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索南才旦 傅子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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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经堂里,悬挂在屋梁上的一条条经幡都着火燃烧了。
菩萨周围的座架也都起火了。特别使洛桑活佛痛心的是那尊刚塑起不久的普度众生的佛祖释迦牟尼像也未能幸免。这是一尊释迦牟尼的说法像。洛桑活佛依据经书的记载,把释迦牟尼说法时的形象塑造得生动逼真。你看他,仪态端庄,右手半伸,盘腿而坐。他的两边恭立着两位双手合十的尊者,左边的名叫迦叶,右边的名叫阿难。他们都是释迦牟尼得意的弟子。现在他们谁也无能为力解脱面临的灾难。缠绕在他们身上的由洛桑活佛特意敬献给他们的圣洁的哈达,也呼呼地燃烧起来了。整个大经堂闪耀着通红的火光,把所有的菩萨都映照得红亮亮的;整个大经堂烟雾缭绕,使得体弱的洛桑活佛呛咳不止。他难受地把目光从释迦牟尼那笑容可掬的脸上收回来,心中连连哀叹,真诚地忏悔自己。
活佛又走到大经堂左侧,顺着楼梯,走回自己设在二楼的卧室。他看到已有缕缕烟雾从门缝钻进来。这说明,大火已经烧上楼来了。他仿佛怀着一去不返的依恋心情,良久地凝视着他安寝的地铺和写字的桌子,随后转身出门,一拐弯,步入隔壁专供自己念经祭神用的那个小经堂。洛桑活佛的小经堂终日亮着七盏不灭的酥油灯。灯光把小经堂的陈设照得一目了然。小经堂里挂着画有各种姿态的菩萨画卷。左墙正中有一个朱红色的神龛,神龛里是端然而坐的释迦牟尼像。右墙上挂着个镜框,镜框里镶着一张他与纳西扎布活佛十四年前在甘孜的合影照片。小经堂临窗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搁着竹笔筒,桌前放着一把椅子。小经堂四周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他读过的经书。在这些经书中,有很多是他在甘孜的格拉纳西扎布活佛送给他的。在和纳西扎布活佛相处的日子里,他不仅学到了更深的经义,而且学到了纳西扎布活佛冰清玉洁般的品德。洛桑活佛翻开一本装璜别致的经书,里面的书页全是贝叶,贝叶上写着密密麻麻的经文。这是纳西扎布活佛在拉萨朝圣学经时,一位印度高僧送给他的。这本贝叶经古老而有价值,离开甘孜回索南才旦时,纳西扎布活佛转赠给了他。他一直当至宝小心珍藏着。可是,火焰快要封楼了,他已经不可能把这本珍贵的贝叶经转移到藏经室去了。他不得不心情沉重地把它重新放回书架上。他最后看一眼几十年来自己天天在这儿念诵经文,祈祷神灵,修身养性的小经堂,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他正欲动手开门,陡然间一股烟火呼隆一声破门而入,将他扑倒在地。他连忙爬起来,毫无顾忌地走出烟火堵门的小经堂。
洛桑活佛放眼看去,见大火早已四处蔓延。火舌已经快要舔着绘有各种山水花卉和虫鱼鸟兽的雕梁画栋;那几根全贝多罗树的叶子,称贝叶。用贝叶制作的经书叫贝叶经,是十分古老、稀罕而有价值的。
力支持着整个寺庙的朱红大圆柱,也开始星星点点地冒起火苗子,烧化的油漆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洛桑活佛顺着烟火四起的木楼梯向下颤颤巍巍地走着。他下完最后一级楼梯,扶着被火烤得发烫的油漆栏杆,稍作喘息,就又径直地穿过带火的经幡,朝大经堂正中的释迦牟尼和他的弟子迦叶和阿难一步一顿地吃力走去。
他行至菩萨跟前,发现缠在他们身上的哈达早已化为灰烬,正纷纷扬扬地飘散着;他们那刷过金粉的脸孔和身子也被烟火熏得黑黝黝的了。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一阵揪心撕肺的痛楚使他头一垂,双膝跪倒在地。
他的灵魂在向菩萨们,在向他朝夕相望的菩萨们默祷着。他不希望仁慈的菩萨们原谅自己,他只能以至诚之心向菩萨们忏悔。他朝四周的菩萨们一一观望一阵,当目光落到释迦牟尼身上时,他猛然伸起双手,大声疾呼起来:
“佛爷,我有罪呀,我有不可饶恕的罪呀!”
他这发自心灵的真诚呼喊,在这烟重火浓的索南才旦寺里回响着。他只觉得寺庙的各个角落都在应和着自己的声音:
“佛爷,我有罪呀,我有不可饶恕的罪呀!”
