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两生花开 作者:苏晓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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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的为自己当初曾对他生出的那种种不切实际的期待而觉得可耻不已。
他相当的忙,总是处于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微妙状态,似乎每晚都会回来,可回来的时候镜子已经睡下很久了,而第二天当镜子起来上学时,他却又还未起床。一个月内,能照面的机会屈指可数,而且是一个手掌就已绰绰有余了。不过似乎不管多忙,他每周还是会雷打不动地陪他们吃一顿饭,偶尔在家,但更多时候是在饭店,叫他的秘书开车来接他们过去。秘书姓柳。
掐指算起来,其实兄妹俩一月之中见到柳秘书的几率要远远高于他们的父亲,柳秘书时不时总会过来梅园街14号,代表上司的旨意给他的儿女送来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信用卡,顺便传达一下上司的关爱。镜子总算明白,原来这就是他一开始就信誓旦旦的那所谓的“好好对待”啊。镜子心知肚明,他是“日理万机”的老总,她不能要求他太多。
至于杜若,镜子后来知道,杜若的全名叫做“殷杜若”,杜若只是小名而已,是殷硕一直讳莫如深的前妻——杜若的母亲杜覃湄给取的,但镜子明显已经习惯了像殷硕一样叫他:杜若。
时至今日,镜子依然对杜若刚进海中时的情景记忆深刻,那是上一年六月的末梢,时间是春末夏初,空气里隐然留有梨花的残香,浅浅的、不动声色的恬淡;温暖的阳光,穿越浓密的树荫,从半寐半醒的晨曦中微微苏醒出来,明媚而稍显凉薄。时候尚早,校园里并没有太多人,穿行在栽满高大法桐的大路,只远远听闻草丛尽头遥远而模糊的朗朗书声,愈发显出这座百年名校的积淀与底蕴。
镜子小心翼翼地走在杜若前方,不时回头来张望一下,那时他们还陌生,即使明明是同胞的兄妹,感情却着实淡薄,以致无话可说。而杜若始终不紧不慢地跟随她身后,很分寸地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不亲近亦不太显疏离。
镜子在这一大片遮天蔽日的梧桐树荫的尽头停住,缓缓回头等杜若上前。眼看树影逐渐退去,就着一下子就豁然开来的天光,镜子忽然发现,杜若今天穿蓝色的格子衬衣,袖口高挽,领子很随意地耷着,黑色的背包闲散地挂在肩上;眉眼一直不动声色地低垂着,唇角隐约有漫不经心的笑意;明亮的光线,无所顾忌地穿越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深浅浅的暗影,美好得,简直恍若神明,是的,恍若神明。
这样出众而沉默的男子,镜子不自禁地将所有的视线集中于他,一时间,甚至忘记自己至少该拿出一丝丝的矜持以做掩饰。仿佛感受到前方放肆的目光,杜若蓦地抬起眼眸,那一瞬间,镜子恍然听到什么东西“嘭”一声自自己的心房破空而出,退无可退地,她干脆直接迎接上杜若深邃的眼眸,她自己并未意识到,但杜若却在那里面看到了一副全情戒备、跃跃欲试的架势,那样子的镜子,又回归了他们初见时的样子,宛然一只好斗的小公鸡。
这无疑是一个意外发现,杜若抿紧薄唇,漆黑的眸子淡淡地扫了镜子一圈,明明想漫不经心就流转开去的,到头来却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声一旦开了场,就再也收不住了。望着他电光火石般忽然漾开的璨若朝阳的笑意,镜子整个人都懵了,以至于全副武装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却已经完全不是起初那个状态了。她有些恼怒地瞪着面前这个这些天来明明表现出一副要和她对抗到底的男孩儿,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片刻间笑得没心没肺起来。
“你笑什么啊?”她脱口而出,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傻乎乎的。
杜若收敛住满眼的笑意,认真地说,“镜子,我们讲和吧。”
镜子这回是真的傻眼了。
……
生日
两个月后便是盛夏,当方苏的栀子花开始香得漫天漫地的时候就是镜子和筱墨的生日,十六岁。以往每年的今日,她和筱墨都会自两个相隔千里的的城市,邮去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庆祝对方、同时也是自己的诞生日,只是每次,筱墨随邮还会捎上一大包风干的栀子花。
而薏眉,则无论多忙,都会请上一天的假,专心致志地陪伴镜子。这样的生日,虽所得不得,却因着镜子原本就求之甚少,显得无比幸福。可是今年,当筱墨的礼物又一次如约而至的时候,镜子的身边却已失去了薏眉。少了薏眉和筱墨,还有谁会记挂着她、以及她微不足道的生日?
