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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飞龙全传 吴璿 著-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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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赢讲过,见见宝钞,然后好博。”匡胤暗想:“这小儿果然老到。”便往身边摸出银包,打开与重儿看道:“你看见
了么?”重儿见了银子,说道:“客官倒也正气。”
    便将八个铜钱,一字一河叠将起来,递与匡胤。匡胤接了,便往地下一颠,只见七个钱先成了七个河,只有一个尚
在地下乱滚,滚了一会,隐隐的露出字来,匡胤慌忙喝道:“河!河!河!”真命天子非同小可,才说得河,那暗地里
护驾神祗听这旨意,便向那钱上吹了一口气,真也作怪,明明见是个字了,忽地叮的一声颠了转来,却又是河。两旁看
的人一齐拍手大笑。
    匡胤也是欢喜,把银包揣好腰间,提起鲜鱼就要行走。那童儿急了,一把手扯住了衣衿,再也不放。匡胤回转头来,
对着童儿哈哈大笑道:“你这顽皮,既赌输赢,扯我做甚?想是你输不得么?也罢,你既舍不得这尾鱼,就在当街上磕
下个头,叫我一声父亲,我便重重的偿还资本。”那童儿也便笑道:“客官莫要哄我,想我们既在当街上博鱼,受得赢,
难道受不得输?莫说一尾,就输了十尾,也不肯轻易磕人的头。况为人只有一个父亲,若是叫了别人为父,岂不被人笑
话?客官你也休小觑于我,我扯住你非为别事,只为方才那个钱丢在地下,明明是个字,怎么你叫了一声河,这钱就颠
了转来?所以倒要请教,是甚么的法儿?”匡胤听了暗笑道:“我知道什么法儿?待我且耍他一耍。”说道:“我这法
儿,其名唤做‘喝钱神法’,乃是梦中神人传授,灵验非常。凭你给我一千银子,也不肯轻易传人。”那童儿听罢,把
手松了。
    匡胤提了鲜鱼,步到店来。那童儿却暗暗的随后跟来。匡胤走上了楼,郑恩便问道:“二哥,这尾鲜鱼恁的活跳,
不知费了几分银子买的?”匡胤道:“是赢来的。”郑恩道:“怪道二哥去了这一会,原来在那里耍钱快活。”匡胤便
将博鱼的原故说了一遍。郑恩大喜道:“二哥真是有兴,才进百铃关,就赢了整尾的鱼来,必定有个好处。叫酒保快拿
去烹了来,与乐子下酒。”
    郑恩正叫酒保,只见那童儿走上楼来,见了匡胤,双膝跪下,磕了一个头,叫一声:“父亲,孩儿特地前来赔礼。”
匡胤看了,只是笑个不住,开言说道:“你这不识羞的顽皮,你方才既说不肯与人磕头,不叫别人为父,怎么这会儿又
来认父磕头,却不惭愧么?”那童儿赔笑答道:“客官有所不知。方才在当街若是磕头叫你,岂不羞杀,日后怎好做人,
再在街上做这博鱼道路?如今在这酒楼上磕头叫父,只有这位黑爷看见,再无别人,因有一个下情相告。我只有一个母
亲,没有父亲。
    本是大名人氏,因前年逢了饥荒,母子两个难以过活,为此到这百铃关来投奔亲戚。
    不料扑了个空,又无盘费回家,只得流落在此。没法度日,弄这法儿,用五六分银子买这一尾鲜血,拿到街市上,
每日叫人来博。博了五分,我就够本;若博了十分,就有利息了。这不过是个哄人法儿,拿回家去,养赡母亲。谁知今
日遇了客官,一博就成,连本带利多没了,叫我母亲怎好度日?因此跟到此间,磕头叫父,望父亲把这尾鱼舍了孩儿罢,
还要求这‘喝钱神法’传与孩儿。日后长大成人,定当报答。“
