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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送你一匹马3-第6部分

小说: 送你一匹马3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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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缠了我七个小时,逼了我整整七个小时,我不讲,不点头,你不放我回家。 
  如果,陈姐姐,你懂得爱情,如果,你懂得我,如果,你真看见我在泣血,就要问你——我也会向你叫起来了。我问你,当时的那一个夜晚,你为什么坚持将自己累死,也要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缠死,也要告诉一个没有活下去意念的人——人生还有盼望? 
  自从在一夕间家破人亡之后,不可能吃饭菜,只能因为母亲的哀求,喝下不情愿的流汁。那时候,在跟你僵持了七个小时之后,体力崩溃了,我只想你放我回家——我觉得你太残忍,迫得我点了一个轻微的头。 
  不是真的答应你什么,因为你猜到了我要死,你猜到了安葬完了人,陪父母回台之后,我心里的安排。 
  你逼我对你讲:“我答应你,琼瑶,我不自杀。”我点了点头,因为这个以后还可以赖,因为我没有说,我只是谎你,好给我回去。 
  你不放过我,你自己也快累疯了,却一定要我亲口讲出来。 
  我讲了——讲了就是一个承诺,很生气,讲完又痛哭起来——恨你。因为我一生重承诺,很重承诺,不肯轻诺,一旦诺了便不能再改了。 
  你让我走了,临到门口,又来逼,说:“你对我讲什么用,回去第一件事,是当你母亲替你开门的时候,亲口对她说:“妈妈,你放心,我不自杀,这是我的承诺。” 
  陈姐姐,我恨死你了,我回去,你又来电话,问我说了没有。我告诉你,我说了说了说了,……讲讲又痛哭出来。你,知我也深,就挂不了电话。你知道,你的工作,做完了。在我们家四个孩子里,陈姐姐,你帮了两个——小弟,我。相隔了九年。 
  三年前,我在一个深夜里坐着,灯火全熄,对着大海的明月,听海潮怒吼,守着一幢大空房子,满墙不语的照片。那个夜晚,我心里在喊你,在怨你,在恨你——陈姐姐,为着七个月前台湾的一句承诺;你逼出来的,而今,守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第二天,我写了一封信给你,说了几句话——陈姐姐,你要对我的生命负责,承诺不能反悔,你来担当我吧!当然,那封信没有寄,撕了。 
  再见你,去年了。你搬家了,我站在你的院子里,你开了房子的门,我们笑着奔向彼此,拉住你的手,双手拉住你,高声喊着:“陈姐姐!”然后又没有了语言,只是笑。 
  我们站在院子里看花,看平先生宝贝的沙漠玫瑰,看枫树,看草坪和水池。你穿着一件淡色的衣服,发型换了,脸上容光焕发。我,一件彩衣,四处张望,什么都看见了,不再是那个只见一片黑色的盲女。 
  那天是黄昏,也是秋天,晚风里,送来花香,有一点点凉,就是季节交替时候那种空气里转变的震动,我最喜欢的那丝怅然——很清爽的怅然,不浓的,就似那若有若无的香味。 
  过去,不再说了。 
  又来了,这次是小杯子,淡淡的味道,透明的绿。我喝了三次,因为你们泡了三次。 
  陈姐姐,你猜当时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沙漠阿拉伯人形容他们也必喝三道的茶。 
  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淡如微风。 
  面对着你和平先生,我喝的是第三道茶。这个“淡如微风”,是你当年的坚持,给我的体验。 
  我看了你一眼,又对你笑了一笑。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不能言谢,我只有笑看着你,不能说,放在生命中了。耶诞节,平先生和你,给了我一匹马,有斑点的一匹马,在一个陶盒子上。盒子里,一包不谢的五彩花。一张卡片,你编的话,给了我。 
  你知道,我爱马,爱花,爱粗陶,爱这些有生命才能懂得去爱的东西。 
  有生命吗?我有吗?要问你了,你说? 
  我很少看电视的,或者根本不看,报上说,你有自己的天空,有自己的梦。我守住了父母的电视,要看你的天空和梦是什么颜色。 
  你看过我的一次又一次颜色,而我,看过的你,只是一件淡色的衣服。而你又不太给人看。 
  我是为了看你,而盯在电视机前的,可是你骗了我,你不给人多看你。你给我看见的天空,很累,很紧凑,很忙碌,很多不同的明星和歌,很多别人的天空——你写的。 
  而你呢?在这些的背后,为什么没有一个你坐在平先生旁边闲闲的钓鱼或晒太阳的镜头? 
