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2期-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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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精神至上的超人。你这样的人应该去人家美国生活。人家那里的男女关系可是一分钱都不用花,全是自愿。只要身手好就行。你去了那里会如鱼得水。
你什么意思刘妍!是不是想找茬打架?一天不打都难受是不是?看一会消停书都不行?!
你想消停,你消停得了吗?昨天因为什么你把我眼睛打残了,我现在看电视根本就看不了,眼角总是冒一串串的金葫芦圈儿,要不是那老婊子老来搅,你能把我眼睛打成这样?告诉你,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离了婚还整天勾勾搭搭、粘粘糊糊的男女!
有本事你也勾搭呀,怕是人家不理你。你还有儿子,那人都不来看你,让你连影都抓不着。你要是好,那人能那么狠心?光给点钱就完事儿?还说人家抛弃了你,我看就是被你这个又泼又悍的母老虎给吓跑的!
苏云峰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刘妍从床上蹭地跃起,飞身来到苏云峰的眼前,用抱着的枕头当武器举起就砸——好好好,我说错了我说错了。苏云峰连枕头带刘妍一块抱住了,他知道这一下说到了刘妍的心病上,一边往床上送刘妍,一边小声安抚说你不泼,也不悍。
刘妍躺到床上说,哼,你好,你好你老婆能跟你离婚。
是,我不好,咱们谁也别说谁了。
苏云峰又坐回到原位去看书。坐了一会儿,看刘妍没动静,知道刘妍还在生气,就把自己挪到床边来,坐到了刘妍的身边。
刘妍还是闭着眼睛,像睡着了。
苏云峰把电视关了。别动,我还看呢!刘妍用屁股拱一下又坐到床边的苏云峰。苏云峰没有起身。他说别生气了,我也不看了,我给你讲讲刚才书上的一段话,你听听有没有意思。
书上说,在古代,那些结了婚却几年都不生育的妇女,要由丈夫或婆婆带着,跋山涉水去各大仙山拜佛求子。回来后,几乎是百分之百的灵验,肚子里都有了种。但是在求签和拜佛等等一系列活动中,男人或婆婆都要回避,他们是不能跟进去的。后来有一本书披露其中奥秘,人们才知道在各大仙山,每一个寺院,都养着无数精壮的和尚,是这些和尚们帮了忙。那些又得子又尝了乐儿的骚娘们,可高兴坏了,回来后个个守口如瓶,从不说她们是怎么有的孩子,如果没怀上,隔一段还去……
哈哈哈哈——闭着眼睛的刘妍哈哈大笑起来,她那个乐啊,而且是努力地乐,拚命提高笑的分贝,笑得苏云峰震耳欲聋,还在床上翻身打滚地乐。苏云峰明白过来了,他想起跟刘妍吃饭时,曾说到过他儿子的来历,可是——苏云峰的脸气得通红通红,他一把推开了刘妍。
推我干什么?我又没去过仙山。我也没找和尚乐过,更没让你帮别人养儿子,你瞪我有什么用!刘妍绕过苏云峰,想去拿那本书。她说这本书太有意思了,我看看我看看。
苏云峰一把打开她的手,抄起那本书揣进怀里,起身摔门离去。
刘妍嗷地一声哭起来。
日子过得忽东忽西,白天和夜晚差别太大。刘妍想起了从小到大所读过的文学作品,那么多讴歌光明,企盼太阳的。可刘妍现在,是多么害怕白天的到来啊,每一个白日,都可能发生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几乎是所有难题,也都是白天找上门来。白天的每一小时,都活得那么提心吊胆。光明,太阳,它是什么好东西呢?哪有夜晚这平平静静的日子好过呀。
电话里又传来消息,苏云峰的儿子病了,苏云峰有几个晚上没回来了。刘妍有一天去了医院,她想做做良母的样子,可是病床旁,苏云峰这个慈父在低声啜泣,为儿子身体上插了那么多管子而疼痛,前妻则偎在苏云峰的身边,摸着儿子的手。那个被刘妍叫做老婊子的姥姥,也守在床边,低声劝说女婿喝杯水,没事儿的。刘妍只好一步一步地退回了家。
我也要好好管管我的儿子了。刘妍去了母亲家。
十一
