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全传 吴璿 著-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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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来还你。”店家道:“今日是九月重阳,你只要记得明白就是了。”
郑恩听了日期,猛可的想起苗光义的言语,道:“他叫我九月重阳节等候救驾,如今驾在那里?看起来多是说谎,
莫要信他。”把油担挑在肩头,又将算盘、戥、剪等物依旧夹在腰间,出了店门,顺着河沿向南而走。忽然想道:“乐
子油已卖完,只这两只油篓,用了多时,里面积下许多泥垢,今日空闲在此,何不把他洗洗,也得干净些。”遂把担子
歇下,解落绳儿,将算盘、戥、剪等物捆缚好,也放在岸旁。
然后将两只油篓浸在水中,弯着腰儿,晃来晃去,只在水面上浮晃,晃了半日,并无一些水儿泄进。郑恩心中十分
急躁,狠命的用力往下一按,谁想用力太猛,揻得水势望上一攻,把那油篓歪在一旁,顺着水性,如风帆的一般,竟往
正南上淌去了。
郑恩只急得拍手踯脚,无法奈何,只得脱下衣服鞋袜,放在河滩,跳下水来,也不顾自己的物件,也不管拾来的东
西,凫在水面,望着正南上喊叫追赶,指望捞着了油篓,方才罢休。正是:
构难无由遇,盘桓在水央。
皇天能曲诱,借此往南方。
按下郑恩追赶油篓不提。却说董达领着手下家丁,把匡胤诱进了九曲十八湾中。
内中有两个好汉,哥哥叫做魏青,兄弟名唤魏明。他弟兄两个,力气骁勇,武艺高强,手下聚集得五六百喽罗,虎
踞着这座山头,打家劫舍,放火杀人,真的无所不为,官兵莫能剿除。因此,董达与他结为兄弟,彼此济恶,声势相依。
当日董达飞奔的进了山口,早逢着了巡山喽卒,叫他报知了这个消息。二魏听报,即忙点起喽罗,各骑了马,都拿乐器,
一齐迎下山来,却好遇着。即便放过了董达,阻住山边,等待厮杀。那匡胤正赶之间,猛听得一棒锣声,山凹里冲出两
个强人,领了无数喽罗,摇旗呐喊,奔上前来,把匡胤团团围住,狠攻恶战。那董达复又取了兵器,也来助战。这一场
相杀,真个龙争虎斗,十分利害。但见:
征烟绕岭,杀气漫山。战鼓声喧,误听雷霆空谷震;枪刀光闪,错观霜电额头飞。天庭帝子似游龙,怒冲冲浩气凌
云,直教斗牛坍半壁;草莽山王如哮虎,恶狠狠神威贯日,势必江汉阻长流。鸾带纵横,结就虹霓布舞;戈矛指点,栽
成荆棘交加。正是强争恶战势难休,专待英雄来救护。
匡胤虽然勇猛,棍棒精通,怎奈起初追赶,已是步行疲乏,今又遇了生力人马,战够多时,极力维持,终难取胜。
一时急躁,狠命相拼,怒气一升,早把泥丸宫挣开,现出这条赤须火龙,起在空中,张牙舞爪。正是:
龙游浅水遭虾笑,虎落平阳被犬欺。
当下匡胤被众人围住厮杀,不觉惊动了护驾神祗,在着空中十分慌乱,四下观望,寻取救驾之人。只见那边黑虎星
官,在于河中赶捞油篓,即忙大声叫道:“郑子明,你此时不来救驾,等待何时?”郑恩正在水中,猛听得有人叫他,
举首一看,四下无人,心中不信,骂一声:“驴球入的,谁敢来捋虎须戏着乐子?”一面口内叫骂,一面顺着性儿,凫
水追赶。那神祗急了,只得又叫一声道:“黑娃子快去救驾,不可迟延。”郑恩复又听得有人叫他的乳名,正要发作,
蓦地里听得喊杀之声,抬头一看,只见正南上烟尘陡起,杀雾遮天,那半空中现出一条赤龙,随云伸展。
