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全传 吴璿 著-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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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长尾短腮边缩,嘴瘦毛柔额广平。
八尺身材高似虎,四蹄粗大恍如猩。
修成变化充神圣,今日擒拿尽快心。
众人看罢,方晓得是鹿精作怪,说道:“壮士,这样妖物,如何制得他住?果然手段高强,天下第一。恁的本领,
那个敢不恭敬?”郑恩听了众人各各称扬,心下十分欢喜。那时就有合村的老小男女,如蜂拥而来,一齐挤进庙中,看
见拿住了妖怪,都是赞叹夸奖。郑恩在旁听了,更加欢喜。当时有几个献过儿女的,都是咬牙切齿,心眼神伤,走上前
来,你也踢上几脚,我也打上两拳,虽然见死物而行凶,也不过聊雪儿女之痛。那时就有几个老成的,上前问道:“壮
士尊姓大名,仙乡何处?目今作何生理?”郑恩道:“咱乐子祖居山西乔山县,姓郑名恩,号叫子明。
专门贩卖香油,如今完了本钱,东闯西奔,没有什么道路。只学会了这捉拿妖怪的法儿,凭你凶恶异常的妖魔,乐
子会过了无数,遇着的再没有使他得逃性命,故此这穿吃两字,都靠着这桩买卖。“
众人听了,说道:“郑壮士,你既然没有生意,何不就在我们孟家庄上住下,镇邪压魔?我们每日轮流供养。不知
壮士尊意如何?”郑恩听言,暗暗想道:“我如今左右没有着落,撇下了大哥,寻觅二哥,又不能相会,倒不如顺着他
们意儿,住在这里,也得个饱暖,且混过了几时再处。”说道:“你们众位既要留着乐子,也是容易,但先要讲过,方
才依允。”众人道:“壮士有甚分付,但说不妨。”郑恩道:“乐子住在这里,这冬夏的衣服,不可缺少;日日的饭食,
离不得酒、肉两项;还要两个从人,服侍乐子。你们件件依着,乐子便肯与你们镇邪压魔;若不肯依,乐子自有去向。”
众人满口应承道:“壮土但请放心,若肯在此,包管件件如意。但不知你心下爱穿什么衣服?”郑恩道:“乐子生平最
不喜这华丽两字,只要你们做顶黑色毡笠,一条乌绫子手帕,一领真青袍子,脚下的裹脚、布鞋、袜子,都是要一样儿
青的。只这几件,你们休要忘了。这两个从人,都要十五六岁的小娃子,也把他穿得青青儿的,随着乐子好拿妖捉怪。”
众人答应了,就去斗钱置办新衣服,拣选了两个从人。郑老者回家,安备早饭:整盘子大肉,整坛头好酒,又打一
探大饼。叫长工挑往庙中,依然摆在供桌之上。
郑恩不谦不让,尽着量儿收抬在肚,真是既醉以酒,又饱以肉。那长工立在旁边,见他吃完,便把盘坛碗碟并昨日
的家伙一并收拾在担,挑回家去。这日的三餐,都是郑老者承值供奉。当时郑恩叫人把大秤取来,将鹿身一称,却有二
百六十五斤。
即传齐了众人,把来开剥,分做四股:一股给与酒家,还了酒肉之钱;一股送与郑老者,作为庆贺;两股分散各家,
以消积恨。晚上依旧宿在庙中,一夜安然无事。
次日清晨,郑恩起来开门,正值郑老者叫了许多泥木匠人,前来修理庙宇,不过修前整后,略为洁净而已。又把泥
