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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人民文学0701-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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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灿烂时买;那样会觉得一年都有光明。这样一想;也打算回家了;可恰在此时有一个老头凑上前来;要买三副春联。说是一副贴在大门上;一副贴在二门上;一 

副贴在仓棚中。柴旺暗喜;因为他让刘家稳特意写了几副与仓棚有关的春联。仓棚是盛粮食和鱼肉的地方;虽然不住人;但那些有阅历的老人;把它看得比住人的房子还亲;过年时爱给它贴上副对联。对联中少不了“鱼满仓”“粮满囤”的字眼;横批则是千篇一律的“年年有余”。老人除了买春联;还买了两个大福字;六个小福字。柴旺收了钱;把它们卷在一起;递给老人;说;您老过年好福气啊。老人颤声回道;你也好福气啊。 
就是这份生意;让柴旺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太阳落山了;天色越来越暗;柴旺觉得身上阵阵发凉;就原地转着圈;活动活动手脚。虽然他用砖头压着春联;但它们的边角还是被风吹得一抖一抖的;仿佛也怕冷的样子。柴旺对着风说;刮吧;刮吧;过些日子春天来了;你们也就没命了!风好像真的听懂了他的话似的;突然间嗷嗷叫起来;打着旋儿刮起狂风。这阵风把柴旺刮得站不稳脚了;三轮车上的春联也被吹得刷刷刷地急响;只见两张福字被风抽了出来;翩翩飞起来。柴旺趔趄着;跳着脚去够福字。有一张被他抓了回来;另一张却是被风裹挟着;飘摇着过了街;朝对面的米色小楼飞去了。柴旺眼巴巴地看着它忽高忽低地接近靠西的那幢楼。中间门洞的三楼的阳台敞开着;它在那儿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一跳一跳地进了这户人家。柴旺心想;幸好是张福字;要是他卖烧纸和纸钱;这样的东西飘进去;人家忌讳;不骂死他才怪呢! 
狂风肆虐了五六分钟后;渐渐平息下来。风去了;路灯亮了。柴旺见街上行人和车辆都少了;他确实没生意可做了。就把摊开的春联拢到一起;准备回家了。他刚上了三轮车;才蹬了几下;就听街对面有人吆喝:哎;卖春联的;等一等!柴旺停下来;看着那人穿过街道;待他气喘吁吁地到了跟前时;柴旺说;你要几副啊?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矮胖男人;圆脸;小眼睛;塌鼻子;额头上有好几道疤。他没戴帽子手套;穿黑貂绒的短衣;大约急着出门。扣没系。敞着怀;露着里面穿的一件灰色羊绒毛衣。他问柴旺;这里就你一个人卖春联吧?柴旺说;天都黑了;就剩我这一份了。那人问;你这儿是不是刚丢了一张福字?柴旺说;啊;是有一张;一阵大风给刮跑了!那人又说;是自己写的福字吧?柴旺说;是啊。我求邻居写的;他的毛笔字才好呢。那人一咧嘴;说;福字飞我家去了!拿着;这是给你的赏钱!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百元钞票;拍到柴旺手中。这人手劲大;再加上柴旺毫无准备;他被拍得抖了一下。那人说;今天过小年;老天爷帮忙给送福字;我今年一准发!柴旺握着那把钱;说;一张福字;你给这么多钱;我不好意思拿啊。那人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赏的就是赏的!你不知道我是谁吧;告诉你;我是花疤瘌;听说过吧?柴旺握着钱的手哆嗦了一下;说;太知道了;五福酒楼和四喜洗浴中心都是你开的。那人说;那你还哕嗦什么?柴旺赶紧说;那我可就揣起来了;谢谢啊。 
