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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怀念羊-第38部分

小说: 怀念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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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我已经不是你嫂子了……”
  红老兵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说:“也可能是你长时间没碰女人,完得快了些,一会儿你想来就来吧……”
  红老兵感激地亲了她一口,过了一会儿果然来了精神。这回,他持续的时间略长了一些,就问她:“嫂子,感觉好吗?”
  她说:“你给革命贡献,我给你贡献点没啥。”
  工夫不长,红老兵又射了。之后,像是累了,很快便睡了。但白如云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路在德,想路在德的那猛劲儿,她想起他伸长了的舌头和蓝汪汪的眼睛,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已经晚节不保了!”过了一会儿,她听到门外有动静,她听得出来那是路张氏制造的,不由在心里替路张氏难过了:也难啊,自己的儿媳妇被别人弄着……紧接着,她听到红老兵在嘤嘤地哭,就说:“你再上一次试试吧!”
  如果说红老兵与白如云搭对是路在贵这个互助组长办下的一件实事,那么他的互助组一起在金羊壕里挖下的那个涝池,可以算做是他给互助组办下的第二件实事。他说,当官就得为民办事,旧社会一个保长每年向甲长收一千文的税钱,而一个甲长又向每户穷人收一千文钱,多余的钱全被甲长贪污了,他这个互助组长相当于旧社会的一个甲长,但他不能干旧社会甲长们干的事情,他要听毛主席的话好好为人民服务。在他带领下挖出来的涝池每每大雨天就会集很多的水,而这些水在旱时则可供人畜饮用或者浇地,更重要的是这池水使金羊塬有了灵气。
  路之焕刑期满后回到金羊塬看到这池水时,大为惊讶,路在贵见了沾沾自喜地对他说:“狗日的娃,我把你妈给人了!”
  路之焕说:“尕爸,你咋能胡整,我妈是你就能嫁人的吗?”
  路在贵说:“咋个不成,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把你妈嫁给了我们革命队伍里的人。”
  路之焕问:“谁?”
  路在贵说:“当然是红老兵!”
  路之焕瞪大了眼,但当天夜里的事情却让他无比感动。那天晚上,他看见了家乡的月亮。一年了,身在狱中的他一直都梦想着见到这枚月亮,在这一年里,他发现自己以前从来没好好地看过家乡的月亮。它明晃晃地挂在蓝天上,轻柔的光辉使天空和大地同时变得洁净了起来。这月亮,他在狱中总把它看成家乡,家乡的一切都在月亮上。这月亮,是妈妈,是亲人,是他一世享用不尽的温情。现在,他怎么看这月亮,它就怎么像一个神,高高地在他的头顶,注视着离家在外一年时间又归来的人。金羊塬因此变得安静了。白如云站在猪圈墙上,她的头发有些乱,腰身也有些弯曲了。孩子们打垒包的欢呼声风一样吹着她的头发和衣襟轻轻地飘,几株稀疏的白杨树哨兵一样地呵护着小村的房屋和草垛。那头白色的猪在月光下显得更白了,像是有血有肉的玉,让人能产生一种要摸摸它的想法。它几乎是把整个儿的头埋在食盆里,欢快吞吃的声响炊烟一样地飘散在月光中。它的气息使食盆里涌出无数个晶亮的气泡,就像水面下的鱼儿为月光送上的一份薄礼……他在这枚月亮里入睡,但到了半夜他却醒来了,一片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他听见红老兵踩着沙沙的月光出去了,很久都没有进来。
  红老兵不会是去地里吧?想到这里,路之焕起身穿好衣服,开门想要看个究竟。静静的月光里,道道山梁酣睡着,浑身散发出少女胴体的气息,欲静又动,充满美感。红老兵正在他家的自留地里割麦,身后是一大片空地,一捆捆的麦子整齐而有序地堆放着,幸福而自由地呼吸着。
  路之焕分明嗅到了那些倒下的麦子的体香。镰刀轻快地歌唱着,红老兵的身子随着麦浪的起伏而起伏,仿佛在同麦子进行着一场欢快的舞蹈……他呆呆地欣赏着红老兵劳作,看着他抖开绳子,把麦个子一个一个地放上去,而后身体向后一仰压在麦捆上,用力往起背。可是红老兵毕竟少一条腿,向下一蹬,身体向前猛地弯曲,麦捆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地面,但却又晃晃悠悠地向地面跌了下去。红老兵就这样和麦捆一起滚下了山梁。
  路之焕奔跑过去,扶起红老兵,红老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老了,年龄不饶人了……”路之焕背起麦捆,红老兵佯装嗔怒地说:“这么早起来干啥!”接着提着镰刀跟在路之焕的身后。
  路之焕一步步地朝梁顶走去,负于背部的沉重使他觉得有些吃力。原来,用脚步丈量一道山梁的长度是这么的艰难!
