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匠 作者:高满堂-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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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长功气得摔了他带来的蛋糕:“你要是这么说,给我出去!”
要把杨老三轰出家门。杨老三道:“好,我走,我走。这人,气性怎么这么大啊!”说着,走出屋子。肖玉芳劝解:“哥,你也太过分了!我师傅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不能这么对待人家!”
肖长功怫然说道:“他是来看我吗?我还不知道他?他是来羞臊我!”
肖玉芳天真地说:“你怎么这么说话?你不要把人家想得那么坏。”
肖长功扔下一句:“什么事都走着看吧,玉芳,我再说一句,你不是小孩子了!”
肖德龙默默地看着,转身走出屋子,急匆匆地往杨家走去。杨老三正躺在炕上,跷着二郎腿,捧着一本苏联诗集,用俄语朗诵着一首苏联诗。肖德龙走进来:“三叔,和我爸再比一场吧,要是不比,他这个病就不能好了!”杨老三阴阳怪气地说:“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头一回,我是输给他的吗?我那是让着他。他不知好赖,拿话风凉我。这一回,我是给他当头一棒,让他醒醒神儿。再比?再比他还输怎么办?你还让不让他活人了?他还有脸儿活吗?你这不是往死胡同推他吗?”肖德龙激他:“再比,怎么知道我爸就会输?你不是害怕缩回头去了吧?”杨老三恼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怎么也学会骂人了?少教的玩意儿!”肖德龙终于气恼了,揪住杨老三:“你敢骂我!欠揍你!”要揍他。杨宝亮闻声进屋,抓住肖德龙的手:“肖德龙,你想干什么?”肖德龙气哼哼地说:“干什么?我要让他漱漱口,叫他嘴干净点。”
杨宝亮喊着:“你敢打我爸,我就和你拼命!”抡起擀面杖……肖德龙急了:“宝亮,你敢下死手!”抓起一个花瓶,朝杨老三砸去。杨老三用胳膊一搪,花瓶在他臂上开了花。回到家,肖长功怒骂肖德龙:“你这个畜生,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师叔,我们老一辈的事,用不着你掺和!”冯心兰也说:“德龙,你怎么不知大小?还不快去认错!”
肖长功指示着:“心兰,打点东西,你领着德龙,去老三家赔礼道歉。真是的,给我丢老人了。”
冯心兰答应着:“哎。”
冯心兰提着礼品要带德龙走:“德龙,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跟我走!”
肖长功从炕上爬起身:“唉,还是我去吧。”
肖长功提着礼品登门。杨宝亮正在做作业。杨老三还在工作台上忙乎着。肖长功尴尬地搭讪:“噢,宝亮,写作业啊?这孩子,虎头虎脑的,招人喜欢。”
肖长功又凑到工作台前端量着:“老三,你在搞技术革新哪?”杨老三没抬头:“革什么新?弄着玩的,我一个人住着空房子晚上手里不抓挠点儿什么,这大长的夜能睡着吗?”杨老三说到这才抬起头:“琢磨着你该来了。坐吧,我不像你,不会赶你走。”
肖长功说:“老三,我来看你了。我教子不严,给你登门认错儿来了。”
杨老三揉着胳膊:“没事,谁叫他是孩子呢,我不生德龙的气。这孩子,看不出,还挺有血性的,我就喜欢有血性的孩子。”
肖长功大包大揽:“教不严,父之过,怎么说也是我教子不严,错我领了。”
杨老三却说:“在我眼里,德龙还是个孩子,他今天打了我这一拳,我才知道他长大了,那一拳有速度有力量,打了我个趔趄,我高兴,孩子长大了,哎呀,你说我们家宝亮什么时候能成人哪,什么时候能给我来这么一拳哪!”顿了顿又说:“事都过去了,不提了。宝亮也不是好东西,他要是不先动手,把德龙逼急眼了,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肖长功道:“可我还是有话要说。事是怎么引起的?还不是为了咱俩比武的事?老三,再比一场行不行?就算我求你了。”
杨老三摇着头:“不比了,死活不比了,再比我还有活命吗?咱俩是打了个平手,你就心安理得地去北京参加你的群英会。再说,我的胳膊被德龙打坏了,还能比吗?以后再说吧。”
肖长功气道:“老三,你不给面子!”