  我看过你包纱布写字的中指,写到不能的时候,不得不包的纱布。 
  孩子,这还不够吗?你不但不肯去钓鱼,你再拿自己去拚了电影,你拚了一部又一部,不懂享受,不知休息,不肯看看你的大幅霓虹灯闪在深夜东区的台北高墙上时,琼瑶成功背后那万丈光芒也挡不住的寂寞。谁又看见了?戏院门口的售票口在平地,哪儿是你。 
  大楼上高不可及的霓虹灯,也是你。那儿太高,没有人触得到,虽然它夜夜亮着,可是那儿只有你一个人——嫦娥应悔偷灵药,高处不胜寒。 
  好孩子,你自己说的,你说的,可不是我——不要再做神仙了。 
  我知道你,你不是一个物资的追求者。我甚而笑过你,好笨的小孩子,玩了半生那么累的游戏,付出了半生的辛劳,居然不会去用自己理所当然赚来的钱过好日子。 
  除了住,你连放松一下都不会,度假也是迫了才肯去几天,什么都放不下。 
  这么累的游戏,你执着了那么多年,你几次告诉过我:“我不能停笔,灵魂里面有东西不给我自由,不能停,不会从这个写作的狂热里释放出来,三毛,不要再叫我去钓鱼了,我不能——” 
  常常,为了那个固执的突破,你情绪低落到不能见人。为了那个对我来说,过份复杂的电影圈,你在里面撑了又撑,苦了又苦,这一切,回报你的又值得多少? 
  个性那么强又同时非常脆弱的女人——陈姐姐,恕我叫了你——孩子。 
  写,在你是不可能停的,拍,谁劝得了你? 
  看你拿命去拚,等你终有累透了的一天,等你有一天早晨醒来,心里再没有上片、剧本、合同、演员、票房、出书……等了你七年,好孩子,你自己说,终于看见了《昨夜之灯》。那一切,都在一个决心里,割舍了。 
  今夜的那盏灯火,不再是昨夜那一盏了,你的承诺,也是不能赖的。这一场仗,打得漂亮,打得好,打得成功。那个年轻时写《窗外》、《烟雨蒙蒙》的女孩,你的人生,已经红遍了半边天,要给自己一个肯定,今天的你,是你不断的努力和坚持打出来的成功,这里面,没有侥幸。放个长假好不好?你该得的奖品。 
  休息去吧!你的伴侣,一生的伴侣,到底是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 
  你一生选择的伴侣,你永恒的爱情,在前半生里,交给了一盏又一盏长夜下的孤灯,交给了那一次又一次缠纱布的手指。 
  孩子,你嫁给了一盏无人的灯,想过了没有? 
  你的笑和泪,付给了笔下的人,那盏灯照亮了他们,而你自己呢?你自己的日子呢? 
  不要不肯走出可园,那个锁住了自己的地方,改变生活的方式,呼吸一些清晨的空气,再看看这个世界,接触一些以前不会接触的人群——不要掉进自己的陷阱里去。 
  在一个男人永生对你付出的爱情里,你仍是有自由可言的。跟他一起自由,而不是让他保护你而迷路。 
  不拍电影了,真好,戏终于落幕了,那是指电影。 
  现在你自己的戏,再没有了太多的枷,你来演一次自己的主角好不好?不要别的人占去你大半的生命,不要他们演,你来,你演,做你自己,好孩子,这个决心,可是你说的,我只不过是在替你鼓掌而已。 
  你是自由的,你有权利以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路,他人喜不喜欢你走出来的路,不是你的事情,因为毕竟你没有强迫任何人。别说强迫了,你根本连人都不肯见。 
  最喜欢你的一点,是你从不在朋友欢喜的时候,锦上添花,那个,你不太看得见。 
  这一生,我们也不常见面,也不通信,更不打电话,可是,在我掉到深渊里的那一刹那,你没有忘记我,你不拉我,你逼我,不讲理的逼我,逼出了我再次的生命。是你,陈姐姐,那个不甘心的承诺,给了我再来的生命。 
  我不谢你,你知道,这种事情,用这个字,就不够了。昨夜之灯,任凭它如何的闪亮,都不要回头了,你,我,都不回头了。 
  我们不嫁给灯,我们嫁给生命,而这个生命,不是只有一个面相,这条路,不是只有一个选择。 
  戏,这么演,叫做戏,那么演,也叫做戏,这一场下了,那一场上来,看戏的,是自己,上台的,也是自己。陈姐姐,你鼓励过我,我现在可不可以握住你的手,告诉你,我们仍然不常见面,不常来往,可是当我们又见的时候我也要送你一匹马——我画的,画一个琼瑶骑在一匹奔驰的马上,它跑得又快又有耐性,跑得你的什么巨星影业公司都远成了一个个斑点,跑到你的头发在风里面飞起来,这匹马上的女人,没有带什么行李,马上的女人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恤衫,上面有一颗红色的心,里面没有你书里一切人物的名字,那儿只写着两个字——费礼,就是你的丈夫的笔名。 
  跑进费礼和你的穹苍下去吧! 
