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时代-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范国忠又点点头。
小陈同情地叹了一口气:“说真的,像你这样的情况叫做不尴不尬不上不下,长期补助不够条件,临时补助呢只能有了这次没下回的,看来你暂时就只能这么凑合著——大主席批了,你只当天上掉下个金元宝,大主席不批,你也就只能当做没这回事。现在办事可真叫难,厂里有好多职工的爱人在外单位下岗了,个个都向工会伸出手来,哪怕工会是辆救火车,也根本没办法把每一家的火都扑灭呵……你还是想通点吧,工会就这么点能力这么点能耐,有什么办法呢!”
范国忠也叹了一口气:“小陈,你太年轻了,有些事情你还不懂,因为你还没有遇上——唉,一钿逼死英雄汉哪!”
小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到底,不就五十块钱吗,这年头五十块钱还能算钱吗——买一盒外烟,就得十块钱!”
他将一盒外烟随手摔在了桌子上。
范国忠苦笑:“你有钱,你当然说得出这样财大气粗的话来。可我没钱,只能求爹爹告奶奶地哀求工会能补助五十块钱——你知道吗,这五十块钱马马虎虎能维持我一家三口十天的菜钱哪!”
小陈哑然。
范国忠转身欲走,小陈叫住了他,并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皮夹子,从中抽了五张十元钞:“范国忠,别再去求爹爹告奶奶的了,我这个礼拜戒烟了,这省下来的买烟钱算是我资助你的!”
范国忠愣了一愣,冷丁抽身便走。
小陈连忙站起了身,追了上去:“老范,你……”
范国忠站下了,良久才回过头来:“谢谢你!但是,我从来不要个人的恩赐,我要的是组织上领导上的温暖和关心呵……”
小陈望着范国忠那一张与实际年龄相比显得过早地衰老的脸,不禁心头涌上了一股苦涩的滋味……
8
总工程师办公室一片寂静。
三张办公桌后端坐着春风厂工程技术方面的三位专家:总工程师王采风,副总工程师夏令成和白晶。只是他们此刻各自均在忙着自己面前的一摊事——王总在看技术资料,白晶在边品茶边阅读刚送到的省报,而夏今成则将他那颗花白了头发的大脑袋呈四十五度斜角地前倾在一大摞设计图纸上,十分认真地在勾着画着描着。
马凉的身影出现在了总师室门口。
他慢慢地走了进来。
王总一抬头看到他,正待出声招呼,马凉却抬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径自走到了夏今成的身后,默默地看着他在图纸上工工整整地纵横勾勒。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夏今成总算完成了第一张图纸的操作,抬起头来吁了一口气,取过了第二张图纸,陡然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回首,却是马凉笑吟吟的脸。
他慌忙站了起来:“马,马厂长……”
马凉友善地拍了拍他那瘦削的肩:“坐,坐,打扰你工作了……”
“我,我……”夏今成略显木讷地“我”了两声,也没能“我”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尴尬地朝他笑笑,慢慢地坐了下去。
“最近的工作量是不是大了点?你们几位都很辛苦呵。”马凉的眼角一扫,已瞥见了刚才在消消停停地看报纸的白晶正手忙脚乱地丢开了报纸,取出一叠报告纸,拧开了笔套。
王总走了过来:“这一阵子主要是夏工累了点,他是我们总师室挑大梁的人物嘛。”
“不不不,”夏令成的脸有点红了,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我,我是正常工作量,他们,他们两位比我辛苦……”
马凉点了点头:“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希望彼此能通个气,我这个做头头的嘛一定为大家当好后勤兵。夏工,你说呢?”
夏今成连连摆手:“我,我没什么困难……”
“哦?”马凉摇了摇头,“你果真没有困难?这个表态不太符合实际吧?”
夏今成忽然显得有点儿窘迫了:“是,是……我,我今天早上又……”
马凉一笑,及时地截住了他的话头:“我知道,你的家离单位比较远,要倒三部车,车子正常的话一来一去每天在路上要花去四个小时;我还知道,你的太太患病住进了医院,下了班你就去陪病人,惟一的儿子又在西郊一所大学里住读,你忙完了厂里的又要赶回去忙家里的,所以早上晚到一点也还是情有可原的嘛,呵?”
夏今成被他的这一番话语惊得目瞪口呆。
王总在一旁发愣了:“夏工,你怎么不把你太太住院的事告诉我们呢?”