花疤瘌说了声“不谢”;摆摆手;穿过街道;回楼了。柴旺呆在路边;像做了一场梦;许久才缓过神来。花疤瘌是小城的名人;他仗着手下有几个敢舞枪弄棒而又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小兄弟;硬是把一家经营不错、地段甚佳的超市强行贱买过来;开了酒楼。只要酒楼生意稍稍不好;他的弟兄们就会提着刀;到各个有实权的单位去要挟;说是最近怎么不去五福酒楼了?吃不起了吗?吃不起的话就拿人赊账啊!一般的领导不愿意招惹这伙儿地痞;所以赶紧找个借口去那里吃上三顿两顿的;算是买个平安。传说他利用洗浴中心的小姐把公安局长牢牢套住了;暗地认了干兄弟;所以在市面上始终颐指气使的。这花疤瘌原来的外号叫胡疤瘌;胡是他的姓;疤瘌是因额头的那些刀痕而得名的。后来有个能掐会算的看了他额头的疤痕后;非说那些刀痕形如牡丹;给他带来了旺运;他等于是头顶着富贵花;所以他自己把胡疤瘌改成了花疤瘌了。花疤瘌房产很多;暗中养了好几个女人;柴旺想这幢米色新楼里住的也许就是他的姘头。 
钱是好东西;可是因为不是劳动所得的;而给他的人又是花疤瘌。柴旺心里很不舒服;觉得这钱不干净。他数了数;一共是八百块。这是他一个月都挣不来的;一个福字却做到了。他叹了口气;琢磨着这钱该怎么个用法。想来想去;竟然想到刘英身上去了。记得刘家稳说过;如果赚了钱;就给她买一个颈椎治疗仪;那个东西七百多块。刚好能把这笔钱花掉。再说;这病危害大;要是不及时治;将来真的瘫痪了;那个家不就完了吗?柴旺可不想看到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受罪。他想;这钱就使在刘英身上了。用途一确定;柴旺觉得心情舒畅了。他想这事回家不能跟老婆说;她会多心:更不能跟刘家稳说;久病的人疑心更大;他会想;你放着自己的老婆不打扮;心疼我媳妇是啥意思? 
柴旺朝家走时;城里的爆竹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看来很多人家已经开始煮饺子了。他远远就看见老婆站在大门外迎候他;她显然是着急了;一见面就说;煮饺子的水早就烧开了;干等你也不回;我都担心了;正想着找你去呢。 
柴旺说;担心啥?这不好好回来了吗? 
柴旺洗脸洗手;柴旺家的往灶里添了几块树皮;去下饺子了。柴旺拆开一挂鞭炮;取下半帘;在院子里放起来。鞭炮声刚一落下;空竹就汪汪地大叫起来;它叫得抑扬顿挫、格外清脆;仿佛要延续那爆竹声似的。柴旺笑了;冲那院的狗说;你也知道过年了? 
柴旺吃过饺子后;就到刘家稳家去了。刘家稳穿了一件鸡心领的紫红毛衣;头发梳理得很柔顺;正帮着刘英包饺子。柴旺说;你们家的饭够晚的了!刘家稳说;我知道你吃过了;你们家的鞭炮声都告诉我了。柴旺把当天挣得的钱分给刘家稳;刘家稳则把新写的几副春联交给柴旺。柴旺在离开的时候对刘家稳说;你的字出了名了;我估摸着;今年起码有几百户人家贴你写的春联呢。刘家稳笑了;柴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笑。 
第二天早晨;柴旺蹬着三轮车;直奔医药公司去了。他想先把颈椎治疗仪买了;然后再去卖春联。他是医药公司开门后迎来的第一个顾客;所以当他发牢骚说这个枕头一样的玩意怎么能值这么多钱的时候;营业员就说;人都说第一个客人来就能开张的;一天都会有好运气。这样吧;我给你把零头抹去了;七百!柴旺心想;能抹零头;证明这价格跟甘蔗一样;还能往下削。他说;六百六吧;要不我就不买了。营业员开始坚持说不行;柴旺就做出要走的样子;心想你要觉得我是条鱼;还会拽我回来的。营业员跺了一下脚;冲着柴旺的背影说;行了行了;六百六给你了;我也图个六六大顺!不过不能开发票;不然我赔死了! 
