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的秘密生活-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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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啪劈啪摇晃着发动起来。摇蜜机缓缓启动,就像集市上的棉花糖机一样渐渐加快了速度,直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蜂蜜香甜味。“它的作用是分离蜂蜜,”她说,“除去坏的成分,保留好的成分。我一直在想,要是能有这样的摇蜜机来区分人类该有多好。只要把人扔进去,摇蜜机就能区分出好人和坏人来。”我回头看看她,她那双姜黄色眼睛也正在看着我。我是不是有点多疑了,以为她说到人类的时候,指的就是我?她关掉电动机,随着一连串滴滴答答的响声,电动机停止了哼哼。弯腰看着摇蜜机上伸出来的褐色管子,她说,“蜂蜜从这根管子流进折流槽,然后流经加热盘,最后流进沉淀槽。那是装蜜口,在那里装桶。你会熟悉工作流程的。”我对此心存怀疑。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复杂的事情。“好了,我想你也像罗萨琳一样需要休息一下了。六点钟吃晚饭。你喜欢吃红薯饼干吗?那是五月的拿手活。”她走后,我躺在那张空帆布床上,听着大雨打在屋顶上。我仿佛觉得已经旅行了好几个星期,好像在徒步穿越丛林的旅途上,需要不停地躲闪着狮子和老虎,试图到达埋在刚果地下早已消失的钻石城。很巧,那正是我在离家之前,在西尔万听到的最后一次日场音乐会的主题。我觉得我属于这里,我真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在这里与在刚果没什么两样,因为我对这里也很陌生。与黑人妇女一道住在黑人家里,吃她们的饭,睡在她们的床单上——尽管我对此并无反感之意,但是这对于我毕竟是全新的经历,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的皮肤这样白。狄瑞认为黑人妇女不聪明。既然我打算和盘说出真相,也就意味着坦白最残酷的事实,我认为她们可以说是聪明女人,不过,没有我聪明,因为我是白人。我躺在蜂房里的帆布床上,心里想的全是八月是多么聪明,多么有教养,这使我感到吃惊。那使我意识到,我骨子里还是隐藏着某种偏见。当罗萨琳小憩醒来时,还没等她的头离开枕头抬起来,我便说道,你喜欢这里吗?”“我想是的。”她说,扭动着身体想坐起来。到目前为止。”“哦,我也喜欢这里,”我说,“所以,我不希望你说出什么话来,把事情弄砸了,行吗?”她两手交叉放在肚皮上,皱起眉头。譬如说?”“不要提我包里的黑圣母画像,好吗?也不要提起我妈妈。”她抬起胳膊,开始把她松开的辫子编好。“你为什么要保守那个秘密呢?”我还没来得及梳理我的理由。我想说的是,因为我只想过一段正常人的生活 ——不是一个寻找母亲的流浪女孩,而是一个在暑假里访问南卡蒂伯龙的正常女孩。我需要时间赢得八月的喜欢,这样,当她发现了我的所作所为时,也不会赶我走。这些都是我的真实想法,但是,尽管我心里是这样想的,我知道这些想法仍然无法完全解释清楚为什么对八月说起我母亲时,我会如此忐忑不安。我走过去,开始帮着罗萨琳编辫子。我发现自己双手有点儿发抖。你告诉我,你什么也不会说。”我说。“那是你的秘密,”她说,你爱怎么就怎么好了。”第二天早晨,我醒得很早,便到外面散步。雨过天晴,太阳在云团后面放出红光。蜂房后面的松林绵延伸展到四面八方。我依稀能够辨认出隐在远方树下的大约十四只蜂箱,蜂箱顶上的邮票闪着白色的亮光。头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八月说她拥有她祖父留给她的二十八英亩土地。在像这样的一个小镇上,一个女孩在二十八英亩土地上可能会迷路哩。她只要打开一扇活动地板门,便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阳光钻过一条云隙,从镶着红边的云霞里照射出来。我沿着起自蜂房的一条小路,迎着阳光走进松林。我经过一辆装满园艺工具的手推车。手推车放在一块番茄地旁边,用一根根尼龙软管拴在树桩上。番茄地里夹杂种着橘黄色鱼尾菊和沉甸甸垂向地面的淡紫色唐菖蒲。我看得出来,三姐妹都很喜爱鸟。林间有一个供鸟儿饮水的池子和很多食皿——挖空的葫芦和成排的大松球触目可见,每个食皿里都涂着花生酱。
