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2006年第1期-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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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能返回旅馆吧。”
“绝对能。”
车子沿着湖边朝左转弯开了大约有十分钟左右,大植试探着问了一句:
“有什么合适的地方能看到整个湖面呢?”
“刚好有一座?望台。”
司机露出一副本地通的表情说道,然后就把车子停在了一座正好能望到对岸诹访湖市区的小山包底下。
从通汽车的路到小山包顶上,一路都是凸凹不平的斜坡。大植一个人从那里爬了上去。山顶平地上有一座供奉观音像的古庙。站到庙前一看,果然不错,整个湖面一览无遗。傍晚的湖面显得有些发暗,上面布满了细细的波纹。西边的天空飘着几道长长的晚霞。
大植真想让美佐子到这里来站一下。不过,马上就抛开了有关美佐子的念头,沿着通往庙宇已经开始朽烂的木头台阶,往上爬了几级。从正面的格子窗往里瞧了一下,里面很暗,究竟是不是供有观音像,根本看不清。
正堂两根柱子中间那块叫做“承尘”的横板上,挂着好多块已经辨认不清文字的匾额。所有匾额上面的文字似乎记录的都是在这里举行赏月活动时所吟唱的歌词,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具体的词句和作者的姓名,都很难识别了。大植仰起头看了许多块大同小异的匾额,在其中发现了写着“三对夫妇头上有苍天”的一段文字。其他的文字统统都辨认不清了。感觉大概应该是这样一段话:三对夫妇头上有苍天,今霄月儿圆,清辉洒人间。
大植一边看着匾额一边想道,在这儿赏月肯定是一件惬意的事。大约是在几十年或几百年前,有三对夫妇来这里赏月,其中一人将当天晚上的感慨作歌咏唱,并被选中与其他几十人的诗歌一起被刻写下来的吧。
大植内心莫名其妙地涌出一种失落感,头脑里不时浮现出三对老夫妇在这座小山头上仰头赏月的情景。大植忽然间试着把美佐子和自己摆到了其中一对的位置上。与此同时,不知是什么缘故,大植感到自己眼睛一酸,泪水竟涌出了眼眶。您与您太太是一辈子的合同呢。虽然美佐子昨天是这样说的,但大植却似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认为自己与美佐子的不幸在于以下两点:一是当初未能定下一辈子的合同,二是彼此均不具备可能定下此类合同的性格。
(赵德远:洛阳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国防语言文化研究所日语教授,邮政编码:471003)
幸福的日子
[乌克兰]德米特里·普拉图拉 著 于正荣 译
德米特里·普里图拉1939年生于乌克兰的哈尔科夫市。职业为医生,同时也是散文家,曾出版过多本著作,现系苏维埃作家协会会员,居住在俄罗斯的罗蒙诺索夫市。
如果能在一天里同时遇到两件叫人高兴的事儿,那还不算幸福的日子吗?
对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来说,第一件喜事是:女儿瓦利娅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大学。应该说成为一名儿科医生一直是瓦利娅多年来的梦想。这一天终于有机会可以实现这个梦想了。特别是,她没有通过打点就考上了一个公费的专业。她立刻打电话给母亲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因为妈妈最担心了;第二件喜事是: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收到了小外孙女从美国的来信。当然这封信是她的养父母写的,因为三岁的孩子还不会写字呢。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即使先后生活在两个语言不同的国家里,她也不会因此变得聪明两倍。所以,她这个三岁的孩子还没学会用任何一种文字来写信。
当然了,首先要讲的不应该是小外孙女,而应该是她的两个女儿。没有女儿,哪里来的外孙女呢?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有两个女儿:娜塔莎和瓦利娅。在娜塔莎只有八岁,瓦利娅只有四岁时,亲生父亲就抛弃了她们,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他们很快有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显然,他的做法在别人看来是难以理解的,因为他是一个准尉。作为一名军人,应该有责任心,况且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抛妻弃子就意味着又一轮动荡年代的开始,而且这种动荡日子又不可能一天、两天就结束。凡是有类似经历的人都会明白这个道理的。女儿还是要抚养的,而他却另寻新欢,爱上了别的女人。“我要走了,住房、积攒下来的家产,如:新电视机,其他家用电器,家具,我没有资格要了。我‘净身出户’,只带走衣服、剃须刀和牙刷。”就这样,他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
现在来谈一谈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吧。她是一个厉害的女人,甚至有点冷酷:她不是外表冷酷,平时上班也穿着讲究、得体;只是她对丈夫过于严厉,有点不讲道理,甚至有些粗暴:你不能因为任何什么事儿去喝酒应酬,也不能去看什么足球比赛。你这样做会对孩子教育产生负面影响。
而他是一个准尉呀,在单位每天接触的人,不是士兵,就是首长。在家里,妻子还向他发号施令。或许这是他离开妻子的一个原因,也或许不是,这很难说。现在的妻子就不同了,她是一个现役的年轻女兵,视他为长官。