郑恩在水中见了,暗自忖道:“乐子常听人说,真龙出现,定是真命天子。想来此人必定就是圣驾,乐子的造化稳
稳的了。这油篓事小,救驾事大。待乐子走上前去,便见明白。”遂即撤了油篓,凫至河滩,走上岸来,赤着身子,往
正南而行。一路上复又想道:“那相面的口灵先生,叫我重阳时节救驾,今日正是九月九日,却遇这真龙出现,恁般凑
巧,他说的话,岂不句句多应了?但乐子此去,果遇真主,就与他八拜为交,结个患难相扶的朋友,博得日后封个亲王
铁券,却不是好?只是吃亏了乐子手中没有甚么兵器,怎好上前去冲锋厮杀?”正在两难之际,抬头看见那路旁种着数
十株枣树,大小不均,丛丛茂密,心下欢喜道:“有了,这酸枣树倒也沉重,何不拔他一株,当当兵器?强似精着拳头,
抵当不便。”连忙走至跟前,逐株相了一遭,只拣大大的一株,走近数步,探着身子,将两手擒住了树身,把两腿一蹬,
身体望后用力一挣,只听得轰的一声响处,早把那株大树连根带土,拔了起来。遂又磕去了泥根,扯掉了枝叶,约有百
余斤沉重。横担肩头,只望那尘起处奔走。看看走进了九曲十八湾,只见那边有许多人马打块儿呐喊厮杀,郑恩便大吼
一声道:“驴球入的快快闪开,让乐子来救驾哩!”只这一声,好似:
舌尖上起个霹雳,牙缝里放出春雷。
郑恩这一声大吼,把众人吓得大惊不止。却有董达手下的家人回头一看道:“这是惯卖香油、不交税银的郑恩,俺
们常常请他吃酒吃肉,有往无来的硬汉,想必今日前来与我们出力,报答我们平日间的好处哩。”遂齐声高叫道:“郑
哥,你是好汉子,可往这里来帮助我们。你若拿得住这漏税的红脸贼,便算你头功,不但日日相请你酒肉如心,我们还
要禀明俺大爷,把这销金桥的税银,每年分送你一股,决不亏的。”郑恩听着“红脸”两字,心下更加欢喜,暗暗喝彩
道:“好一个口灵的苗先生,真的阴阳有准,算得不差,这里面果有红脸的人,谅来真是圣驾了。乐子不可当面错过。”
遂叫声:“驴球入的,乐子要来勤王救驾,博这一条玉带的,怎肯希罕那些臭物,帮助你们?”说罢,举起了这株枣树,
大步冲将进去,不顾好歹,望着贼兵如耕田锄地的一般,排头儿乱筑。那些贼兵虽众,无奈这枣树来得利害,不觉的搠
着即死,遇着即亡。匡胤围在里面,见外边有人接应,一时胆壮力添,也便使动神煞棍棒,冲杀出来。二人内外夹攻,
把这些贼兵,三停之中打死了二停。
那魏青攻杀之间,当不得郑恩这般神力,一时措手不及,承情了一枣树,只打得脑浆迸裂,呜呼哀哉。这魏明见哥
哥已死,心下慌张,正待落荒而走,不道冤家路窄,性命该休,又被郑恩赶上前来,竭力奉承了一枣树,也打得筋断骨
折,伏惟尚飨。
可怜二魏平日千般凶恶,万种强梁,今日双双俱遭郑恩之手,了命归阴。正是: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善恶必报,迟速有期。
董达见魏氏兄弟已死,料不能胜,发喊一声,脱身逃走去了。正所谓多一日不生,少一日不死,董达不该死于此地,
所以逃脱。那余剩的大小贼兵,见主死亡,也各自要顾性命,一哄的四散而逃,走个罄尽。
郑恩既获全胜,把这雌雄二目,望着匡胤一看,果是个红脸大汉,满心欢喜,肩着枣树,大叫一声道:“乐子突来
救驾。”匡胤闻言,定睛一看,见他虽然粗鲁,真是一条好汉,但见他生得:
相貌狰狞古怪,行如虎豹奔驰,周身上下黑如泥。浓眉分长短,神眼定雌雄。
枣树权为兵器,轮环运动威风,天主英杰佐明君。旗开俱得胜,马到尽成功。
匡胤见他豪杰,心下先有几分爱惜,暗暗想道:“这黑大汉与我素不相识,便肯赤身露体,拔刀相助,果是世上无
双,人间少有。但不知何处英雄,这般义气?”
