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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给艺术两小时-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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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放夜郎毋乃太难堪
    至今成谜是你的籍贯
    陇西或山东,青莲乡或碎叶城
    不如归去归哪个故乡?
    凡你醉处,你说过,皆非他乡
    失踪,是天才唯一的下场
    身后事,究竟你道向何处?
    猿啼不住,杜二也苦劝你不住
    一回头四窗下竟已白头
    七仙,五友,都救不了你了
    匡山给雾锁了,无路可入
    仍炉火未纯青,就半粒丹砂
    怎追蹑葛洪袖里的流霞?

    樽中月影;或许那才是你故乡
    常得你一生痴痴地仰望?
    而无论出门向西笑,向西哭
    长安都早已陷落
    这二十四万里的归程
    也不必惊动大鹏了,也无须招鹤
    只消把酒杯向半空一扔
    便旋成一只霍霍的飞碟
    诡绿的闪光愈转愈快
    接你回传说里去
    

                           与李白同游高速公路

    刚才在店里你应该少喝几杯的
    进口的威士忌不比鲁酒
    大烈了,要怪那汪伦
    摆什么阔呢,尽叫胡姬
    一遍又一遍向杯里乱斟
    你该听医生的劝告,别听汪伦
    肝硬化,昨天报上不是说
    已升级为第七号杀手了么?
    刚杀了一位武侠名家
    你一直说要求仙,求侠
    是昆仑太远了,就近向你的酒瓶
    去寻找邋遢侠和糊涂仙吗?
    ——啊呀要小心;好险哪
    超这种货柜车可不是儿戏
    慢一点吧,慢一点,我求求你
    这几年交通意外的统计
    不下于安史之乱的伤亡
    这跑车呀究竟不是天马
    跑高速公路也不是行空
    速限哪,我的滴仙,是九十公里
    你怎么开到一百四了?
    别再做游仙请了,还不如
    去看张史匹堡的片子
    ——咦,你听,好像是不祥的警笛
    追上来了,就靠在路旁吧
    跟我换一个位子,快,千万不能让
    交警抓到你醉眼驾驶
    血管里一大半流着酒精
    诗人的形象已经够坏了
    批评家和警察同样不肾惰
    身份证上,是可疑的“无业”
    别再提什么滴不滴仙
    何况你的驾照上星期
    早因为酒债给店里扣留了
    高力士和议员们全得罪光了
    贺知章又不在,看谁来保你?
    ——六千块吗?算了,我先垫
    等《行路难》和《蜀道难》的官司
    都打赢之后,版税到手
    再还我好了:也真是不公平
    出版法哪像交通规则
    天天这样严重地执行?
    要不是王维一早去参加
    辋川污染的座谈会
        我们原该
    搭他的老爷车回屏车去的
    

                                  还乡
                             ——未老莫还乡
                                 还乡须断肠

    一封简体字的来信问我
    说暮春三月;江南草长
    海峡的暖风已经在改向
    多少白发在风里回头
    一头是孤岛,一头是九州
    却有蒲公的一头白发,你的
    要等到几时啊才肯还乡?
    隔一道海峡的苍茫,不见对岸
    落日的方向该是来信的方向
    晚霞艳艳正烧着故乡
    望海的眼神自然酸涩
    何况还对着返照的夕照?
    四十年后,所有的镜子
    都不再认得我了,只怕
    更加认生是西湖和太湖
    更不提,多藕多菱的玄武
    纵使我恍。隐还认得那后土
    根深藤密,那古老的后土
    千胎万胎一代代怀过
    还认得出我来吗,还认得出
      久别了,这远游的龙孙?
    ——也是这样的龙年,这龙子
        在鸡犬大劫的登高日
        呱呱一哭坠在石头城
    还认得出吗,这一头霜雪与风尘
    就是当年东渡的浪子?
    如今正要回波而归渡
    像年年,南来北归的羽族
    无阻的红尾伯劳和灰面骛
    而那片多难多灾的后土啊
    忍受过多少风暴的打击
    一脚踏上去,乡愁,真能够解除?
    只怕旧愁未解反添了新忧
    四万万的旧愁变成了十亿的新优
    曾经;长江是天堑,是天谴,横割了南北
    断肠之痛从庚信痛哭到陆游
    而今是更宽的海峡纵剖了东西
    一道深蓝的伤痕迸裂一百多公里
    未老莫还乡,老了,就不会断肠?
    都说是海关要开了,开向乡关
    而乡情怯怯,只怕一下子
    五千年与十万万,从山东半岛到天山
    甸甸都压上了肩来,承受得起吗?
    四十年,久已愤于隔海的偏安
    习惯了新大陆,习惯南北的卡罗莱纳
    甚于老大陆,唉,甚于湖北和湖南
    只会浅斟低唱:君问归期未有期
    让百窗的短烛越等越暗
    
