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0701-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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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今天早上;村民们来报了案。所长噢了一下;说好的好的;报刑警队;让他们来查。陈小跑说;我来查吧;我一定要追到王小奔。所长看了陈小跑一眼说;刑警队的事;你插手干什么?我付你工资;可不是让你去干刑警队的活儿的。陈小跑斜了所长一眼;心说怎么不把你在路上摔死。陈小跑说。所长。我一定要办这个案子。我喜欢追王小奔。所长生气了。说我是所长;我说了算;你不许管。你要管的话;你脱警服回家管去。
所长转身要走的时候;转眼看见陈小跑在脱警服的外套。脱得很缓慢;是因为其实他喜欢当警察。但是陈小跑还是把衣服脱了
下来;放在一把椅子上。陈小跑的人一下子就瘦下去一圈。陈小跑打着寒战说;所长;我一定要抓到王小奔;我就不信我跑不过他。所长愣愣地望着陈小跑;最后说;疯了;你肯定疯了。
陈小跑穿上了便服;他向派出所大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说;我没有疯;我已经按你的意思脱了警服了。所长望着他的背影;没有追出去。他在想;陈小跑如果不是疯了;也肯定变得不切实际了。所长后来叹了一口气;他看到铁门门口出现了几个路人。所长说;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这些人里面的一个人说;我们找陈小跑。所长正生着气;说;死了;光荣献身了。
所长说完;就进入了自己的办公室;陈小跑影响了他的心情。所长望着窗外的一棵树;树上的雪在风中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被阳光一照;像是万道金光一样。万道金光让所长眯起了眼睛。他仍然在气愤地想着陈小跑的出走。陈小跑是镇长的外甥;陈小跑的离开让所长无法向镇长交代。所长愤然地把一只茶杯重重地暾在桌面上;一会儿;所长站起了身;他牵起了那辆破自行车;冲向了大街。他要把陈小跑找回来。
但是他已经找不回陈小跑了。陈小跑已经脱了外套;他在阳光下的雪地里奔跑;他的内心有一种声音在欢叫着;他要把杀人犯王小奔给抓回来。他的头上冒着汗珠;热气像一团雾一样罩着他的头。陈小跑又脱了一件卫生衫;这个冬天;他已经穿得很单薄了。他越跑越快;他在心里说;王小奔;看你往哪儿跑?
陈小跑跑着跑着;看到雪在融化;大地的地气在不停地升腾;他停下来;不停地喘着气。凉凉的风经过了他的耳边;他突然看到;春天站在不远的地方。
4
这是春天的砖厂。大炮在做砖;一块块的绵软的砖坯被她的一个小巧木盒制造出来。她身上系着的一块黑色围裙上;沾满了泥土。大炮喜欢泥土;她喜欢泥土的那种凉;还喜欢泥土的那种腥味。她喜欢生活在这样的腥味里。拖油瓶在她的身边玩着泥巴;她已经用泥巴做了一个小人;准备再做另一个小人。她觉得一个小人会孤单;所以她必须要做两个以上的小人。这时候她蹲下了身子;因为她觉得有了尿意;所以她剥下裤子;小小的白屁股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很快;地上多了一摊湿湿的痕迹;像一张地图。拖油瓶吸了一下鼻涕;把裤子拉上了;继续做另一个人的头。大炮大笑起来;她喜欢自己七岁的女儿放肆地生活。她也喜欢自己放肆地生活。
大炮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王小奔。王小奔正在阳光下搬运着砖块;他把那些风干的砖块搬到窑里去;准备放一把火把这些砖烧透烧硬。王小奔是去年冬天来的。那时候窑厂里的一些人正停下手头的活儿烤火;他们一边烤火一边说着黄色笑话。然后;他们在笑声里发现了门口站着一个穿着一双破旧回力牌跑鞋的年轻人。他站在门口一言不发。有人说;大炮;是来找你的吧!大炮说;去;滚你的蛋。这时候王双功站了起来;王双功走到王小奔面前说;你干吗的?