扔下礼品,憋着一肚子气,走出杨家。夜里,肖长功握着假手在屋里转来转去,如同困兽,看这里不顺眼,看那里也不顺眼,东一脚,西一腿。冯心兰心疼地问:“手又疼了是不是?要下雨了吧?”肖长功气还未消:“你看这个家,乱的,还能进来人吗?一个个瞪着死羊眼,看我干什么?明天五点都给我起来,大清扫!”
全家人鸦雀无声。冯心兰劝阻道:“他爸,你就饶了他们吧,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挺累的。”
肖长功不讲理:“累什么累?累就不搞爱国卫生运动啦?还有,今天居民委来人了,问咱们家打苍蝇的任务完没完成。我告诉你们,除四害咱不能落后。”
冯心兰说:“他爸,咱是职工户,只要把自己家的苍蝇消灭干净就行了。”
肖长功瞪着眼睛:“咱家的苍蝇消灭干净了吗?”指着墙上的一个“苍蝇”,“那是什么!”冯心兰悄声地:“他爸,那不是苍蝇。”
肖长功瞪起眼,高声喊道:“那不是苍蝇是什么?啊,是什么?”说着举起手掌,朝“苍蝇”拍了过去。只听“啊”的一声,“苍蝇”原来是墙上的钉子。三个儿子捂住嘴,不敢笑出声来。肖长功悄悄地收起手掌,冲着肖德豹喊:“德豹,把作业本拿出来,我要检查你的作业。”
肖德豹支吾着:“我的书包落在教室里了。”
肖长功气得黑了脸:“嘿,你这书念的!当兵的丢了枪,给我到学校取回来!”
冯心兰拽着肖德豹:“小祖宗,快去取啊!”
西厢房里,德龙弟兄三个正和肖玉芳开会,研究肖长功的事儿。肖德龙说:“爸这样下去可不是事儿,叫他闹死了,得想个办法。这个武还得比,不比咱爸还得大病一场!”肖德虎却说:“依我看,这个武不能比了,万一咱爸再输了怎么办,按照咱爸的气性,那就不是病不病的问题了!”
肖德豹问他:“二哥,那是什么问题?”肖德虎夸张地说:“你这还不懂,就是说咱还能不能见到咱爸的问题!”
肖德豹直愣愣地问:“咱爸还能死啊?”肖德龙喝断:“老三,闭死你那张臭嘴!”
肖玉芳拦着:“都别说了,没那么严重,这就是个面子问题!”
肖德龙说:“老姑,我看这事还就得靠你了,你要是能做通杨师傅的工作,让他和我爸比一比,我爸的病就好了,老姑,你上杨师傅家去一趟吧!”
肖玉芳向着杨老三说话:“你爸也是的,输了一场就不能活了?都赢谁输?比武嘛,总是有输有赢,至于这样吗?”侄儿三个向小姑开起火儿来。肖德虎问着:“小姑,你怎么胳膊肘老往外拐?”肖德豹说:“杨老三算什么东西?赢了一回就躲起来了,他根本不是爸的对手,缩头乌龟!”肖德龙说:“就他这样,也带不出什么好徒弟!”
肖玉芳生气了:“哎,怎么都冲着我来了,少教的东西,怎么和老姑说话!”
冯心兰还在劝肖长功:“他爸,咱不是还胜了一场吗?打个平手也是你进京,何必和他计较?”肖长功长叹一声:“丢死人了!这个杨老三,活生生地要把我气爆啊!”冯心兰劝解着:“丢什么人?是他不敢比了,丢人的是他。”
肖长功道:“怎么说我也是没胜了他,我这心里老是堵得慌。”
这时,有人敲门。冯心兰嘀咕:“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呀?”肖长功忽地从炕上爬起来:“快开门,肯定是杨老三!”肖长功在炕上盘腿正坐,等待着杨老三的到来。却见程厂长走进来。肖长功赶紧下了炕:“程厂长,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程厂长急匆匆地说:“不坐了,明天早晨八点组织要找你谈话!”