    悠悠的四十年,渺渺的百多里
    纵使我一步就跨过大半生
    跨进运河边江南的小镇
    跨进电影里民初的院落
    草长如忘;苔深似锁,只怕是
    找得回蒲扇也找不回萤人
    找得回老桂也找不回清芬
    而迷藏才提了一半
    那些夏夜的小游伴呢?
    怎么一躲就躲了快四十年。
    究竟,是躲在哪口鱼缸
    哪扇门,哪座假山的后面?
    握着简体字的来信,问苍茫的海峡
    长堤的双臂伸向未知
    堤末的灯塔顶着暮色
    又一艘货柜巨舶正在出港
      一盘红日正落向天涯

                                 小木屐
                          ——木屐怀古组曲之一

    看着我的女儿
    高跟鞋一串清脆的音韵
    向门外的男伴
    敲叩而去的背影
    就想起从前
    两根小辫子翘着
    一双小木履
    拖着不成腔调的节奏
    向我张开的两臂
    孤注一掷地
    投奔而来

                                  腐儒

    腐儒的头脑是学问的坟墓,
      里面葬满了古人:
    乱草和厚土顽固地拒绝
      天才的阳光来访问。
    有一天我掘开了这座巨墓,
      想寻找往昔的伟人,
    但是只发现成堆的骷髅,
      而不见血肉之身。

                             我的四个假想敌

    二女幼珊在港参加侨生联考,以第一志愿分发台大外文系。听到这消息,我松
了一口气,从此不必担心四个女儿通通嫁给广东男孩了。
    我对广东男孩当然并无偏见,在港6年,我班上也有好些可爱的广东少年,颇讨
老师的欢心,但是要我把四个女儿全都让那些“靓仔”、“叻仔”掳掠了去,却舍
不得。不过,女儿要嫁谁,说得洒脱些,是她们的自由意志,说得玄妙些呢,是姻
缘,做父亲的又何必患得患失呢?何况在这件事上,做母亲的往往位居要冲,自然
而然成了女儿的亲密顾问,甚至亲密战友,作战的对象不是男友,却是父亲。等到
做父亲的惊醒过来,早已腹背受敌,难挽大势了。
    在父亲的眼里,女儿最可爱的时候是在10岁以前,因为那时她完全属于自己。
在男友的眼里,她最可爱的时候却在门岁以后,因为这时她正像毕业班的学生,已
经一心向外了。父亲和男友,先天上就有矛盾。对父亲来说,世界上没有东西比稚
龄的女儿更完美的了,唯一的缺点就是会长大,除非你用急冻术把她久藏,不过这
恐怕是违法的,而且她的男友迟早会骑了俊马或摩托车来,把她吻醒。
    我未用太空舱的冻眠术,一任时光催迫,日月轮转,再揉眼时,怎么四个女儿
都已依次长大,昔日的童话之门砰的一关,再也回不去了。四个女儿,依次是珊珊、
幼珊、佩珊、季珊。简直可以排成一条珊瑚礁。珊珊12岁的那年,有一次,未满9岁
的佩珊忽然对来访的客人说:“喂,告诉你,我姐姐是一个少女了!”在座的大人
全笑了起来。
    曾几何时,惹笑的佩珊自己,甚至最幼稚的季珊,也都在时光的魔杖下,点化
成“少女”了。冥冥之中,有四个“少男”正偷偷袭来,虽然蹑手蹑足,屏声止息,
我却感到背后有四双眼睛,像所有的坏男孩那样,目光灼灼,心存不轨,只等时机
一到,便会站到亮处,装出伪善的笑容,叫我岳父。我当然不会应他。哪有这么容
易的事!我像一棵果树,天长地久在这里立了多年,风霜雨露,样样有份,换来果
实累累,不胜负荷。而你,偶尔过路的小子,竟然一伸手就来摘果子,活该蟠地的
树根绊你一跤!
    而最可恼的,却是树上的果子,竟有自动落入行人手中的样子。树怪行人不该
擅自来摘果子,行人却说是果子刚好掉下来,给他接着罢了。这种事,总是里应外
合才成功的。当初我自己结婚,不也是有一位少女开门揖盗吗?“堡垒最容易从内
部攻破”,说得真是不错。不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同一个人,过街时讨厌汽车,
开车时却讨厌行人。现在是轮到我来开车。
    好多年来,我已经习于和五个女人为伍,浴室里弥漫着香皂和香水气味,沙发
上散置皮包和发卷,餐桌上没人和我争酒,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戏称吾庐为“女生
宿舍”,也已经很久了。做了“女生宿舍”的舍监,自然不欢迎陌生的男客,尤其
是别有用心的一类。但是自己辖下的女生,尤其是前面的三位,已有“不稳”的现
象,却令我想起叶芝的一句诗:

