材料。
    我有时喜欢从偏门去看看这些艺术,作些比较。外国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动
作,画动态的?中国画表现动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说我们中国画表现动感比
外国画要早得多。尽管外国艺术有可能比我们早,如埃及艺术,五六千年前就非常
成熟,非常庄重,但为什么不表现动感呢?每一个人的动作都是傻的。后来的古典
主义一直到浪漫主义,表现动感都很少。比如骑马,就像钢做的马在纪念碑上,固
定起来的,没有一种动的感觉。我们中国画表现动感是很妙的,用线条来表现,汉
唐就有了。表现动感的视界很大,画面很丰富。比如外国人画一个动物,'示范'把
形体表现得非常高明,但他很少表现他的精神,他的动感。我们中国汉代'示范:画
龙'动感表现得很充分,还有画流云,画火焰,在敦煌画中很常见,也跟着龙一起有
了动感。从中东到欧洲,他们画什么,都是僵在那里的,没有运动的感觉。当然,
外国画它不“动”,也是一种很典雅的安排,学问很高深。在建筑上,这种安排较
为凝重一些。但我们中国能“动”的形象,我感觉很重要,很宝贵。又比如汉砖上
的马'示范:画一匹马',那种奔腾的动作,在外国没有。外国的艺术很庄重,在很
多方面有它的必要性。比如丹纳在《艺术哲学》里就说到一件挖出来的希腊雕像。
地狱里面毒蛇野畜在咬他,他为什么哭得不怎么厉害?丹纳就说艺术有一个适度感,
控制在一定的程度,不能过分,这才是艺术。过分了就影响了艺术。我们的京戏也
是这样的。京戏中的痛苦、笑都是有程式的。笑得非常装饰,哭也只是把袖子掩住
面,哭一哭。不是真笑,也不是真哭。意大利歌剧也是这样。他哭是用声音用音乐
来表示的,不是用真哭表现的。所以我有时看人家演出,唱一个很悲伤的歌,一把
鼻涕一把眼泪在哭,就不想看,哭得很不艺术,真眼泪鼻涕有什么艺术呢!要用艺
术表现出那一点感情来。所以中国京剧同意大利歌剧有一个共通性。这个共通性是
有规律的。就好像我们的仰韶文化同墨西哥马雅文化一样,几千年传来传去,最后
相同了。谁教谁的,不一定,就好像发明剪刀,发明裤子一样,搞不清楚。
    我就拉拉杂杂讲了一通。说是文化漫步,其实是一种不负责的说法,因为我本
来就没有系统。我这里先讲的是绘画这一部分,待一会儿我再谈文学。(掌声)
    '场休息'

                                 谈文学

    我谈文学也不是从理论上来谈,我仅仅是说我体验过文学的这种生活。我也很
放肆,几十年来,我搞过音乐讲座——我五线谱都搞不清楚的,(哄堂,掌声)我
还开过拳击和摔跤讲座,(哄堂)也讲过地质学、林学和昆虫学。所以我今天谈文
学同上述的讲话一样,都是不作准的。为什么不作准呢?我早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申
明过我的局限性。老实说,我所依仗的力量是“童叟之言,百无禁忌”。在各位专
家面前放肆,放了一些童叟、幼稚、木呐的论调,相信不啻会得到原谅,甚至还希
望得到喜欢。
    文学在我的生活里面是排在第一的,第二是雕塑,第三是木刻,第四才是绘画。
我一生的70%的时间部花在木刻上,在学校,我教木刻。为什么我喜欢文学,喜欢
雕塑,而绘画摆在最后呢?因为绘画可以养活前面三样行档。文学也好,雕塑也好,
都养不活自己的。(掌声)等我积蓄上可以的时候,就可以搞文学,搞雕塑——费
钱又费时间。文学,一支钢笔就行了,但是稿费太少了。(掌声)文学给我带来很
大的快乐,我在意大利家里的三楼写文章,写到得意的地方,哈哈大笑。我女儿就
问我你笑什么?我说写到了得意的一段,是关于家乡的事情。文学让我得到了很多