第五章
早晨的天灰蒙蒙的。厂保卫科里气氛凝重。几个军人严肃地坐在肖长功对面,一人手里拿了一份材料,包科长坐在侧面。问话的是有着浓厚四川口音的军人。他每问一句,几个军人对着手里的材料就交流一下眼神。军人看着档案问:“肖长功同志,有几个问题找你核实一下。”
肖长功的腰板挺得直直的,说:“你问吧,我一定如实向组织汇报。”
军人问道:“1947年春,你父亲在山东老家病故,你去奔丧了?”肖长功点头:“有这回事。”
军人又问:“肖师傅,当时国民党封锁了海面,轮船到不了烟台,你是怎么去山东的?”肖长功答:“当时海上是封锁了,我是和几个商人合伙包了条帆船,偷偷沿着海边到莱州湾登陆,走了七天七夜。”
军人又问:“没被国民党抓过?”肖长功头上冒汗了:“没有,绝对没有。”
军人还问:“没被盘问过?”肖长功非常紧张:“我想想……我可以方便一下吗?”军人笑了:“肖长功同志,别紧张,这不是审问,去吧。”
肖长功离身去厕所。旋即又回来了。军人继续问:“想起来了?”肖长功摇头说:“没有,当时的山东解放了,没有国民党。”
军人道:“知道,海上是国民党控制的,在海上没被拦截?”肖长功道:“没有。”
军人还继续问道:“当时山东还乡团活动猖獗,没碰上他们?”肖长功:“没有。”
军人强调着:“是吗?好好想想,和他们没有接触?”肖长功信誓旦旦:“绝对没有,我可以拿党性作保证。”
军人问:“你说的这些情况都可以找到证人吗?”肖长功点头:“可以,和我一道的那几个人都还在,我在山东的活动也可找到证人。”
军人:“好。俺再问你,镇反的时候你在哪儿工作?”肖长功麻利地回答:“就在咱们厂,那时候你还没进厂。”
军人笑了:“俺那时候在朝鲜。这一段没什么问的,都清楚。”
肖长功又坐不住了:“同志,我还想上便所。”
军人说:“去吧。你紧张什么?”肖长功刚要站起来,另一个军人问道:“肖师傅,你是一九一八年生人吧?”肖长功肯定地回答:“是啊。”
另一个军人问:“十一月六日出生?”肖长功点头说:“没错。”
军人皱眉:“不对吧?”肖长功嘀咕着:“这怎么能有错呢?”军人抖抖手中的材料:“可是这张表上你填的是十二月二号!”肖长功蒙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军人说:“你好好想想看!”
肖长功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这是阳历。”
军人还在追问:“肖师傅,还有几个问题……”厂长室里,程厂长和肖长功谈话。程厂长神秘地说:“老肖啊,进京的事有变化了。”
肖长功一愣:“什么变化?”程厂长说:“这次群英会,进京比武的规模升级了,原来是周总理要接见比武状元,后来毛主席听说了这件事,非常高兴,他老人家要亲自接见,还要握手照相,还可能要请到中南海同桌吃饭,不是儿戏啊。”
肖长功紧张得不知所措,嘴嘎悠着:“毛主席?毛主席要接见?这是真的吗?”程厂长严肃地道:“千真万确!”
肖长功流泪了:“厂长,这担子太重了,我怕担不起啊。”
程厂长说:“担不起也得担,这是市委的命令。”
肖长功哆嗦着:“我……我太紧张了。”
程厂长说:“也不用紧张,毛主席是人民的主席,他老人家和蔼可亲,就像我们的父亲。不过,这样,对你的政审可就更严格了,你要配合好了。”
肖长功答应着:“哎!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审查。”
几天的煎熬下来,肖长功病了,躺在炕上,额头上拔着火罐,看样烧得很厉害,嘴里含混不清地背着自己的履历:“我叫肖长功,小名石柱,老家是山东平度大泽乡谭家夼村,我爹叫肖文德,我出身贫农,自小受苦,十四岁跟父亲闯关东……”冯心兰摇摇他:“他爸,你醒醒,喝点水,吃点药。”
扶起肖长功喂药。肖长功心事烦乱地说:“告诉你几遍了,我的简历就那么点事,叫你记住记住,写个单子,放在家里,上面一查照着一抄就行了,你总也不办,快记呀!”冯心兰赶紧拿过小本道:“你说,我记着呢!”肖长功又背起来……冯心兰叫:“等等,等等,你说那个夼字怎么写啊?”肖长功说:“上面一个大字,下面一个川字。”
肖长功又背起来……冯心兰又叫:“你再等一下,你的小名叫石柱?我记得你上次填单子写的是石锁。”
肖长功道:“你这个脑袋呀,石锁是我哥,都死了好几十年了!”冯心兰回忆道:“上回你可是这么写的。”
肖长功吓得呼地一声爬起来问:“是吗?”第二天,在厂办公室里,程厂长和肖长功谈话:“肖师傅,市委领导过两天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