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红荷 作者:张丽-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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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芳邻路的清茗飘香,今日着实让我亲身领略了一番。
这是个春夏相交的灿烂日子。
我怀揣着那张拍于80年代初的,又辗转几人之手,现如今已皱巴巴并有裂痕的旧照片,匆匆行走于这条很文化很清香的街上。
我急于寻找到照片上的这位昔日的小姑娘,拍照时只有十几岁,很漂亮很惹人爱。如今她会是一位三十三岁的少妇,据说她在这条街和她的丈夫共同经营着一家茶馆。可是,提供信息的她的乡下亲戚,却不能断定她是否真的在此做老板娘,是否已经离开了。
然而,无论如何,我必须找到她。
找到她,难!
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只知道她属于一场男女私通的产物。
在她一出生,重量不及一只小猫的惨况下,就被早已等在柴房外的一个嫁到外乡去的女人抱走了。
从此以后三十多年,没有人记起她,没有人寻找她。
直至这2004年的春天,她才被那个送她到异乡去的远房亲戚郑重提起。
想起她,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地寻到她的下落。因为她已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一笔巨额财产的合法继承人。
她是七百八十万财产的合法继承人之一。
我作为义务为她办理继承手续的代理律师,踏上了寻觅之旅。找到她,她便可以拿回她应该拿回的东西。我在心里揣测,当她突然意外地被告知,她可以作为遗产继承人拿到好几百万的时候,她会不会喜极而泣? 会不会高兴得当场晕过去? 也许,她至今还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世呢。
走在成都这条街上,我这个从京城而来的过客,衣着随意,提着简单的小行李箱,左顾右盼、匆匆忙忙的中老年妇女,显得与这里的人们格格不入。
在这里,所有人时刻都被一种悠闲舒适的气氛所包围。
整条街,最慵懒、最自得的自然是泡茶馆。
在成都市民眼中,品茶是如此美妙自得的事。
暖阳下,朋友、亲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一杯清茶在手,一席家常闲聊,那种温馨优雅,令外地人羡慕不已。
也有一个人如我这般来到这条街的。我发现,当一个人时,茶楼真是一个好去处。这条不到一公里的小街散布着大大小小数十家茶楼小吧。择一处能够悦己的,于闹市中,别有一份独特与清净。
芳邻路,名字也优雅温馨。它与别致的百花潭公园相邻,被当之无愧地称为“休闲茶楼酒吧一条街”。座座酒吧与茶楼风格各异,并带有浓郁的文化情调。
我在心里想,我要寻觅的这位女性,她目前的家境会是如何呢? 收养她的父母给过她良好的教育吗? 她与她的丈夫感情可好? 她的生意是红火还是凑凑合合? 她是否已经在养育自己的孩子? 她现在的模样与照片上那个小女孩模样一定会有很大的差异吧? 还能够辨认吗? 岁月的风霜雨雪把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我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反正不是她母亲的合法丈夫。我见过她的母亲,人傻又不漂亮,她如果长大了像她母亲,真不敢想下去呢。
想到这里,我突然在心中浮现了她母亲的影像,眼睛也就开始在向两旁的茶馆酒吧里张望,看是否有当年我熟悉的那个身影和面容。
想起她的母亲,每每想起,都有一阵哀叹。四十年前,我第一次认识了她的母亲,知晓了她的身世。之后,我便与这位郭家的女儿有着不短的交往和一段难以忘怀的情谊……
我走进一家叫“七里香”的茶馆。这不是周杰伦的歌,却是一家普普通通的茶楼。
我迈上那挂满常春藤的露台,藤隙间漫射着缕缕阳光,把这不太宽大的露台映得斑斑驳驳,纯纯净净。这茶楼并没有豪华的布置,也没有特别的修饰,犹如一户平常人家,保持着原始的人情世故,每件东西都是那样温馨、亲切、自然。
这里的茶费比北京的便宜多了。我随意点了十五元一份的香茶,脸蛋鲜嫩的川妹子就立刻转身去了。转瞬间,冒着清香的茶水就上来了。