                        一切已崩溃,失去重心。

    我的四个假想敌,不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学医还是学文,迟早会从我疑
惧的迷雾里显出原形,一一走上前来,或迂回曲折,慑儒其词,或开门见山,大言
不惭,总之要把他的情人,也就是我的女儿,对不起,从此领去。无形的敌人最可
怕,何况我在亮处,他在暗里,又有我家的“内奸”接应,真是防不胜防。只怪当
初没有把四个女儿及时冷藏,使时间不能拐骗,社会也无由污染。现在她们都已大
了,回不了头,我那四个假想敌,那四个鬼鬼祟祟的地下工作者,也都已羽毛丰满,
什么力量都阻止不了他们了。先下手为强,这件事,该乘四个假想敌还在深褓的时
候,就予以解决的。至少美国诗人纳许(Ogden Nash,1902-1971)劝我们如此。
他在一首妙诗《由女婴之父来唱的歌》(Song to BeSung by the Father  of Inf
ant Female  Children)之中,说他生了女儿吉儿之后,惴惴不安,感到不知什么
地方正有个男婴也在长大,现在虽然还浑浑噩噩,口吐白沫,却注定将来会抢走他
的吉儿。干是做父亲的每次在公园看见婴儿车中的男婴,都不由神色一变,暗暗想
道:“会不会是这家伙?”想着想着,他“杀机陡萌”(My dreams, 11ear, ar
einfanticide),便要解开那男婴身上的别针,朝他的爽身粉
  里撒胡椒粉,把盐撒进他的奶瓶,把沙撒进他的菠菜汁,再扔头优游的鳄鱼到他
的婴儿车里陪他游戏,逼他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而去,去娶别人的女儿。足见诗人
以未来的女婿为假想敌,早已有了前例。
    不过一切都太迟了,当初没有当机立断,采取非常措施,像纳许诗中所说的那
样,真是一大失策。如今的局面,套一句史书上常见的话,已经是“定入深矣”!
女儿的墙上和书桌的玻璃垫下,以前的海报和剪报之类,还是披头,拜丝,大卫·
凯西弟的形象,现在纷纷换上男友了。至少,滩头阵地已经被入侵的军队占领了去,
这一仗是必做的了。记得我们小时,这一类的照片被列为机密要件,不是藏在枕头
套里,贴着梦境,便是夹在书堆深处,偶尔翻出来神往一番,哪有这么24小时眼前
供奉的?
    这一批形迹可疑的假想敌,究竟是哪年哪月开始人侵厦门街余宅的,已经不可
考了。只记得6年前迁港之后,攻城的军事便换了一批口操粤语的少年来接手。至于
交战的细节,就得问名义上是守城的那几个女将,我这位“昏君”是再也搞不清的
了。只知道敌方的炮火,起先是瞄准我家的信箱,那些歪歪斜斜的笔迹,久了也能
猜个七分;继而是集中在我家的电话,“落弹点”就在我书桌的背后,我的文苑就
是他们的沙场,一夜之间,总有十几次脑震荡。那些粤音平上去入,有九声之多,
也令我难以研判敌情。现在我带幼珊回了厦门街,那头的广东部队轮到我太太去抵
挡,我在这头,只要留意台湾健儿,任务就轻松多了。
    信箱被袭,只如战争的默片,还不打紧。其实我宁可多情的少年勤写情书,那
样至少可以练习作文,不致在视听教育的时代荒废了中文。可怕的还是电话炸弹,
那一串串警告的铃声,把战场从门外的信箱扩至书房的腹地,默片变成了身历声,
假想敌在实弹射击了。更可怕的,却是假想敌真的闯进了城来,成了有血有肉的真
敌人,不再是假想了好玩的了,就像军事演习到中途,忽然真的打起来了一样。真
敌人是看得出来的。在某一女儿的接应之下,他占领了沙发的一角,从此两人呢哺
细语,慑懦密谈,即使脉脉相对的时候,那气氛也浓得化不开,窒得全家人都透不
过气来。这时几个姐妹早已回避得远远的了,任谁都看得出情况有异。万一敌人留
下来吃饭,那空气就更为紧张,好像摆好姿势,面对照相机一般。平时鸭塘一般的
餐桌,四姐妹这时像在演哑剧,连筷子和调羹都似乎得到了消息,忽然小心翼翼起
来。明知这僭越的小子未必就是真命女婿,(谁晓得宝贝女儿现在是十八变中的第
几变呢?)心里却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淡淡的敌意。也明知女儿正如将熟之瓜,终有
一天会蒂落而去,却希望不是眼前这自负的小子。
    当然,四个女儿也自有不乖的时候,在恼怒的心情下,我就恨不得四个假想敌
赶快出现,把她们统统带走。但是那一天真要来到时,我一定又会懊悔不已。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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