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羊-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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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苦难多日磨砺的白如云,在这个时候仿佛已经丧失了流泪的功能和埋怨别人的天性,变得成熟而又成熟了起来。她已经学会与路在德一起盘算下一步的生存问题,并且能够勇敢地面对人生的风霜雨雪了。这最终使她和路在德同那些饱满得让人感动的麦子没多少区别地来到了金羊塬走入了冯地主的庄园,并且同样与那些麦子没啥区别地养活和富有着地主——他们做了地主的伙子(方言,即长工)。
5
冯老地主有一个儿子,人们叫儿子小掌柜,而把冯地主叫冯老地主。冯老地主安排路在德和白如云住在他家以前圈过羊的半截窑洞里。那是一道壕,金羊塬的人叫它金羊壕。
在冯老地主的眼里,路在德和白如云同他视为财富的牲口一样没什么区别,但即使这样,路在德和白如云还是为这个世界上能有一处为他们遮日挡风的地方而兴奋甚至是幸福着。这一天,他们饥肠辘辘的肚皮终于品尝到了一回饭的滋味。他们狼吞虎咽地吃着地主分给他们的饭菜,但还没有体验出饱的滋味,黑漆漆的沙锅底便暴露无遗了。他们刮食着沙锅底部的残余饭渣,大有将沙锅吞进肚里的气势。他们无穷无尽地回味着那微不足道的已进入腹内的饭的味道,没完没了地舔食着粘在牙缝里的那些东西,才发现饭原来是那样的好吃!那一夜,她睡得分外踏实,但到了前半夜,却被路在德给鼓捣了醒来,她这才知道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她好过的路在德想要和她好了,但她怀着孩子不能那个,只好用手帮路在德解决问题了。她看到,随着自己的手动,路在德哇哇地叫着,浑身的肌肉疙瘩也起来了,最后畅快地翻了个身睡了。她虽然不能那个,但摸着路在德时,她忽然地就有些想了,她记得她摸他的时候他的眼睛蓝汪汪的,就像一团火在夜里闪亮。再次睡下时,她在心里有些埋怨他,她说:“你也太自私了吧……”但她却很快听到了路在德响亮的呼噜声,她叹了一口气,忽然地就想到了自己曾经摸过的路在德会冒蓝火花的头发,就骂了一句:“你个自私的狼!”原因是她以前听大人们说过只有狼的毛才可以冒蓝火的,也只有狼的眼睛才能在夜里闪亮的。但骂归骂,骂过之后,她还是非常温情地搂起路在德宽大的脊背甜蜜入梦了。而在路在德鼾声四起的间隙,她仍旧没有忘掉用舌头舔舔牙齿。
很快,路在德和白如云就被冯老地主的詈骂声吵醒了,也是很快地就体验到了一点给地主做长工的滋味。冯老地主说:“睡、睡,往啥时睡?说你们是猪,但不能当肉吃,说你们是人,怎么让我当猪养!”路在德和白如云以为自己真的睡过头了,慌慌张张地从炕上爬了起来,但来到屋外才知晓,那时的天空依旧罩着黑漆漆的夜幕。冯老地主的詈骂使他们如小孩儿做错了事似的紧张了一阵子,黑漆漆的夜幕虽说化解了他们的紧张,却令他们同样黑漆漆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和应该付出的代价。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没几天工夫,路在德就凭着自己力大能干得到了冯老地主赏识,并且在长工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当然,白如云的脚勤手快也使冯老地主非常满意。渐渐地,他们脸上开始有了正常人的那种红晕,那半截破窑里开始隐隐约约地飘荡出一些柔情与甜蜜的东西了。接着,路之焕便理所当然地出生了,路在德因此或多或少或艰难或幸福地品尝到了一点做父亲的滋味,但这在当时还未引起足够重视。
日子就是在路在德还未真正品出这滋味到底是个啥滋味中,一天天地不慌不忙地流走了。当他某一天忽然发现家里路之焕、路之珍、路之花的哭声完全可以连成一串汇成一片之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同时,也真切地意识到做父亲的滋味原来与哑巴喝下黄连没啥区别。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已不得不为孩子们的衣食住行而忧心忡忡并彻夜难眠了。
冯老地主像吆喝牲口一样喊住了正要去打麦场上做活的路在德。太阳下,地主两只眯眯眼变成了两道缝儿,十分古怪地打量着路在德,宽厚、肥大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路在德被冯老地主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进而不知所措了起来,茫然地站在那里,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或者在什么地方惹冯老地主不高兴了,有些麻木地等待着训斥。但冯老地主却叫着“好”大笑了起来,路在德更加紧张了起来,他真的弄不清冯老地主在发什么神经或弄什么鬼名堂,内心的紧张逐渐变成了害怕。
“好,好样的,你来打我一拳!”