像除出,供桌当作食台,添下椅凳,铺设床帐被褥等项,都是郑老者所备。那众人又把置办的衣服等件,并两个十五六
岁俊俏后生,也备了衣裳,一齐送进庙来,逐件儿交纳过了,即时辞去。郑恩见了新鲜衣服,心下大喜道:“乐子若不
除妖,怎能有这般好处?先前做了白吃大王,如今却做了无忧大王了。可惜咱的二哥不能同来受福。”即时除去了旧的,
换上新衣。又把两个从人也打扮得一样青色,叫他随身服侍,闲时又把棍法教导他,预防拿妖。从此,郑恩住在孟家庄
受享,轮流供养,快乐安闲。不多几时,把一座村庄十分生色,尽多兴旺起来,但见年谷时熟,岁稔民安,家家蒙乐业
之休,户户得安居之庆,所谓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洵不谬也。有诗为证:
旺气从来不自由,兴隆端在吉人游。
只今仰慕英雄下,脍炙应教百世留。
不说郑恩在孟家庄安身快乐。且说赵匡胤自从在木铃关与柴荣、郑恩分别之后,单身行走,往首阳山投亲。谁知此
处连年荒旱,五谷不生,把草根、树皮尽都吃尽,真是:斗米开珠无处觅,烟消火灭有谁行?黎民受倒悬之伤,百姓遭
饿莩之苦。有余的,宛转移挪,尚在迁延时日;那穷乏的,流离四散,觅活偷生,不堪其苦。后贤曾有一律,单道那荒
旱饥民之苦云:
水旱江淮久,今年复旱荒。
翻风无石燕,蔽野有飞蝗。
桎梏惩屠钓,橧巢迫死亡。
虚烦乘传使,曾发海陵仓。
当下匡胤往回数次,细细打听,方知姨母合家,从三个月前打叠起身,往汴梁投奔自己家中去了,因此扑了一个空,
跋涉枉走三百余里。欲待回家,想那外省地方访拿这般严密,谅京城之中更加紧急,怎好归乡?欲要投奔关西母舅处安
身,这木铃关如何得过?心下踌躇,进退两难。
信步而行,来到一个去处,只见前边有一群乡民,背上都驮着一口叉袋,从侧首山路里行来,望前而走。匡胤迎将
上去,叫声:“列位朋友,你们袋里装的是何货物?可是豆麦,还是米粮?”众人见问,把匡胤上下打量一番,见他仪
表非俗,口气又不是本处人,好像东京声口,不敢怠慢,便答道:“壮士,我们这里连年荒歉,粒米无收,那里有粮?”
匡胤道:“既不是粮,还是什么东西?”众人道:“不瞒壮士说,我们这袋里,都是违禁之物,乃贩卖的私盐。”匡胤
道:“这盐贩到那里去卖?”众人道:“别处难销,都要往关西去卖。”匡胤道:“到了那里,怎样价钱?”众人道:
“此去到关西,一斗盐,只换一斗米。”匡胤道:“便是这等买卖,做他何益?”众人道:“一斗米到了这里,就换五
斗盐哩。”匡胤道:“这也罢了,还算趁得些钱。”众人道:“往来贩卖,也只好糊口。像这等担惊受怕,却是没奈何,
免不得为这饥寒两字,所以权做这等道路。”匡胤道:“养家糊口,个个皆然。但众位既往关西,为何不望大路而行,
却在这山僻小路往返跋涉。
如何过得关去?“众人道:”壮士原来不知,我们走的别有一个去处,可以偷过关头。“
匡胤听了别有路径,连忙问道:“不知众位还有那一条路可以过得此关?敢烦指教。”那众人见匡胤要问此路,叠
着指头,不慌不忙,说出这一条路来,有分教:越过陷阱之关,投入魑魅之阵。正是:
路入崎岖终有路,神行暗昧岂为神?