殷硕开着一家海城最大的地产公司,忙得更甚当年的薏眉。昨天晚上他回来过一次,只是为了说明他今天在临城会有一个会议,最早后天才会返回。镜子对他们会知晓自己的生日已经不抱希望,况且,缺少了薏眉,再盛大的生日也是冷清。
她就这么自怨自艾着挨到了五点半放学。杜若已经早早等在了车库,脖子上挂着耳机,百无聊赖地靠在赛车上,两手空空,甚至连一本书都没带。
镜子狐疑地望着他,“你们今天没作业?”
杜若笑,“有啊,不过已经做完了。”
“哦。”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妥,可是又说不上来。
可还来不及想清楚,杜若已经在催了,“别磨磨蹭蹭的,还得上超市呢。”
镜子一面调整好坐姿,一面漫不经心地问,“上超市干嘛呀,冰箱还满着呢。”
杜若不理她,自顾自地笑,“那你就甭管了。”
“嗤,小气!”
“是啊是啊,我就小气!”
当拎着几大袋重得几乎能压死人的西红柿、黄瓜、胡萝卜、蘑菇、西芹、鱿鱼、鸡肉、火腿……就算是再后知后觉,镜子也已经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妥了。今天是星期四啊,杜若晚上明明有自习的,可看他现在这副气定神闲的阵仗,摆明了就是要在厨房大显身手一番啊。换言之,他今天决定逃自习!而理由是,她生日!可能吗?
镜子一边洗着蘑菇,一边不停地偷瞄杜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杜若于是就不耐烦起来,
“有话快说!”
镜子不为人知地悄悄咽一下口水,含糊不清地问,
“你今天没上自习……是因为……的吗?”
杜若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想也没想就矢口否认,
“不是!”
镜子急了,形象全无地大叫,
“你干嘛否认的那么快,你都没听见我说什么就否认?”
这次轮到杜若偷笑了,
“是啊,你也知道自己没说清啊,那麻烦大小姐你再说一遍,说清楚点。”
镜子脸“噌”一下子就红了,
“你今天……没上自习……是为了替……我过生日的吗?”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经小得几近虫鸣。
杜若专心致志地翻抄着鸡丁,头也没抬,答非所问地说道,
“青豆洗了吗?我让你切的胡萝卜呢?”
镜子慌不迭地停下手边的工作,潦草地在围裙上擦一把手,然后才端过案上放胡萝卜的盘子,送至杜若眼皮底下,
“验收一下吧,可以打几分啊,大厨?”
杜若瞥她一眼,微皱的眉头显示对她的油嘴滑舌大大不满,跟着动作夸张地拈起一块儿胡萝卜,几乎凑到她眼皮子底下,
“喂,你是没听见我叫你切的是什么吧,大小姐?这是什么,块儿吗?胡萝卜块儿?我让你切的是胡萝卜块儿?”
镜子讷讷地嘟哝两声,认命地缩回手,
“凶什么凶……那,我再重切一下。”
杜若倒比她更快一步缩回手,随之甩出一副恨不得离她千里之外的表情,不怀好意地笑,嘴皮子明显耍得溜得多,
“算了吧,就不劳殿下您大驾了,您哪儿凉快先哪儿歇着去,啊,我还是自己动手的保险,免得到时候吃到炒什么手指头丁儿之类的,哈哈。”
……
八点四十,一切就绪。
镜子对着一桌子香气四溢的菜肴猛咽口水,冬笋炒肉丝、鱼香茄子、尖椒牛柳、宫保鸡丁、番茄鸡蛋、爆炒鱿鱼……怎么回事,刚才自己明明是亲眼见证着这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一道道从杜若铲下妙笔生花般诞生的,怎么竟还是觉得不真实?她面有垂涎地扫视杜若一圈,不免食指大动,杜若却捅她一下,面无表情地说,
“冰箱保鲜第三层有样东西我忘了拿,你去拿过来。”
镜子狐疑地瞥他一眼,现在桌上菜也有了、酒也有了,直接开动就是了,还有什么非拿不可的东西?不过镜子还是乖乖去了,因此自然也就错过了杜若嘴角忽然就开始精彩纷呈起来的笑意。
一打开第三层抽屉镜子就傻眼了,宽大的保鲜层被清得干干净净、一件不剩,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样子都只为了突出一样东西:蛋糕!一块儿盘子大小的蛋糕,表皮均匀地涂一层诱人的栗色巧克力,浓浓的可可味扑鼻而来,四周间隔着围一圈儿鲜艳欲滴的樱桃、猕猴桃、橘子瓣,正中心用白色的果酱醒目的写几个龙飞凤舞的字:镜子,16岁生日快乐!