  “我以为这些年放羊不会做农活了……”红老兵说。
  “咋会呢?”路之焕说。
  “我那个战友对你好吗……你现在终于回来了!”红老兵说。
  “罗叔叔他是个好人,他让我带句话给你,说是他很想你!”路之焕说。
  “都是生生死死的战友,如今走到这份儿上已经很不容易了……”红老兵说。
  “我不懂你们这些,我只会放羊……”路之焕说。
  “懂不懂都没多少关系,过两年我和你妈找个媳妇给你,人一辈子嘛,很快就过去了!”红老兵说。
  “我这辈子找媳妇可能没指望了,现在是新社会了,我的名声坏了,没有姑娘愿意的……”路之焕说到这里悲伤了起来。
  红老兵说:“连毛主席都说过了,犯错误只要改了就是好同志,只要你以后好好的怕个啥!”
  路之焕说:“不可能了,你没见今天村里人看我的那眼神儿……”
  红老兵在路之焕的身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因为当了几年兵,路在贵的身上或多或少有了些军人习惯,他每天带领社员们起早贪黑,忙碌于田埂地头。他将种庄稼当成了打仗。每到春播夏收,他总将社员们集合起来训话。他说,同志们,需要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他说,同志们,这是场战斗呀,我们肩上的责任重大,我们一定要打赢打漂亮这一仗,一定要保证前方的军队有吃不完的饭。他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抗美援朝,说到了他的指导员,说到了那个女兵。他激动万分地将帽子摘下来了,将留在自己头上的伤口暴露给社员们看。社员们吐吐舌头,什么也不敢说,他因此更加威风了起来,更加像战场上的指挥官了。后来,祖国拍了一部叫《上甘岭》的电影,他将社员们集合起来一晚上看了整整五遍。有些社员因为受不了,打了个哈欠,他就毫不留情地扣了人家的工分。他对那些打了哈欠的社员说,你们这些家伙不好好看这电影,哪知道爱祖国呢?他还将电影里的歌曲记下来,叫喊着教给社员们唱。一些社员明明学不会,可他硬是要说人家不好好学,一气之下,将人家扣了下来,不让吃饭,以至于两个社员被饿昏在了生产队的打麦场上。在他的带领下,互助组乃至生产队很快便掀起了歌唱《我的祖国》的热潮,歌声响彻云天。除此之外,他还将生产队的民兵训练搞得如火如荼,他带领民兵们操枪打靶,越障投弹,把村子弄成一个地地道道的战备训练基地,杀声震天。
  与路在贵对应的是路之珍,这个被白如云送进学校的穷苦孩子居然迷上了诗歌!白如云把他送进学校不久后,他就开始梦想着能当一名作家,就想着让自己写成的东西变成铅印的文字。他开始向报社投稿了!写好东西,买一个信封外加八分钱的邮票,从邮局里寄出,然后开始一天天地等。几乎是每天他都要到学校附近那个小小的邮局去问有没有他的信。但他每回得到的回答基本是一样的:没有!
  那个小邮局里有一个姓许的员工,男性,四十多岁,起先的时候,他连头都不抬就告诉他没有,接下来,姓许的员工偶尔抬头看他了,在说了没有之后,总会赘上这么一句:“有没有到你们学校里一看就知道了,以后再别跑到这儿来了!”
  路之珍每回都这么问,姓许的员工都这么说。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后,路之珍忽然就想到姓许的员工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因为给报社寄稿,以后再看到邮局他就有一种别样的亲近感,因而就别样地喜欢起了邮局里外的绿色。当时,他的理想就是让自己写的东西在报上发表,然后在金羊塬那个穷苦的地方引起一点点儿”轰动”,这理想极微小,但当时的他以及他的生活,却没能将它变成现实。因为屡屡泥牛入海,屡屡”受伤”,后来,他的写作热情也便淡了下来。后来,生活也让他走上了军旅这条路。
  67
  日子轰轰烈烈地过了几年,金羊塬要实现共产主义了,这时候路在贵已接替了李伙子成了金羊塬生产队队长。迷上诗歌的路之珍被从学校里抽了下来,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了。
  路在贵把群众集合到了打麦场上,他的手里拿着一份《人民日报》,那上面说毛主席批评了“反冒进”,提出了“大跃进”。还说:“我们国家正面临着一个大跃进的新形势,工业建设和工业生产要大跃进,农业生产要大跃进,文教卫生也要大跃进。”
  路在贵把《人民日报》上的话一字一句地念给群众,事实上,他本身不认识几个字,只不过听上面的干部讲得多了,差不多已能把那些话背下来了。因为要实现共产主义,提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他的脑子里全是丰收、大丰收、没完没了丰收的大好景象,近而使他的话语慷慨激昂,就像真的进入共产主义了那样兴奋。
  最后,路在贵一挥手说:“上面提出了插红旗、拔白旗,我们金羊塬决不能被拔白旗,我们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响应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号召,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尽快实现共产主义!”
