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全译-第13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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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郭谊又指使董可武入室谒见刘稹,说:“郭公请您商讨公事。”刘稹说:“为何不到此对我讲?”董可武说:“恐怕惊动了太夫人。”于是引刘稹步行出使府牙门,来到使府之北的别宅,摆设酒宴作乐痛饮。当喝得痛快之时,董可武对刘稹说:“今天的事是想保全您祖父太尉刘悟传下的一家人,但您必须自己决定去留,这样朝廷才会同情和照顾您的家属。”刘稹回答说:“如您所说,我心里也这么想!”于是董可武上前抓住刘稹的手,崔玄度自后面将刘稹斩首。接着,收捕刘稹宗族家人,刘匡周以下以至襁褓之中的婴儿全部杀死。又杀死原刘从谏父子所信任善待的张谷、陈扬庭、李仲京、郭台、王羽、韩茂章、韩茂实、王渥、贾庠等总共十二家,并株连他们的子侄、外甥、女婿等,无一人能幸存。李仲京是李训的兄长;郭台为郭行余的儿子;王羽是王涯的族孙;韩茂章、韩茂实兄弟皆为韩约的儿子;王渥是王的儿子;贾庠为贾的儿子。唐文宗时甘露之变,李仲京等人逃亡投奔刘从谏,得到刘从谏的保护和抚养。这时郭谊总揽昭义军政大权,凡军中对他稍有嫌隙的人,郭谊也将其诛杀,以致每天都要杀人,血流在地上碾成了血泥。大局稳定后,郭谊将刘稹的首级封装在一个盒子里,派遣使者带着表文和书札,向王宰投降。刘稹的首级经过泽州,刘公直及其营垒的将士痛哭失声,也就一同投降王宰。
乙未,宰以状闻。丙申,宰相入贺。李德裕奏:“今不须复置邢、、磁留后,但遗卢弘止宣尉三州及成德、魏博两道。”上曰:“郭谊宜如何处之?”德裕曰:“刘稹呆孺子耳,阻兵拒命,皆谊为之谋主;及势孤力屈,又卖稹以求赏。此而不诛,何以惩恶!宜及诸军在境,并谊等诛之!”上曰:“朕意亦以为然。”乃诏石雄将七千人入潞州,以应谣言。杜以馈运不给,谓谊等可赦,上熟视不应。德裕曰:“今春泽潞未平,太原复扰,自非圣断坚定,二寇何由可平!外议以为若在先朝,赦之久矣。”上曰:“卿不知文宗心地不与卿合,安能议乎!”罢卢钧山南东道,专为昭义节度使。
乙未(十五日),王宰将情况写成状奏告朝廷。丙申(十六日),宰相们入朝向唐武宗祝贺。李德裕奏言:“如今不需要再设置邢、、磁留后,只须派遣卢弘止去宣慰这三者以及成德、魏博两道。”唐武宗问:“郭谊应当如何处置呢?”李德裕说:“刘稹是个傻小子罢了,其调兵遣将抗拒朝廷命令,都是郭谊为他出主意,作谋主;到刘稹势孤力单不能支持时,郭谊又出卖刘稹以求朝廷的赏赐。对这种人不加以诛除,又如何能说是惩治罪魁祸首。应该趁诸征讨大军压境之时,将郭谊等人一并诛除!”唐武宗说:“我也认为这样处置为好。”于是下诏命石雄率领七千人进入潞州,以和先前的谣言相应。杜则以军饷运输困难,不能供给为由,声言郭谊等人可以赦免,唐武宗对其奏议不予理睬。李德裕说:“今年春天泽潞未能平定,太原又出现骚扰,如果不是皇上圣明坚决果断,两处贼寇怎么可能平定!朝外议论认为如果是先朝皇上,像郭谊这样情况早就赦免了。”唐武宗说:“你不知文宗心里和你意见不合,怎么能议到一处去呢!”于是,罢除卢钧山南东道节度使的职务,让他专任昭义节度使。