    匡胤未及回言,只见郑恩在旁听了这些言语,只把雌雄眼笑得没缝,说道:“二哥,这个娃娃好乖嘴儿的,说了这
样可怜的话儿,把这尾鲜鱼与了他罢。”匡胤道:“童儿,你今年几岁了?叫甚名字?”那童儿道:“我叫禄哥,今年
长成十岁了。”郑恩道:“乐子不信,这十岁的娃娃,这样贼乖。二哥,你何不收了他做个干儿子,也是好的。”匡胤
听言,也是欢喜,便道:“禄哥,我欲继你为子,你可肯么?”禄哥道:“父亲果肯垂恩,便是孩儿的大幸了,焉有不
肯之理?”说罢,重新对了匡胤,恭恭敬敬拜了四拜。立起身来,又向郑恩作了四揖。郑恩把嘴一噘道:“你看这驴球
入的,贼乖的娃娃,见父亲就是磕头,望了乐子只是唱喏。”禄哥复又作了一揖,说道:“三叔,恕侄儿无礼之罪。”
匡胤见了,心中大悦,叫道:“三弟,这是好汉之儿,不轻下礼,你莫要怪他。”遂向身边取了一锭银子,说道:“禄
儿,这鱼留在这里,要与你三叔配来下酒。这一锭银子,你拿回家去做本养母,你去罢。”禄哥接了银子,又说道:
“父亲,还有那‘喝钱神法’,一定要传与孩儿,好待孩儿回家见了母亲,表扬大德。”匡胤想道:“这就难了,我不
过一时戏言,有甚神法?也罢,且将他哄过了,打发他去。”说道:“禄儿,这神法不用传授,你只把这八个钱来,我
与你做法。”禄哥将钱递与匡胤。匡胤故意诌说了几句法语,将钱吹上了一口气,说道:“你将此钱拿去,有人与你博
鱼,喝声要字就字,要河就河,再不输与别人。若遇没钱用度,可到王家店来寻我便了。你去罢。”禄哥拿了银钱,遂
即拜别下楼,千欢万喜的回家去了。
    那郑恩哈哈笑道:“二哥,虽然你给他一锭银子,却已得了鲜鱼,又认了儿子,真是喜事。快叫酒保把这鱼去煮来,
乐子多敬你几杯喜酒。”那酒保登时把鱼烹爆好了,送上楼来。弟兄两个开怀畅饮,直到黄昏时候,算还酒钱,回归饭
店,收拾安寝。正是:
    喜将沽酒饮,笑待玉人来。
    不说匡胤二人回店。且说禄哥回至家中,见了母亲,满面堆笑,把银子放在桌上。其母见了,便问道:“我儿,你
今日好个彩头,赢得这整锭银子回来。”禄哥道:“敢告母亲得知,这银子并不是博鱼赢来的,乃是孩儿的干爹所赠,
叫儿做本营生,养赡母亲的。”其母听了说道:“你这畜生,小厮家偏会说谎,那里有甚干爹赠你银子?”禄哥便把博
鱼始末告诉一遍。其母就问:“这人如此仗义疏财,你可知道他的名姓么?”禄哥道:“他的名姓,孩儿倒不曾问得,
只听他口气,好像东京人氏,他的相貌是一个红脸大汉。”其母听了,低头不语,暗自沉吟,不觉触动了万千心事,数
载相思。看官知道甚么缘故?原来禄哥的母亲不是别人,却是赵匡胤的得意玉人、知心婊子韩素梅也。
    自从在大名相处,匡胤分别之后,他就帨尨誓操,冰雪居心,宁受鸨儿打骂,抵死不肯从人。后来老鸨死了,又遇
饥荒,把他姐姐所生的儿子过继为子,取名禄哥。这孩子胜似亲生,十分孝顺。那素梅有个姑娘,嫁在这百铃关一个千
户为室,所以娘儿两个,乘大名饥荒,投奔百铃关来。谁知姑夫、姑娘俱已弃世,因而母子无倚,进退两难,只得生出
这个法儿,叫禄哥到街上博鱼度日。今日听了禄哥之言,怎的不触动前情。沉吟暗想:“只有当年赵公子,是红脸大汉,
住在东京。他在大名与我相遇,恩情最重。后来军满回家,又听得惹了大祸,逃出城外,我几遍打听他消息,不见着落。
今日禄哥所认的干爹,莫非就是他?我何不明日邀他到来,便见是否。”想定主意,叫声:“禄哥,你明日早起,把你
干爹请来,我有话说。”
    禄哥道:“母亲,孩儿不去。”素梅道:“你因甚不去?”禄哥道:“母亲,你是个女人,那干爹是个男子,现在
家中没有男人,非亲非故,把他请来相见不便。倘被外人谈论,背地骂着孩儿,这便怎处?”素梅大喝一声:“唗!畜
生,怎敢胡言?