的自由。我不相信别人能给我自由,我相信自己给的。我相信科学,政治讲科学,
也就民主了。
    我的第一篇文学“著作”,是70多年前写在故乡老家新房子的窗板上的。大概
是五岁还是四岁。全文是:“我们在家里,大家有事做。”旁边还画了儿个京剧的
脸谱。(掌声)“稿费”很丰富,挨了一顿痛打。(哄堂、掌声)新木的房子用墨
书写起来,简直“入木三分”,书法酣畅,所以70多年后的今天还留在那里。房屋
的板壁是我背负的文学的十字架的那种神圣感的纪念。好些朋友问我,为什么写东
西不用秘书,不用录音和电脑?我不明白写文章用秘书用录音机用电脑,怎么还能
写出来。或许将军和老革命家叙述回忆录的时候需要秘书,文学是不行的,它有文
字语句的讲究,有上下旬音韵的节奏,有需要相当长时间才能够酝酿出来的那种情
调和气氛,它不能光是讲故事,它要进入情境进入角色,要集中精神,鸦雀无声地
促涌出来。要是有第二个人坐在旁边,那就受到干扰了。有一位陈恕先生,他在介
绍《尤利西斯》的时候,说乔伊斯的文笔:“在文学上精心推敲,使得每一个字都
有音乐的韵味。从结构上说,人物,语言和主题的陈述、再现和发展,酷似一首交
响乐。此外,他还模仿音乐、声乐和乐器,精巧处理字和音节,节奏形式都是以声
乐配置而精心设计的,元音、辅音、短语和节拍,经过细心安排,使之达到听觉的
效果,高音及音色都和木管、铜管、打击音乐相谐调,传到听众的耳际和脑际,变
成和谐音乐。他对中心赋格的处理,使行动的叙述部分,编辑在精心设计的重复的
旋律中。”也就是说,他在写东西的时候想到的是音乐,音节,文字的排列。我喜
欢讲究的文学,喜欢有许多层次的音乐背景的交响乐式的文学,所以有时候我故意
找所谓的背景和层次来欣赏,我也如此这般地看待现实生活与人物。这是一个讲故
事的开场白,底下的文学就是故事了。
    “文革”以前,我跟人在邢台地区搞“四清”,地委书记叫做贺耀明(音),
常常给我们作报告。他的报告虽然长,但是不讨厌,有不少精彩的插话和故事。他
说了这么一个故事:地委大厨房有一个70多岁的老炊事员,是个老共产党员,没有
文化。解放前让国民党抓去受尽了酷刑,就是拒不招供。国民党行刑的人问他:
“你是不是共产党员?”他说:“是。”“那么你清楚你的领导是哪一个吗?”他
说:“清楚啊。”“你了解你的组织活动吗?”他说:“我怎么不了解,当然了解
呀。”“那么好吧,把你了解的都说出来,我们就不再让你受刑了。”他说:“上
级交待过不让说!”(掌声)后来他还在做炊事员。他没什么文化,不需要像李玉
和那样,一边唱一边讲道理,就是那么简单地把自己的基本理念说出来了。
    1959年我带了一个聪明而又逗皮的学生——现在他已经是老教授了,原来在长
沙,现在在哪里我不清楚了——回到凤凰,督促他搞毕业创作。他原本搞得很随便,
画几笔,弄几个铜版画,将他在电影学院里的女朋友像当作毕业创作。我很生气,
就强迫他跟我一起回到我的故乡凤凰。住在我家。几天以后,我就和本地一个美术
青年陪着他到乡下总兵营去。总兵营在离凤凰70多里地的高山上,出发的那天下着
大雨。出城之后溯江而上,到了堤溪。堤溪是我小时候逃学的重点风景区。(掌声)
河两边是悬崖,参杂着竹林和马尾松林,山腰以上是大的树木,太阳要到中午才照
得到这条河流。河浅而宽,以树杂着无数石条,直到彼岸的称为跳岩的设备过渡行
人(解释:这个听得懂吧,石头竖着,人踩在上面一个一个过河的),两边各有小
码头,是远乡赶集必经之道。雨下得大,离城五里已经泥泞不堪。穿草鞋行走在泥
泞上,有如溜冰,于是我们停憩在小石码头对阵的两座小木屋前。木屋主人,摆着
个小香烟摊,天晴天兼卖茶水。我从背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防滑用的“铁马”,
乘休息之便,绑在草鞋底下。木屋的主人30来岁,是位清癯的文雅人,给我抽出床