在草稀林密的地方,我发现了一堵草草垒起的石墙,尽管高不及膝,却有将近五十码长。石墙蜿蜒环绕着地产,然后突然中断了。看不出这道墙有什么用途。然后,我注意到石块周围的缝隙里塞着很多叠起来的小纸条。我沿着石墙走了一圈,一路上都是这样,数百处这样的小纸条。我抽出一张打开来,但是字迹被雨水浸泡得模糊难辨。我又抽出一张。伯明翰,9月15日,四个小天使死了。我折好纸条放回原处,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我跨过石墙,走进松林,择路穿过长着蓝绿色羽叶的小蕨草,还得当心不要扯破了蜘蛛们辛辛苦苦织了一早晨的图案。我和罗萨琳好像真的发现了消失的钻石城。走着走着,我开始听见汩汩的流水声。听到流水声,我情不自禁地想去寻找它的源头。我走进松林深处。林木渐密,刺人的灌木直绊腿,但是,我找到了源头,那是一条小河,比我和罗萨琳洗澡的那条河大不了多少。我望着水流蜿蜒而去,不时在河面上平缓地绽开一圈涟漪。我脱掉鞋子,走进河里。河底都是淤泥,挤过我的脚趾头吧唧吧唧响。一只乌龟就在我眼皮底下从一块岩石上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差点吓破了我的胆。我说不准还会碰到其他什么尚未看见的生灵——蛇、青蛙、鱼,还有满河的小咬虫。但我已经全然不在乎了。当我穿上鞋子往回走时,霞光万道,洒满大地。我真希望永远是这样——没有狄瑞,没有加斯顿先生,没有人企图把罗萨琳打得不省人事。只有雨水洗涤过的松林和升起的阳光。
我们暂且想象一下:我们变得很小,可以尾随一只蜜蜂飞进蜂箱里。通常,我们必须适应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蜂箱里的黑暗……——《探索群居昆虫的世界》
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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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我自己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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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使我自己惊讶不已 作者 : '美国' 苏·蒙克·基德
在八月家第一个星期的生活是一种安慰,纯粹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这个世界偶然会给你一段这样的时光,短暂的暂停时间;拳击场上暂停的铃声响了,你走向属于你的角落,那里有人在你挨打的生命上怜悯地抚摩着。整整一个星期,没有人提到我那被认为已在一次拖拉机事故中丧生的父亲,也没有人问起我那久无音信的弗吉尼亚伯尼姨妈。月历姐妹接纳了我们。她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罗萨琳买衣服。八月爬进她的卡车,直奔艾蒙廉价商店,给罗萨琳买了四条短内裤、一件浅蓝色棉睡袍、三条夏威夷风格的宽松连衣裙,还有一副胸罩,那胸罩结实得足以用于抛掷巨石。“这可不是慈善捐助,”当八月把这些衣服摊放在饭桌上的时候,罗萨琳说,我以后会付钱的。”“你可以用工作来抵付。”八月说。
五月拿着药水和棉球走了进来,开始为罗萨琳清理伤口。“哪个家伙对你下手这么狠啊,”她说,接着马上哼唱起“噢!苏珊娜”,节奏与上次唱的一样疯快。六月正在翻看桌上买来的衣服,她猛地抬起头来。“你又唱那首歌了,”她对五月说,你干吗不出去散散心呢?”五月把棉球扔在桌子上,离开了屋子。我看看罗萨琳,她耸耸肩膀。六月一个人清理完罗萨琳的伤口;她不高兴做这事,看她捂嘴掩鼻的样子我就知道。我溜出去找五月。我要去告诉她,我和你一起从头到尾唱完“噢!苏珊娜”,但是我却找不到她。是五月教会了我唱蜜蜂歌:放一只蜂箱在我的坟头,再让那甘美的蜜汁渗透。此乃我撒手人寰的时候,对你们提出的临终请求。天堂街市何其阳光灿烂,而我独恋故土难舍蜂蜜。放一只蜂箱在我的坟头,再让那甘美的蜜汁渗透。我喜爱这首歌里蕴涵的质朴稚气。唱起它使我觉得自己又成了一个普通女孩。五月在厨房里揉面或切番茄的时候,常常会唱起这首歌;八月往蜂蜜瓶上贴标签时,也喜欢哼唱这首歌。它唱出了这里的全部生活。我们为蜂蜜而活。早晨,我们喝下一勺蜂蜜让我们清醒,夜晚再喝一勺催我们入眠。我们每一餐饭都离不开蜂蜜,蜂蜜平静我们的思绪,增强我们的毅力,而且能够预防致命的疾病。我们涂抹蜂蜜为我们的伤口消毒,或者滋润我们皲裂的嘴唇。在我们使用的沐浴露、润肤霜里,在我们享用的紫莓茶和饼干糕点里,蜂蜜是少不了的。蜂蜜是安全的保证。不到一个星期,我那原先皮包骨头的胳膊和腿都变得圆润丰腴起来,拳曲的头发变成了丝绸般亮泽的波浪。八月说,蜂蜜是诸神的仙馐,是女神的香波。我跟着八月在蜂房里忙活,而罗萨琳则留在家里帮衬五月料理家务。我学会了使用蒸汽加热刀沿着巢房,割下蜂窝上的蜡帽,然后把它们倒进摇蜜机里。