王小奔闻到了煨年糕的味道;他们居然在火里煨年糕。煨年糕的气味;让王小奔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王小奔说;我想找工作;我能不能在你们窑厂做工?我很饿;你能不能让我吃一块煨年糕?大家都笑了起来;他们一定以为王小奔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只有大炮没有笑;大炮从火炉里扒出来了一块煨年糕;走到了王小奔面前;说。吃吧。
王小奔当着大家的面吃了起来;他咬破年糕皮的时候;没有想到年糕的里面是滚烫的。那些滚烫的内容;在王小奔的肚子里发挥了作用。王小奔哇哇哇地大叫着;一边叫一边不停地吃着年糕。王小奔让窑厂的冬天;变得笑声不断。有人笑出了眼泪;断断续续地说;癫;癫;癫佬。大炮站在王双功的身边;轻声说;还是留下他吧。
王双功说;好;留下吧。这时候王小奔已经吃完了年糕;他的力气又回到了身上;他讨好地看了一眼大炮。他说;谢谢你。他的声音很洪亮;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声音一下子洪亮起来;完全是因为他吃了一块年糕。
现在;在春天柔软的阳光底下;王小奔像一粒勤劳的蚂蚁;他不停地挥着汗搬运着砖块。大炮笑了起来。大炮的老公死了;所以大炮带着女儿拖油瓶一起到了窑厂。大炮是窑厂里唯一的女人;所以深受大家的欢迎。工人们说;他妈的;迟早要开了这门大炮。王双功说;那我第一个开。他们还偷偷举行了一场掰手腕比赛;王双功差一点把自己的手腕掰断了;才赢得了第一。第一的奖品是;如果大炮允许;那大家就让王双功先开了大炮这门炮;其他人都不能先于王双功接近大炮。
但是王双功想开大炮好多次;都没能开成大炮。大炮说;走开。王双功说;为什么?大炮说;不为什么;我不愿意。王双功说;你老公不是死了吗?大炮说;老公死了就一定要愿意吗?王双功很气愤;说;你以为你是什么货色。大炮说;我是什么货色;都比你强;我就是要让你一辈子都开不成这门大炮。你窝心去吧;你找个草堆蹲下来你窝心去吧。
这个春天的下午;村庄里所有的猫都在扯着喉咙大喊大叫。王双功喝下了一瓶劲酒以后;也想大叫。于是他仰起头大叫了一声;大叫过后;他猛地扯开了衣领;让春风灌进怀里。春风让他的心中布满了密集的春天。王双功摇晃着自己两条蚂蚱一样的细腿;开始向大炮的砖棚里进发。那是用稻草盖起来的砖棚;稻草的气息;让王双功在进入砖棚的时候;打了几个酒味十足的喷嚏。
这个春天的下午;拖油瓶已经完成了两个小泥人的制作;她已经把两个小泥人放在了阳光下晒烤。现在她正在用一根小棒;玩着地上的那块湿泥。地上的湿泥;是因为她把一泡春天的尿撒在了上面。她乐此不疲地和着泥;然后她突然感到光线暗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喷着酒气的男人。她看到男人迈着蚂蚱腿走向了自己的妈妈大炮。
大炮正在专心地做着一块砖;她停了下来;说;你想干什么?