    你这小孩子家省得甚么道理?人生面不熟,就给你一锭银子,知道他是好意还是歹意?请他到来,待我当面问他一
个明白,用这银子才好放。倘然胡乱用了,他或者到来取讨,你把甚么还他?“禄哥道:”哦!原来是这个缘故。这却
不妨,待孩儿明日去请他便了。“说罢,拿了钱钞筐篮,往街上买了些东西回来,母子两个,安备晚膳用了,收拾安寝。
一宵晚景不提。
    到了次日清晨,禄哥起来,梳洗已毕,出了门,便往王家店来。走往里面,逐房瞧看,至一间大房中,才见他二人
正在房里闲坐吃茶。禄哥笑嘻嘻的走将进去,作了揖。郑恩叫道:“乐子的侄儿娃娃,我问你,大清早到来做甚么?”
禄哥道:“没有别事,奉母亲之命,叫我到来请父亲去有话面讲。”郑恩哈哈笑道:“乐子的侄儿,这个光景,乐子猜
着了。”禄哥道:“三叔,你老人家猜着什么?”郑恩道:“乐子请着你娘见你认了个干老子,他心里也要认个干丈夫
哩。”禄哥道:“三叔,大清早起,不要取笑,请父亲去,自有正事。”匡胤道:“禄哥,我昨日认你为儿,不过一时
情兴,取个异路相照而已。我与汝母从未会面,况你说过,自己父亲不在家中,我若去时,便违了‘男女授受不亲’,
断然难以相见。”禄哥道:“这话孩儿也曾说过。母亲说,男女不便相见,果是正理,如今只好权宜。孩儿来请,非为
别事,只因昨日父亲给我的银子,拿回家去,母亲见了,有些疑心,孩儿从直告诉,总也不信。故此来请父亲到家,当
面问个明白,然后好用。”郑恩听言,不住口的赞道:“好好,好一个女子!虽然未曾会面,必要问个明白,乐子欢喜
着他。二哥,你便去走走何妨?”匡胤道:“既如此,三弟可同我一行。”郑恩道:“当得,乐子一定奉陪。”说罢,
二人各穿了袍服,拿了纨扇,一齐出来,锁上房门,分付店小二喂马饮水。
    禄哥当先引路,弟兄两个随后而行,转弯抹角,不多时到了门前。禄哥立住了脚,叫声:“父亲、三叔,草舍柴门,
里面浅窄,待儿进去禀知了母亲,然后来请相见。”匡胤点头称善。禄哥推门进去,见了素梅,说道:“父亲请到了,
现在门外。”素梅道:“快请进来相见。”禄哥把弟兄二人请到里面。匡胤举目观看,虽然三间草房,倒收拾得洁净。
二人到了草堂,便立住了脚。那素梅在里面隔着帘儿,往外细看,不是别人,正是在大名府打走韩通、关心切意之人,
不觉心头酸楚,珠泪频抛,顾不得郑恩在旁,迈动金莲,步出堂来,叫声:“赵公子,你这几年在外,想杀奴也!今日
甚风到此,得能重会?”匡胤听了,不知是那里来的冤愆,吃了一惊,往后倒退几步。斜眼往内一睃,却原来是心上之
人,也顾不得郑恩在旁,走上前,挽住了素梅之手。两下叙过了别后事情,悲喜交集,方才见过了礼。
    那郑恩在旁见了这等光景,不知就里,呆呆的立了一回,就把匡胤一扯,叫道:“二哥,立远些。方才你未来的时
节,说话何等正经,道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好相见;及至到了这里,看他有些齐整,你便不肯老成,拉拉扯扯,讲
起情话来了。
    从今以后,你若再和乐子假撇清,乐子便不信你的心肠。你就住在这里,做个干丈夫,快活过了日子罢,乐子去了。