戊戌,刘稹传首至京师。诏:“昭义五州给复一年,军行所边州县免今年秋税。昭义自刘从谏以来,横增赋敛,悉从蠲免。所籍土团并纵遣归农。诸道将士有功者,等级加赏。”
戊戌(十八日),刘稹的首级被传送至京师长安。唐武宗颁布诏书:“昭义镇所属泽、潞、邢、、磁五州免除赋役一年,为攻打刘稹,官军行军所过的州县也免除今年秋季的税收。昭义镇所辖之境自刘从谏以来,所增加的无理赋税,全部予以免除。抽调平民所组建的土团也全部解散回家务农。诸道征讨刘稹的军队中有功的将士,按等级给予赏赐。”
郭谊既杀刘稹,日望旌节;既久不闻问,乃曰:“必移他镇。”于是阅鞍马,治行装;及闻石雄将至,惧失色。雄至,谊等参贺毕,敕使张仲清曰:“郭都知告身来日当至;诸高班告身在此,晚牙来受之!”乃以河中兵环球场,晚牙,谊等至,唱名引入,凡诸将桀黠拒官军者,悉执送京师。加何弘敬同平章事。丁未,诏发刘从谏尸,暴于潞州市三日;石雄取其尸置场斩之。
郭谊既已杀死刘稹,日夜盼望着朝廷赐予留后的旗子和符节;却久没有消息,朝廷对此不闻也不问,为此郭谊自言自语:“必定要移往其它藩镇。”于是开始检阅自己的鞍马,整治自己的行装;待听说石雄将到来,大惊失色。石雄赶到,郭谊等人参贺既毕,显示皇帝诏书的敕者张仲清说:“都知兵马使郭谊的委任状过几天就会到来,其他诸将领的委任状在我这里,晚上牙院参拜时来受命!”于是调河中镇兵马包围场。至晚牙院参拜时,郭谊等人纷纷赶到,张仲清点名将他们一个一个地引入场,凡是诸将领狡猾凶狠曾死命抗拒官军者,全都逮捕,囚送京师长安。唐武宗又加何弘敬为同平章事衔。丁未(二十七日),武宗下诏命令掘刘从谏墓,将刘从谏尸首暴露于潞州街市三天;石雄又取刘从谏尸放置于场斩杀并剁成碎块。
戊申,加李德裕太尉、赵国公,德裕固辞。上曰:“恨无官赏卿耳!卿若不应得,朕必不与卿。”
戊申(二十八日),唐武宗加封李德裕为太尉、赵国公,李德裕坚决推辞。唐武宗说:“我只恨没有什么好官赏给你呀!你如果不该得,朕必定不会轻易赏给你的。”
初,李德裕以“韩全义以来,将帅出征屡败,其弊有三:一者,诏令下军前,日有三四,宰相多不预闻。二者,监军各以意见指挥军事,将帅不得专进退。三者,每军各有宦者为监使,悉选军中骁勇数百为牙队,其在陈战斗者,皆怯弱之士;每战,监使自有信旗,乘高立马,以牙队自卫,视军势小却,辄引旗先走,阵从而溃。”德裕乃与枢密使杨钦义、刘行深议,约敕监军不得预军政,每兵千人听监使取十人自卫,有功随例沾赏。二枢密皆以为然,白上行之。自御回鹘至泽潞罢兵,皆守此制。自非中书进诏意,更无他诏自中出者。号令既简,将帅得以施其谋略,故所向有功。
起初,李德裕认为:“自德宗派遣韩全义讨吴少诚失败以来,官军将帅出征屡遭失败,分析其弊约有三条:第一,皇帝的诏令下达于军队之前,有三四天时间,宰相大多不能预先知道。第二,宦官监军每人都总是以自己的意见来指挥军事,领军将帅反而不能指挥军队的进退。第三,官军都各有宦官为监军使,他们都选择军队中骁勇精壮的士兵数百人组成牙队,而在阵上战斗的士兵,却都是一些怯懦体弱的人;每次战斗,监军使自己掌有指挥进退的信号旗,乘马登高处观察,而以牙队自卫,见军队稍有退却,便立即带着旗帜先逃走,其他军队跟着跑,阵势于是溃散。”