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普罗旺斯-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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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曾经给我们讲过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位年老的绅士是这家饭店的忠实崇拜者,他每个星期都要独自来这里吃一顿星期天午餐。每次,他从四十里开外回的土伦打出租车,花两个小时欣赏这里的美味,之后出租车就等在外面,再把他送回家。
在其他国家,如此热心于烹任和美食的人可能被看作是精神不正常的,但在法国却不一样,一大批热心支持自己胃口的人也支持了他们的厨师,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够在最偏僻的农村角落也能经常发现不同寻常的美味的原因。
还有一个有趣的关于饥饿的故事——我们也发现事实确实如此——故事说:餐桌上的每种食品你都觉得很可口,已经吃得很饱了。然而又上了一道菜,质料和味道都与先前不同,它一上来,你的食欲又魔术般地恢复了。下一道菜又是如此,用鸭油烤制的金黄色圆形蜜饯土豆饼,一层一层的,很薄很酥,鸭油味很浓,再加上些大蒜汁和松露沫,实在是令人垂涎不已,欲罢不能。用厨师的话说,这叫做“鼓励”。不过,这样做的结果可能会使营养过剩,危及健康,这一直是心脏病专家一再告诫人们的。在他们看来,高胆固醇食物简直就是生命的早期墓碑。但我们在吃光最后一块墓碑时还要对自己再说一遍,有统计数字在支持我们。有人在饭店作过一些统计调查,无论是那些上了年纪的爱好口腹之欲的老头老太太,还是那些年轻的胃口更佳的姑娘小伙子,他们都宣称知道这个事实,即法国的冠心病发病率在整个西方国家中是最低的。让我们再一次为法国人似是而非的论点干杯!
由于受这种观念的支持(当然现在这种观念也开始衰落了),他们又给我们送上了一浅盘干酪,从硬到软再到几乎是液体。这些干酪大都直接来自农家,没有经过消毒程序,在布鲁塞尔食品检疫员看来无疑是违法的,但我们还是又把这些干酪吃个精光。
一个宝贵的暂停。我们喘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餐巾,又集中力量消灭厨师送来的餐后甜点,不是一道,不是两道,而是三道:一个很小的热苹果馅饼,一深盘子的奶油饴糖,一碗红酒炖梨场。最后,还喝了一杯咖啡和一盅卡尔瓦多酒。
我问侍应生可不可以抽一支雪茄。眨眼之间,侍应生从地窖里拿来一篮子雪茄,有帕塔嘎、考黑巴,甚至还有很罕见的蒙特尼思受二号,巨大的古巴鱼雷。他们的雪茄与晚餐一样慷慨大方,各种牌子的雪茄放在桌子上任君选用。我精心地选了一支卡尔瓦多雪茄,它劲儿较小,有一种苹果的清香,我们要与世界和平相处嘛。我一直认为,奥博格饭店是法国饭店中较好的一家,具有很高的专业水准,更像是朋友家厨房的延伸,随意,闲适,舒服。当然,那些星级饭店也不错,但它们过于雷同,干净、完美,具有国际性,而奥博格饭店,你只有在法国才能找到。
奥博格饭店距离圣特罗佩不到二十英里,分享了避暑胜地的美称,许多人都来到这里, 坐在塑胶椅子上享受美食, 尽管屋顶上放置着旧抽油烟机。威尔土公主(The Princess of Wales) 、 两个杰克——希拉克 (Chirac) 和尼克尔逊(Nichols on)、乔安。考林斯(Joan Coffins),都来过这里,还有著名的金发碧眼的地中海美人圣特罗佩小姐也曾在她叔父的陪同下来过这里进行日光浴。每年八月,临近饭店的停车场停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名车,似乎是保时捷和梅塞德斯公司的汽车商在举行会议。移动电话、钛金属镜架的太阳镜。威盾海滩旅行袋横七竖八地丢在桌子上。而在饭店里面的酒吧台前,当地的农民和工人们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辩论着足球或者环法自行车赛,准备喝完啤酒之后就打道回府,享用下一顿午餐。
第九章
夏日午后消暑八法
人生中会面临许多问题,其中一些我建议不妨化解抑或回避。我曾经遭遇不少满脸严肃、不断探求答案的旅游者,这些人大多数是男性,他们在旅程中,只知道一味地刨根问底,却不懂得轻松地享受。他去度假的时候好像是去完成公务,只是没有平时的西装。领带和助手罢了。对于那些太过随意的游玩或者没有严格安排的旅行表,他表示深深的怀疑。只要旅行计划中哪怕有一点点的疏漏,他都会坐立不安,从而对秘书的能力大加怀疑。他继承了从前那种背着大包小包五天之内骄傲地游遍欧洲的先驱者的精神遗产。于是当考虑去普罗旺斯旅游的时候,他要问的第一个问题——通常是用电话询问并且毫无疑问要由传真来确认——一定是:什么时候来最好?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无从回答的问题。而我,只能再提几个同样愚蠢的问题以做权宜之计。他想不想看春天盛开的罂粟和樱桃?想不想沐浴盛夏七八月份的阳光?
