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爱太沉重了-第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在等你们来会诊”一直保持温和口吻的主任忍不住带着愠怒回答。
心脏科医生在主任的不断强烈要求之下,只好先用电话和计算机影像传输来会诊。虽然寥胜于无,主任仍旧气得满脸铁青。
脑科的主治医师在受到应有的尊敬和重视的情况下揉着惺忪的眼睛赶来了。他先跟主任沟通病人的病情,然后观看患者脑部的CT片子、临床状态,检查病人的昏迷指数、反射动作、胪内神经问题等。
然而当他发现病患有脑压问题,在缺乏加护病房可以后送,导致没有颅内压监视器能够随时监测脑压指数的情况下,不敢贸然将病人送到手术房进行开刀,所以只帮病人做必要的医治。
同时主任也四处努力,希望能挪出、或再加一个加护病床。但是事以愿违。
不过,主治医生越了解病情,脸色就越难看。他最担忧的是病人的心肌梗塞,而心脏科医师偏偏又不到。现在到底该怎么处理?他揪着脸瞥了时钟一眼,紧急做心导管的介入性治疗的时间所剩不多了,不禁忖度如果心脏科再不来,就必须转院了。
昨晚他就是被主任从床上挖来医院紧急动刀,休息没多久就接着看诊,而且刚刚才帮那位捡破烂为生的妇人紧急动完第二次刀,因此睡眠不足又疲惫,不禁气呼呼地板起倦容,拉起嗓子厉声问道。“心脏科医生呢?全都心肌梗塞死光了!这要他们一起来会诊呀!”
“他们都在忙,而且心导管室也满了。”主任微垂着头,硬着头皮说,准备承受狂风暴雨的肆虐。
这句话就像火苗点燃了主治医生最大的担忧。他是主任的学长,也是同一位教授的门生,属于医院的同一派系,更是这位大牌医师运用关系才让学弟当上急诊室主任,于是他根本不理会旁边还有其它医护人员,就直接把倦累的情绪化为严厉的口吻斥责主任。“你……没心导管室、也没有ICU,而且你也知道从昨晚开始医院就被病患搞得天翻地覆,当时就应该把病人转出去,为什么还要接这位棘手的病患呢?他的病情你不晓得吗?也不算一下成本!没事找事做呀!你这个主任是怎么当的,难道这么大的医院就只有他一个病人吗……”
主任只能在部属面前低着头,聆听主治医生狂肆的责骂。
男人扬起下巴,对自认是知音的病患说。“我说的没错吧,收这个病人根本不合算嘛,早就该转出去了!”
“你说的有道理。”病患嘴巴说着,眼睛则再次上吊自杀未遂。心里忍不住嘀咕,为什么这个医生只听到关于钱的这一句,其它重点就全都忽略呢?
男人以认找到听众了,于是继续说道。“而且暑假到了,意外事件频传,那位主任就必须注意急诊病患的病情!如果一概全收的话,到了年底天气一转冷,病患就多了起来,在健保总额给付的情况下,就没有足够的余额照顾病人,最后造成医院看一个、亏一个,谁愿意干呀!”
“因为医院不想见死不救,更不想亏损,只好挑病人了。”
“没错!所以要挑能赚钱的。”男人斩钉截铁地说,也好不容易得到一吐为快的快感。
病患对男人无话可说,只好跟天真的小男孩聊天。
主治医生骂完主任了,顺了口气,才严厉说道。“再打电话给心脏科,叫他们过来!”
“他们刚才已经用电话和计算机做会诊了。”主任故意说道。
“什……么?这是人命,不是计算机算命,叫他们改行去当算命师啦!”认为医师必须亲自诊断、计算机只是辅助工具的主治医生,气呼呼地打电话到心脏科发飙。“你们心脏科只有心脏会跳,双脚就不能动吗……”
“你们脑科只会动脑争权夺利,就不知道思考病情吗……”对方反击回来。
主任心一惊,这下子完了!原本他的用意是希望心脏科能看在主治医生的面子上,尽快派人来会诊,没想到两位因赌气而争谁大牌的主治医师却在电话里吵起来,这下子急诊室跟心脏科结下的梁子可大了!