一个时期以来,刘妍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白金钻戒,曾长时间地刺激着苏云峰的眼睛,直视那枚戒指,比直视太阳还难受。刘妍自己不可能买这么贵的钻戒,没有哪个女人手上的这种东西会是自己买的,这就像男人的内衣,领夹,自己买的实在不多。能送刘妍这么贵重礼物的人,能是女人吗?!肯定不是。刘妍又不是什么女领导,有人巴结她,给她行贿。她在报社里小白丁一个,也就是写两篇破稿子混碗饭吃,同事之间没有人会给她送礼。给她送东西,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贪她那点色。所以苏云峰一想到这,总是戛然而止,轰苍蝇一样用手在脸前扇扇风,意思是告诫自己别想了,别想了,要是真有男人的骨气,就给她劈手撸下,扔了,扔得远远的,让她找不着影儿。
可问题是扔了后,那手指的空白处是要填补上的,不然刘妍这头母狮子也不好惹。可是别说钻戒,就是个白金黄金,目前也买不起啊。儿子那突然得的病,确诊不了,过些天还要上北京,那笔钱还没处找呢。他知道刘妍看到他们那一幕伤心了,也生气了,才敢把这种东西戴出来,她原来的手指,一直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现在戴出这个,是在给他添堵,向他示威。唉,睁一眼闭一眼吧,装看不见算了。
苏云峰每天的目光,总是力避太阳一样,回避那只手指。
除了手上,苏云峰也尽量不看刘妍的脖子,在那里,也新添了一条可疑的项链儿,苏云峰每看到那条项链儿,他不但恨女人,他更恨这些东西,不当吃不当喝,就往脖子上一戴,让男人气个半死,多操蛋啊。
坦白地说,在和刘妍同居的日子里,苏云峰没有给刘妍买过一件时装,一件首饰,倒是刘妍给他打扮得不再像个进城的民工了。由于苏云峰的能说会道,甜言蜜语加上俏皮话,有一大段时间,刘妍几乎已经忘记了金钱的问题。这不能不说有时候甜言蜜语比金钱更奏效。他的威力会在一定时期内和金钱取得同样的效果。
可是苏云峰的儿子病了以后,他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近一个月过去了,苏云峰每次回来,都垂头丧气地告诉刘妍,孩子的病更重了,需要筹钱,一大笔钱。苏云峰没有向刘妍开口,但是他希望刘妍能主动把她的存款拿出来,支援他一把。
刘妍听了几次,都没有说话。她在心里说,苏云峰,我不欠你的,我已经给了你很多,而你一分钱都没给我花过。你儿子的事,应该由你来管。要是你有了病,花我钱还差不多。我那点钱,是我一点一点攒下的,我要供我儿子上大学和我养老的时候用,给你儿子,我真的舍不得啊。
金钱面前,人都变得冷静、无情了。苏云峰儿子有病以来,因钱的问题,苏云峰已经很久没有发过情了。夜晚两个人就像两个影子,无声无息。刘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抱住他的肩膀耍个没完,两人见了面,竟像同事一样,点点头,都不用费话了。金钱使男人阳痿,女人绝情啊。
苏云峰回来的日子更少了。良母当不成,贤妻也要下岗了。
这天,刘妍经过思想斗争,她改变了主意。她从存款里取出了五千块钱,包好,决定给苏云峰送去。不然,这个家就又要散伙了。没有了男人,有钱有什么用呢?到时候就跟苏云峰说,她仅有这么多钱,都拿来了。
到了医院,没有人,孩子也不在了。刘妍的心咚咚狂跳起来,难道出事儿了?要是那样苏云峰可恨死我了。刘妍自己也开始后悔不肯拿钱。她放下自行车打的来到苏云峰的住处,轻轻推了下门,门就开了。
在那张破木板的床上,坐着苏云峰的前妻和儿子,在吃苹果。苏云峰一头汗水,在厨房做饭。看刘妍来了,苏云峰像招呼邻居一样,说,来了,有事儿?你先坐。
刘妍的眼泪哗哗就气出来了。
苏云峰擦干了手,进屋说反正这也没外人,我就当你面说吧。刘妍,你别哭了,为了孩子,你也回去找你的前夫复婚吧。没办法,你说得对,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我这孩子毛病太多,你很难容他。他这次有病,如果不是他妈帮我照顾,现在这孩子恐怕早完了。刘妍,你别哭了,想开点。
刘妍说我这不是拿来了五千块钱,给你儿子治病用吗。
不用了,他姥姥给想办法了,你这钱不用了。
刘妍的眼泪又像冷汗一样,哗地落下来。她慢慢地站起身,极力想坚强一些,可她的脸上,还是止不住雨水般的淌成一溜溜儿。苏云峰试着扶了她一把,她才收住了险些迈进厕所的脚步。
出了苏云峰的家门,刘妍的眼泪更汹涌了。她没有打的,而是走着,一步一步走回了医院,在那一片一片的车子里,她很费力地找到了自己的那辆。她哭得泪眼模糊,只能把手伸到包里摸,摸钥匙。收费的老太太以为她在掏钱,向她说不要了不要了,刘妍也没说谢谢,推着她的自行车,一路向前推去。看着她的背影,老太太同情地跟另一妇女小声嘀咕,这是谁家的女人啊,哭成了这样也不管?
