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下)[苏联]尼. 奥斯特洛夫斯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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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耷拉着两条腿,坐在铺边上抽烟。 他也很累,但是没有地方可以躺下。 凉爽的夜风,从车窗吹进来。 车身突然一震,丽达惊醒了。她看见保尔的烟头在发光。“他会一直这样坐到天亮的,看样子,他是不愿意挤我,怕我难为情。”
“柯察金同志!请阁下把资产阶级那套繁文缛节扔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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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躺下休息休息。“她开玩笑说。保尔在她身边躺了下来,非常舒服地伸直了两条发麻的腿。”明天咱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睡吧,你这个爱打架的家伙。“她坦然地用胳膊抱住她的朋友,保尔感到她的头发挨着了他的脸。在保尔的心目中,丽达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他们为同一目标而奋斗,她是他的战友和同志,是他政治上的指导者。不过,她毕竟是一个女人。 这一点,他是今天在天桥上第一次意识到的,所以,她的拥抱使他心情很激动。 他感觉到她那均匀的呼吸,她的嘴唇就在很近的地方。 这使他产生了要找到那嘴唇的强烈愿望,不过他还是用顽强的毅力,把这种愿望克制住了。丽达似乎猜到了保尔的感情,在暗中微笑了。 她已经尝过爱情的欢乐和失掉爱情的痛苦。 她先后把她的爱情献给两个布尔什维克,可是,白卫军的子弹却把那两个人从她手中夺走了:一个是英勇的、身材魁梧的旅长,另一个是生着一对明亮的蓝眼睛的青年。车轮有节奏的响声很快就使保尔入睡了。 直到第二天早晨,汽笛的吼声才把他吵醒。
最近,丽达都是很晚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那本笔记本不常打开,写的几则日记,也都很简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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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1日
省代表会议结束了。 阿基姆、米海拉和其他一些同志都到哈尔科夫参加全乌克兰代表会议去了。 日常事务工作全部落到了我的身上。 杜巴瓦和保尔都收到了列席团省委会议的证件。 杜巴瓦从到佩乔拉区担任团委书记以后,晚上就不再来学习了。 他工作很忙。 保尔还想继续学习,不过有时候我没有工夫,有时候他又到外地出差。 由于铁路上的情况日益紧张,他们那里经常处于动员状态。 昨天,扎尔基到我这里来,他很不满意我们从他那里调走一些人。 他说,这些人他也非常需要。
8月23日
今天我从走廊走过时,看见潘克拉托夫、柯察金,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站在行政处门口。 我往前走,听见保尔正在讲着什么事:“那边的几个家伙,枪毙了也不可惜。 他们说什么‘你们无权干涉我们的事务。 这里的事自有铁路林业委员会作主,用不着什么共青团来管。’瞧他们那副嘴脸……这帮寄生虫可找到了藏身的地方!……”
接着就是一句不堪入耳的骂人话。潘克拉托夫一看见我,捅了保尔一下。 他回过头来,看见是我,脸都白了。 他没敢再看我,连忙走开了。 这回他大概会有很长时间不到我这里来,因为他知道,对于骂人,我是不能原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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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7日
今天常委会开了一次内部会谈。 情况越来越复杂。 现在我还不能把全部情况都记下来——不允许。 阿基姆从县里回来了,心情挺不好。 昨天在捷捷列夫站附近,运粮专车又被人弄出了轨。 看来,我得索性不写日记了,反正总是那么零零碎碎的。 我正等柯察金来。 我今天见过他,知道他和扎尔基他们五个人正在组织一个公社。
一天中午,保尔在铁路工厂接到一个电话,是丽达打来的。 她说今天晚上有空,让他去继续学习上次那个专题:巴黎公社失败的原因。晚上,他走到大学环路那栋房子的门口,抬头看了看,丽达的窗子里有灯光。 他顺着楼梯跑上去,用拳头捶了一下房门,没有等里面应声,就走了进去。丽达的床上,一般男同志连坐一下的资格都没有,这时却躺着一个穿军装的男人。 他的手枪、行军背包和缀着红星的军帽放在桌子上。丽达坐在他的身旁,紧紧地拥抱着他。他们正兴高采烈地谈着话……丽达喜气洋洋,朝保尔转过脸来。那个军人也推开拥抱着他的丽达,站了起来。“我来介绍一下,”丽达一面跟保尔打招呼,一面说。“这是……”
“达维德。 乌斯季诺维奇。”军人没有等她介绍,就大大方方地报了姓名,同时紧紧地握住了保尔的手。“没想到他会来,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丽达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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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握手时的态度却很冷淡。 一种莫名的妒意,犹如燧石的火星在他的眼睛里闪了一下。 他看见达维德袖子上戴着四个方形组成的军衔标志。丽达正想说什么,柯察金马上拦住她说:“我是来告诉你一声,今天我要上码头去卸木柴,你别等我了……恰巧你这儿又有客人。 好了,我走啦,同志们还在楼下等着呢。”
