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2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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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都是在靠老婆养着,这不就是在吃软饭吗?忽然一转念,想到自己如今也已财源尽无了,要是李离那头没戏,而自己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是否会靠着贾圆的接济来过活呢?他不由脸红起来。
“你见过乌龟尿尿吗?”
南阁转过脸去,见乌龟先生正提着乌龟看着他。
“啊?”南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这样敷衍道。
“乌龟也会尿尿。”乌龟先生说。说着在手中把那龟翻过来,将水龙头一开一关。
水柱往乌龟肚皮上一落,那龟的尾巴处“刷”地射出一股白水来。
乌龟先生每开关一次水龙头,那乌龟便尿一次。他像生物课上给学生做实验示范的老师一样耐心而循循善诱,向南阁全程演示了几遍人工催尿的神奇反应。
“乌龟怕冷。”作为解释,他这样说道。
回屋的时候,南阁一直在笑,对这个世界的幽默感赞叹不已。
然而,乌龟先生虽然无聊,尚有乌龟可以借以自慰,而自己现在又能干些什么呢?收拾完毕,南阁坐在床上发呆。
……给段玉打个电话!
刚想到电话,手机就响了。
“喂,南阁,我明天要陪我儿子去上海会他的网友,估计得去好多天,嗯……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贾圆说到后来就开玩笑似的发起嗲来。
“什么?你儿子不是才七岁吗!”
“七岁怎么啦?人家小姑娘专门打电话来邀请我儿子去呢!那小姑娘长得还挺漂亮,哪天我把她的照片拿给你看。”
“哦,你倒要当婆婆了!”
“讨厌!你才当婆婆。”
“好玩死了。”
“什么好玩?”
“你儿子够早熟的。”
“聪明嘛!挡不住。”
南阁“哈哈”大笑起来。
“行了,不跟你说了,想我了给我打电话。”
“现在就想你了,你过来吧。”
“讨厌,现在没时间。挂了啊。”
挂了电话,南阁又开始发呆。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快十点了。心中实在空虚,又惦念起段玉,便给她拨了电话过去。
“段玉今天出去了,没上班。”一个女声在电话那头说道。
“她请假了吗?去哪儿了?”
“她来了老乡,陪老乡出去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
“就请了一天假。你有急事吗?要不你呼她吧。”
“她呼号多少?”
记下了段玉的呼号,南阁开始想像这个来找她的人是个什么样子。但很快就觉得无聊了,于是下得楼来,漫无目的地朝街上走去。
无处可去。百无聊赖间,在路边的报刊亭买了份《南方周末》,转进了一家兰州牛肉面馆。
要了碗面,坐下来看报纸。面端上来后,他盯了一眼那服务员,忽然想到,如果自己是他的老板那会怎样呢?也就是说,如果他能在这洪州市里租一间店面,开个小饭馆或者杂货铺什么的,是不是会过得很滋润呢?别无所求,只要这店铺能养活自己,并且有富余让自己去交女朋友就行了。
其实他有个老乡就在洪州市做小买卖,姓郭,名升,比他大两岁。在南阁上高三的时候,郭升在洪州财专读大一。有一回郭升去他们学校为财专成人教育学院招人,每说服一个毕业生,可从该生的学费中抽取五十元作为酬劳。南阁不知道他到底说服了几个,但和他同班的一个女生却是自此心动,紧紧追随了郭升四年,直至郭升和别人的儿子满月之后,她才结束了其为人情妇的生涯。为了摆脱她,郭升花了两万块钱。南阁觉得不可思议。这种故事发生在他的身边,太意外了。一个是他的同村老乡,一个是他的来自外地的同班同学,他们之间,这阴错阳差!这世界的幽默感又一次袭击了他。
正寻思间,手机响了。
“喂,南阁,你在哪儿?”是李离。
“正在吃饭。”
“你平时发表的那些东西有复印件没有?”
“没有。”
“那你赶快去复印一下吧,有一个机会。”南阁听他说下去。李离接着道:“《洪州日报》只招应届生,所以没你份儿。不过它有份子报,叫《城市周刊》,你知道吧?他们原来有一个编辑,负责副刊和教育版,现在他去北京看他的女朋友,但去了半个月了还没回来,也联系不上。报社的人都觉得他肯定是留在北京不回来了。现在他的版由别人代做,确定他跳槽之后,肯定得有个人来补上他的缺。我已经和他们主任说过了,你先准备准备,我随时通知你。”
没让南阁多等,第二天上午,李离便又打过电话来,说,明天上午,你就可以来见我们领导了。也不用面试什么的,你就是认识认识他们,先干着就行了。记着别忘了带上你的作品复印件,这样有助于他们对你刮目相看。完了南阁就有些兴奋,又有些心虚,不知道在一个陌生的工作环境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头天晚上他给段玉打了个传呼,过了好久段玉回了电话过来,气喘吁吁地问他道:“你找我?”