推着自行车,刘妍还是一步一步向前走,她向王玲玲家走去,她想告诉王玲玲,她是给苏云峰送钱去的,可是给他送钱,都没送上,苏云峰又跟他老婆过上了。
她还想问问王玲玲,现在的人,结婚离婚,怎么就像进出了一趟卫生间那么容易啊?快得让人还没系上裤子,一切就完了。
可是到了王玲玲家,刘妍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不停地哭,没什么声音,就是脸上江河奔流。王玲玲把她按到沙发上,让她坐下,然后给她拿了块热毛巾,敷到她脸上。她的泪水,一会儿就把热毛巾变凉了。
王玲玲又给她递了杯热水。
刘妍也没有喝,还是哭。
王玲玲叹了口气,双臂抱肩来到窗前,自言自语,也是劝慰刘妍:男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哇。想开点吧。
2002年夏完稿于河北
落花成实
柳 静
柳静:女,现居烟台,近年开始写作,本篇是其中篇处女作。
1
三十岁的时候,我成了一个离婚女人。其实在这之前,我的婚姻一直处在有名无实的状态。尽管我是个特立独行的女人,名分这个问题对我还是很有影响。没离婚的时候,我也是一个人生活,却没有特别的感觉,一旦离了婚,我立刻在身体和感情上感到饥渴。许许多多个寂寞的夜晚,我把自己泡在浴缸里,喝下大量的酒,但这一切并不能滋润我的身心。在晕晕乎乎的状态中,我感到自己是一株植物。自然界里植物的品种很多,大到参天大树,小到狗尾巴草,如果是鲜花一朵,即使插在牛粪上,也还是能引起注意;如果是小麦玉米,大旱之年也有可能得到灌溉,可是还有许多植物,既无观赏价值,也无使用价值,只能暴露在天宇下,任凭日晒风吹。我现在就是这样一株植物,没有花朵,也没有果实,正在逐渐失去水分,连叶子都舒展不起来。这样的想象让我恐惧,我决定离开生活了八年的南方,重返故乡那座海滨城市。我是在这块土地上生长的,如果我的生活出了问题,只有回到这里,我或许能找到一滴甘露,不会因为焦渴而自焚。
我叫王毵,这两个字有些奇怪。我是文革中出生的,我做教师的父母是两个小知识分子。在那个年月里,他们不香也不臭,轰轰烈烈的运动既没有把他们当成专政对象,也没有把他们团结进去。他们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里无聊得只剩下生孩子这件事,我就是这种无聊心境的产品。在他们意气风发、热情洋溢的青春岁月里,已有了一对金童玉女,分别叫做王大鹏和王小凤。我既然不是他们激情的产品,他们也没心思为我起名字,我就随随便便被叫做王三,尽管我是个女孩子。我上学的时候,文革结束,父母第一次涨工资,为此学校开了庆祝会。虽然只有几块钱,可那一帮小知识分子个个喝得酩酊大醉,又唱又跳都成了表演艺术家。我们这些孩子也跟着美美地喝了一种叫做小香槟的饮料。当晚我尿了童年时代最后一次床,直尿得床铺下面积了一个水窝。在平常,只要我一尿床,我的母亲就会用笤帚疙瘩打得我屁股红肿,这次却和颜悦色找出一条很漂亮的天蓝色裤子给我换上。当她把那臊烘烘的被褥晾晒在灿烂的阳光下时,我那无论怎样打骂也改不掉的尿床的毛病从此就彻底好了。我父母在高兴之余,从字典里找出“毵”这个和“三”同音的字做我的正式名字。这个字的解释是毛发、枝条细长的样子,和我又细又黄的头发和又瘦又高的身材很相配。
我在父母的忽视中,在哥哥姐姐耀眼的光芒中长大。因为得不到父母的重视,也因为太想得到父母的重视,我成了家里的麻烦。小学时我是班上最顽皮的学生,每一个老师都对我头疼不已。父母经常被叫到学校谈话,这使他们感到颜面尽失。中学时我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功课时好时坏。我能解出最难的思考题,却总在最简单的常识上出错。我突然之间就对某件事有了兴趣,投入百倍的热情,突然之间又兴趣索然,变得虎头蛇尾。有时候我比任何人都开心,有时候我又刻意把自己陷入孤独的状态中,其实比任何人更需要友谊和关心。就在青春期的烦恼把我折磨得产生自杀冲动的时候,我遇到了惟一的好朋友李姒。
李姒家在农村,她的父母立志要生一个传宗接代的男孩,却不料事与愿违,一连生了六个女孩。急切之下,连她们的死活都不愿管,哪里还想着给她们起名字呢?于是分别叫做李大、李二、李三、李四、李五、李六。李四的姐姐妹妹们长大以后都给自己重新起了一些兰呀花呀之类好听的名字,只有李四把父母给的名字的音保留下来,取名“姒”。
我和李姒相识在大学校园里,后来又一同分配到一家大型印刷厂工作。我和她相处的时间要远远多于和我的姐姐王小凤,我一直把她看成另外意义上的亲人。我们两个外貌不同,一白一黑,一高一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