但是不管主治医师再怎么大声叫骂,心脏科派不出主治医师、心导管室已满是事实,毕竟这儿不是医学中心,没有足够的人力和设备。吵归吵、骂归骂,心脏科还是在窘迫的人员中派了一位第一年住院医生赶来。
主治医师看到这位菜鸟,讦谯到无力地双手在胸前交迭。他直觉这是心脏科把跟他恩怨延烧到急诊室,故意置身事外,还派个小医生来践踏他的面子,不禁扬起怒火,再发一次飙。
住院医生也只能认命地当炮灰,乖乖听训,因为以他的能力所能做的,急诊室和这位大牌医生全做完了。不管了,住院医师一边急忙做他应该做的事,免得再挨骂,一边在心里骂回去。
最后他道出老板叮咛他的话,病患仍然必须转院,因为心导管室正在抢救其它病患,没办法空出来。
“够气魄!该骂的就要骂,别人才会害怕!”男人语气肯定地说。
那位病患则被火爆的叫嚣声吓得瞠目结舌,很简单地就认为,那位脑科医生最凶悍,这位心脏科医师最没良心,想救人的主任最无奈,赶来的住院医师最倒霉。而他当然是最无聊,因为他不想回家…租屋没有冷气,反正挂号费都付了嘛,就拼命赖在凉飕飕的急诊室不走,害得主任和刘医生怎么赶也赶不走。
叶晓芹像位做错事的小孩子,瑟缩在急诊室的一角。
主治医生重重吐出堆砌一夜一天的燥气,再次观察患者的病情。他研判此刻的情况在转送的容许范围内,倘若再拖延下去只会害了病人,随即下达转院的医嘱。在尊重急诊室的情况下,他询问主任的意见。
主任酡红着脸,同意转院。
这位位高权重的主治医生的反应,全在主任的臆测之中。因此一开始主任心知加护病床和心导管室已满的情况下,就狠下心要求救护车赶紧送病人前往别家医院。若不是叶晓芹的哀求,他也不会软下心肠答应。
但是最后呢?除了病人仍然必须转院之外,还被主治医生严厉训了一顿,因此恨不得狠狠瞪视叶晓芹,外加一顿咒骂,都是因为她的关说才害他当众被骂。但是之后又如何呢?唉,干脆算了!
叶晓芹知道主任是因为她的关系才挨骂,不禁涨红着脸,头垂着更低了。
从头到尾全看在她的眼里,也断断续续听到那位医生家属的高论。的确,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爱,但是只爱自己想要奉献的,而不是付出给最需要的。而对象,可能是诊间、病房、急症、轻度、或自己的病人,也可能只爱自己的懒、爱不愿管他人事情的心态、爱独善其身、爱医院的财务状况、爱自己的安逸、爱自己的个性。
她越细心感受爱,越觉得爱是如此的千变万化又广袤,尤其所谓的爱在自己的眼里是义正词严,在别人的眼里却是歪七扭八,逼得她无所适从,只有沉重与矛盾的心境。她这个外人的心情已经这样无助与纠葛了,每天要面对这种天人交战的急诊室医生和护士们的心境又将如何呢?她不敢想象了。
赶来的病患家属听到亲人必须转院,剎时天旋地转、两脚酥软,惶然无助地凝望家人和冰凉的急诊室,更在心里嘶喊着,接下来要怎么办,谁能告诉我?家属瞧见主治医生打算离开,随即奔了过去,拼命攫住医师的袍服,涕泗纵横地哀求,即使必须转院,至少现在还能利用宝贵的时间全力拯救亲人。
主治医生心里厌烦地企图把抓住白袍的手扯下来,嘴里硬挤出和缓又无奈的语气直说自己很忙。其实他连续开刀又看诊,此时已经很累了,但是这种话能对心急如焚的家属讲吗?只会被误认为他在找借口,不愿医治亲人。
突然咚地,家属跪了下来拜托!叶晓芹急忙跑了过去,一边劝慰、一边奋力把他们扶起来。
这下子他也没折了,只好再走进急诊室。但是在不敢贸然开刀、心脏科又坚持转院、又已经指导主任该如何做临时处置的前提下,他继续留在这里除了不能做什么,同时担误了治疗其它病患的时间,也担忧那位动第二次刀的倒霉妇人的后续情况,更想抽空休息一下。如今却变成跟家属详加解释病人的病情,以及医院的加护病床和心导管室皆满的窘状,因此不能帮病患动紧急手术,必须转院。他不由地狠狠瞪了主任好几眼,恨不得把他捉来再痛骂好几顿。
正在抢救的主任认为这个篓子是叶晓芹捅出来的,不能置身事外,于是口气相当差地对她厉声喊着。“快去询问各家医院,看那里还有空的加护病房!不要闲在那里发呆!”
叶晓芹赶忙跑到护理站打电话,尽量把病人的病情详尽解说。
但是对方一听到患者脑部受伤,又是心肌梗塞,便说没有加护病房,挂上电话,简单地说就是筛选急诊病人。有的还没等她说完,就劈头说没有。有些还好,愿意耐心等她说完,才婉转地拒绝。当她打算再努力拜托时,对方却以忙碌为由立刻挂上电话。
碰到态度比较好的医护人员,她就使劲拜托对方能不能清一下床,再努力尝试一下。
然而对方却诉苦似的说。“……唉!大家都把不想要的病患全往我们这里塞,造成我们急诊室除了本身的病人之外,还有许多转诊过来的病患,现在都挤到走廊上了。我不是怪你们怎样,毕竟我们这里医生比较多、设备比较齐全!但是现在呢?还有好几位病患在等加护病床,可是根本挪不出床呀。”这位人员口气转为焦急。“怎么办呢?对了,你们X医能不能帮帮忙,清一下床……”
叶晓芹只能狠下心说,没有床位了!