柴旺把那个治疗仪小心翼翼捧到三轮车上;朝城东的二中驶去。天阴得厉害;气压很低;柴旺觉得胸有些憋闷。路上车辆和行人都多;街角卖烧纸的摊位多了起来。柴旺想着也该给父母买上几刀烧纸了;按照风俗;过了小年就可以上坟去了。 
过了商业中心;往城东的路上;车辆 

和行人就稀少了;所以路敞亮了;给人一种素净的感觉。这一带的中学都是重点高中;儿子没考上这样的学校;柴旺就难得有机会来。想到儿子独自在监狱中过年;柴旺的心里就有些沉。雪花飘下来了;腊月的雪是最豪放的;朵大;密集;转眼间;天地间已是白茫茫的了。柴旺感受着雪花温存的抚摩;心也就舒畅了一些。 
二中传达室的老头把柴旺拦在门口;问他找谁。他说找教英语的刘英。老头问他带身份证了没有;进去的生人要填单登记的。柴旺说没有。老头摇着脑袋说;那可不行。柴旺急了;说;大哥;我是她家邻居;她家有急事;你行行好;帮我叫一声不行吗?老头看柴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想刘英家或许真的有了急事;就觑着眼看了看贴在墙上的一张电话号码表;拿起电话;拨了过去。老头“喂”了一声;说;我是传达室;给我招呼一声英语组的刘英老师;她家有急事;有个人找他。停了一会儿;老头问柴旺;问你叫啥名?柴旺如实相告;老头复述过去。又停顿了一会儿;老头“喀嚓”一声放下听筒说;等着吧;刘老师下来了。 
刘英那天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棉袄;她踉跄着从飞雪中跑来;让柴旺觉得这是一团早来的春色;心咚咚地狂跳起来。柴旺为了避开传达室的老头;把车子推到大门外的路对面;这样他们说些什么;老头就听不清了。 
刘英见了柴旺颤着声说;柴哥;家稳怎么了?摔了吗?心脏不好了吗? 
柴旺笑了;他从车上取来那个颈椎治疗仪;说;刘老师说你颈椎不好;他想用卖春联的钱给你买这个;昨天我刚好得了一笔外财;我怕跟他说了他不让买;就替他给你买了。你回家就说单位发的吧。 
刘英松了一口气;她身子发软地听柴旺讲那阵狂风和刘家稳写的那个福字如何飘进人家的阳台。柴旺说;幸亏那地热的房子热气冲;要不福字飞到那儿也是进不了人家。他说这是刘家稳给她带来的福;她必须得接着。 
刘英满怀感激地接过它;说;我知道你家还拉着饥荒;那钱你该自己家留着用呀;要不把它退了? 
柴旺说;要是退了它;我就没脸跟你做邻居了;我搬家! 
刘英颤着声说;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啊。柴哥! 
虽然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柴旺还是真切看到了刘英噙在眼里的泪花;他觉得那是他今生看到的最美的花朵了。 
柴旺回到新世界商场的门前时;雪已经弱了许多;是零星小雪了。老皮一见柴旺就嚷;我还以为你看天下雪;不来了呢!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儿买春联的人多;你要是不来;可是亏大发了! 