“找了你一天了。”南阁说。
“是吗?有急事?”
“哈哈哈,”南阁笑了起来。段玉是没有经验的,没有城府的,他想。“你明天有时间吗?”
“明天?明天得上班,晚上……也得上班,不过我可以早走一会儿,十点以后就没什么客人了。”
“十点?哈哈,好吧,我到你店外等你。”
“嗯……行。”
他想说服自己,不再在段玉这件事上有所顾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在变化,而只有变化,才是这个世界惟一不变的真理。即便是一对体面而痴情的恋人,到两人的关系发展到一定阶段后,也难免会因种种原因而分手,难道一定要因为害怕分手而放弃昙花一现的绚丽吗?谁也不能保证永恒,谁也不能保证不互相伤害。何况,人不受伤是不可能的,不受伤是不可能长大的,就像他如若不辞职,就不会有一个新的生命体验一样。这新的职业,便如新的恋人,也许你一时半会儿摸不透她的脾气,需要小心翼翼,但这却是一个新鲜而不断获得兴奋体验的过程。——是否,再遇上像撞破校长隐秘之类的事,我会再次逃避呢?一个念头忽然跃入脑中,令他脸热心跳,羞愧难当。他回答自己,不知道,因为他一直在犯疑,自己的辞职,是不是为了逃避?
但是,对于段玉,不应该再逃避了。这是一个新奇的经历。也许以后可能会有的伤痛,会因这开始的契合而为双方所忽略。
这是他在给段玉打过传呼、正等待她的回电的时候的一番自慰。打传呼的冲动,来源于一个新的工作所给予他的些许兴奋,然而在打过传呼之后,他又重新开始左右为难,不知道等段玉回过电话来后,是否该把自己对她的心思给明白地“说”出来。在矛盾中,他一面试图说服自己顺着这个开始缘江入海,一面又希望段玉不要给他回电话。后来电话来了,他也在段玉那令他着迷的声音的催化之下,毫无羁绊地随情而语了。
又一次恋爱。当爱情袭来时,人们往往会再年轻一次。不,确切地说,比年轻要小,是幼稚。这感情越浓烈,人们的年龄会越小,以至于性格大变。而当他或她,再次迅速地长大之时,便是这爱情的终结之日。
这还只是个开始。
一个开始的夜晚。
从小街口往西,沿着湖滨大街,骑车大约三十分钟,就到了漪滨桥。漪滨桥下是界面很宽但平静异常的水面。原本这滨河已然干涸了,不久前,市政府刚刚下令,在滨河经过洪州市区的这一段,蓄以库水,并在河道两岸建一沿河公园,供市民休闲娱乐之用。这一工程见效很快,现任市长已广得市内各报之吹捧了。现在南阁和段玉就在这新建的公园里,沿河散步。不时地踩过一个铁盖子,会听见水泵在脚下的发怒声。
南阁已多次地吻过了段玉的额头,和她的耳垂,她的颈项。当他贪婪地吸吮着她的美好的舌尖时,他甚至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她本来是他所陌生的,而现在,她却和他如此地亲密!
少女之心早就开了。她时而缓步走在河沿上,时而跑进花圃,在草间石径上跳着走。那些少男少女的游戏,在她和南阁之间也同样地上演。
住在附近因天热而迟睡的人们渐渐都爬上斜岸,溶入了、掉进了街灯的光晕里,消失了。南阁骑车送段玉回家。
“你在洪州熟人多吗?”南阁问她道。
“不多。只有几个像我一样出来打工的。谁也不能像你这样,刚不当老师了又能当记者。”段玉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说道,“不过有一个当兵的,昨天我们还给他过生日呢。”
“一个村儿的?”
“当兵的这个不是,他和我哥是同学。那会儿我上初一,他俩上初三,都在一个学校。”
“那你哥现在做什么?”
“他现在,什么也不干,就是给别人盖盖房子,到处打工。”
“我以前也给别人盖过房子。”
“你?”段玉把头抬起来,不相信地问道。
“不过没干几天,嫌钱少。除了盖房子,还在砖窑上干过,那倒是很卖力地干了好长时间。”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干这些活儿呢?”
