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酒店-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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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喝点什么吗?”
她故作优雅地摇摇头。“对我而言,现在喝酒嫌早了。”
赛蒙耸耸肩,走到角落边的小冰箱。他犹豫地跳过威士忌,叹了一口气,倒了一杯沛绿雅。卡洛琳选在皮沙发的一端坐了下来,开始吞云吐雾——她急急地抽了几口,在呼气时,掸了掸烟头。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我过得极不如意。每天要受那些杀人不见血的建筑工人的气。”她用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掸掸烟灰。她手指上的蔻丹正好与唇色互相呼应。她的鳄鱼皮鞋则与鳄鱼皮包互做搭配。她身上的深褐色毛质套装,与其谈褐色的秀发,一深一浅,丝质衬衫将她淡蓝色的眼珠衬托得格外出色。赛蒙心想,她一定花了一整个早上,才打扮好赴圣罗兰素餐厅午宴的装扮,而且还经过了发型设计师的一番折磨。他惊讶而欣喜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觉得她迷人了。
他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什么事?”
“我觉得来找你,比通过律师来得文明。”
“我们已经找过律师了,”赛蒙啜了一口沛绿雅,“记得吗?还是你想看看账单?”
卡洛琳叹了口气。“赛蒙,我一直试着理性一点。你没必要掐着我的脖子不放。”她看着他,拉扯着裙子,直到它几乎覆盖到她的膝盖。不要想入非非。
“好吧!我们就理性一点!”
“是房子的事情。他们根本没有弄清楚房子的价值,没有人搞得清楚。窗帘、画作,还有厨房,天啊,那厨房,简直是恶梦。你根本不知道。”
“听起来和上次一样。”
卡洛琳摁熄了手上的烟。“一点也不好笑。每一件小工程,都超出他们所说的价钱。我是说,真的超出许多。”当她看着赛蒙时,眼睛瞪得斗大,赛蒙记得她的这个神情,她紧接着就要宣布一个花大钱的消息。“现在,他们每个人都要钱。”
赛蒙说:“这个嘛,不就是他们这班人令人讨厌的小毛病。”他在心里盘算,多久以后她会提出一个数字,粉饰的客气什么时候会被眼泪或歇斯底里所取代。他觉得有些事不关已,而且觉得无聊。自从他们分居以来,相同的戏码不知上演了多少回。
卡洛琳误将他的平静,当成接受,开心地笑了。赛蒙心想,她的牙齿真美,齿如编贝,这是被纽约一个强盗敲诈了二万五千美金的成果。她说:“我知道,最好来找你。我知道你可以理解的。”
“你在说什么?”
“是这样的,很难说得清楚、因为还有一两……”
“说个大概。”
“好吧,三万,最多三万五。”
赛蒙走回吧台,斟满了杯子。他看着卡洛琳,她又点了一根烟。
他说:“最多三万五,让我搞清楚。我帮你买了房子,你和你的律师建议了装潢的预算,我也同意了,你也认可,目前为止,我没说错吧。”
“应该是……”
“应该是一笔预算。你知道预算的意思的,不是吗?预算就是一笔固定数目的钱。”
卡洛琳拿着烟在烟灰缸里乱戳。“不要把我当成你公司的小主管一般说话。”
“为什么不行?你还不是把我当成出纳在说话。”
“三万五对你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你那么有钱。我的律师说,你可以负担得起。他们可以……”
“你的律师都是贪得无厌、不老实的混蛋,他们虚报账单,要我帮他们的小孩付钱上学,直到他们上伊顿公学。”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瞪着彼此。卡洛琳的脸因为憎恶而变得紧绷。稍后,如果赛蒙再继续讲下去,这股憎恶就会演变成啜泣,如果连啜泣都发挥不了作用,接下来就是咒骂了。赛蒙看看自己的表。
“真的很抱歉,但是我还有个会议要进行。”
卡洛琳嘲弄地模仿他说:“我还有个会议。”她把头发拨到后面,仿佛它激怒了她似的。“你永远有会要开。我们的婚姻就卡在无数的会议之间。我根本不能算嫁给你,而是嫁给一家广告公司。”她嗤之以鼻,“如果这还能叫做婚姻。忙得没时间去度假,疲倦得没力气出门,没力气……”
“卡洛琳,这个我们以前已经讨论过了。”
“现在,我只想要个家,你却无法接受。”
“我只是没法接受把三万五浪费在该死的垫子上面。”
卡洛琳站了起来,她快速而愤怒地将香烟丢入包包,拉平自己的裙子。“好吧,我总是试过了。我不是来这里让你咆哮的。回去参加你宝贵的会议吧!”她走到门边,打开门,好让丽莎可以听见她的最后一句话:“我的律师会和你联络。”
赛蒙本想回到会议室,却还是决定不回去了。重点究竟何在?他们不是拿得到这笔生意,就是拿不到,而现在他一点也不在意。他穿上外套,向丽莎道别,接着走入傍晚熙来攘往的街道之中,回到卢兰门的公寓。
恩尼斯走出厨房,手还在围裙上擦,不可置信地挑高了眉毛。
“实没想到你会在八点钟以前回家。发生了什么事?工厂烧掉了吗?还是那些保险套大王结束营业关门大吉了?”