王双功说;我想开大炮。大伙都让我先来开了这门大炮。
大炮说;滚开;别来烦我。
王双功说;我不滚开。我今天不开了你这门大炮;我就不是王双功。
大炮的声音软了下来;以后再说吧;今天拖油瓶在。
王双功说;拖油瓶在怎么了;我不信拖油瓶在;我的火药就受潮了;就开不了大炮了。
大炮说;你会后悔的。
王双功说;我杀头也不后悔;我就是要在今天下午开了你这门大炮。
拖油瓶慢慢地站起身来;她看到王双功瞪着一双红色的眼睛扑向了大炮;她怎么也想不通;王双功的眼睛为什么会那样红。大炮被扑倒在地;她咬着手;不停地拍打着王双功的后背。王双功大笑起来;他腾出了一只手;去解大炮的裤带。他找到了裤带的头;却怎么也解不开;他的汗就一子下来了。他说;他妈的;这裤带真难解。
在拖油瓶嘹亮的哭声中;王小奔走进了草棚。他把正专心地解着裤带的王双功轻轻地提了起来;放到了另一片潮湿的地上。潮湿是因为那是一片被拖油瓶尿过的地。王双
功闻到了一股尿味;他怎么也想不到;他本来是伏在大炮绵软的身体上的;怎么一下子变成伏在地上了。他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王小奔把大炮拉了起来;大炮一下子扑在了王小奔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王小奔笑了一下;慢慢地推开了大炮;然后蹲下身;轻声对王双功说;大炮不是随便就能开的;你连打枪都没学会;就想当炮兵?你当过兵吗你?我就当过兵;我都没敢开大炮;你怎么可以开大炮呢?
后来王小奔就走出了砖棚;他看到了无限的春光;正在窑厂四周的大片田野里蔓延。蛇出来了。蛙出来了;野草在唱歌。王小奔伸了一下懒腰;他突然发现;前面不远的一块空地上;许多窑厂的工人们都在大笑;他们说;工双功;我们让你先开大炮;你开不了大炮;可不能怪我们。工小奔这才发现;原来这些话是对他身后紧紧跟着的王双功说的。王双功很没面子;王双功从旁边的柴堆里抽出了一根棍子;向王小奔挥去;王小奔却一把抓住了王双功的手腕;棍子出现在王小奔的手里;王双功跌了出去;再一次趴在了地上。王小奔再次蹲下身子;轻声对王双功说;双功;我以前在部队;待的是侦察连。侦察连的人;除了开大炮不是特长;其他的都会。
王双功离开窑厂的时候;指着王小奔的鼻子说;我真后悔收留了你。你简直是个杀人犯。王小奔搓着手说;我真的是一个杀人犯;你怎么知道的?王双功说;你这个杀人犯的坯子;你等着;我今天晚上就叫人来收拾你。王双功走了;王双功红着脸走过了窑厂工人们的面前。窑厂工人们大笑起来;都说;王小奔;你开炮吧;这炮别人开不动了。
站在砖棚门口的大炮;刚好在望着这一切;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看到夕阳已经来临了;夕阳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大炮一把把拖油瓶拉进了窑厂;她红着脸想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安静的黄昏。一些工人们走到了王小奔的面前;说;你快跑吧;王双功在镇上有一批人的;你就是侦察连的连长;你能斗得过那么多人吗?王小奔没有说什么话;他看到许多工人都散开了;然后他看到大炮拉着拖油瓶一起向他走来。大炮说;一起走好不好;你带着我们娘俩一起走。王小奔慢慢蹲下身去;他是一个跑步的高手;但是他已经爱上了窑厂的流汗如雨;也爱上了这儿的宁静。他害怕再一次的奔逃。
5
