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人民文学0701 >

第20部分

人民文学0701-第20部分

小说: 人民文学0701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忻斐的脸上露出鄙弃的神情。她不想同忻晟这样无知的人辩论什么。忻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忻斐对自己的家庭一直是有优越感的;有所谓的上流社会的幻觉。 
每个清明节到来的时候;忻斐必定会打电话给忻晟;商谈父亲的事。都三年了;事情没有任何进展。父亲的事情越来越像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开始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忻晟每次想起这件事;他的心便会混乱地跳起来。这种心跳法;让他的心头一阵阵空虚。他都怀疑自己得了心脏病了。这时候;忻晟会有怨气从肚子里冒出来;他的父亲连死了都不让他安生;难道要他和忻斐一辈子活在父亲的阴影里? 
忻晟一直在想解决的办法。办法是有的。其实三年前已经有了;只是忻晟不敢向忻斐提;怕忻斐白眼。忻斐是个完美主义者。在父亲的事情上;她是不会打折扣的。那会儿;忻家为父亲的事找市委没有任何进展;忻晟找过家乡在本市的办事处;让家乡政府想想办法;做做市里的工作;也没有结果。后来办事处的主任提议;索性让忻老安葬到老家的革命公墓里。他解释;那地方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家乡的市委书记死后也葬在那里。 
忻晟想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还怎么生活啊。他试着把这个建议同忻斐说了。忻斐开始不同意;还流下了眼泪;好像她因此而愧对父亲似的。忻晟了解忻斐的脾气;流泪了说明她心软了。果然;忻斐哭完了。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说: 
“就这样吧。” 
于是;他们有了这趟回乡之旅。 
忻斐好像铁定了心要在前面一站下车。忻晟认为这是不理性的。下了车就能找到骨灰盒吗?难道那个偷包者一定是上一个车站下的车?也许骨灰盒还在火车上也说不定。 
问题不在这儿;问题是;家乡那边一切都已安排好了的。家乡人早上会在火车站等 