马凉叹了一口气,“你看夏工是个肯多说自己难处的人吗?我也是刚刚才了解到这些情况的。王总呵,今天下午你若是抽得出空的话,是否有劳你代表厂部去探望探望夏太太?”
王总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马凉思忖了一会,“我刚才和领导班子里的几位成员通了一下气,根据夏工目前的处境,你们总师室是否可以让他把图纸资料什么的带回家去干。只要能按时完成,暂时就不必天天赶来厂里上班了,让他把办公室搬到家里去嘛,这样是不是可以帮他临时克服一下困难?”
王总立即表态:“可以可以。”
不料夏今成一下子站了起来,慌得连连摇手:“不不不,我可以克服……”
马凉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你这个同志呀,为什么这样不愿听从领导的安排呢?”
他有意无意地挥舞了一下“大棒”,在“领导”这个词上加重了语音,见到夏今成果然一下子被镇得张口结舌,这才婉转语气:“夏工,以前是我没能尽到责任,对你这位技术上抓得起提得住,工作上又兢兢业业的老同志照顾不周。现在呢,徐厂长把这副担子压在了我的肩上,我就更要责无旁贷地照顾好你们的生活,发挥好你们的特长!王总,”他转向一旁的王总,“我有一个初步打算,那个引进项目分厂好像离开夏工的家不远吧?原来就打算从你们总师室调一位高工去担任分厂的总工程师,你看看夏工是否能够走得开?”
王总愣了愣,终于伸手轻轻拉了拉马凉的袖子,朝旁边示意了一下。
马凉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但还是向一边挪开了几步。
王总轻声道:“我原来的打算是让夏工留在总厂,他出得了活,又听话,你看……”
马凉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可真是个吃柿子的好汉——专拣软的捏!欺软怕硬,我投反对票!夏工不离开,你就永远休想调动另外一位的积极性!”
王总沉吟了一会,脸上露出了一丝悦服的笑容:“还是你看问题透彻,一针见血!”他向夏今成走了过去,“夏工,我同意马厂长准备调你去分厂的打算。”
夏今成被这一连串的领导“安排”、“打算”给弄得晕头转向,顿时手忙脚乱地有点招架不住了:“这、这、这……”
马凉十分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夏工呵,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呢?这样的安排,完全是从工作出发,顺便也可以解决一些你的实际困难——对了,到分厂上班之后,每天都会有一辆面包车来接你们这些厂部的领导上下班的,你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就再也用不着去挤公交车了……”
夏今成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良久良久,他突然向马凉弯下了腰,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谢谢厂长……”
马凉慌忙一把扶住了他:“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大家全都是为了工作嘛……”
他好不容易才将情绪激动的夏今成扶上了座椅,抬头看了一眼王总:“在夏工没有正式去分厂之前,你看那个家庭工作制是不是就从今天开始?”
“好的,我马上就拟一个报告给你批。”
马凉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位王总还是很能心领神会的,不然这总师室三位高工之中也不会轮到他坐第一把交椅。
当马凉走出总师室的时候,有一句话似一道闪电掠过了他的脑海:“每当我们的马厂长对某人某事下功夫之时,那人那事也便成了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说这句话的人是海伦。那是有一次在她家里,两个人把一瓶西凤酒喝得底朝天的时候,海伦半真半假地说出来的。
果真是这样吗?
马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说不清是悲哀还是高兴的表情。
第六章 好人好官
1
范国忠正在车床旁干活。
小个子车间主任一脸怒色地匆匆赶了过来:“小范,你,你怎么还在干活?”
范国忠顿时有些心虚起来,未曾开口已是面带央求神色了:“主任,我……”小个子虎起了脸:“不行,你给我回家去——高烧都发到三十九度了,还在车间里硬撑,当心把骨头撑断!”
王铁汉等工人都慢慢地围了过来。
车刀行到头了,范国忠按下了开关,飞旋的车刀慢慢停了下来,他松开车床夹头,伸手去搬加工件,小个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求求你了,给我回家去好好休息休息行不行——现在没人要你大干快上出大力流大汗宁死不下生产第一线!”
范国忠慢慢地转过了身:“主任,你就让我干吧,难道我就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可是,我的老婆下岗了,一家三口三张嘴天天要吃饭,加上孩子读书一会儿数学补习班一会儿英语补习班,全都等着用钱哪!我一休病假,这月头奖季度奖年终奖全都要扣大把大把的人民币——我,我请不起这个假呵!”