“不,恩,他们来过了,卡洛琳也是。”
“哦,亲爱的,你看起来不太愉快,我想你可能需要喝点什么。”他一面在杯中倒入威士忌加上冰块,一面继续说道:“这一次又是什么情况?住在伦敦上流住宅区,钱不够用?那个年轻女子,永远不乏新点子。”
赛蒙特自己扔进椅子,恩尼斯把酒递给他,然后弯下腰帮赛蒙解开外套的扣子。“如果不把扣子打开就坐下来,看起来就好像一把六角形的手风琴。”
“没错,嗯,干杯。”
“哦,我差点忘记了。有个外国人留话给你,她说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恩尼斯吸了口气,往下俯视赛蒙,“她并没有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好消息,所以我猜大概是私人的事。”他站在赛蒙的上边,仿佛打了一个大问号。
赛蒙笑了,这是今天的第一遭。一定是妮珂。“我猜是有关我车子的排气管。”
“好了,亲爱的,我可不想窥人隐私。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总之,她留了个电话号码给你。”恩尼斯虽然不以为然,不过还是机灵地闪进了厨房,还关上了门。赛蒙点上雪茄,回想起他在普罗旺斯的那几天……天气温煦、光线明亮,还有古铜色的乳沟,之后便走到电话旁。
“喂?”
“妮珂,我是赛蒙,你好吗?”
“我很好,谢谢你。你的车子好了。那个怪物终于把你的车修好了。希望他没偷拆体车上的音响。”她大大咧咧地放声大笑,赛蒙真希望看见她。
“我好想自己过去拿车,不过,不太可能。公司事情太多,我会找人去拿车。”
“是那个超级绅士吗?”
“谁?”
“就是帮你接电话的人啊。听他说话,感觉非常正直。”
“啊,那是恩尼斯,对,我会找他过去。你会喜欢他的。”
电话那头稍有停顿,赛蒙可以听见妮河擦火柴点烟的声音。
她说:“我有个好点子。我在伦敦有个早期认识的好朋友,她总是盛情邀约我去找她,干脆我把你的车开过去,一定很好玩的,不是吗?”
“是很好,不过……”
“你不放心让我开你那昂贵的宝贝车。”
“我当然信任你开我阿姨最好的一部脚踏车。”
她再度笑了。“就这样说定了?”
“一言为定。”
赛蒙放下话筒,吹着口哨走进厨房。恩尼斯洗着碗,抬头看着赛蒙,接着喝了一杯白酒。“我感觉到有人的心情好转,我必须说,这个维修厂工人的声音好有气质哦!”
“她会帮我忙,把保时捷开过来。她真好!”
恩尼斯狐疑地斜视着赛蒙,“在这个残酷的世界,要找到一个善心的天使是多么不容易啊!”
“恩,你该见见她。”
“亲爱的,我会的,我会。”
夜里沁凉如水,妮珂加了件外套,穿过空空荡荡的村落中心,只见一只狗痴心地等在肉铺外边;她接着来到旧警察局。赛蒙似乎很高兴接到她的电话。真可惜他不能来。她心里有个想法,不过得看赛蒙是否真像他所说的——厌倦了广告业。英国人这么说,心里未必这么想。他们总是边笑边抱怨。
她站在那里,看着旧警察局的门,接着穿过混凝土地板,来到墙面的一个开口。卢贝隆上空的明月,在下面的平台上撒下了柔和的月光,未完工的游泳池边堆满了苍白的石块。妮河试着想像它未来的模样——周边美景如诗如画,照明灯投射着,音乐与笑声索绕着;而不是此刻沉吟的风声与强风拍打着墙边水泥袋的声响。
她决心在到伦敦之前,做点研究,也许先去找公证人(notaire)。生意人总是需要数字与细节。如果他真像他所说的那般倦怠,应该会认为这个点子相当有趣。或者他只是在午餐时想博得对方的同情?英国人有时候很难信赖,他们那种嘲讽的幽默感及夹带着怒意的冷静,真令人搞不懂。她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么渴望与他重逢。
当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碰触了她的脚踝,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瘦骨如柴的猫在她的脚边绕,它的尾巴竖起,嘴巴张开,无声地打着招呼。
“怎么样?你觉得如何?他会喜欢这个点子吗?”