不知众人说出何路,当看下回便知。
第十六回 史魁送柬识真主 匡胤宿庙遇邪魑
诗曰:
请君膝上琴,弹我游子吟。
哀弦激危柱,离思难为音。
宾御皆烦纡,何况居者心。
背井既有年,归哉无日宁。
不惜路悠长,眷此朋盍簪。
山川亦已隔,邈着商与参。
行迈且靡靡,忧心甚殷殷。
歧路越高关,跋涉遏云岑。
中诚奚尽写,鬼魁薄行旌。
话说赵匡胤投亲不遇,踯躅道途,正当进退无门,偶忽遇着一伙贩卖私盐的,听他有路可以越过关头,即忙问他路
径。那众人说道:“我们贩卖私盐的,怎敢望着正路往关口上行?亏得有这一条私路,幽僻便逸,无人盘诘,偷将过去,
就是关西大路了。所以常常往来,并不曾犯事。”匡胤听了,心下暗自喜欢,想道:“我如今终日奔波,尚无安顿,何
不随了他前去?若到关西,便好找寻大哥、三弟,重得相逢。”正在思想,忽听众人又问道:“不知壮士何故也问这条
路径?”匡胤道:“不瞒众位说,在下要往关西干事,顺便到此探亲,不想此间荒旱,舍亲举家不知去向。因思往返迢
遥,日期耽误。幸逢众位说有便路可通,觉得顺道而行,较近了许多。怎奈不识路径,万望众位挈带同行。”众人道:
“壮士既要同行,我等自当引路。”匡胤于是跟了众人,望前而走。一路上但见人烟寂寂,树木重重,走遍了山径崎岖,
盘旋曲折。走已多时,不觉出了岔口,已在关西地面。进了一座村庄,名叫枯井铺,比那关东另是一般风景。当时匡胤
拣了一个酒铺儿,邀请众人进去饮酒。吃了一回,众人谢别,欢欢喜喜各走,赶趁生意去了。
匡胤独自一个,又买了些现成饮食,饱餐了一顿,会还了钞,方才走出店门。
信步往西而走,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公子慢行,小人有话相问。”匡胤听唤,停步回头一看,见那人生得相貌
魁梧,身材高大,年纪约有二十光景,忙忙奔至跟前。匡胤问道:“壮土有何见谕,唤着在下?”那人道:“请公子出
了村口,慢慢的讲。”二人走了多时,来至村市梢头,见有酒楼,匡胤邀了那人进店上楼,叫酒保取将酒食上楼。二人
坐下,宾主传杯,余外无人坐饮。当时饮了一回,匡胤开言问道:“请问壮士尊姓大名,仙居何处?今日会着在下,端
的有甚事情,就请见谕。”
那人答道:“小人乃史敬思之孙,史建瑭之子,名唤史魁。只因刘主登基,父亲早丧,小人流落江湖,佣工度日。
前日忽遇了一位相面的先生,名叫苗光义,他交与小人一个柬帖儿,叫小人于今日今时,在这枯井铺等候,若遇见一位
红面的壮士,便是兴隆真主,将这柬帖儿送上。所以小人在此等候,不想果应其言。”说罢,身边取出柬帖,双手送将
过去。匡胤接在手中,拆开观看,只见那上面写的是几句七言诗儿,说道:
枯井铺里宜早离,枯水井里龙怎居?
遇鬼休把钱来赌,华山只换一盘棋。
空送佳人千里路,香魂渺渺枉嗟吁。
路逢哑子与讲话,恐惹愚民苦相持。
桃花山上有三宋,古寺禅林战马嘶。
五索州中休轻人,三砖两瓦炮来飞。
贬却城隍并土地,那时依旧在关西。
雁行重叙正相欢,水泛城垣祸怎离?