李德裕与枢密使杨钦义、刘行深商议,相约监军不得干预军政,军队每一千人听任监军选取十人自卫,有战功时监军照例可沾光得到奖赏。两位枢密使都认为有道理,表示同意,于是奏告唐武宗下诏执行。自后抵御回鹘的骚扰以至泽潞镇的罢兵,都是遵守以上制度。在朝廷,如果不是中书门下宰相们向皇帝进言颁布诏书旨意,就不再有其他诏旨自宫禁中通过宦官颁发出来。号令既简明统一,将帅们也就得以施展他们的谋略,所以每战所向无敌,立有战功。
自用兵以来,河北三镇每遣使者至京师,李德裕常面谕之曰:“河朔兵力虽强,不能自立,须藉朝廷官爵威命以安军情。归语汝使:与其使大将邀宣慰敕使以求官爵,何如自奋忠义,立功立事,结知明主,使恩出朝廷,不亦荣乎!且以耳目所及者言之,李载义在幽州,为国家尽忠平沧景,及为军中所逐,不失作节度使,后镇太原,位至宰相。杨志诚遣大将遮敕使马求官,及为军中所逐,朝廷竟不赦其罪。此二人祸福足以观矣。”德裕复以其言白上,上曰:“要当如此明告之。”由是三镇不敢有异志。
自对泽潞用兵以来,河北三大藩镇经常派遣使者到京师长安,李德裕常当面告谕他们说:“河朔藩镇的兵力虽然强大,但不能依恃兵力自立,必须凭藉朝廷委任官爵,凭借威命,才能安定军情。回去告诉你们的节度使:与其派大将请求宣慰敕使代为邀求官爵,还不如自己奋发忠义,为朝廷立功做事,结好圣明的天子,让皇上知道你们的忠义,而使恩命由朝廷主动直接地赐予,不是更为光荣吗!就以我自己耳闻目睹的来说吧,李载义当年在幽州,为国家尽忠平定沧景的叛乱,后来被幽州镇军队驱逐,朝廷未忘他的功劳,使他仍不失为节度使,后移镇太原,位至于宰相。杨志诚派遣大将,挡住朝廷所派敕使的坐马,邀求官爵,后来被所部军队驱逐,朝廷最后竟不赦免他的罪。这两个人的荣辱福祸足以看得很清楚。”李德裕将这些话告诉唐武宗,唐武宗说:“就是要这样明白地告诫他们”。因此,河北三镇不敢趁朝廷对泽潞用兵而有异志。
'3'九月,诏以泽州隶河阳节度。
'3'九月,唐武宗颁下诏书将泽州改由河阳镇节度。
'4'丁巳,卢钧入潞州。钧素宽厚爱人,刘稹未平,钧已领昭义节度,襄州士卒在行营者,与潞人战,常对陈扬钧之美。及赴镇,入天井关,昭义散卒归之者,钧皆厚抚之,人情大洽,昭义遂安。
'4'丁巳(初七),卢钧进入潞州。卢钧平素待人宽厚爱护,刘稹还未平定时,卢钧已经领昭义节度使衔,襄州士卒在征讨行营与潞州人作战时,常对阵喊话,宣扬卢钧的美德。到卢钧赴镇上任,入天井关,昭义溃散的士卒归镇者,卢钧都善意抚慰,待他们十分厚道,以致上下人情大为融洽,昭义镇于是安定。
刘稹将郭谊、王协、刘公直、安全庆、李道德、李佐尧、刘武德、董可武等至京师,皆斩之。
刘稹的部将郭谊、王协、刘公直、安全庆、李道德、李佐尧、刘武德、董可武等被押送至京师长安,全被斩首。
臣光曰:“董重质之在淮西,郭谊之在昭义,吴元济、刘稹,如木偶人在伎儿之手耳。彼二人始则劝人为乱,终则卖主规利,其死固有余罪。然宪宗用之于前,武宗诛之于后,臣愚以为皆失之。何则?赏奸,非义也;杀降,非信也。失义与信,何以为国!昔汉光武待王郎、刘盆子止于不死,知其非力竭则不降故也。樊崇、徐宣、王元、牛邯之徒,岂非助乱之人乎?而光武不杀;盖以既受其降,则不可复诛故也。若既赦而复逃亡叛乱,则其死固无辞矣!如谊等,免死流之远方,没齿不还,可矣;杀之,非也!