最后从话筒里潺潺流出的那声嗡……,彷佛代表心脏停止跳动的死亡,心电图发出的那一串冷默声响,让她不由地感伤起来。如今,她拜托他人、也拒绝了他人,同时体会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但是,她不要体验这种痛苦的感觉呀!
在这个分秒必争的时刻,卢文惠又打电话来查勤了。四处碰壁的叶晓芹厌烦地蹙起眉头,气鼓鼓地朝着手机说。“我在急诊室忙啦!你太闲的话,就帮我打电话找ICU!”
“我是你妈,你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现在是人命交关的时候啦!当你躺在急诊室需要一张加护病床,希望有人打电话跟急得到处找病床的医护人员查勤吗?先仔细想想,再骂我!”她下意识地把不满的情绪发泄出来,随即关上手机。
一旁的护士曾经当过叶晓芹的人证,如今看到叶晓芹终于一吐堆砌已久的怨气,不由地歪着头,瞠目结舌,然后发出一声不屑地讪笑,这声嘲笑当然是针对卢文惠。“对!必要的时候就应该反击回去,让自以为是的父母知道她们的关爱有时根本是精神虐待。要付出别人所要的爱,而不是别人想要逃避的,然后把过错归咎于他人身上而不自我检讨。”
“唉……”她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只好硬生生收起凄怨的情绪,拿起话筒寻找病床,懹自己沉浸于付出的爱里。
想当然尔,卢文惠怒不可遏地很想再拨电话骂回去,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骂。因为她在诊所待了几十年,当然了解这种紧急情况,只好生自己的闷气,没事让女儿到医院当志工干嘛,然后到美容护肤店,跟来做脸的客户数落叶晓芹的不孝,居然用愠怒的口气跟这个妈说话。熟客不晓得真实的情况,更不知道卢文惠天天打电话查勤,于是凭借一面之词就直觉认定卢文惠为只知道吃喝玩乐和谈恋爱的女儿做牛做马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有够可悲、更不值得呀!而且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很简单地就对叶晓芹烙下相当负面的印象。
在忙碌的急诊室里,叶晓芹找不到愿意接收的医院,另一位护士则在高雄找到有加护病房、又愿意空出心导管室的医院,急忙向主任报告。
满心焦急的家属听到护士的话语,顿了松了口气,差点孱弱地蹲了下来,眼眶更泛着激动、悲伤、感谢、困惑、惊慌、气愤、渴求与解脱的复杂泪光。
“台南的床全都淹到运河里面吗?”主治医师不满地厉声问道。
病人家属顿时吓得连小气都不敢吭一声。
“床都没有了。”叶晓芹和护士畏懦地低着头说。
主治医师瞅着病患,板着脸说。“没时间了,快转院!”
“快去叫救护车准备转院呀”主任喊着。然后一边再跟家属解释必须转院的原因,一边拿出转院同意书请家属签名。
家属瞧见的确还有人正等着病床,而且这里也已经帮亲人做紧急处理(早先就有其它病患跟家属聊过,若不是救护人员和那位打电话的志工的请求,病人可能当时就转出去)。另外又努力帮他们找到医院,而不是什么都没做就把他们赶出急诊室,要他们自行搭出租车或救护车去找愿意收留的医院,只好带着杂沓的心情签下宛如卖身契的转院同意书。不然,还能怎样呢?
人命,有时真的贱如蝼蚁!
家属沮丧又无助地望着亲人,希望到了高雄,不会被医院踢出来,更期盼真的有加护病房和心导管室,能够立刻动刀。
病人送走了,主治医师也气鼓鼓地离开了。救护车的鸣笛声再次扬起,声音宛如病人的生命逐渐减弱。
叶晓芹走到主任旁边,畏懦地说。“主任,对不起。”
“唉……”主任满脸不悦地挥了挥手,把她赶走。
刘医师走了过来,用责骂的口气说。“你家有一堆医生,拜托你有点常识好吗?不是我们不想救人,如果他只是单纯的车祸受伤,不用你说,我们早就急救了,不然急诊室是用来干嘛的!但是,你没听到护理人员一开始就说他并发心肌梗塞吗?而且你也看到有位急诊病患才被推进心导管室,已经满额了。如果我们帮他包扎伤口,又施行急救,但是再加上没加护病床可以后送,后果会怎样?你想也知道,只会拖延救治的时间,让病情恶化呀!那个时候谁要负责?是我们,不是你”他摆出气在心里口难开的表情,彷佛说,笨呀!你为什么要淌这个浑水呢?
“对不起。”叶晓芹颓丧地拉垮着身子鞠躬。她知道,这些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