柴旺赶紧把车停在角落里;抱起春联;在老地方一条条地摊开。白雪地上的红纸春联就像生长在水边的一簇簇红柳;明媚鲜润极了。果然;春联一打开;买主就一个跟着一个来了。转眼间;大大小小的福字已卖了多半。柴旺在生意的间隙;不由自主地张望昨天福字飘进的那座阳台。今天阳台的窗子没有开;想必它收了福字;知足了。 
这一天柴旺收入不菲;接近百元了。想着买颈椎治疗仪讲下了价钱;省了钱;就让老皮帮他照应了一会摊儿;他踅进商场;左挑右选的;给老婆买了件五十二块钱的袄罩。他本想买绿色的;可一想老婆脸黑;穿绿的更显黑;就把绿的扔下了。又想买红的;一想老婆微胖;穿红的会显得更胖。就抓起了蓝色的。蓝色的袄罩是盘扣;上面有着隐隐的白色条纹;像一条条雪线;看上去古典庄重;柴旺很中意。 
当晚柴旺提着这件袄罩回家时;柴旺家的说;我有衣裳穿就行;咱又不是小孩子;非要穿新的;真不该浪费这个钱啊。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却是欢喜的。她迫不及待地奔向脸盆;洗了手;轻轻拈起袄罩;拿到镜子前试穿。穿扮好;她喊柴旺;过来看看啊;好看不好看?柴旺走过来;看见柔和的灯光下;老婆穿着一件蓝地白花的小袄;并着双腿;顺着胳膊;微微抬着头;端端地看着他;像是个待嫁的新娘。他忍不住走上去;亲了她一口;说;真好看。柴旺家的说;有什么好看的?一身的肥肉;一捏一把褶子;也就你得意吧。柴旺说;别人得意我还不乐意呢。柴旺家的知足地笑了。那晚;柴旺理所当然吃了两样好饭。吃第二样好饭时;他想起了飞雪中刘英眼里闪烁的泪花;有些力不从心;草草了事。柴旺家的只当他累了;用手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头发;说。你在外辛苦了一天;好好睡吧。 
到了腊月二十五六;春联的生意明显落潮了。该买的人家早就买了。柴旺在二十七的上午去山上给父母上了坟;中午回来时觉得头重脚轻的;像是要感冒的样子。柴旺家的给他煮了碗姜汤、让他下午在家睡觉;不要出去摆摊儿了。柴旺确实有些支持不住了;喝了姜汤;就倒在火炕上;整整睡了一下晌。黄昏时;他醒了。柴旺家的烧好了一大锅洗澡水;怕柴旺着凉;她把澡盆摆在炕头;将热水一盆盆地端来;注入澡盆;用手试了试水;对柴旺说;好好洗个澡;发发汗;感冒好得快。柴旺答应着;像小孩子一样乖乖踏进澡盆。初入水时他像乌鸦一样“呀呀”大叫着;嫌水烫;要出来。柴旺家的按住他;说;呆一小会儿就好了。果然。一两分钟后;他适应了水温;慢慢坐下去;水也随着浮起来;快要溢出澡盆了。柴旺家的帮着丈夫往肩胛处撩水;轻轻搓洗着他身上的灰尘;足足洗了一小时;把天给洗黑了;把柴旺洗得红彤彤的了。先前柴旺还昏沉着;这通洗;这通滋润;又让他神清气爽了。 
洗过澡;柴旺吃了碗面条;帮老婆蒸枣糕。柴旺家的擀面;柴旺则把红枣一颗颗地摁在面圈上;层层铺起来。碰到有虫眼的红枣;柴旺就把它丢进嘴里;吃一半吐一半;他不想让大年初一吃的枣糕有瑕疵。他们正忙得热火;听见邻居家传来争吵声。他们在灶房;还隔着一间屋子。却能听得到;可以想见吵得有多凶。柴旺家的停下手中的活儿;说;好长时间不吵了;怎么要过年了又不顺心了?柴旺说;吵几句也就消停了;别管它。他们把枣糕放进锅里;添足柴火蒸着。然而吵架声是越来越大了;能听见男的在吼。女的在哭。中间还穿插着摔东西的声音。柴旺家的说;你今天没去卖春联;没跟人家说;是不是人家以为你昧了钱了?你过去说一声吧。柴旺说;他们俩都不是爱小的人。不会的。柴旺话音刚落。只听女的哭声越来越凄厉;空竹求助似的汪汪大叫起来。柴旺说;这么个哭法;是出大事了;要不你过去看看?我在家看着锅?柴旺家的说;要去就一起去;看看没大事咱就回。枣糕反正得半个钟点才能熟;续足柴火;不用看着。夫妻两人就锁了院门;去了刘老师家。 
一进刘老师家的院子;就见空竹两只前爪搭在屋门上;在挠门。看见柴旺夫妇进来;它哀怜地叫了一声闪开了;由柴旺把门打开。 
这哪里还有家的样子啊。里屋的地上到处是碎片;有暖瓶的碎屑、杯子的玻璃渣和茶壶的瓷片。想必这些物件被砸时都盛着水;地上水淋淋的。刘家稳坐在轮椅上;脸色铁青;嘴唇灰白;喘着粗气。刘英呢;她蜷缩在写字桌下;哭得抽噎了;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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