  路在贵的这些极具感召力的话,让群众激动不已,也跟着他喊了起来,把金羊塬要实现共产主义的美好宏图在金羊塬的天地间喊得经久不息。随即而来的是“大鸣”、“大放”、“大辩论”以及拔白旗等一系列政治运动在金羊塬的普及。接着,便是农户申请入社,生产队与生产队的合并,人民公社的成立。金羊塬生产队被并入五合公社,而靖远全县也一哄而起,按照“乡社合一、一乡一社”的建设原则,在县委的领导下积极响应毛主席的“人民公社好”,在短短十天内实现了“人民公社化”。
  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农民的私有财产一律被宣布公有,自留地、牲畜、树木也归公社统一经营,各公社之间“一风吹”地实现“一平二调”的共产风开始在金羊塬乃至全国所有的地方盛行。
  金羊塬五百多人被编成了一个营,营下又建立连、排、班,路在贵当上了营长,办起了生活集体化的食堂,并且组织所有的社员开始了深翻、积肥、秋收,实现了生产军事化和行动战斗化。
  随着人民公社的成立,供给制度也发生了变化,过去社会主义“按劳分配”原则开始变成“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分配原则,队与队、人与人之间的穷富差别被拉平了,大多数还住在窑洞里的金羊塬的人们开始在私下里流传这样一句话:“苦不苦,四百五(指口粮,一年四百五十斤);干不干,两顿饭。”一些游手好闲的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共产主义的好处,因为干活已不再记分和考勤了,干与不干得到的粮、菜、肉总是一样的。
  实现了共产主义,总得有些共产主义的样子吧?很快靖远县委召开紧急电话会议,提出要在年底生产十万吨铁、三万五千吨钢的指标。金羊塬的精壮劳力百分之九十九都被抽调到了冶铁阵地,拉开了“百日大炼钢铁”的序幕。
  红老兵也成了冶铁大军中的一员,他每天都上山砍树,为冶铁供柴。但山上的树都快被他和那些砍树的人砍光了之后,他们却没看到钢炉里炼出钢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上面提出了“清扫大炼钢铁运动中的各种障碍,确保钢帅升帐”的口号,一切都开始为冶铁大军停车让道的同时,阶级斗争的阴霾笼罩了整个冶炼区,各区和宿营地一下子成了大字报的海洋。在这种大批判的形势下,炼铁大军中出现了二百九十一个突击队、闯关队、黄忠队和穆桂英队,呈现了“干部、民工昼夜不下火线”,打疲劳战的大战乱进局面。
  缺少一条腿的红老兵,因为是红军战士出身,被从山上抽调了下来,加入了黄忠队。尽管如此,“卫星炉”(炼钢炉)还是屡遭失败,没把冶铁大军的辉煌战果发向太空。而当红老兵和金羊塬的冶铁“部队”返回金羊塬之时,他们春天种下的庄稼已全烂到地里。在这位曾经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兵伤心落泪的同时,金羊塬的人们开始渐渐感到了饥饿。
  68
  白如云感到窑里猛地一黑,她回过头看到一个彪形大汉立在了窑门口。她想这人是谁啊,立在那里让人感觉挺可怕的,但之后,她看到那个大汉看着她的眼圈儿红了。她被大汉的目光逼得向后退了退,接着,她嗅到大汉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非常特别的让她极为感动的气息,她感到这气息自己仿佛在哪儿闻到过,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渐渐地,她感到有些眩晕,仿佛自己的心被大汉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息夺走了,之后融化成空气流动在窑里。这让她听不到窗外几只闲来无事的麻雀在唧唧喳喳叫个不停,也让她感觉不到窗外的蓝天上流泻着阳光,白云在阳光的最顶端漫不经心地飘着,更感觉不到白云下面河流、庄稼与土地的存在。世界只剩下空气了,而空气又被圈在窑里,变成了一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她分明还站在原地,但她的确感到自己在向后退,任何事物都不会挡住她,她只有后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汉叫了声“姑姑!”这下,她又被拉了回来。“姑姑?什么?你叫我姑姑!”她对大汉说,但又仿佛是自言自语。
  “姑姑!”大汉说着哭了起来。
  她看着大汉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也流了出来。
  “姑姑,你不认识我了?”大汉说,“姑姑,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她向后挪动了一下身子,眼珠子都快撂到大汉身上了:“你、你、你是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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