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不仅严厉,而且高傲。自从丈夫和她离婚以后,她就不允许女儿们和亲生父亲见面了:“这种卑鄙小人,我们不需要他,不管怎样,我都会把你们带大的。”不过她没挺多久,秋天就来了。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是学校里的总会计师,学校虽大,但给她的钱很少。女儿们需要买过冬的靴子,而且一次要买两双。她不得不放下自尊向丈夫索要女儿们的抚养费。她总是定期地从邮局领到这部分抚养费,只是他们两人从不单独接触。物价不稳,这点儿抚养费就越来越显得微不足道了。她的前夫需要抚养前窝的两个女儿,还要抚养后窝的两个女儿。没过几年,他退休了,只能从退休金里拿出一部分钱作为娜塔莎和瓦利娅的抚养费。也许,他可以再找个地方打打工,比方说,做个保安什么的,因为他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如果那样的话,他可以让人捎钱给她,用不着上抚养费税了。
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和女儿们还是勉强维持生计。除了学校那份工作,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还在一家个体小商店做兼职。那里不需要她每天上班,只是需要她整理整理文件,做一个报表什么的。只要文件书写正确,合乎法律程序,对老板有利就可以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娜塔莎已经十六岁了,而瓦利娅也十二岁了。当时,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刚过四十,大概四十二岁吧。“不行,我还得为孩子们活着,能动弹一天就干一天吧。现在哪个人不是这样奔波忙碌呢?所以根本没时间重新考虑个人问题,再说,我也没有那种欲望和要求了。”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如是说。
娜塔莎十六岁,瓦利娅十二岁,于是小外孙女的故事就开始了。
明年,娜塔莎就要中学毕业上大学了(她想成为一位经济师。这个职业现在正时兴)。这时一个美丽的故事开始了。
娜塔莎有个最要好的女友(比她大一岁)。女友的未婚夫从车臣回来了。她忠实地等了他整整两年。现在他总算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立了功,还获得了勋章。他说:“我们三个战友商量好,如果我们能活到复员的话,那么在找到工作之前,先到住在海边的一个战友家住些日子。他自己有一处房子。我们将在海边待一个月,喝啤酒,晒太阳,不用担心子弹会再次打来。我带你一起去,就当度蜜月吧,顺便把娜塔莎也带去。我的战友那儿也没什么外人,我们仨一起去,他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同意了女儿的请求:虽然女儿下学年要非常忙,功课也很多,既有毕业考试,又有升学考试,可是女儿还从来没去过南方呢,这次又是和她最要好的女友及未婚夫一起结伴同行。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但是作家长的又没有太多的余钱让孩子们去玩。孩子们都非常懂事,她们在外面摆了个小地摊卖鱼。姑娘们卖,小伙子充当搬运工和“护花使者”。他们很快凑足了去南方的旅费,洗掉身上的鱼腥味儿,就出发去了黑海。
当时正值八月。既然是八月,那么我们就不难想像,那里的天气是炎热的,夜是漆黑的,海是蓝蓝的,水是暖暖的。正像孩子们所期望的那样,三个小伙子(房主,娜塔莎女友的未婚夫,一个不知是来自奔萨还是来自比尔姆的小伙子)躺在沙滩上喝着啤酒,吃着自家果园里的水果。娜塔莎很自然地就和第三个小伙子在一起了。那个小伙子也是个战争英雄,还获得了勋章,在他的手上和胸上还留有疤痕。“你想像一下,”娜塔莎动情地对女友说,“如果子弹再向左偏三厘米的话,他就没命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在这里相识了。甚至我无法想像,假如我的生命里没有他,我怎么能一个人苟活在这个世上?我将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在娜塔莎的眼里,那个小伙子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来,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假期。
分手的时刻到了,因为娜塔莎和她的女友9月1日开学,娜塔莎要回到她的中学,她的女友要回到她的技校了。娜塔莎的“意中人”对娜塔莎说:“我没什么钱,几乎一贫如洗,居无定所,甚至没有固定的地址。一旦我有了固定地址,就马上给你写信。” 从此这个小伙子便杳无音信了。
娜塔莎就像中了子弹一样,爱情的魔力使她不能自拔。对那个小伙子来说,这一个月的光阴或许只是作为由于战争造成的恐惧和曾为之流血的“理所当然”的奖励或补偿吧。当然,也许无可厚非,这只不过是曾经发生在南方的一个普通的小故事罢了!可是,要是仔细想一想,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形影不离地在一起待了一个月,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就可想而知了。
社会上不是普遍存在这么一种怪现象吗?人们常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经验’,他们的模仿力极强。当他们看到一些男女之间搂楼抱抱的场面时,就会情不自禁地去学、去模仿。”可是娜塔莎没敢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女友和她的妈妈,她已经怀孕了。也许她一直在期盼着男朋友的来信,到时候她会告诉他所发生的一切,或许那个男孩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当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开始发觉自己要做姥姥的时候,娜塔莎才向她承认了一切。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非常惊讶地问:
“为什么你不早说呢?”