保尔突然闯进门来,又突然消失在门外。 他的脚步声迅速地在楼梯上响着。 下面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之后,就没有什么响动了。“他今天有点反常。”丽达回答达维德那疑惑的目光,这样猜测说。……天桥下面,一台机车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从庞大的胸腔中喷出了金色的火星。火星缭乱地飞舞着,向上冲去,在烟尘中熄灭了。保尔靠着天桥的栏杆,望着道岔上各色信号灯的闪光出神。 他眯起眼睛,讥讽地责问自己:“真不明白,柯察金同志,为什么您一发现丽达有丈夫就那样痛苦?难道她什么时候说过,她没有丈夫吗?好吧,就算她说过,那又怎么样呢?为什么您突然这样难过呢?亲爱的同志,您不是一向认为,你们之间除了志同道合之外,并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吗?……您怎么忽略了这一点呢?嗯?再说,要是他不是她的丈夫呢?达维德。 乌斯季诺维奇,看姓名可能是她的哥哥,也可能是她的叔叔……要真是这样,你无缘无故就给人难堪,岂不是太荒唐了吗?看来,你也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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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糊涂虫,不比任何笨蛋强。 他是不是她的哥哥,一打听就可以知道。 假如真是她的哥哥或叔叔,你还有脸见她,跟她说话吗?得了,往后你再也别想上她那儿去了!“
汽笛的吼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天已经不早了,回家吧,别再自寻烦恼啦。”
在索洛缅卡(这是铁路工人区的名称)
,有五个人组织了一个小小的公社。 这五个人是扎尔基、保尔、快活的淡黄头发捷克人克拉维切克、机车库共青团书记尼古拉。 奥库涅夫和铁路局肃反委员会委员斯乔帕。 阿尔秋欣,他不久以前还是一个修理厂的锅炉工。他们弄到了一间屋子。 下班之后就去油饰、粉刷、擦洗,一连忙了三天。 他们提着水桶跑来跑去,邻居们还以为是着火了。 他们搭起了床铺,又从公园里弄来许多树叶,塞在大口袋里做床垫。 到了第四天,房间就布置妥当了,雪白的墙上挂着彼得罗夫斯基①的肖像和一幅大地图。两个窗户中间,钉着一个搁架,上面放着一堆书。 两只木箱钉上马粪纸,算是凳子,另一只大一点的木箱做柜子。房子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台球台,球台的呢面已经没有了,这是他们用肩膀从公用事业局扛来的,白天当桌子,晚上是克拉维切克的床。 大家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搬了来。 善于管家的克拉维切克列了一份公社全部财产的清单。 他想把清单钉在
①彼得罗夫斯基(1878—1958)
,当时的乌克兰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 ——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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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但是大伙一致反对,他才作罢。 现在房间里的一切都归集体所有了。 工资、口粮和偶尔收到的包裹,全都平均分配。 只有各人的武器才是私产。 全体社员一致决定:公社成员,凡违反取消私有财产的规定并欺瞒同社社员者,一律开除出社。 奥库涅夫和克拉维切克还坚持在这个决定上加上一句:并立即驱逐出室。索洛缅卡区共青团的活动分子全都参加了公社的成立典礼。 社员们从邻院借来一个挺大的茶炊,把公社所有的糖精全拿出来沏茶用了。 大家喝完茶,大声合唱起来:
泪水洒遍茫茫大地,我们受尽了劳役的煎熬,但是总会有这样一天……
合唱由烟厂的塔莉亚。 拉古京娜指挥。 她的红布头巾稍微歪向一边,眼睛活像个调皮的男孩子。 这对眼睛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到跟前看个仔细呢。 塔莉亚的笑声很有感染力。 这个糊烟盒的十八岁的女工满怀青春的热忱,注视着世界。 她的手往上一抬,领唱的歌声就像铜号一样响起来:
唱吧,让歌声传遍四方——我们的旗帜在全世界飘扬,它燃烧,放射出灿烂的光芒,那是我们的热血,鲜红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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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直到深夜才散,沉睡的街道被他们的谈笑声吵醒了。
扎尔基伸手去接电话。“静一静,同志们,我什么也听不清!”他向挤满团区委书记办公室的那些高声说话的共青团员们喊道。说话声稍微小了一些。“喂喂,哦,是你啊!对,对,马上就开。 会议内容?还是那件事,就是从码头上往外运木柴。 什么?没有,没有派他到哪儿去。 他在这儿。 叫他接电话吗?好吧。”
扎尔基向保尔招招手。“乌斯季诺维奇同志找你。”说着,他把听筒交给了保尔。“我以为你不在呢。 凑巧今天晚上我没事。 你来吧。 我哥哥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我,我们两年没见面了。”
果然是她哥哥!