等这飞烟穿火,绕梁过柱的声音消失以后,洛桑活佛才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法衣,两眼透过烟火的空隙,心情沉痛地望一阵哺育他成长的索南才旦的土地,那土地上的河流、山川、树木,最后收回目光,蹲下身子,端然挺胸,盘腿而坐。只见他双目微闭,双手合十,显得雍容端庄,镇静自若。
此刻,洛桑活佛已毅然作出与寺庙、与寺庙中各位大慈大悲的菩萨同归于尽的抉择;他仿佛已经听到佛爷召他回归天堂的声音,眼缝里渗出了激动的热泪。他决心升天了。
烟雾在他面前飘逸,烈火映得他满脸通红,那象断线的珍珠一滴滴流淌的泪水,也闪着晶莹的红光。在这生命即将终结的最后时刻,他,一个虔诚的僧侣,心无半点杂念,没有一丝懊悔。他感到的不是死亡的威胁与痛苦,心中只有归天的激动与虔诚。
这时,只见洛桑活佛头顶上有一条经幡已燃成一条明晃晃的火索,连接在横梁上的绳头眼看就要烧断了,朝他身上飞迸着火星子。
合十打坐、静候归天的洛桑活佛渐渐感到自己的意志在升华了。忽地,朦胧中他隐隐听到外面有一种异样的显得杂乱的声音。但他极力排除着这种声音对自己升天的干扰。
寺庙外,石阶下,人民解放军小分队的同志们从岔路口如风似火地赶来了。女队长韩喜梅高声地喊道:
“钟震山!”
钟震山把红红和青青两匹马拴在一棵树上,答应着:
“到!”
韩喜梅心急火燎地朝上一指:
“你立即进寺庙侦察火情!”
“是!”
钟震山象接到十万火急的战斗命令一样,顺着石阶,嗖嗖几下就登上了土平坝。旋即,象一支利箭,直射那烟火封门的地方,转瞬间便消逝在烟火之中。
原来小分队的同志们刚刚来到村寨外的岔路口,一听到“咣咣”的钟声,就预感到索南才旦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过一阵,发现索南才旦寺冒起浓烟,便断定寺庙起火了。耿维民、韩喜梅、严军三个支委当即决定,立即奔赴寺庙,全力救火。他们一口气跑到这里,行装未解,一个个就顺石阶飞奔而上。他们刚一上到土平坝,钟震山就从寺庙里快步如飞地跑来了。他向耿维民和韩喜梅报告着火情:
“寺庙前后左右都是火,楼上也有部分房间着火了!”
韩喜梅向土平坝四周看了看,既无压火的沙,又无灭火的水。在她年轻的经历里,还是头一回遇上救火这样的事。
该怎么办?她感到有点束手无策。每每在这难以应付的时候,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飞到了耿维民的脸上。
耿维民果断地对大家说:
“同志们,取下脸盆,到河里打水,一定要把火压下去!”
大家立即从肩上甩下背包,取下脸盆,一转身,沿石阶而下,直奔索南才旦河岸边。
这时,索南才旦河岸边,走过来几个袍子褴褛的背水女奴。这几个女奴的家住在河东岸,是专为沙拉庄院背水的。
她们全都侧着脸,担惊受怕地张望着土平坝上失火的寺庙。
走在最后面的一个女奴停下了脚步,望着这烟飞火腾的索南才旦寺,年轻俊丽的脸庞顿时收紧了,眼里闪着旦惊且疑的光芒。蓦地,她听得从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记长鞭凌空炸响的声音。她的背脊不由得抖动了一下,连忙收回目光,跟上前面的姐妹们。
战士们端着水从神色惊悸的女奴身边一闪而过,飞速地朝石阶上冲,朝土平坝上跑,朝寺庙的烟火中钻。一连几个回合,楼下的火压住了些。但楼上的火仍然有增无减地燃烧着,发出呼呼的声响。阅历丰富的耿维民朝楼上望了望,大声地呼喊道:
“同志们,抓紧扑灭楼上的火,不然,大火上房就难办了!”
人们争先恐后地请求道:
“我去!”
“我去!”
钟震山冲前一步:
“耿科长,我去!”
耿维民把信赖的目光盯到钟震山那张坚毅的大脸膛上:
“钟震山,上楼救火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动作要快,不能让大火爬上房顶!”
钟震山向耿维民坚定地表示:
“耿科长,保证完成任务!”
钟震山一上楼,便冲进了洛桑活佛的卧室。卧室里,大火已经扑到窗前。他果断地脱下军衣,在卧室里上下抽打,左右横扫,十分干脆利索地把火扑灭了。旋即,他又拔腿冲进洛桑活佛的小经堂。
小经堂里,墙上挂的那些菩萨画卷在着火冒烟,空气里充满了烧纸的糊焦味儿。画卷边角的火舌正气势汹汹地朝书架上的经卷伸舔去。钟震山凝眸沉思少顷,毫无顾忌地把手伸向带火的画卷,一把扯下来扔在地上。然后用军衣把火抽打灭,完整无损地保住了那些珍贵的经卷和纳西扎布活佛与洛桑活佛的合影。
寺庙外,小分队的同志们沿石阶穿梭般地飞上奔下,端水救火。
索南才旦河岸边,刚才那位朝着火的寺庙张望的年轻女奴,又呆呆地立住,目光全落在这些舍死忘生救火的解放军战士的身上。她身旁的一位女奴拉了她一把:
“毛里,快走吧!”