候;然后就同他们一起去公墓;还要在公墓搞一个隆重的仪式;出席仪式的有一位政协副主席和一位人大副主任。如果他们现在下火车去找父亲的骨灰盒。那一切都会乱了套。无论如何;这事是无法向他们解释的。 
“难道同他们说;我们把父亲的骨灰盒弄丢了?我说不出来;这事不是儿戏。” 
忻晟是着急了。他一定得想办法让忻斐打消这个念头。 
“如果没有骨灰盒。还有意义吗?”忻斐不以为然; 
“现在不是意义不意义的问题;是怎么向人家交待。我说不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打电话告诉他们;就说骨灰盒被偷了。” 
忻晟觉得同忻斐这样固执的女人实在讲不清道理。这种时候。他真想打人。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给忻斐两个耳光。想打她的这个欲望这么多年一直占据在他心头。他认为;父亲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同忻斐也有关系。 
打是打不得的。事实上;忻晟还是有些惧怕忻斐的。不过。他的态度强硬起来。 
“如果要下车的话;你一个人下好了。我是绝对不会下的。不能让家乡人认为在耍弄他们。要知道;是我们在麻烦他们;不是他们在求着我们。” 
忻斐幽幽地看了忻晟一眼;她大概没想到忻晟突然变得如此决断。这会儿;她看上去像是没有魂儿了;就好像她的灵魂因为父亲骨灰盒的丢失而丢失了。因此;忻斐那种平时看上去坚韧的脸;这会儿像一个空壳。显出一种易碎的品质。忻晟知道;这是忻斐犹豫的时刻;忻斐没有了平时那样固执。 
“没必要非得马上找到父亲啊;我们先把家乡那边的事解决再说;” 
“我们没有父亲的骨灰盒;还怎么解决?” 
忻晟知道忻斐会提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他早已想过了;解决起来很简单的;买一只空的骨灰盒就是了。只要他们不说;家乡的人也看不出里面有没有骨灰。再说;家乡人也不会管你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骨灰的意义真的有那么大吗?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忻晟知道;任何有机体燃烧后的成分都差不多。 
忻斐对忻晟的办法没有表态。但显然;她的态度大大地软化了。 
为了让忻斐最终答应下来。忻晟说: 
“姐;我答应你;回来时;我们在那个站下车;我们一起找。” 
忻斐不再说话。她原本坚强的脸一下子软弱下来;泪水没有停止过。 
忻晟这会儿不忍看到忻斐的这张脸。他不理解忻斐;她对父亲是怎样一种情感呢?在忻晟看来;她和父亲的关系是有点奇特的。她对父亲应该是有怨恨的吧?在父亲弥留之际;她情绪经常失控;时常和父亲吵架;有时候;她骂起父亲来言词相当恶劣。但奇怪的是;忻斐不允许别人(哪怕是忻晟)对父亲有什么不敬或微词;她维护父亲的形象;好像父亲是她的生命。 
仪式按预先安排好的进行。父亲的墓地做得非常考究;墓碑选用的是上好的黑色大理石;上雕有父亲的头像;边上还镌刻了象征父亲科学成就的分子模型。看得出来;家乡人是动了脑子的。 
忻晟表情庄严;他一直捧着那只空盒子;他的样子好像他正在把父亲奉献给上帝;这让他看起来有某种神圣而洁净的味道。忻晟听着哀乐;他内心的某个部分被哀乐击中了;他涌出前所未有的哀伤。父亲死后;他可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叫悲伤的情感。 
在忻晟把那只空盒子放入墓穴时;他发现忻斐的脸上竟然露出轻佻的笑意。这笑让忻晟心惊肉跳。他真害怕忻斐失去控制。但显然;站在边上的人都发现了忻斐的异样。他们的脸上出现不安的神色;空气中出现某种紧张的气息;这种紧张让人恨不得仪式赶快结束。家乡的人在鞠躬后;和忻斐和忻晟握手。忻斐笑得越来越厉害;那些人尽量装出悲哀的神情;但还是掩盖不住那种面面相觑的表情。他们不会理解忻斐的心情;只有忻晟理解。忻晟的心里又涌出给忻斐一个耳光的念头。 
后来;忻斐在那个她自认丢失父亲骨灰盒的车站;对忻晟说: 
“忻晟;我们是白忙活一场。” 
“什么?” 
“我们还是没把父亲入葬。” 
忻晟听了感到不舒服;在他心里;父亲已经下葬了。 
“也许是父亲对我们不满;不想我们这样处理他;他就让人把骨灰盒偷走了。” 
“你别胡思乱想了。” 
回家的路上;忻晟和忻斐在那个车站下了车。忻斐似乎认定父亲的骨灰盒就在那里。忻斐和忻晟在那个小城呆了半个月;但没有关于那个黑包的任何信息。在这半个月;他们做了种种努力。去派出所报了案;贴了寻物启事;到处打听;都没有结果。忻晟对这样的寻找早已不耐烦了。后来;他们随身带的钱都用完了;只好回家。 
回来后;忻晟开始自己的生活。虽然那个盒子里并没有父亲的骨灰;但下葬这个形式对忻晟来说是一个了结;好像从此后;父亲已上了天国;同他们天人永隔了。这种距离是忻晟喜欢的。有时候;忻晟会想自己是不是太没人情味了;连父亲死亡时也没有什么悲哀;要说悲哀也不是为父亲的死;而是为父亲这一生。父亲三十岁后的光景全都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了;他原本应该会有更大的成就的。他们这代知识分子想起来也真是可悲。 
回来后;忻晟一直没同忻斐联系。他还是怕她;好像她是他的原罪。忻斐像父亲一样让他感到不安。他不知道她的心情如何。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忻斐和父亲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这个想法吓了他一跳。 
转眼就过去了一年。这一年中;忻晟生活平静。他已经很少想父亲的事了。一切似乎都过去了。 
星期天的晚上;忻晟看了一个晚上的“超女”比赛。忻晟喜欢张靓颖。张的眼睛很亮;他喜欢亮眼睛的女孩子。并且;凭他的经验;他看出来了;张靓颖的屁股很大。他喜欢她的大屁股。他发了一条支持张的短信;他自觉是“凉粉”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可以做别人的粉丝;他有那么一种心满意足之感。但令她伤心的是;偶像只得了第三。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 
这天晚上;忻晟没有睡意。他的失眠症经常让他日夜颠倒。他索性打开影碟机;打算再看一部电影;以打发漫漫长夜。他收集了很多碟片;这些碟片买来后;大多没看过。他挑了一部叫《人约黄昏》的电影看起来。电影唯美、奢华;符合忻晟的口味。 
正当他随着光影流转;慢慢沉浸在虚构世界里时;他的电话骤然响了。寂静的午夜;四周没有声息;电话响得令他心惊。他定了定心;站起来去接。 
“我今天收到一只邮包……” 
他听出是忻斐打来的。电话那头;忻斐在不停地喘息。 
“……是父亲的……骨灰盒找到了。” 
听了忻斐的话;忻晟全身起了一层鸡皮。 
2006—10—23 
'责任编辑 杨 泥' 

  