镜子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她迅速回头寻找杜若。杜若等在那里,眉眼含笑,瞳孔里的神色再柔和没有,他轻启双唇,光洁的牙齿随之坦露,
“你猜对了,镜子,生日快乐。”
镜子忍不住幸福地笑出了声,下一秒,甚至还没来得及捂上嘴,就跟着泪如雨下。从客厅到厨房,明明只有四五米,她却一步也再迈不开,
“原来你真是为我……”
杜若看她刚刚还笑靥如花的一张脸,在顷刻间哭得梨花带雨,不由慌了手脚,
“你不至于吧,我就做了个蛋糕而已……”
镜子飞快地止住啜泣,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发现新大陆似的反问,
“蛋糕也是你做的?”
杜若一脸懵懂,“是啊,不行啊?哎,你怎么不哭了?”
镜子不理他,“你会做蛋糕?还有,你什么时候做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杜若双手环胸,拽拽地把脸撇向一边,不屑地笑,“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气鬼!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的生日我怎么不能问了?”
“就不告诉你!”
“讨厌,你快说啊!”
……
你还有我
时间,好像小孩子拿在手里的风车,迎着风,一路呼呼直转,转得飞快,还没留意,就已转过了五月的末梢,转上了六月的轻轨。六月的校园,触目可及之处都是赏心悦目的绿色。等过完这个夏季,镜子就该升初三了。
而现在,杜若正在继续着他百无聊赖的高一。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高一都长着这样一张千遍一律的脸孔,沉重、繁琐、疲累至极,每天的日程似乎除了上课就是应付永远会突如其来的考试。譬如今天,1996年6月15号,杜若甚至来不及通知镜子,一下午的随堂考就接踵而至。一面心不在焉答着题,他一面不停地看表,镜子一定已经放学了,倘若找不着他,那个傻丫头到底会怎么办啊?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杜若东西也没顾得上收拾,就一路狂奔到了车库。
海中的车库前前后后拆了整整三栋教学楼,所以显得特别宽敞,可是现在里面空荡荡、静悄悄的,四下无人,只有五六排自行车,整齐而孤单地码在一边。
镜子不在。
杜若定定地站在空无一人的车库正中,有些神思恍惚。身后陆陆续续有说话声响起,杜若微昂起头,让呼吸慢慢平顺。手腕上的表,显示六点一刻,已经迟了整整四十五分钟。她,应该已经自己回家了吧。
华灯方上,蓝丝绒样的天幕上隐约有零零落落的星子在闪。杜若无心欣赏,脚下蹬得飞快。紧赶慢赶着,等终于推开紧闭的大门,出乎意料地竟迎面对上一屋子的冷清。
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亮一盏灯。盘旋在院子上空的风,悄无声息地兴起,卷着入夜的薄凉,透着一丝丝侵入骨髓的寒意。
“镜子……”
回应他的,只有来自虚空中某处苍白的回声,镜子,镜子……
杜若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可是灯却没有如以往一般亮起。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往二楼踽踽而去,潜意识里有着某种预感,她一定在那里。
一定是那里。
二楼最西侧的房门虚掩着,微薄的天光经过那道仅存的缝隙,在地毯上投下斑驳而黯淡的影子。白天当光线照得到的时候,明明记得是喜庆的红色,然而此刻却呈现出某种诡异的阴暗,好像干涸多时的血液,因着年深日久,已然失去了它最初的鲜艳,大片大片泛着暧昧不明的青褐。一股莫名的寒意忽然就铺天盖地地侵袭过来,从杜若赤裸着的脚趾一下子蹿升至四肢百骸,让他在一瞬间毛骨悚然。
极度的惊惧中,似乎只能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噗通,章法全失。他就这样无错地在门口站着,好一会儿动也不动,直到里面隐约传来一阵细若游丝的啜泣。
他几乎立即肯定那就是镜子。
窗帘拉着,漆黑的屋子里一片静默。在黑暗里呆了一阵子,杜若已经慢慢适应,他张开双手,摸索着往里走,直到看见蜷缩床角那团白色的东西,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如释重负地安定下来,他朝她伸手,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心疼,
“镜子……”
白色的人儿在他的呼唤里仰起埋在睡袍里的脸,触目惊心的苍白,好像透明,
“我一直在等你……”
杜若的心蓦然就这么一紧,他仓促地走到她身边,半蹲下来,
“对不起,今天考试,所以……”
镜子无意识地打断他,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怎么还不回来……薏眉……”
一阵隐秘的香气忽然迫近,跟着不动声色地弥散开来,在瞬间将杜若包裹,杜若僵在原地,尚未反应,一双苍白的手已悄然攀上了他温热的掌心,他的身体不由一抖,更深的寒意随之涌上心口,明明是六月的天气,握在掌心的这双手却冰冷侵骨,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镜子把脸别向一边,自顾自地喃喃低语,
“今天是6月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