这位女奴象没听见似地,仍然呆立不动。那几个背着盛满水桶的女奴,踏着露出水面的石礅子,朝河岸走去。忽然,这位女奴听得有人在问她:
“姑娘,你们的水往哪里背?”
女奴一回头,见一位满脸烟熏火燎的女解放军出现在自己身边。女奴仰着一张青瘦的脸,两眼诚惶诚恐地盯着对方,没有回答。
这位女解放军就是韩喜梅。她又问道:
“是背水救火吗?”
女奴轻轻地然而是慌张地摇了摇头,咬着牙关,愤愤不平地责问韩喜梅道:
“你们为什么放火烧索南才旦寺?”
韩喜梅吃了一惊:
“谁说是我们放的火?”
“你没听到吗?”女奴用长把木杓往桶里盛着水,头也不①毛里即“喂”的意思,是对女性的称呼。
抬地说着。
韩喜梅一心只顾救火,经女奴这一提醒,才留心地听见河对岸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喊声:
“红汉人火烧索南才旦寺了,僧俗众生快来救火呀!”
这莫名其妙的祸水是从哪里冲来的呢?韩喜梅心里气愤极了。她按捺不住自己冲动的感情,又问面前这位女奴道:
“你怎么不救火呢?”
女奴已经灌满了水桶,没对韩喜梅的问话作出回答,把长木杓往水桶里一沉,目光迅速地朝后扫了一眼。
韩喜梅看出了女奴内心的顾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韩喜梅把眼往后一瞧,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手执长鞭的人正凶神恶煞地直冲着这边,但一看到韩喜梅,立即就把目光避开了。韩喜梅心里打了个顿,似乎捕捉到了点什么似的,不再问那位女奴了。她转过身,正要弯腰打水时,突然听得那位女奴尖着嗓门惊叫起来:
“火!火!”
韩喜梅一听,以为是寺庙内的火又烧大了,忙直起身朝土平坝上的寺庙望去。又听得那女奴急呼起来:
“火,你头上,你身上的火!”
韩喜梅这才发现自己从寺庙里带来的火星子,竟烧着了背后的衣服和后脑勺的头发。她正准备打一盆水往自己身上浇的时候,只见那女奴提起水桶,一出手朝韩喜梅泼去,哗啦啦淋了她一头一身。
韩喜梅头上、身上的火浇灭了。她十分感激地看了女奴一眼,忙用脸盆替她盛满水桶,又帮她上肩背上。女奴背着水桶跨上了石礅子。韩喜梅打满一盆水,刚直起腰,就见那个手执长鞭的人从她身边一擦而过。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面目,那人就已经跳上石礅子,尾追女奴而去,长鞭在他手中象长蛇似地扭摆着。
救火如救命。韩喜梅强压下心里的疑团,端着水急步如飞地往石阶上跑去。
从房梁上落下来的经幡,铺满了整个大经堂。整个大经堂变成了一片火海。小分队的同志们尽管全力以赴地用水浇,用衣服抽打,仍然压不下火势。已从楼上转战下来的钟震山正急得没法的时候,见韩喜梅端着一盆水冲进来,便大步上前,不容分说地夺过来,一盆水从头浇到脚跟,顿时周身精湿。钟震山把空脸盆还回韩喜梅手中,身子一挺,敞着嗓门大喝道:
“同志们,跟我来!”
话音一落,钟震山敏捷地卧倒在地,在烈焰腾腾的经幡上滚压着。
人们看到了榜样,看到了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在关键时刻显示出来的榜样的力量。人们为钟震山的举动所感召、所鼓舞,都用水浇湿全身,倒在地上,象蛟龙似地在火海里翻腾滚动起来。
正在这救火的紧急关头,索南才旦寺上山砍柴割草的僧侣们赶回来了。他们端来河水浇,提来河沙压,用树枝抽打。在军民合力奋战下,索南才旦寺的火渐渐小下去了。
当钟震山滚到大经堂正前方的最后一个火团时,猛地感到手脚碰到了什么。他忙撑起身来,一抬眼,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只见眼前稳扎扎盘腿坐着一位年老的僧人。这僧人四周都是火,肩上搭着条火索似的经幡。这是何等危急的情景呀!然而使钟震山感到奇怪和惊异的是,这老僧居然临危不惧,正襟危坐,双目紧闭,双手合十,从容泰然,似乎什么也没有感觉到。钟震山忙用手挑开搭在他肩上着火的经幡,将他背上肩,拔腿就往外跑。
大经堂的火最后压灭下去了。
耿维民领着几个人四处仔细地巡视、检查着。
整个大经堂弥漫着浓烟,使人辨不清方向。钟震山背着洛桑活佛在烟雾中跌跌撞撞地迈着脚步,好不容易才看到隐隐现出亮光的大门。他迎亮快步跑出门,把洛桑活佛放下来,将他的身子靠在粗大的古树上。他摇着洛桑活佛大声地喊道:“喂,老人家!”急切地希望他能很快清醒过来。
洛桑活佛的意识认定自己已经超度升天了。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另一个世界,也许围着自己的都是些佛光照人的金菩萨、银菩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