“说罢,怒气冲冲,拔步便走。有分教:竹篱茅舍,聊存数日之绸缪;皋比虎符,难免三番之羞辱。正是:
    未识缘由须有怒,一经剖析自无忧
    毕竟郑恩去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再博鱼计赚天禄 三折挫义服韩通
    诗曰:
    然香郁金屋,吹管凤凰台。
    春朝迎雨去,秋夜隔河来。
    右节录庚信《奉和示内人》
    又曰:
    珠弹繁华子,金羁游侠人。
    酒酣白日暮,走马入红尘。
    右录孟浩然《同储十二洛阳道中作》
    话说郑恩见赵匡胤、韩素梅两个殷勤款洽,违了“男女授受不亲”之言,一时不明委曲,便要各奔前程,把匡胤奚
落了几句,往外便走。匡胤慌忙赶上,一把扯住了,说道:“三弟,你实未知其故,这就是愚兄时常对你说的二嫂嫂韩
素梅,疏远了多时,今日偶然相遇,所以如此。”郑恩道:“嗄!就是大名府那个小娘儿二嫂子么?怪不得见了你这等
亲热,原来是亲丈夫,自然该的。”回转身来,叫声:“二嫂子,乐子见扎了。”弯腰曲背的作了一个半截揖。素梅连
忙还礼。把那禄哥欢喜得眉花眼笑,说道:“今番我造化到了,昨日我只认个干爹,不道今日竟认个亲爹到家了。”素
梅喝声:“畜生胡讲!快与我看取茶来。”禄哥答应一声,往里去了。素梅便请匡胤、郑恩坐下。匡胤问道:“你自来
不曾生育,这个孩儿那里来的?”素梅道:“这孩儿原是我姐姐所生,八岁上他娘亡了,无所归依,妾又无人照应,因
此把他过继为子。年纪虽小,倒也伶俐,更且极知孝顺,称我心怀。”匡胤听说,点了点头,说道:“委实好个伶俐的
孩子,可惜不是我的亲骨血。”郑恩把嘴一咂道:“二哥,你说这话儿,可不寒了那娃娃的心哩。管他什么青骨血白骨
血,收这儿子,只当与你压个子孙儿,要是二嫂子压下个娃娃来,却不是他的翅膀么?”韩素梅听了此话,掩着嘴,格
的一笑,引得匡胤也是大笑起来。不道这句话,倒被郑恩说着,后来南清宫的八大王,就是韩妃所生,因为母亲出身微
贱,承袭不得天下。又因太后遗旨,命太祖万岁之后,将大位传与兄弟匡义继立,免得幼冲嗣位,被人篡夺,一如五代
的故事。此乃太后深微之虑,郑重之心,古来后妃所不及也。后话莫提。
    再说匡胤等三人正在闲谈,禄哥送出茶来,与弟兄二人吃了,立在旁边说道:“父亲,你如今比不得外人了。这里
房子虽小,却有三间,尽可住得,何不把行李搬来,与三叔一同住在这里?强似在饭店中栖身,无人服侍,又要多费盘
缠。”匡胤大喜,正中心怀,说道:“我儿此言,甚是有理。”郑恩道:“二哥住在这里,乃是二嫂子的丈夫,可也住
得。乐子是个外人,怎么与你同住?”匡胤道:“三弟,你这话便是见外了。俺二人虽是异姓,胜比同胞,怎的分其彼
此?快同禄儿去算还店帐,把行李等项一齐取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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