我品着香茶,一边歇歇脚,一边掏出旧照片,向那川妹子打听老板和老板娘的情况。那姑娘摇摇头,把照片扫了一眼,还给我,说:“没有这个人。”
喝过茶,我离开阳光纯净的露台,又去了隔壁的“随心缘”。环抱在绿阴下的长条木桌加布艺凳子,代表了这间茶房的风格,一种欧式休闲的韵味弥漫四周。
照例要一份喝的,再次掏出照片向老板打听这个女人,说明这是她小时候的照片,此人现在应该是三十三岁。老板很热情地说,他去找旁边的人打听打听去。
我便满怀希望地等。坐在这绿阴下的长条木桌前,感觉就像坐在欧洲的小街路边的优雅咖啡馆,等缘。任时光缓缓地流,缘分就悄悄地近了。
在“随心缘”,我没有等到任何消息。老板已经很尽心了,一口气跑了好几家,都没打听出什么。我谢过他之后,起身准备离开。老板很热情地嘱咐我,近处几家都不必去了。
我微笑着,道着谢离开。这真是一条很文化、很文明的芳香之路。
我一直往前走去。一路清香、优雅。整个艳阳之日,我都是在这里欣赏和沐浴着茶文化之风。穿过那些长廊间悬挂着艺术雕塑和吊在半空的艺术灯,进入一处处抛开俗媚的悠然之地,心中真正向往着如此艺术生活着。
更有陶醉心境的一处,在一座宅后院的小天井内,傲然盘踞着一棵硕大的老树根,草木翠青中有一口据说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古井泉眼,茶楼老板沏茶用的水,便取之于此。
光顾了所有的茶座,喝过了各种的香茶,要打听的女人依然一点音讯也没有。
一阵不同于其他茶室飘荡出的那些轻曼音乐,持续强劲的西洋音乐从那家“日月星”酒馆里热辣辣地送出。
想不到在南方的街上,也可以感受到来自北方的豪情。这是一家卖“哈啤”
的哈尔滨酒馆。门前张扬着这整条街上独一无二的户外大伞,使之充满了“哈尔滨之夏”时中央大街啤酒节的气氛。
我的脚步不自觉地向那张大伞挪去。音乐又吸引着我迈进了它的门。虽然我预感到在这里不可能寻到我所要寻找的那个女人,我还是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以卖啤酒、洋酒、咖啡为主的酒馆,装饰风格明显欧化。
此时,天色已晚,各式灯饰大放光彩。外面的长廊摆放的那些长条木桌边陆续坐上了顾客,西洋音乐在夜晚的空气中劲荡,夜的风景更美。
室内有与众不同的花式调酒,隔音墙壁使音乐产生出回旋的轰鸣,身处其中,情绪被撩拨得起伏跌宕。正犹豫是否要坐下,灯光瞬间变暗,音乐持续强劲,那炫目酒瓶,那波士顿的摇酒tin ,疯狂的节奏,升起与落下,让人感觉到,夜或短或长都是如此让入迷醉。
“麻烦您,请抬一下脚。”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身穿侍者服装,用一花布条拖把在擦那些滴荏地上的酒液。擦到我脚边时,她就客气地请我抬抬脚。我马上闪到一边。她麻利地擦干地面,抬头朝我笑着,露出可爱的小细牙。
“您请坐吧。”
“哦……不,不,我不喝酒。我想打听个人。”
刚说完这话,我又想,这位小姑娘怎么能认识我要找的人呢? “哦,算了吧。”
我转身要离开,“对不起,影响你工作了。”
“哎,说说看嘛。我在这条街干了三年了,做过好几家。”
我立刻收住脚步,转身面对她,掏出那张照片递给她。
“这个……女人。这是她小时候的照片,她去年还在这条街上开茶馆,现在应该是三十三岁的女人。她的母亲是山东人……”
“您怎么会有这张相片? ”小姑娘吃惊地瞪圆眼睛,望着我,问:“您是她的什么人? ”
一阵惊喜,我声音都高起来了。这真是太意外了! “小姑娘,你认识她? ”
“认识。这不是万星姐姐的童年留影吗? 她家里相框中也镶了这么一张。”
“她叫万星? ”
“是呀! 您有她的照片……怎么还不晓得她的名字呢? ”小姑娘重又用目光上下打量了我,“哦,我晓得了,您是律师? ”
“对啊! 对啊! 我是律师! 小姑娘,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律师啊? ”
“我猜的。”小姑娘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问:“您是律师! 一看就是好人! 这下万星姐就有救了! 怎么样了? 万星姐不会被枪毙吧? ”
“什么?!”我浑身一颤,“她……她出什么事啦? ”
“咦? 您不是她的律师? 郭姨说的,家里给她请了个大律师,一定要救万星姐的……”
“哦,我不是郭姨说的那个律师。郭姨是她妈妈吧? ”
“对呀。从大前天万星姐去公安局自首以后,郭姨都哭病了,四处托人请律师……”
“怎么? 去自首? 她犯什么罪了? ”
“杀人。”
“杀人?!”
“嗯。我看万星姐不会是杀人犯。”
“她杀了谁? ”
“她丈夫。”
“啊?!”