下落不明的生活



一次次地离开 

我时常在某一时刻中突然停顿;就像现在。我开始审视自己;审视刚刚所想、所做的一切:明天;我又将去另一个城市。我对自己充满疑惑;像是凝视一个异类。是的;我急切地想为自己冠以一种意义。五年来;我游荡在南方;漂泊;不断地迁徙;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那一段时光过渡到这一段时光;而后来的一段时光我将会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一种来历不明的生活;一种惯常遭遇陌生气息的生活;这种陌生;是一种真切的隔离;它永远地没有彼岸。我不止一次地听到很多人对我生活的羡慕;他们带着一种花花公子的微笑:“哦;流浪;你是说流浪是吗?这太浪漫了;充满着奇遇和激情对吗?”疲惫再一次袭过来。睡意;在门背后;来不及 脱下长统靴;我就佝偻着身子弯下来。 
行李;是一个伤感的名词。它意味着告别和离开;意味着一个事件的终结;而另一种未知的开始。被子、衣物都折叠好;平整地放进两个行李箱。无须为了出行而特别地去将它们洗干净;我喜欢它们有点脏。有点暧昧的那种气息。那个蓝色的窗帘就不要了吧;它褪色得厉害;变成了一种暗暗的灰白。信用卡、首饰、爱人的礼物则塞在行李箱内侧的暗袋里;我唯一可以放宝贝的地方;一放进去;心就踏实了。日用品、化妆品、书籍杂志我放进双肩带的旅行袋里;记得要把口红拿出来随身携带。书;我还是扔了很多;每一次收拾行李;我都感叹;其实我是一个多么不爱书的人。三件;我所有的家当;它们孤独地摆在房中间;竟散发出一种单薄、孱弱的气味。照见了那个人;薄薄的命运。再没有比行李更加相依为命的东西了。它是灵魂的拖影。 
我的猫跑了;它准时地跑了。就在前几天。它一定是闻到了那种气味。 
去旧货市场卖掉床、木沙发、电脑桌、写字台、茶几、椅子、电视;还有炉具和炊具;包括塑料桶、咖啡壶和长颈花瓶以及一盆仙人球。就这几样;它们清澈如水;照见我简单、干净的生活;甚至是细节;它们都纤毫毕现。它们摊放在旧货店门口;但眼睛依然看着我;很怨毒地。我立即把脸别过去;但还是能感觉到那锥人的芒刺。卖旧货的地方总是很阴暗;有股受潮的霉味;它们是从里屋的旧床板、破沙发的腿、倾斜并满是灰尘的旧梳妆台的抽屉散发出来的;老板一律长着一双鹰一般贼亮的眼睛;它能一下子看到我的内心:这些我是必卖无疑的。以低得出奇的价格收走了我的东西;递过来一沓旧而脏的纸钞。他们一宗一宗地把它们搬到那发霉的里屋;我感到它们投向我的最后的凶狠一瞥细瘦下去;然后沉在无边的阴暗里。卖了这么多次;为什么每一次都一模一样?我还得打一个长途电话;电脑要先托运到我要去的地方;打给那个地方的朋友;叫他替我签收。 
一直以来;我是一个没有地址的人。太多的信函被退回到邮寄者的手中;当我辗转收到邮件;我看到邮件左上侧粘贴着小纸条;查无此人那一栏中;用圆珠笔打着一个钩钩。查无此人;这不祥的气息暗合着我下落不明的宿命。我记不清到底用了多少手机号;移动的、联通的;动感地带、神州行、全球通、大众卡、如意卡、南粤卡;谁是从头到尾地了解我手机号变更的人呢?我最亲的人;老父亲。五年了;他满头白发了吧?我如此频繁地变更;他为此担了多少心?每一次变更;我真是害怕告诉他。还有我唯一的爱人;他的手机卡不断地变换着那个女人的号码;生活的艰难;他为我在暗地里做了多少次祈祷?担心着我是不是又瘦了?再看看那些花花绿绿的信用卡;它们真好看;建行的、农行的、工行的、交行的、招行的、光大银行的、商业银行的、农村信合的;它们来自南方各个城市;来自某段事件的细节;我无法一一记起。当我面对它们;这忠实的目击者。这隐秘但又灼灼发光的东西;立即呈现出过往经历的痕迹:每一笔钱的由来;清晰;不忍细辨。去客户那里收款;向朋友借钱垫付费用;艰难的报销;转账……这里边有多少不忍再提的辛酸!几百块;一千块;两千块;拿在手里;它们那么重;仿佛凝聚着我全身的力量。我总是一拿到钱;就在离自己最近的银行存上;这样。这笔钱才真正归我。 
打开名片夹;我竟然从事过七种职业;记者、编辑、业务代表、文案策划、品牌经理、区域经理、市场总监;跨了五个行业;新闻、地产、化妆品、家电、珠宝;我从来就不知道我会进入这些行业;更不知道我还会去干些什么。五年;我倦于梳理过往的人和事;这些纷繁的名片让我看到;我是一个没有目标的人;没有定位;没有规划;做人、写文章都是如此。它们散乱在那里;就像我散乱的流浪生涯;为什么我还保留着它们?我一张一张地看下去;就像是一寸一寸地摸着过往的那些时光和生命;我摸到了广州、东莞、深圳、中山、佛山……那些城区、街道、写字楼、超市;还有公交线路图。我还摸到一个春天的午后;一个下着雨的清晨;还有那些悲伤的、孤独的、有施暴欲望的不安的心情;包括一场突然中断的性事;混合着汗味、精液味和莫名焦躁的情绪。我还摸到了一些人;摸到他们的面孔;他们的表情;他们的故事;还有那些短暂的友谊和无法澄清的误会和怨恨。我这才发现;原来我记不起一样快乐的事;是没有呢;还是我记性不好?那么多啊;我一宗一宗地摸过;它们荒凉。庞杂;却有一股旺盛的颓丧味道;陈旧的气息;却鲜活簇新。最后我摸到了自己;我颤了一下;似乎是摸到了灵魂。它是瘦的;几根扎手的骨头;我还摸到了脏器;它们都是小小的。原来我就是拿这样的身子骨走南闯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