垫底下的稻草搓绳子,顺便问我是哪里人,到哪里去。我说是北门文星街黄家的子
弟,他兴奋起来,他告诉我他是我父母的学生。认识,那就好办了,也就变成了有
交情的朋友。我说好两个月以后我们回来,他说他会在后山的崖壁上摘一些茶叶,
焙好了,等我们回来在溪边好好地喝一次茶。两个月以后我们回来了,一路想念等
着我们的那个茶亭主人和那一壶好山茶,过了跳岩,小木楼的门上了铺板了,可能
是主人进城去了。我们坐在木楼前的石阶上,真是书上所说的怅然良久。丧气地走
完剩下的五里路,回到家里。我家住在小山坡上,小山路上长了野漆树。几天之后
我从街上回家,见路边停着块门板。门板棉被底下盖着个死人,一位老太太在旁边
轻轻地抽泣,说着:“儿呀儿呀,你怎么这么蠢。”吃饭的时候我想起这件事便告
诉母亲,母亲说她早听到了。这个人在堤溪帮公社卖香烟,前几天过路赶场歇脚的
人顺手偷了他两块多钱,他想一想没有钱交公社的账了,便一索子吊死在楼上。这
么说来,这位朋友“挂”在楼上的时候,我们坐在楼下,还在想念他那一壶好茶。
那个时候为一两块钱,逼死一个人的说法,现在没有人会相信了。这是一个故事。
    还有一个故事。
    1960年前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我那帮学生跟我到辽宁金县①朱家屯的一个
黑嘴子渔区体验生活两个月,我把我四岁大的女儿带在身边,让她有机会见习见习
这个世界。黑嘴子那个地方,只有渔汛的时候渔民才来这里捕鱼作业,平时都在五
六里七八里的家里,这儿到时候使荒无人烟。渔民有二三十人,加上美院二三十人,
便成了一个热闹的场所。有一天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农村姑娘,要找我的女儿,她
一见她就喜欢得不得了,硬说要带她回五里远的家里去,说有一样好东西要送给她。
我想好东西大概是海里面捡来的贝壳什么的,于是一位年轻的渔民和我及我的女儿
便跟着她上路了,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路越走越远越陡,穿过好多麦田,来到
一个静悄悄的村庄,大伙都在地里劳动。女孩开了村边一个小院子的大门,又开了
堂屋的门,所有的炕上都在培着白薯秧子。女孩太过兴奋,房门费了好大的劲才打
开,炕上仍然是秧苗。她小心踩上床沿,打开锁着的小壁橱,从里头捧出个大红包。
她高兴得发抖,小心关照我女儿别焦急,一层两层三层四层打开了一个婴儿拳头大
的、盖着四个小红点的白馒头。馒头已经硬得像石头了,女孩子满脸通红地叫着,
你吃呀,你看多白的馍馍。女儿很为难。她咬不动,她看着我。我连忙就说,是啊,
多好啊,谢谢姐姐了,我们带着回去慢慢吃吧。就这样,我们和那个女孩子就告别
了。那种欢心,那种笑容,我永远难忘。
    ①金县在旅大市中部东临黄海西临渤海。哈大及金州至城子坦铁路在境内交会。
    1963年,学校派我去参加中央文化工作队。一共有几十个队,我去的是辽宁队,
以中央乐团为主,兼插了几位歌剧舞剧院、京剧院、话剧院同我们这些画画的人。
一边参加“四清”,一边送文化下乡。在辽宁盖平县①到营口的铁路沿线一带,一
共泡了一年。有一次下大雪,我们在一个名叫朱家屯的村子里开展工作,时间是三
天。搞美术的教老乡画画,搞戏曲音乐舞蹈的教老乡唱歌跳舞。第三大夜里举行个
联欢会,各村的老乡都来看热闹。除了文化工作队是演出的主体上外,工作队的女
同志居然在三天时间内将村里好看的人姑娘都调动起来,在那么短的时间中训练她
们演了一场歌舞,老乡们看了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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