我简直惊讶得傻呆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这时,一个领班模样的男子冲那小姑娘喊了一句:“小赵——快去后面,那里的地上好多水! 快去——别站在那里说话了! ”
“哎! 晓得啦——”
小姑娘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地扭头跑去了。
那个领班小伙子微笑着走过来,要为我服务。我就往旁边座位上一坐,随便点了份咖啡,想在这里等待那位小赵姑娘闲下来时,进一步向她打听一下万星的情况。
咖啡冒着热气,有加了牛奶的香气,轻轻呷了一口,略微有些苦味。
原本受委托来寻找我的当事人,为她办理遗产继承事宜,却没料想,人是寻到了,事情可是很麻烦。我的当事人陷入了官司之中,而且还是人命大案! 一个三十三岁的女人,还很年轻,如何就成为杀人犯了呢? 我手心里是那张万星的童年照片,虽已皱皱巴巴,但影像还算清晰。童年的小万星,胖乎乎的,脸蛋圆圆,细眯的小眼睛,仔细看看,我觉得她还真有些像她的母亲。想起她的母亲,不知怎的,在这异乡酒馆,在听到万星如此噩耗之后,我的端咖啡杯的手不可控制地抖个不停,思绪如那杯中飘缈的雾气一样,飘回到久远久远、与万星母亲初次相识的那个夏季。
那是1964年的夏天。我刚刚十岁,已经上小学六年级了。我盼望已久的暑假终于到来! 放假前一个月,我就开始蠢蠢欲动,甚至都影响了我的考试成绩。因为只有在暑假,我才可以去乡下外祖父家。我们胶东人称外祖父为姥爷,称外祖母为姥娘。
那个在我两三岁就记忆深刻的小山村郭庄,用风景如画来形容它丝毫也不过分。那里有连绵起伏的青翠山峰,有银链般绕着山边流淌的清澈大河,有开不败的绚烂山花,有各种飞禽走兽。那里有着淳朴的民风,全村人无论是姥娘、姥爷辈儿,还是舅舅姨姨辈儿,人人都对我热情有加,户户都把我奉为上宾。
从我跑得比较稳当的时候起,姥爷时常赶上马车,行百里路,进城就直奔幼儿园,把我抱上马车,就带我回乡下住些日子。我感到好幸福啊! 每当我坐在马车上,靠在软乎乎的花棉被上,和着马铃儿的叮当、马蹄儿的得得声,晃晃悠悠,神仙般飘远的时候,看着一排小朋友挤在大门口的铁栅栏内,眼巴巴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挥着他们的小手儿,我便会欢快地往被子上一倒,看着天上一同游走的白云朵朵,悠悠地睡去。乘马车去乡下,其旅程是非常新奇和快乐的。总之,姥爷家那个郭庄,是一个古老的小山村,流传着许许多多的传奇故事。它始终像一块磁铁一样强烈地吸引着我,使我一回到城里就不快乐,就不安心。
那座神奇小山村,处处能给我带来荣耀、带来欢乐。在那里,我这么一个小女孩儿,可以围着村子上下,随便出入任何一家的门户,爬上任何一家的炕头,吃任何一家奉献出的美味……总之,上蹿下跳任我逍遥。就连郭庄的狗见了我都不追也不咬,还是一个劲儿地冲我摇尾巴、撒欢儿。有一年,我八九个月没去那儿了,再去时,村里的狗还都能认出我来,一点都不显得陌生。
姥爷的郭庄是革命老区、胶东革命根据地的光荣模范村,乡亲们的拥军情结已经成了传统。在城里,在小朋友当中我是抖不起来,而一回乡下,我在全村男女老幼面前很可以神气神气。因为在城里的生活中,八路军的孩子比比皆是;而到了乡下,到了郭庄,八路军的孩子只有我一个。
八路的小孩回乡下度假,那在当时,真似这小山村的喜事。小小的闭塞山村,出出进进的人不多,偶有外头的小客人回来,人们稀罕得不得了。再说,这村里人家大姓是郭姓,亲戚搭着亲戚,远远近近都有说头。
1964年的夏季终于到来了。流火七月,姥爷照旧赶马车把我接回了乡下。
七月,是山村风光最美的时候。这时候的山野,树木苍翠,百花绚烂,蝉鸣似一首交响曲悠悠长长不绝于耳。到家的当晚,姥娘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农家饭,姥爷举着菜刀在院子里追得鸡飞狗跳,终于捉住了一只七彩的大公鸡,用刀往它脖上一抹,撒手把它丢到地上,它垂死挣扎了片刻,终于扑腾不动,闭上了眼。姥爷家的大黄狗叫太福,从这个下午我进门后,它就人来风儿似的欢叫跳跃,一次一次地往我身上黏糊,那兴奋劲儿持续到晚间。此刻,它躲到院子一角,目光奇特地盯着已经死去的七彩大公鸡,偶尔摆一下尾巴,变得出奇的安静,不知是出于对做了刀下鬼的“七彩”的同情,还是幸灾乐祸。这只“七彩”已经养了一年多了,去年它还是一只小雏时,姥爷就许诺说:“明年夏天杀了给你吃。”春节那会儿,“七彩”就长得很肥大了。它生性好斗,很霸道,还常常自不量力地同大狗太福叫板儿,如果太福动它一下,它就会跟比它强大几十倍的太福死磕!“七彩”横行了一年多,经常瞎扑腾,同其它鸡们穷掐架,每场战斗下来,都抖落得满地的鸡毛。它自己的羽毛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