小个子默默地看着他,终于松开了手,忽然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了。
王铁汉挤了过来:“主任,咱平时爱说怪话废话,你只当耳边风吹过,可我今天也要说说心里话:咱们春风机械厂这个国营企业以前在计划经济时代也曾经辉煌过风光过,起过重要作用,现在是市场经济了,春风厂一时跟不上潮流了,经济效益也滑坡了……可是,如今马厂长执政了,咱看得出来,他不是老厂长,他挺有魄力挺有雄心的,这么说吧,归根到底一句话——咱们这些国营企业的工人靠什么?还不是要靠在厂子的身上,厂子兴旺了发展了,咱们工人的日子才会好过……”
小个子狠狠地朝王铁汉的肩上擂了一拳,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走了。
范国忠伸手去搬加工件,小个子蓦然回首:“范国忠,你歇一边去,不请假,可也别干活,免得吃不消……”
他向王铁汉吼了一声:“你,把小范的活给挑起来,气死牛的身体不是给人看的!”
王铁汉连连点头:“一句话!”大步地向范国忠的车床走了过去……
3
李大胖子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电话,并且不时地在办公桌上掀开的台历上划下几行潦草的字。
这是一只国际长途,是任青远隔重洋打来的。
任青的话语十分急切十分扼要,甚至连语速也比平素加快了好几倍。他要李大胖子立即在上海办一件紧要的事——据他这几天与外方总裁劳克斯先生的反复交往和深入接触,居然获悉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原来他的嫡亲爷爷老劳克斯三四十年代竟然曾经在中国东南沿海城市创过业建过厂,无巧不成书的是这业这厂就是现在的春风机械厂!小劳克斯每次均无比神往地聊起当年有一位忠心耿耿的总工程师何劲博士曾为劳克斯家族立下了汗马功劳,任青继而听出了小劳克斯十分渴望和老劳克斯的当年合作伙伴相见的弦外之音。想一想吧,一朝重逢的话,那将是一个何等盛大的节日呵,不但具有深刻的历史意义,而且更具非凡的现实意义!问题的关键在于,必须由他们来促成这桩好事,否则将毫无价值可言……
在那一瞬间,李大胖子完全明白和掌握了自己这位老上司的心理轨迹。他当即毫不犹豫地向着话筒高声表明了自己的决心:“请放心,我一定把它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
只是,任青并不知道有关何劲博士的一应情况和他的现状,甚至连他的地址电话什么的一概不清楚。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他的秘书斩钉截铁的回答:“任处长,我非常清楚这件事情的重要意义,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认真办好这件事!”
任青听着自己部下充满信心的铿锵之言,不觉从大洋彼岸送来了朗朗的笑声。
这无疑是一种最高的奖赏。
然而,当李大胖子放回了话筒之后,却渐渐陷入了沉思。
二十四个小时以后。
一辆暗红色的桑塔纳轿车在一条幽静的小马路上徐徐滑行。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李大胖子肥嘟嘟的脸。
他的目光在扫视着慢慢向后退去的房屋门牌号码。
一幢了然屹立的小洋楼,楼前有一块小小的草坪,一条碎石子铺就的小路,流向草坪深处。
只是,有一道铁栅栏门将这些阻断在人行道上了。
李大胖子下了车,站在这铁栅栏门前。他朝里张望了半晌,偏偏没见着一个人影。
他只能无奈地使劲摇了摇门,接着又大声地叫喊了几句,依然没有人出来答理他。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了铁栅栏门旁的电铃,于是连忙举手用力地按起了电铃。
铁栅栏内仍旧毫无动静。
他不死心,再次用力地按动电铃。
一辆小型的摩托车从不远处跃上了人行道,摩托车手恶作剧似的熄了火,驾着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李大胖子的身边,大声地问:“你找谁?”
李大胖子一回头,冷不防看到摩托车手红色的头盔如同一个怪物一般紧紧贴在自己的身旁,不觉骇得惊呼了一声。
摩托车手笑了:“别害怕,我只是在问你:你要找谁?”
李大胖子惊魂甫定,这才注意地看了看他:“找何劲,我是来找何劲的。”
“何劲?”摩托车手轻轻地咕哝了一句,忽又反问:“你是哪儿的?”
李大胖子有些反感地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