关东再与君推算,眼望陈桥兵变期。
匡胤看了诗词,半明半暗,一时不解其意,只得收在囊中,开言叫道:“史兄乃是将门之子,在下未曾会面,多有
简慢。”史魁道:“公子休要谦词。小人虽听苗先生嘱咐,一时恐惹人疑,不敢泄漏。公子日后兴腾发迹,小人便来效
劳辅助,望勿推辞。”匡胤笑道:“这些野道之言,史兄莫要信他。我们知己相逢,须当谈心畅饮,乃是正理。”于是
二人重整杯壶,开怀欢饮,彼此各把生平本事,互相剖露一番。时已酒深,遂即下楼。匡胤将钞会讫,同出店门分别,
两下恋恋不舍,各自情深。史魁无奈何,只得谢别,投往别处去了。后来在五索州匡胤有难,前来相救,得能会面。此
是后话,按下不提。
单说匡胤别了史魁,心下想:“那柬帖卜的言语,起头两句,说的枯井铺、枯水井,毕竟是那地名不好,故此叫我
不可久居。如今且往前面,寻个宿店安歇了,再作道理。”当下离了枯井铺,一路前行。正值暮秋天气,金风阵阵,透
体生凉,正是:云飞送断雁,月上净疏林。匡胤独步踽踽,不觉浩然叹道:“我因一时性起,杀了女乐,抛亲弃室,避
难他方。幸遇大哥、三弟,陌路相亲,黄土坡前结义,木铃关外分离,以致投亲不遇,日暮途穷,海角天涯,令人增叹。
未知行踪何定,归着何期?”一路思想之间,不觉日已沉西,前不巴村,后不着店。
举眼一望,见那北山坡下,却有许多房屋,中间设着一所庙宇,一般的东倒西歪,破败不堪。即时紧行几步,奔近
前边,见路旁有座石碑,隐隐的镌着“神鬼庄”
三个大字。匡胤心中暗想道:“此处是座村庄,怎的这般败坏荒凉?不知遭了兵火,还是遇了饥荒?所以黎民逃散,
房舍凋零。”复又走至庙门前,看那匾额写着“神鬼天齐庙”。匡胤不觉发笑道:“那座庙里没有神?那座庙里没有鬼?
这庄既叫神鬼庄,为何这庙也叫神鬼庙?这个名儿倒也希罕。”移步进了庙门,看那两边的钟鼓二楼,俱已坍损,墙垣
榱桷,零落崩残。又进了二门,仔细看时,只见那泥塑的从人,身体都是不全:千里眼少了一脚,顺风耳缺了半身。两
廊配殿,坍塌不堪。
殿下丹墀,草丛遍地。将身上殿,见那正中间供着一位天齐神圣,金光剥落,遍体尘埃,香雾虚无,满空蛛网。那
左右威灵横卧,东西鬼判斜倚。真个荒凉凄楚,易动人怀。匡胤点头叹想道:“似此景象,莫说为人兴衰有数,就是神
圣庇佑十方,也有个艰难时候。果然阴阳一理,成败皆然,真为可叹!”伤感之间,早已星斗当空,黄昏时际。匡胤走
至供桌前,作下一揖,朝上说道:“神圣,我赵匡胤投奔关西,只因错过宿头,特到尊庙打搅一宵。后有寸进,自当重
修庙宇,再塑金身。”
说罢,往阶前扯些乱草,将供桌上灰尘重重抹去。放下行李,将身跳上,枕着包裹,和衣而睡,不觉的呼呼睡着,
鼻息如雷。正是:
一觉放开心地稳,梦魂遥望故乡飞。
匡胤睡在供桌之上,虽然行路辛苦,身体困倦,怎奈此时正当暮秋天气,寒风栗烈,直透肌肤,睡未片时,忽而惊
醒。翻身定性了一回,耳边忽闻哗哗啦啦,呼么喝六之声,恁的闹热。匡胤想道:“这冷庙之中,怎的有人赌博?听这
声响,却也不远。值此天气寒冷,料也睡卧不着,何不走往前去,看玩一番,聊为消遣?”
主意定了,跳下桌子,手提行李,出了大殿,顺着响处,一路行去,望见西北角上,隐隐露出灯光。紧步上前一看,
原来在侧首一间配殿里耍钱。匡胤一时心痒,咳嗽一声,只听得里边有人说道:“兄弟们,我们趁此把场具收拾了罢,
你听外面有人来了。”一个道:“果然,我们收罢,这来的人儿有些不好。”又一个道:“不要收,不要收,我们正要
等他进来,讨个着落,好待出头,怕他怎么?”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