  其实,已经送了你一匹马。现在。 
  祝你旅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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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带渐宽终不悔 
shu 
陈怡真

  旧约创世纪第十九章说,耶和华要毁灭所多玛和蛾摩拉两城,嘱二天使引领城中唯一的义人罗得和他的妻子、两个女儿出城。在城外,天使对罗得说:“逃命吧,不可回头看,也不可在平原站住,要往山上逃路,免得你被剿灭。”结果耶和华在毁城的时候,罗得走在后头的妻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竟变成了一根盐柱。 

  我活在今天 

  三毛说:“过去不能回头,回头就会变成盐柱了,所以不回头,不回头。” 
  把长发略略剪短了一些的三毛,盘膝坐在地上,对我摇摇头,坚持不肯再谈过去的三毛。 
  “把回忆留给老年吧。我现在喜欢讲教学。”她眼睛亮了,声调愉悦昂扬了起来:“不要以为那很道学,实在很有趣。非常着迷。” 
  就在去年夏天,流浪的三毛从中南美洲游罢归来,从文化大学创办人张其昀先生的手中接过了一纸聘书。九月份,她站在华冈的讲台上,面对着台下两百位学弟、学妹,开始了她人生一堂非常重要的课程。 
  四个月下来,自称“只有五分钟热度,最多不超过十五天”的三毛,是深深陷在其中了。四个月不厌,大概就不会厌了。 
  “教学还是很累的。两天的课,五天的改,改到后来就开始急了。因为又要开始准备下堂课了。差不多四小时的课,总要看十五本书,不能说是消遣了,起码要去找,但也不一定用。也许那堂课已经准备了很多东西,可是当时和学生的默契不是那样,可能我白读了七天书就丢掉了。不过还是有收获。” 
  她教中文系文艺创作组“小说研究”和“散文习作”两门课。正式的学生是一百五十三个,但加上旁听的就超过两百人了。旁听的作业她也改,而且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改。无怪三毛要喊累。 
  “其实,我是个喜欢导师制的教师。我喜欢带五个到十五个学生一年,并不喜欢带两百个学生一年。这个理想,台湾可能没有一个大学办得到。尽心尽意的把那五个到十五个学生带好,像自己的小孩一样,可以做得更周全。可是现在学生很多,旁听的也多,我很难一个一个去了解他们的个性。一个老师可以给学生很多知识,但不了解他的话,就很难给他一个指引的方向了。所以我现在讲的总是往一个大方向去讲,不能往小方向钻。如果我只有五个学生,就可以每个人给不同的路去走,但两百个人,就只能给他们一条路了。选择或不选择,是他们的事。那时候就很急了。” 
  补救的方法,就是和学生做笔谈。从谈话里了解他们的志向、兴趣、特长还有出身背景。所以三毛的课的考卷常是性向调查的问卷,而不是所谓用功或不用功的考卷了。“我觉得一般孩子的文笔都很流畅,只是他们没有很踏实的到生活里来。不过慢慢总要出来的。我真喜欢这工作。不是我指引学生,而是在旁边启发他,启发他最灿烂的潜能。这是一个老师很重要的工作。” 
  中国人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但三毛认为,可能没有一个老师能把这三点都做得周全。她的解释是:“授业,是比较实际的东西,像化学、物理、数学科之类。解惑则可说是用在文字学、音韵学上。而我所做的是传道。传道不只是课堂上,也在个人的行为上。” 
  她很喜欢给年老的学生改变一个观念:有礼貌的老师不一定是严肃、一板一眼的。一个心神活泼的老师照样可以是一个有礼貌的老师。 
  但学生能不能知道她的苦心呢?三毛并不刻意去点醒,可是细心认真的学生一定注意到了,她在言词细微处的留意。譬如她一定用“请”而且不称“你们”用“我们”。“在这点上就是从蒋经国先生那里学来的。他真了不起,你看他的任何谈话、文告中必然全用‘我们’,看了真是感动,因为他深深感觉到他是我们的一份子。对于学生,实在不得已了我一定用‘各位’。‘各位’是个尊称。”而在课堂上,三毛已非三毛,她不称自己“三毛”,也不称“我”。因为朋友况且还有亲疏远近呢。和学生之间,尽可以嘻嘻哈哈,但要不逾矩。“如果在课堂上就我我我、你你你的,他们对我会失去了礼貌。所以我叫我自己的时候,绝对自重,而且当得起。一定老师怎么看,各位觉得怎么样。很注重自己的礼貌和言行,我认为言行影响学生可能甚于书本。” 
  最近她在联副上写了一篇文章,叫《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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