陈小跑走进小镇的黄昏;他看到火红的夕阳就挂在古老的街面上。他喜欢这种火红;人也是红的;很像是回到了古代。小镇上人不多;人不多那条老街就显得特别的空旷。陈小跑在空旷中慢慢行走;他的肚子饿了;这时候他看到了一家叫三鲜的饭店。陈小跑走了进去;找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来。看上去。他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在桌子上猛拍了一下说;来一斤老酒;一盘花生;一盘牛肉。他拍桌子的样子;很像是武侠电影里的侠客。只不过他比侠客少了一顶斗笠而已。
没有斗笠的侠客陈小跑;喜欢上了这个小镇的宁静。他慢慢地喝着酒。这家三鲜饭馆的生意并不好;所以;陈小跑几乎是一个人在喝着酒。他把酒喝得很缓慢;喝得像一个悠长的假期一样。他当然没有想到;王小奔此刻正蹲在小镇不远的村庄的窑厂旁;正蹲在一堆柴禾边上。王小奔身边站着大炮和拖油瓶;他们的样子很像一幅剪纸作品。
陈小跑感到有些累了;他真想在这个小镇住下来;或者开一家小的杂货铺;娶一个当地的女人当老婆。他猛然想起;他离开派出所已经整整一个季节了;却仍然没能抓到王小奔;令他时时想起自己还是一名协警的;是他裤腰带上的手铐。他把警服脱了下来;还给了瘦骨嶙峋的所长;但是却忘了把这块可以让人失去自由的不锈钢交出去。所以;他一万次地对自己说;陈小跑;你是协警;如果你抓到了王小奔;就可以立个三等功;和王小奔扯平了。你可以跑得过王小奔;也和王小奔扯平了。你让镇长舅舅出面;去和所长说说;所长一定会说。回来吧;回派出所。
所以;陈小跑在喝得有些摇头晃脑的时候;开始提醒自己;一定要抓到杀人犯王小奔。黑夜已经降临了;陈小跑感到了孤独;他已经一个人在路上行走了三个月。他找到了一个又一个战友;问有没有看到陈小跑来过。现在;黑夜的大街;涌现了无数辆自行车;这些自行车无声地骑过了大街;骑上了镇上通往窑厂的泥路。月光下;自行车队像一排浪头;也像成群结队的蝗虫。这些蝗虫在王双功的带领下;铺天盖地地罩向窑厂。用王双功的说法;他要把王小奔这个狗日的侦察兵撕成一万块。
蝗虫包围了窑厂;他们围住了王小奔简陋的草棚;然后王双功在后边喊;王小奔;你给我死出来;你不要像缩头乌龟。但是王小奔没有理他;王双功就豪迈地一脚踢开了破旧的门;他看到屋子里空无一人。王双功忙带人去了大炮的草棚;照样踢开了大炮的门;除了看到一堆清贫的月光;他什么也没能看到。王小奔和大炮;带着拖油瓶离开了。王双功说;他妈的。王双功说;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王双功狠狠地踢着门;把门给踢得趴下了;轰然地倒了下来。这时候;王双功才发现;自己的脚指头受伤了。没有把王小奔这个狗日的撕成一万块;却把自己的脚指头给踢伤了;让王双功心中异常窝囊。他说;走;我们喝酒去;我们到三鲜饭馆。把店里的酒全喝光。以后;别让我再看到王小奔;看一次;我就剥他一次皮。
一个十六七岁的愣头青说;功哥;你剥他一次皮他就死了;你难道能剥他好几次皮?
王双功狂吼起来;谁让你多嘴;走;跟功哥把三鲜饭馆去喝个底朝天。
王双功话音刚落;蝗虫们又开始起飞了;自行车队伍浩浩荡荡向镇上进发。这时候陈小跑坐在三鲜饭馆的窗边;他喝完了一斤酒;他又一拍桌子说;小二;再来一斤酒;一盘花生;一盘牛肉。小二把酒菜端上来的时候;陈小跑竖起了耳朵;他说;来了;来了;好多人都来了。
小二说;什么来了?
陈小跑说。有很多人;骑着自行车;他们像一阵风一样;卷过来了。
小二轻声地说;莫名其妙;一斤酒喝下去就说酒话。
半小时后;小二看到一群蝗虫涌了进来;拍着桌子说;拿酒来拿酒来。小二一下子就呆了;他朝坐在窗边的陈小跑看了看。陈小跑仍然在安静地喝酒。小二想;陈小跑会不会是令狐冲?陈小跑一定就是令狐冲吧?
一下子热闹起来的气氛;让陈小跑感到开心。他听到一个叫王双功的人;一边气急败坏地喝着酒;一边气急败坏地说;王小奔这个杀坯;一定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