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匠 作者:高满堂-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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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玉芳低低地说:“嫂子,我不想见。”
冯心兰悄声道:“你傻呀?天下男的就一个小康啊?你看他那家人家,假模假样的,那个小康哪还有个男人样,娘们儿胎,什么都听他妈的,这样的男人白给都不稀罕,黄了更好。听我的,下了班好好打扮打扮。”
下班后,回到家里,冯心兰劝着肖玉芳说:“他姑,人家都来了,你怎么也得见个面吧,我看小伙挺好的,走吧,打扮打扮。”
肖玉芳道:“不见,我不想谈。”
冯心兰说:“不是当嫂子的撵你,你不能老在家里吧,再说你刚刚碰上这事,你哥心里急得都上火了。”
肖玉芳说:“碰见什么事了?我怎么了,我哥愿上火让他上去!”冯心兰一下子没话了。肖长功正在屋里着急,一抬头乐了,只见肖玉芳迎头走进来问:“人呢?”肖长功朝厨房指了指,里面有一个小伙子扎着围裙正在忙乎着颠勺炒菜。肖玉芳坐下说:“嘿,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
肖长功压低了声音:“我刚才和小胡说了会儿话,小伙子挺好的,老实本分,家庭出身也不错,你别使性子啊,跟人家好好谈。就是不满意也别挂在脸上,给人家个台阶下,听见没?”肖玉芳说:“哥,你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什么意思我清楚!”
肖长功小声地道:“你又想哪去了。”
肖玉芳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关心我的婚事了?”小胡在里面要起调料来。肖玉芳走了进去。冯心兰悄声地说:“他老姑还劲劲地,我看这事成不了。”
肖长功无奈地说:“嗯,这局肯定又是叫她搅了。”
小胡炒着菜,一伸手道:“酱油。”
肖玉芳从背后递过一个瓶子。小胡边接过来倒进锅里边问:“有味素吗?”肖玉芳递过一个罐子。小胡挖了一勺放进锅里,一回头看见了肖玉芳,眼前一亮:“你是肖玉芳同志?”肖玉芳点点头说:“你的菜炒得不错。炒吧。”
小胡又炒青菜,不停地和肖玉芳要着调料。小胡一边颠着勺一边说着:“肖玉芳同志,我先作个自我介绍吧,我的家庭是这样的,是革命家庭,我的父母都是革命军人,现在还在部队任职,我是这个家庭最小的成员,高中毕业后就进了工厂,共青团员。”
肖玉芳问:“你几岁开始学炒菜的?”小胡说:“我十岁就开始给家里做饭,肖玉芳同志,你们厂子三班倒吗?你的工作是不是很累呀?”肖玉芳问:“你这是做的什么菜?醋溜大白菜吗?”小胡说:“肖玉芳同志,你快出徒了吧,我们厂子……”肖玉芳问:“醋溜大白菜放香菜吗?什么时候放啊?”小胡不停地往上端菜。冯心兰招呼着:“小胡啊,坐下坐下,忙乎半天了。”
肖长功也说:“坐下,咱喝两盅。”
小胡忽然想起什么,拿起自己的包问:“嫂子,有箱子吗?”冯心兰道:“有哇。”
小胡问:“能把我这个包放起来吗?”冯心兰顿了一下:“能。”
小胡又问:“箱子有锁吗?”冯心兰诧异地问:“放进去就是了,锁它干什么?”小胡笑了笑,不语。冯心兰开了箱子,小胡把包放进去,仔细地锁上了箱子。肖玉芳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站起来,要离座。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小胡笑了笑说:“这是我明天要交的材料。我们有纪律,对不起。”
肖玉芳坐下了。肖长功说:“好哇,是得遵守纪律,来,小胡,喝一盅。”
小胡却道:“对不起,我不能喝酒,我们有纪律。”
肖玉芳好奇地望着小胡。
肖长功说:“来,吃菜吧。”
夹起了一口菜突然皱起了眉头。冯心兰夹了一口也如此。小胡望着两个人也夹了一口,差点儿吐出来:“这是怎么回事?”肖玉芳忍不住笑了。小胡望着肖玉芳也笑了:“你是不是把调料都递错了?”与此同时,杨家屋里也在吃晚饭,杨老三和小孩啃着烧鸡。小孩撕下鸡大腿说:“叔叔,这个给你,这儿的肉香。”
杨老三问:“你吃什么?”小孩说:“我啃骨头。叔叔说了,我是鼓上蚤,我知道,鼓上蚤是水泊梁山的时迁,时迁啃鸡骨头啃得可干净了。”
杨老三故意地说:“好了,别嘞嘞了,一家一只,吃完你就走吧。”
小孩说:“我不走了,我要住在这儿,你说了,管我三天饭。”
杨老三说:“我说管饭,可没说管住。”
小孩道:“管饭就是管住,大人说话要算数。”
杨老三迟疑片刻,笑了:“你这小子,心眼太多了。好吧,要是愿意,你就留下来。”
小孩扑通一声给杨老三跪下,喊一声:“爸,儿子给你磕头了!”泪流满面。杨老三望着小孩,半天不语。小孩呆呆地看着杨老三。杨老三说:“给我上炕!”