保尔没有听到她又说了些什么。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和当时他在桥上做出的决定,一起涌上心头。 是的,今天应该到她那里去,放一把火,把他们之间的桥梁烧掉。 爱情给人带来许多烦恼和痛苦。 难道现在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吗?
电话里丽达在问:“你怎么啦,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嗯,哪,我听着呢。 好吧。 开完常委会就去。”
他放下了听筒。
保尔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手抓住柞木桌子的边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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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我大概不能再到你这儿来了。”
他说完,立刻看见她那浓密的睫毛向上挑了一下。 她手里那支在纸上迅速移动的铅笔也停下了,静静地搁在打开的笔记本上。“为什么呢?”
“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你自己也知道,咱们现在有多紧张。 很可惜,学习的事只好等以后再说……”
他倾听着自己的声音,觉得最后那句话还不果断。“干吗拐弯抹角呢?
这说明你还没有勇气对着胸口给自己一拳,干脆解决问题。“想到这里,他坚定地接着说:”另外,我早就想告诉你,你讲的东西,我不大明白。 我跟谢加尔学习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记得住,跟你学习就怎么也不行。 每次在你这儿学完,我还得找托卡列夫补课。 我的脑袋不好使,你还是另找一个聪明点的学生吧。“
他转过脸,避开了她那注视的目光。 为了堵死退路,他又固执地补充说:“所以,咱们就别再浪费时间了。”
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用脚挪开椅子,低头看了看她那垂着的头和在灯光下变得更苍白的脸。 他戴上帽子,说:“就这样吧,再见了,丽达同志!这么多天没跟你说明,实在抱歉。 我早说就好了。 这是我的过错。”
丽达机械地把手伸给他。保尔突然对她这样冷冰冰的,使她十分惊愕,勉强说了两句:“保尔,我不怪你。 既然我过去做的不合你的意,没能使你了解我,那么今天发生这种情况,该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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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两只脚像铅一样沉重地迈出房间,悄悄掩上了门。走到大门口,他停住了脚步——现在还可以返回去,对她说……
可是,这又何必呢?难道要让她当面奚落一番,再回到这大门口来吗?不!
铁路的死岔线上,破烂的车厢和灭了火的机车越积越多。木柴场空荡荡的,风卷着锯末到处飞舞。奥尔利克匪帮像凶猛的猞猁,经常在城的周围,在丛林和峡谷里出没。 白天他们隐蔽在四郊的村庄和林中的大养蜂场里;深夜就爬到铁路上,伸出锐利的爪子破坏路轨,干完坏事之后,再爬回自己的老窝去。因此,列车经常出轨。 车厢摔得粉碎,睡梦中的旅客压成了肉饼,宝贵的粮食同鲜血和泥土掺和在一起。奥尔利克匪帮不时袭击宁静的乡镇。母鸡惊得咯咯直叫,满街乱跑。 常常是啪的响一枪,接着在乡苏维埃的白房子近旁便是一阵对射,枪声清脆,就像踩断干树枝一样。 随后匪徒们便骑着肥壮的马在村子里横冲直撞,砍杀被他们抓住的人。他们把马刀挥得呼呼直响,砍起人来就像劈木柴似的。为了节省子弹,他们很少开枪。这帮匪徒来得快,去得也快。 到处都有他们的耳目。 一对对眼睛简直能穿透乡苏维埃的白房子的墙壁。 在神甫家的院子里,在富农的考究的住宅里,都有人窥视着乡苏维埃的动静。一条条无形的线一直伸向密林深处。弹药、鲜猪肉、淡蓝色的原汁酒,源源不断地送到那里去。 还有各种情报,先是咬着耳朵,悄悄告诉小头目,然后再通过极其复杂的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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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传给奥尔利克本人。这个匪帮一共只有两三百个亡命徒,可是却一直没有能剿灭。 他们分成许多小股,在两三个县里同时活动。 要把他们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 他们夜里是匪徒,白天却成了安分的庄稼人,在自家院子里磨蹭来、磨蹭去,不时给马添点草料,要不就站在大门口,嘴角露出一丝讪笑,一边吸烟袋,一边用阴沉的目光打量过往的红军骑兵巡逻队。亚历山大。 普济列夫斯基团长率领自己的部队,废寝忘食地在这三个县里来回清剿匪徒。 他不知疲劳,顽强地跟踪追击,有时也能摸到匪帮的尾巴。一个月之后,奥尔利克从两个县里撤走了他的喽罗。 现在他已经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