遂叫声:“壮士,小弟得蒙相救,萍水情高。敢问尊姓大名,仙居何处?”郑恩把手乱摇道:“且休讲,且休讲哩!
乐子杀了半日,这肚子里有些饿了,实是难当,且出去吃些东西,再讲未迟。”匡胤心中也是记挂柴荣,巴不得即刻会
面,便说道:“壮士说得有理,既然肚中饥了,且到黄土坡自当相待。”说罢,同了郑恩,一齐举步。
出了山凹,看见外边路上来往有人,匡胤便问道:“壮士,你的衣服在于何处,为甚露体而行?甚觉不雅,快去取
来穿了,方好行路。”郑恩把嘴一努道:“乐子救驾的心急,故把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落在水里流去了,只剩下这个收
钱的油布兜肚,遮遮这话儿罢了,还要寻他怎么?”匡胤道:“早知如此,方才该把那打死的贼人衣服剥下几件,穿穿
也好。”郑恩道:“不要说了,快快走罢。”匡胤道:“这官塘大路,来往人多,旁观不雅,待小弟将这青袍,权与壮
士遮体罢了。”便把外面的这领青缎袍脱了下来,递与郑恩。郑恩也不推辞,接过手来,穿在身上,倒也可体。匡胤又
把鸾带与他腰中束了。郑恩道:“乐子挂了带几,倒累你撒着身子不成?”匡胤道:“不妨,小弟有带在此。”说罢,
把神煞棍棒迎风一抖,口念真言,顷刻变作金光鸾带,束在腰间。把个郑恩喜得手舞足蹈,说道:“乐子生长多年,没
有见棍儿会变带的,真是希奇宝贝,妙极,妙极!”匡胤笑道:“壮士,你出口成章,真乃文武全才,小弟委实心爱。”
郑恩把小眼儿一挺道:“你休要取笑,乐子生来老实,不会装头做面,讲那好看话头,骗人欢喜的。我们只管走路,真
是肚中饿得慌了,快着到黄土坡去吃饭要紧。”匡胤听了,微笑点头,二人带说而行。
来至黄土坡前,抬头一看,只见这轮伞车,却不见那位盟友。匡胤心下大惊,把眼四下观望。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荆棘丛中,豪侠频添气象;烟尘界里,英雄偏长威仪。正是:
莫道他山无兰禊,须知萍水有桃园。
毕竟柴荣躲在何处,且看下回便知。
第九回 黄土坡义结金兰 独龙庄计谋虎狼
诗曰:
道故班荆势尚疏,相投慕义意情孚。
俨如伐暴天心合,无异除残民命苏。
遇变不惊俱是勇,逢餐必饱岂为粗。
至今瞻仰音容下,凛冽秋霜道不孤。
话说匡胤同了郑恩,来至黄土坡前,只见伞车撂在一边,却不见柴荣的形影,心下惊骇不止,即忙叫了数声,只听
得坡子下有人答应道:“贤弟,愚兄在此。”
匡胤仔细一看,原来在那避风墙凹之内,席地而坐,赤着上身,在那里搜捉虼蚤。
当时见了匡胤,即将衣服穿了,走至跟前叫道:“贤弟,盼望杀了愚兄。你去追赶董达,胜负如何?”匡胤道:
“不要说起,几乎不能与兄长相会。小弟追赶那厮,意欲当途剪灭,不料被他诱进了九曲十八湾中,纠合山寇,阻住厮
拼。一来贼人势众,小弟势孤;二来路径不熟,战场狭窄:相持多时,急切不能取胜。正在危急,幸遇这位壮士挺身前
来,奋勇冲破重围,打死赋人无数,董达漏网而逃。小弟因记挂仁兄,未曾追赶,只得同着这位壮士回来,得与兄长相