我调节蒸汽发生器下面的火焰,更换八月用于在沉淀槽里过滤蜂蜜的尼龙长统丝袜。我学得很快,她说我是个小精灵。这是她的原话:莉莉,你是个小精灵。我最喜爱做的事情是将蜂蜡倒进蜡烛模子里。八月做的每根蜡烛要用一磅蜂蜡,在里面压进些许紫罗兰的细碎花瓣,那是我在林子里采集来的。八月的产品邮购业务远及缅因州和佛蒙特州的商店。那里的人们向她订购大量的蜡烛和蜂蜜,她的产品几乎供不应求,其中有为她的特别客户订制的黑圣母牌听装万用蜂蜡。八月说,蜂蜡可以使钓鱼线漂浮在水面,可以使纽扣线更加结实耐久,使家具更加光亮如新,使卡住的窗户活络,使粗糙的皮肤光滑如婴儿小屁股。蜂蜡是一剂神奇的万灵丹。五月和罗萨琳两人一见如故。五月是个头脑简单的人。我所说的简单并非迟钝,因为她在某些方面很聪明,看起烹饪书来手不释卷。我是说她天真无邪,没有架子,像个大小孩,另外还有一点疯癫。
罗萨琳常说应该送五月进疯人院,不过她还是真喜欢五月。我走进厨房时,会看到她们俩并肩站在水槽前,手里拿着玉米棒子,却不在剥,因为她们在一个劲地说话,或者看见她们将花生酱抹在喂鸟的松果上。五月爱唱“噢!苏珊娜”的秘密是罗萨琳发现的。她说,如果你说些高兴的事情,五月就有好心境。但是,要是提起不愉快的话题,譬如,罗萨琳头上尽是伤口缝线,或者番茄秧的根烂了,这时五月便会开始哼唱“噢!苏珊娜”。这似乎是她强忍哭泣的偏方。这个偏方对于番茄烂根之类的事情还管用,但是对于其他许多事情就不太灵验了。有几次,五月哭得惊天动地,一边号啕一边拉扯自己的头发,罗萨琳只好去蜂房把八月喊来。八月会平静地让五月到石墙那里去。让她到石墙那儿去大概是能够使她恢复常态的唯一办法。五月不许在家里安放老鼠夹,因为连想到老鼠在受折磨她都难以忍受。但是,实在让罗萨琳忍无可忍的是,五月捉到蜘蛛后,竟然把它们放到簸箕里端到屋外。我喜欢五月这样做,因为这使我想起了我那热爱昆虫的母亲。我会去帮五月捕捉长腿蜘蛛,倒不是仅仅因为碾死昆虫可能使五月精神崩溃,而是由于我觉得这样做顺从我母亲的心意。五月每天早晨一定要吃一根香蕉,而且这根香蕉必须是完美无瑕,绝对不能有一点疤痕。有一天早晨,我看见她一连剥了七根香蕉,才发现一根没有一点疤痕的香蕉。她在厨房里囤积了很多香蕉,一只只石碗里装得满满的;除了蜂蜜以外,这个家里最多的就是香蕉了。每天早晨,五月都要从五根或者更多的香蕉中,寻觅一根称心如意的、瑕疵全无的香蕉,一根不曾在杂货店里被碰伤的香蕉。罗萨琳做了香蕉布丁、香蕉奶油派、香蕉果冻圈、莴苣叶香蕉片沙拉,到最后,八月只得对她说,够了够了,把那些讨厌的香蕉扔掉吧。三姐妹中要数六月最让人难以捉摸。她在黑人高级中学里教授历史和英语。但是,她的真正爱好却是音乐。如果我在蜂房的工作结束得早,我便跑到厨房看五月和罗萨琳做饭,但是实际上,我到那里去为的是听六月拉大提琴。她为临终的人演奏音乐,到他们的家里,甚至到医院里,奏着小夜曲送他们步入来生。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我会坐在桌子前面,呷着甜丝丝的冰茶,思忖着不知这是不是六月鲜有笑容的原因。也许她接触死亡太多了。我能看得出来,她对让我和罗萨琳留下的主意依然耿耿于怀;我们住在这里是她的一个痛。一天晚上,我穿过院子到粉红房子的浴室洗澡时,无意中听见她和八月在后门廊上说话。听见她们的说话声,我不由得在一丛绣球花旁停住了脚步。“你明知她在撒谎。”六月说。“我知道,”八月说,“但是她们遇到了麻烦,需要有个地方安身。如果我们都不收留她们,那还有谁会收留她们——一个白人女孩和一个黑人妇女?这儿没有人会这样做。”一时两人谁也没说话。我听见蛾子扑在门廊灯泡上的声音。六月说:“我们收留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女孩,总不能不让别人知道吧。”八月转身走到纱门前,向外张望,我往后退了退,躲进更浓的阴影里,后背紧紧贴在墙面上。“让谁知道?”她说,“警察?他们只会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去。也许她父亲真的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暂且和我们住在一起,不比和别人住在一起更好吗?”
“投靠她提到的姨妈怎么样?”“根本没有什么姨妈,你心里清楚。”八月说。六月的声音听起来动怒了。“要是她的父亲没有死于所谓的拖拉机事故呢?他难道不会在找她吗?”接着,说话声停了。我悄悄地挪近门廊边。“六月,我对这事有一种预感。某种感觉告诉我,不要把她送回她不想待的那个地方。至少,现在不能把她送回去。她离家出走想必事出有因。也许是她爸爸虐待她。我相信,我们能帮她一把。”“那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问她遇到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