对欣赏阿威格农音乐舞蹈节是否有兴趣?能不能骑着自行车登上旺图山?打算去吕贝隆游泳吗?在收获时节踩踏葡萄加工葡萄酒——当然,有些事情不可能亲力亲为——看葡萄藤开始变为金黄色?是不是还想去看古建筑和罗马遗迹,并且到古董市场和三星级饭店逛一逛?
想啊,想啊。他一叠声地说。我喜欢听到他这么说。但是我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却要把这么多东西都安排进去。那么什么时候来最好呢?
我努力地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者至少一个能使他满意的答案,但是却经常而且悲惨地不能成功。我能找到的最接近的一个答案——这是我多年的研究心得——岁月的碎片不能像日记或者流水帐那样可以简单地拼凑起来。这一切,与其归咎于精确的时间和地点的安排,不如在我们的态度里找找原因。我的这种回答,肯定会令那些严肃的旅游者默然不语,甚至迷惑不解。我只好告诉他,要来看看普罗旺斯,最好是在午后。
最好是吃过了午饭,因为要尽事快乐的假日有两个最简单的要素,一是和煦澄净的阳光,一是一个随心所欲的计划,只有这样,你才能尽情享受漫长的午后时光。
付完账单,咽下了最后一口玫瑰酒,酒瓶子底朝天地扔在冰箱里,等于给侍者道个别,这时你就可以;上路了,当然,不要忘记考虑到气温、你的体力、还有你的爱好究竟是属于运动型的、智力型的还是文化型的。(为了来点灵感,考虑的空隙,再来杯葡萄酒是个不错的主意。)尽管没有主题公园、多屏影院和购物街,普罗旺斯一点也不乏其精彩之处,虽说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大多因人而异,但我希望你会证明我的想法绝对不错——普罗旺斯是这个世界上不须做任何事情就可以玩得高高兴兴的最好的地方。
球场小憩
几乎普罗旺斯的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现化化体育场,规模不尽相同,而有一点是一样的,大都是一块大约二十或三十码长、上面铺满砾石和坚硬泥土的平地。如果设施良好的话,比如说,在一个已经有二百多年历史的体育场,你还可能发现另外两种精妙绝伦的东西,一是郁郁的荫凉,来自于一排井然有序的法国梧桐。这些树很可能就是拿破仑的军士当年种下的;二是从咖啡馆俯视运动场的那种心旷神恰的感觉。(咖啡馆吧台后面的架子上经常会摆着一排晶光闪闪的滚球戏奖杯。)自从人类发现了把球投向一个不能弹回的目标起,滚球的各种变化就已经存在了。早期的滚球,就像木质的网球和山核桃木的高尔夫球杆一样,现在早已变成古董,它们的样子长得出奇的漂亮,是用钉子针进黄杨木的核里做成的球形,钉子的头钉得异常地紧,就像鱼身上的鳞一样。这东西虽然悦人耳目,运用自然,但亦有缺点,由于是人工制成,形状不免凸凹不平,所以一旦击地,很容易偏离正轨。而滚木球游戏中,哪怕差之毫厘,都会谬以千里,惹得人肝火上升,这就不可避免地成了很多悲伤和争吵的根源,当然,这种老式的滚球已被我们今天常见的完全机器加工、极其精致的圆溜溜的钢球所代替。
但是这不意味着悲伤和争吵由此消失了,事实上,悲伤和争吵,就如同比赛中的精确度和技巧一样,不论是对于游戏者还是观众,都至关重要。否则,这项运动就可能变得索然无味。
这项竞赛的原则是要把自己的球尽可能击向目标球,一个应当叫做滚水球的小扣球。如果有必要,还可以把别的球撞开。游戏者把球投出去之后,就沿着场地走过去测量距离。你可能会认为,这不是很简单嘛,就像其他的运动一样,谁打得最好,谁就赢呗,但不是这么回事,一点也不是。打球的人吵吵嚷嚷地挤作一团,为了头发丝那么宽的距离挥胳膊、搭袖子地大叫大嚷,争论不休,有时候甚至都拿出了衣袋里带来的尺子,满脸的胜利或怀疑之情。在这里,同其他运动不同的是,胜利还取决于参赛的涵养和噪音,谁的脾气大,谁的嗓门高,谁就有可能获胜。
这些嘈杂可能不仅是对胜利的真诚追求引起的,更是出于某种强烈的愿望,就我所知,滚球游戏是这个世界上比较独特的一种户外竞技活动。打球的时候你可以喝酒,只要身体协调性好,手力稳定,你甚至可以不必放下手中的杯子。因此,我经常想,也许是酒精造就了这种运动中的一些随意却相当精彩的技巧。