“我……害怕!” 娜塔莎说。
“你怕什么呢?你怕我让你打掉这个孩子吗?”
“不,是怕你生气。”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快要中学毕业的小姑娘暗地思忖着,一切事情都会平安过去,就像长在脸上的小疙瘩一样早晚会退去的,而妈妈呢?一无所知,也就谈不上生气了。这都是因为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太严厉了。
她意识到对女儿喊叫打骂都无济于事,时间在一天一天地过去,女儿做人流也不可能了。
一切全都完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是这多么令人费解呀:一方面小孩要出世,他将来做什么?等待他的将是一个怎样的未来?既然娜塔莎已经决定留下这个孩子,那就只能这样了。另一方面,又存在着一个非常现实性的问题:怎么生存下去呢?生活可不只是喘喘气那么简单的事儿,生活的经济来源又是什么呢?本来手头就不宽裕。
“没什么大不了的,娜塔莎,怎么都能活下去。”除了说这些话,做母亲的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能说“你小小年纪,就如此放荡,还怀上别人的孩子,怎么会干出这种丑事……”这样的话吗?
说这种话为时已晚,再说,这种话对怀有身孕的准妈妈和胎儿都没什么好处。头半学年娜塔莎不得不离开原来的学校,转到夜校学习,因为她去日间学校是不合乎教育规则的,再说也会因此引起流言蜚语,甚至会被当作反面教材。
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说:“娜塔莎,妈妈是这样打算的:孩子满一周岁前,你在家照顾他。小孩满周岁后,我们就送他去托儿所,你继续学习,我再找一份别的工作。”
这是一个可以被忘掉的计划,因为计划几乎没有被实施。娜塔莎还没来得及通过毕业考试,一切计划就破产了……
小外孙女平安地出生了,可她的妈妈却没能从产房里出来。
丧女之痛使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肝胆俱裂。她仿佛感到自己不是生活在这个世纪,而是生活在某个遥远的年代,甚至可能是在公元十二世纪。
后来,医生们向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解释,娜塔莎腹中的胎儿位置不正,胎儿的情况十分危险。她不能顺利生下来,要么必须做剖腹手术或许能保住孩子,要么就得拿妈妈的生命做赌注。“不,你们不能拿胎儿作赌注,这是婴儿母亲娜塔莎的选择,不是我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的意思。”
一切都结束了,娜塔莎没有出产房。小孩子生下来才两天就成了孤儿。应该说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说。只有默默承受这一切。
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叫娜斯佳。她在产房待了一段时间,后来被送到婴儿室,没有地方可去。
经历了失去女儿的打击,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整个人都垮了。首先肾脏不好,后来血压也变得忽高忽低,有时血压高得连医生都瞠目结舌:
“你的血压已经超过了仪器所能测量的范围,这是不可能的。”
“医生,这种情况在你看来不可能,可是它确实存在。我常常头疼,眩晕。” 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说,“每次迷糊过去,又清醒过来,我就觉得这种情况太让人高兴了,以至于我会惊呼‘噢!生活仍然是美好的!我还活着!’”
“治一治,吃点降压药吧,不然的话,会导致脑出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