小孩呆呆地看着杨老三。杨老三一拍桌子:“上炕!听见了吗?”小孩爬到炕上。杨老三说:“把衣服都给我脱了!”小孩吓得把衣服脱了。杨老三走到炕前,仔细地检查他的四肢,又扒拉他的小雀。小孩哭了:“你要干什么,大流氓!”杨老三笑了:“哎哟,小雀还挺硬挣,哎哟,起来啦,起来啦!”小孩慌忙地提起了裤子。杨老三说:“到院里给我跑几圈去!”小孩拧着身子道:“我不去,我不去!”
杨老三问:“你想不想在这住吧?”小孩说:“想。”
杨老三道:“那就给我去跑圈去!”小孩走了出去。杨老三朝外望去,小孩在院里呼哧呼哧跑圈,不停地喊着:“行了吧,行了吧,累死我了,你就饶了我吧!”
杨老三躺到炕上,他端起一盅酒,高高地擎起来,张开嘴,酒流长长地灌进他的嘴里……肖家的饭还在吃着,肖玉芳放下筷子站起来说:“哥,嫂子,小胡同志,你们先吃着,我出去有点儿事。”
说罢,朝外走去。肖长功问:“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啊?”肖玉芳说:“胡师傅病了,我和陆姐约好了去看她。”
说罢,走了出去。屋里一片尴尬。小胡站起来说:“我也该回去了,嫂子,把包给我。”
冯心兰开了箱子把包递给他。小胡接过包转身出去。冯心兰摇了摇头叹:“哎,又黄了。”
肖长功说:“这也急不得,慢慢来吧。”
冯心兰道:“这可真是个心事啊!”
小胡正在街上慢慢地走着,见一个人蹲在地上修理自行车。小胡上前问:“同志,自行车坏了?需要帮忙吗?”那人抬起头来,是肖玉芳。小胡道:“是你?”肖玉芳急得满脸汗:“真是越急越出事,我的自行车掉链子了。”
小胡拍着胸脯:“没事,有我呢。”
说话间掏出那个年代鲜有的小手电,交给肖玉芳,修起自行车来。肖玉芳一边照着亮一边端量着小手电:“这手电从哪弄的?这么小还这么亮。”
小胡说:“街上没有卖的,是我们单位发的。”
肖玉芳道:“对了,你的包没忘带吧。”
小胡说:“带着,任何时候我也忘不了。”
肖玉芳问:“这包很重要吧?”小胡一脸严肃地说:“是的,比我生命还重要!”
修好了自行车,小胡大步走了,肖玉芳在夜色里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几天后,肖玉芳下班回家,扎着围裙十分麻利地炒菜。小胡在旁边替她拿调料。肖玉芳边炒边说:“我们厂也有化验室,开始我们觉得挺神秘的,后来才知道没什么技术,天天是小和尚念经,老一套,没什么了不起的。”
肖长功走进来,一脸的舒展,把一碗海蛎子递给玉芳:“把这碗海蛎子炸炸给小胡尝尝。”
转身出去。小胡正色说:“肖玉芳同志,你错了,大错而特错了,我们的化验室规模很大,技术要求很高,高得超乎你的想象,不但要化验钢铁,还要化验一些特殊物质,不但要化验物质的结构、分子式、化学性能,还要化验物理性能,包括光谱分析、金相分析、分子结构分析、后坐力分析……”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肖玉芳问:“你怎么了?”小胡捂着嘴:“咳,牙疼。”
肖玉芳疑惑地问:“你们这是什么化验室啊。哎,你到底在什么厂工作?”小胡躲闪着:“我以后跟你说吧。”
肖玉芳生气了:“不说就算了,那咱们再见吧。”
小胡问:“肖玉芳同志,你生气了?”肖玉芳说:“我生什么气?和一个我不知在哪儿工作的人生气?犯不着。”
小胡无奈地说:“肖玉芳同志,你实在要问,我只好告诉你了,只是请你不要对别人讲。”
肖玉芳奇怪地问:“什么厂子,还保密?”小胡道:“这回你说对了,我是在保密厂工作,国营523厂。”
肖玉芳道:“咦,523厂?没听说过这个厂子啊!”小胡四下警惕地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是军工厂,保密单位。”
肖玉芳愈加好奇,睁大眼睛问:“真的啊?”小胡愈加神秘地说:“真的!我们厂的保密措施非常严厉,凡是我们厂的工人,找对象一定要向组织报告,一旦确立恋爱关系,厂里政工部门要对对方进行政审,查祖宗三辈,一点也不含糊。”
肖玉芳问:“真的?那么严格!”