投球时高于或低于轨道的下手投掷,这本身便是对精神高度集中、弯膝以及紧紧盯住目标的眼神的一种把握,因为投手不难越过投掷线,所以投掷手对自身动作的把握能力便相当重要,这种动作看起来像是一种现场表演的奇怪的芭蕾。投出球之后,只见球手站在那里,经常是一条腿着地,身体随投掷的方向向前、向后或向一边倾斜,而他挥动的手臂则有时候是一个加速器,驱使球使劲朝前跑,有时候又是一个闸门,期望能使快球慢下来。之后,他便一只脚着地,一条腿高高抬起,远远望去,倒像是一只站在泥潭里展翅欲飞的鸳鸯。球快速滚过引起阵阵飞扬的尘土,钢球撞击铜球叮略作响(就像恐龙在磨牙),中间伴随着此起彼伏的争吵声以及咖啡馆里收音机发出的音乐噪声,所有这些会令坐在树荫里的你捧腹大笑。打球的人从球场的一头慢慢地挪到另一头,然后)折回来,如此往复。空气又热又静。时间停止了。
滚球戏的最大魁力在于,不管你打得怎么样,你都可以玩得津津有味。没有年龄的限制,心计与好眼神往往比体力更为重要,但我却发现有一点很奇怪,这项运动好像是专门为男人准备。为此我观察了很长时间,村子里的男人们从早玩到晚,却从未见过一位妇女踏进球场。好奇心促使我有一次询问一对老滚球高手,为什么他们的妻子不加入到他们的行列呢?一个人对我耸了耸肩,另外一个却毫不迟疑地说:“有什么可奇怪的,”他说,“否则,谁做饭呢?”
花田耕耘
上帝没有赐予我成功的园丁所必须的品质——耐心,具有这种能力的人眼光渺远,能根据四季的转换调节自己的脚步,为了让嫩枝变成成熟的、可辨识的形状,可以耐心地等上数载。我身体上也有某种缺陷:我的拇指不是传统的园丁所有的那种绿色,而是一种暗淡的、相当罪过的褐色。其他人的手指触摸一下赢弱的细枝,似乎就能使它重新焕发出青春的本色,而我呢,虽说往往是好心肠,但却总是事与愿违。只要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足以把一枝茁壮成长的花蕾照顾成奄奄一息的病秧子,花儿一看到我来就早已蔫了。
我之所以觉得普罗旺斯的花园和我的花园是一类,这也是其中的部分原因。这儿的气候相当恶劣,既可以一下子跌至零度以下,又能够一下子窜到一百多度。土地如岩石般坚硬,更谈不上肥沃。雨水滂论而至,要不然就滴水皆无。密思特北风吹过来的时候,剥落花草枝蔓,揭掉表层土壤,所到之处,寸物不留。经验告诉我,能经受这样恶劣天气的植物就肯定能够承受得住我最好的照顾。
我认识一两个很好的园丁,他们沉醉于自己的园艺学术语,总是相当随便却又学究气十足地用拉丁语谈论园中的植物居民,对他们而言,毛茂和雏菊是Ra-nunc ulus acrlst和 Lencanthemum vulgars。
小小的蒲公英被高升为Taraxacum officinale,对于类似的技术表演,我只能报以暧昧的点头,或者极力将话题岔开,但他们并不为之所动。于是,不久以后,他们就开始打我的主意,建议我将我那块干燥的普罗旺斯土地转化成移植而来的别墅花园。
他们略带不满地环顾了一下,说:有点颜色会更好。这会化腐朽为神奇。还要有块草坪,没有什么东西比草坪更令人赏心悦目(遗憾的是,草坪似乎没有一个拉丁语名字),这想象中的草坪才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后面还有攀架的水果树,玫瑰凉亭,长满花的篱笆以及那些对英国人来说感觉亲切的生活必须装饰物——绿草带。有那么一天,他们还会建议说,要有一个花圃。我现在已经能感到快有这么一天了。
他们走后我觉得一下子轻松许多。不妨考虑一下自己喜欢什么花:薰衣草、檀香文、柏、撒尔维亚。迷迭香、月挂、夹竹桃、黄杨和百里香。从几乎是纯蓝色到近白色,从亮晶晶的暗绿色到淡淡的浅绿色,夏季的亮紫色,所有适合这片风景的颜色和形状,能克服这儿的气候并能容忍我服伺的植物我都想到了。这是一些生命力旺盛的植物,几乎不需要什么东西就可以维持生存,而唯一要我做的,只是在七月要给薰衣草剪剪枝。
剪枝最好趋自己全身湿渌渌时去做。在拿起镰刀或者修校剪叶开始干活之前,你要先把自己泡在水池里。花枝很干,几乎很脆,剪起来很干净。收拾了几堆之后,你的手就带上薰衣草的清香味了,这是一种很强烈的味道,五分钟后,太阳把你皮肤上的最后一滴水蒸干了;十分钟后,你开始出开了;半小时之后,你必须再回游泳池里泡一泡,扑通一声跳下去,简直就像走进天堂。
一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