见,真万千之幸也。”
柴荣听了此言,心下一忧一喜:忧的恐怕董达从此逃去,怀恨在心,别生枝叶,倘后孤身来往,保无暗设机关,难
免性命之虑;喜的匡胤得胜而回,克张锐气,又得郑恩为伴,朝夕相从,日后或有事端,亦可望其助益。当时往那匡胤
背后一看,见是一条黑汉,形相狰狞,容颜凶恶,肩上驮了一根枣树,强强的立在背后,屹然不动。心下略有几分胆怯,
开言问道:“这壮士尊姓大名,府居何处?”匡胤道:“小弟一时仓卒,兀尚未知其详。因思这位好汉萍水高情,义气
相尚,真是人间少有,世上无双,小弟心实敬爱,意欲与他八拜为交,做个异姓骨肉,患难相扶。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柴荣大喜道:“贤弟之言,深合吾意。但此处山地荒凉,人烟绝少,这些香烛牲礼之仪,一些全无,如何是好?”
郑恩道:“这有何难?那前面村镇上,这些买卖店铺人家,乐子尽多认得。你们要买香烛福物,只消拿些银子出来,
待乐子去走一遭,包管件件都有。”匡胤就在行囊取些碎银,递与郑恩。郑恩接在手中,即时离了黄土坡,赶至村镇之
上,往那熟食店中,买了一只烧熟的肥大公鸡,一个煮烂的壮大猪首,一尾大熟鱼,一坛美酒,又买了百十个上好精致
馍馍。走到平日买油主顾人家,借了一只布袋,把这些食物,一齐装在袋里,背上肩头,一只手拎了这坛美酒,望着旧
路回来。刚走得几步,只见路旁有一酒店,那门首摆着行灶铁锅,锅内正在那里气漫漫沸腾腾的煮着牛肉,香风过处,
触着心怀。即便走进店中,拣了四个大牛蹄,可可的将余下零银交还了,叫店家把刀切碎,掺上些椒盐,撩起这青袍兜
子来裹了,揣在腰间。即便掮上了袋,一手拎着了酒,转身就走。一路上便把这碎牛蹄,大把的抓着,往口里乱丢,也
不辨甚么滋味,那管他生熟不匀,竟是囫囫囵囵滚下了肚,未曾走至坡前,四个牛蹄早已归结得干干净净。
当时来至坡前,见了柴荣、匡胤,连忙把嘴揩了,放下福物酒食,张着这血盆般那张大口,嘻嘻笑道:“快着快着,
我们拜过了朋友,便好都来受用,休叫福物没了热气。”匡胤道:“壮士不须性急,我们且把年齿一序,然后好拜。”
郑恩听言,把嘴一咂道:“你们忒也噜苏,有甚的年齿不年齿?只是胡乱儿拜拜便罢,要是这样担搁了工夫,叫乐子吃
了冷食,难为这肚子作祟。”匡胤笑道:“壮士,你原来不知,我们序了年齿,方好排行称谓;不然,谁兄谁弟,怎好
称呼?你须快快儿说。”郑恩受逼不过,只得一口气道:“乐子住在山西乔山县地方,姓郑名恩,号叫子明,乳名黑娃
子,年长一十八岁,腊月三十日子时生的,这便是乐子确真的年齿。”
匡胤道:“如此说来,你今年一十八岁,我是一十九岁,大哥二十岁。序齿而来,该是柴兄居长,我当第二,你是
第三。我们就此参拜天地。”郑恩道:“不中用,不中用!要拜朋友,须都依着乐子的主意,必要让你居长,乐子第二,
这姓柴的第三。依这主意,乐子方肯与你们结拜;若不依乐子的说话,就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