“不想问家里要钱,想自己挣点学费。那时候已经上大学了,已经那么大了,老问家里要钱脸红得不行。后来觉得干体力活吃亏,就不再干了。”
“那干什么呢?”
“写文章啊。”
段玉住在离火车站不远的一个平房区里。大路边上有一个小巷子,小巷子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巷子,进了这巷子,有一个没有装门的大院子,进去,往右拐,再往左拐,尽头有一扇门。段玉说,这就是她和几个打工的姐妹共住的“宿舍”。
本来到那巷子口,段玉就不让南阁再送她了,但南阁怕她怕黑,执意要送,没想到段玉从前所说的“宿舍”,竟是这样一个地方。就在段玉住的这间屋子的隔壁,屋门敞开着,有很响的鼾声和男人的脚臭味一齐涌来。南阁使劲握住段玉的手,鼻子发酸,真想说一句“你住我那里去吧”,但是一时又担心她错会了自己的意思,把他当做一个骗色的人,便没有这样说。
“你这里安全吗?”他问道。
“没事儿,院子里的人都挺好的。”
南阁盯着段玉的眼睛,想说什么,却欲语还休。
“你快回吧,不早了。”段玉说道。
“那你早点睡,有事给我打电话。”
南阁一步三回头,满心不安地出了巷子。
在回去的路上,南阁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二十四岁了。而在此之前,虽然他已经当了两年老师,但他一直都感觉自己还只是个孩子。他的年龄感丢了。那么,他的辞职,便是这混沌意识中因挣扎而踢出去的一脚,而今日所见的段玉的处境,让他猛然间很直接很清醒地站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看清了自己。
上午南阁早早地起来,去《洪州晚报》社见李离。
晚报和日报同在一座六层的旧楼里,而那份《城市周刊》,则在报社大院进门左侧的一座新盖的四层小白楼上。这个位置,在南阁的家乡,是属于厕所的。南阁先去旧楼,找到了李离,两人一块下得楼来,向小白楼走去。南阁对李离说了他对这小白楼的感觉,李离“哈哈”大笑,说其实我们另有一个比喻,这晚报,和周刊,虽然都是日报的子报,但由于晚报创刊早,所以就和日报同在一栋楼,就像正房一定要和丈夫住在一个屋一样;而这周刊,就是新纳的小妾,虽然焕然一新,但丈夫慑于大太太的威力,还是让她住在了偏房。两人说说笑笑,上了楼。在三层和四层之间的楼梯上,见一个老太太正倒退着下楼,一边还感激涕零地对一个年轻女子说着含混不清的话。那女子笑容满面,一个劲地说“您老慢走”。见了李离,她朝他点点头,又去应付那老太太,李离则笑嘻嘻地上了楼,推开了正对楼梯的那扇门。
令南阁吃惊的是,一进门,首先看到的竟然是一张乒乓球桌,并且正有两个长相一般但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在激烈鏖战。左边靠墙是一排八张大红木桌,两张两张地对在一起,有人在聊天儿,有人在看稿;右边是一片格子间,只能看见一个人正趴在中间那个格子里面,其他人全被挡住了,所以只见木板;越过乒乓球桌,还有一张办公桌孤零零地贴着对面的墙,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正腰杆笔直、背北面南地坐着写东西。李离一路打着招呼,向那个男人奔去。南阁紧随其后。
“侯主任,他就是南阁。”李离说。然后又转过脸来,对南阁道:“这是编辑部的侯主任。”
“哦,请坐,请坐。”那侯主任搁下笔,站起来和南阁握手,然后指了指他桌边的一张无主的椅子。可能是老有人找他说话,所以他特意准备了一张不附属于任何一张桌子的椅子在旁边。
李离也从身后拽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们是大学同学,是吧?”侯主任问李离。“对。南阁是我们洪师大的才子。三天前还在洪一中当老师呢,现在觉得当老师没什么意思,就想到您这儿来锻炼锻炼。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发表了很多东西,文笔好得没法说。”李离说着给南阁使了个眼色。
南阁赶紧从一个大信封里把他的作品复印件抽出来,双手捧给侯主任。
侯主任“哦哦”两声,点了两下头,接过来,翻了翻。
“嗯嗯,不错,不错。”侯主任说道。
“南阁上大学时还主编过校报,编辑这一块什么都会,一来就是熟手,给您当个助理绝对没有问题。”李离信口说道。
“行,你带他去见见方总吧。”侯主任说着把复印件还给南阁,又站起身来,和南阁握手,“你拿去给方总看一看,然后尽快来上班。”
方总的办公室就在隔壁,从他那里得到第二天就可以来上班的允诺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