小胡道:“不严格不行,咱厂有过惨痛的教训。”
肖玉芳问:“教训?还是惨痛的?”小胡说:“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我们厂有个小青年,处了个对象,那个女的,长得可漂亮了,脸蛋有点像王晓棠。”
肖玉芳叹:“那么漂亮呀!”
小胡说:“那个小青年和女的爱得死去活来,都那个了。”
肖玉芳吃惊地问:“是吗?”小胡说:“那个女的把小青年迷得晕晕乎乎的,她说什么小青年听什么。后来,她让小青年往家拿废图纸,说要包书皮儿。”
肖玉芳问:“拿了?”小胡说:“拿了。结果怎么着?后来部里发现我们厂泄密了,产品让国外知道了。保卫科内查外调,终于查出来了,是小青年泄的密。顺藤摸瓜,揪出了女的,一查,你猜怎么着?是个美蒋特务!”肖玉芳惊呼:“我的妈呀,这不就是侦探片吗?”小胡道:“可不是嘛。所以说,我们一般不敢说在什么厂工作,请你原谅。”
听他说完,肖玉芳脸上渐渐升起了神圣感。夜深了,肖长功和冯心兰坐在桌前等着肖玉芳,她送小胡去了。院门响了,接着是停放自行车的声。肖长功说:“玉芳回来了,你去看看。”
冯心兰道:“不用看,她会上这屋的,他俩眉眼里有故事。准成!”肖长功趴着窗朝院里看了看,回过头说:“回屋去了!”冯心兰问:“没看看她什么表情?”肖长功说:“大黑天能看什么!”
肖长功松了口气:“给我盛碗饭吧,一晚上紧张得我,就吃了两口菜!”
东厢房里,肖玉芳睡不着了,辗转反侧。几天后的一个大清早,肖玉芳戴着口罩,站在树下,好奇地看着523厂的大门口。厂门口有解放军站岗查证。工人们入厂,示证。肖玉芳看着,十分激动。小胡骑着车子过来了。肖玉芳热情地跑过去打招呼:“胡玉良同志。”
没想到小胡不理她,骑着车子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肖玉芳刚想喊,小胡又骑车绕到她跟前,半是疑惑半是呵斥地问玉芳:“你怎么来了?”肖玉芳嗫嚅道:“玉良,我就是愿看。”
小胡问:“看什么?”肖玉芳说:“看你进厂门口,接受解放军检查证件,这么看着,就觉得我一辈子有着落了,心里就踏实了。”
小胡理解地笑了笑:“好了,看完就回去吧,别耽误上班。”
说罢,朝厂门口走去。解放军检查了小胡的证件,放行。小胡回过头,冲肖玉芳招了招手。肖玉芳幸福地向他挥了挥手。
黄昏时分的公园里,肖玉芳和小胡,两个人又见了面。小胡直盯盯地看着肖玉芳,目光严厉。肖玉芳奇怪:“玉良,你怎么拿这种眼神看着我?”小胡冷冷地问:“你今天早晨去我们厂干什么?”肖玉芳嗫嚅地:“我……”小胡厉声地问:“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跟踪我,调查我?”肖玉芳委屈地说:“你想哪儿去了?我觉得你的工作那么神圣,就是想看看你的工作环境,没别的意思。”
小胡严肃地说:“肖玉芳同志,咱们是革命同志,要对革命负责,我的工作事关国家机密,不可以掉以轻心,你明白吗?”肖玉芳使劲地点头:“明白,我全明白。”
小胡道:“明白就好,咱们谈恋爱归谈恋爱,得订个规矩,五不准。”
肖玉芳问:“哪五不准?”小胡道:“一、不准问我们厂的情况;二、不准给我们单位打电话;三、不准到我们厂去找我;四、不准对别人谈起我;五、不准打听我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