臣司马光曰:唐宪宗时董重质在淮西叛乱,今郭谊又在昭义叛乱,其淮西镇主吴元济和昭义镇主刘稹,实际上如木偶在耍把戏人的手掌上。董重质、郭谊二人起初劝主人作乱,最后又都卖主谋求私利,处死他们当然是死有余辜。然而,唐宪宗任用董重质在前,唐武宗诛杀郭谊在后,二者处置却截然不同,谁是谁非?我虽然愚钝,但认为以上两种处置都有不当。为什么这样说呢?唐宪宗赏赐奸贼董重质,是不义;唐武宗杀死已降的郭谊,是不守信用。先去义和信,如何能治好国家!过去汉光武帝刘秀对待向他投降的王郎、刘盆子,仅止于不死,除留他们一条命外,没有任何赏赐,这是因为汉光武帝知道王郎、刘盆子不到穷途末路,力竭不能抵抗时,是不会投降的。另外樊崇、徐宣、王元、牛邯这帮人,岂能说他们不是助纣为乱之人?而光武帝刘秀也不杀他们,大概是因为既已接受他们的投降,就不可再诛杀他们的缘故。如果他们不知恩义,既已受到赦免不死,却又逃亡叛乱,那么,再行诛杀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而如果唐武宗对待郭谊等人,免他们死罪,流放到远方,到老也不让他们归还,不是也可以吗!将他们一古脑儿全杀死,实在是不对的!
'5'王羽、贾庠等已为谊所杀,李德裕复下诏称“逆贼王涯、贾等已就昭义诛其子孙”,宣告中外,识者非之。刘从谏妻裴氏亦赐死;又令昭义降将李丕、高文端、王钊等疏昭义将士与刘稹同恶者,悉诛之,死者甚众。虞钧疑其枉滥,奏请宽之,不从。
'5'王羽、贾庠等已经被郭谊所杀,李德裕又以唐武宗的名义下诏宣称:“逆贼王涯、贾等人在昭义的子孙已被诛灭”,宣告朝野内外,有见识的人对此颇有非议。刘从谏的妻子裴氏也被赐死;又命令昭义镇的降将李丕、高文端、王钊等人揭发昭义镇将士中与刘稹共同作恶者,将他们全部诛灭,被杀死的人很多。卢钧疑虑杀人太多恐有冤枉,怕滥杀了无辜,奏请朝廷宽待他们,朝廷没有听从。
昭义属城有尝无礼于王元逵者,元逵推求得二十余人,斩之;余众惧,复闭城自守。戊辰,李德裕等奏:“寇孽既平,尽为国家城镇,岂可令元逵穷兵攻讨!望遣中使赐城内将士敕,招安之,仍诏元逵引兵归镇,并诏虞钧自遣使安抚。”从之。
昭义镇所属城堡有人曾对成德节度使王元逵无礼,王元逵穷加追究,抓到二十余人,处以斩首;其余人感到恐惧,将城门再行关闭自守抵抗,戊辰(十八日),李德裕等人上奏唐武宗说:“叛寇余孽既全部平定,昭义所属城垒现已尽为国家的城镇,岂可以任王元逵随意穷兵攻讨!希望皇上派遣宦官,赐昭义所属城堡内的将士敕书,招安他们,并且下诏书命令王元逵率领成德镇的军队归还本镇,再下诏书给卢钧,让他自己派遣使者去进行安抚。”唐武宗表示同意。
乙亥,李德裕等请上尊号,且言:“自古帝王,成大功必告天地;又,宣懿太后庙,陛下未尝亲谒。”上瞿然曰:“郊庙之礼,诚宜亟行,至于徽称,非所敢当!”凡五上表,乃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