第07章
将军能找到位于札卡北边荒僻乡间的一间谷仓,真是走运。这谷仓大得足以藏匿所有该藏匿的东西,与道路之间,正好有一排高耸的丝柏木阻屏。谷仓的所有人早于几年前放弃耕作,迁居阿普特。他乐得相信将军所编造的利用这空间停放曳引机的说辞,每个月坐收五百法郎。将军只需在木门上多加一把新锁头即可。
每天早晨第一根烟点燃,黯淡的室内便响起咳嗽声的回音,而这班人便仔细检视靠在墙上的自行车。绷紧一身运动衣的克劳德,摇摇晃晃的,从横杠一把拾起了一部自行车,嘴里咕味着。
将军说:“别告诉我车子重,这是全普罗旺斯最轻的专业自行车,十段变速,还有越野轮胎、水壶、凹形坐垫及其他必须装备。”
克劳德又喃喃抱怨,“就是没有雪茄打火机?”
费尔南一只脚跨过横杠,试试坐垫。他一面抽着烟,一面表现出退缩的样子。“天啊!真像动一场手术。”
其他人在试自己的自行车坐垫时,都笑不出来。“那些职业自行车选手真的就坐在这如刀片般的坐垫上驰骋法国?”
将军尽力保持自己对他们的耐性。“听着,我已经帮你们弄了最好的自行车。很抱歉,车上没有附舒适的椅子。再过一两个礼拜,坐垫就会柔软不少。所以在这之前,你们一定会腰酸背痛。”他看着他们一个个如坐针毡,“但是,我的朋友,等到一切都告结束,你们就有豪华舒适的软坐垫好坐了。还有白花花、好用的钞票。”
每个人都静静地思考将军的这番话。乔仔一向牢记自己的副官角色,于是附和着:“他说的没错。屁股酸痛又算什么呢?”
将军点头。“我们今天早上先暖暖身,只是让你们习惯骑自行车,先骑个二三十公里。每个星期天,我们都会增加距离,直到你们可以毫不费劲地骑完一百公里,然后我们再骑山路。到了春天,你们就都有钢铁般的健壮双腿了!走吧!”
他们将自行车推出谷仓,沐浴在秋天的阳光下,克劳德穿着运动装,博雷尔兄弟则是一身明亮的拳击手短裤,费尔南则穿着蓝色的连身工作服。将军很贴心地为他们买了适合在冬天骑车的黑色紧身裤,好挡风御寒。
他说:“在小路尽头左转,我会赶上你们的。”他关上门,上了锁,很开心一切起了头,得保持高度警戒,却也相当乐观,而且很欣喜扮演龙头的角色。不过那些坐垫真是他妈的难坐!
没有人会把这群人错认为集训的自行车选手,因为他们摇摇晃晃,笨拙地换档,一路咒骂。他们其中有两三个人,无法将脚放入扣脚环,只好像上某市场的老太太一般把脚平放在脚踏板上骑车。巴希尔的坐垫太低,只好状甚丑陋地合开两膝。乔仔边骑边抽烟。将军明白他们得从基础学起。他于是超越了他们,挥手要他们停车。
“还有多远啊?”尚磨赠着屁股,又咳嗽,又吐痰。
将军下了车。他说:“还远得很呢!还有来时路的两倍呢!你们以前有没有骑过车?”他走向乔仔,“看着!”他调整了坐垫的高度。“你应该至少有一边的脚趾正好可以触地,知道吗?就像这样,而你的脚应该直直地往下踩。要不然,你就要像其他人一样,好像尿裤子一般。”他对着巴希尔笑。
“其次,你们应该利用扣脚环去踩车子。那是避免让你们的脚滑动的。如果你的脚滑动,脚掌就会酸痛,听我的话。换档时不要停下脚步。如果没有继续踩,链子就会脱落。”将军拉拉自己的胡子,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啊,对了,他向乔仔挥挥手指头,“不要抽烟。”
“该死,我就是戒不了烟,我试过的。”
“我没要你戒烟,只是要你在骑车时别抽。那样看起来不对劲。你总不会看见勒莫(Lemon )叼着一根烟吧?在骑车时,你们必须与车子合而为一。明白吗?你必须和其他敏捷的混蛋一样,这会让你们得以逃逸。”
乔仔点头。他说:“没错,就是这样,消失无踪。”
将军补充:“而且富有。”
他们再度启程,这一次,看起来就比较不像是喝醉酒的马戏团杂耍,将军押后。他心想,刚开始的几次练习,情况一定很糟,双脚像牛奶派施展不开,肺部像着了火。体力不支者,往往会打退堂鼓。乔仔情况还好,有决心,也骑得有模有样。扒手尚什么也没多说,之后也不发一语。克劳德尽管抱怨不断,却还是继续前行。并肩骑车的博雷尔兄弟,很可能彼此加油打气,费尔南则是个小悍将,至于巴希尔,还需要好言相劝,他一向习于速成的工作,才学会拿刀两分钟,就马上杀进小巷,他是否有此等精明,又是否有足够耐心?苦练九个月,加上等待与绸缪,可不是他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