“什么?打你一拳!”
“是的,你打我一拳!”
“不,不,我不敢!”
“让你打你就打,日他妈,有啥不敢的!”
“我……我不敢!”
“你他妈的听见了没有,老子让你打一拳,用你最大的劲儿!”
“不,不,我……我还是不敢!”
“我让你打,听见了吗!”
冯老地主咆哮了起来。
路在德有些恐惧地将拳头举到了空中,但却迟迟不敢下手。
冯老地主气急败坏地怒吼着给了路在德一个耳光,而后,重新挺起了自己的胸膛,目光中闪烁出一种恶毒异常的东西:“老子让你打!”
路在德抽动了一下嘴巴,他感到嘴里咸咸的,才知道冯老地主给他那一个耳光的确很有分量,怒火因此开始在他的心中焚烧了起来。他如公牛一般“嗷嗷”地叫着,将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拳头之上,朝冯老地主的胸脯狠狠地击了过去。随着一声巨响,冯老地主肥胖如猪的身子像皮球一般在地上滚出一丈多远。
路在德傻傻地看着那皮球滚动着,忽然,四肢一软瘫在了地上。瘫倒的他,如孩子一样一遍遍地在心里呼唤着自己的娘,为自己闯下的大祸惊恐不已,有一种天塌地陷灾难临头的感觉。
谁知冯老地主在即将停止滚动的那一瞬间,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高高竖起大拇指,兴奋地对路在德说:“好样的,老子当初没看错人,老子要的就是这,明天早晨你可以跟小掌柜的去驮盐了!”接着,冯老地主也不拍身上的土,一转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在德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许久之后才明白自己将要去做什么了。忽然地,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觉得冯老地主不知是哪个地方有些不对头,但一时间却又拿不准或者说是想不出到底哪个地方有些不对头。于是,他一边挠头一边想了起来,也是忽然地,他仿佛解开了一道千古之谜,嘴角挂上了一丝不屑的冷笑——冯老地主原来是个歪嘴。
那一夜,是温情的也是美妙的,白如云在路在德的身下就像草原上的一只小绵羊被蓝天覆盖着,不停地狂奔和欢叫。她感觉自己仿佛由一滴水变成了一片海,海里全是骚动的鱼,她率领着鱼和浪花在比海还大的声响里响亮地潮起潮落,她觉得自己从来也没有这样幸福这样欢快过,而当她看到最终一摊泥一样跌落在她身上的路在德,她才真正知道男人是那样的好。她抱着他的脖子,小羊一样地用舌头舔着他,她想她这辈子可能永远都放不下这个男人了。她紧紧地抱住了他,仿佛怕把他丢了,他在粗重地呼吸着,她想爱原来是做出来的啊,她永远地都放不下这个男人了——当他盖着她的时候,她才是一个女人。他们的身体融合在一起,汗水流淌在一起,她说:“你走了,我会想你的……”
他说:“忍下吧,我也没办法……”
她说:“我想跟你一起去,只要你想我就陪你……”
他从她的身上翻了下来。她感觉空气一下子见缝插针地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但她不喜欢空气,她觉得空气有些凉,她真想被他那么盖住一直到死,但他却离开了她。她侧过身子趴在了他的胸脯上,她摸了摸他的头发,发现那里像汹涌的河流一样挥洒着汗水,她替他擦了擦,她分明感觉到有些心疼他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他妈的,咱就是个长工……”
她知道他难过了,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咱慢慢来……”
他说:“跟我跑到这儿你后悔吗?”
她先是有些心酸,但很快就摇摇头:“不,现在高兴都来不及呢!”
他说:“我想我是把你给亏下了……”
她发现健壮如牛的他其实很脆弱,就在他的乳头上亲了一口,诚心诚意地安慰他说:“咋会呢?一切都是我愿意的!”
她又听见他叹了一口气,但这回,他却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她啃咬着他的肌肉疙瘩,在他的怀里幸福地睡了。睡梦中的她,因为他的离去而洒下了一滴冰凉的泪水。
6
驮盐用的是骆驼,在一个叫盐湖的地方。沿途有戈壁、沙漠和漫无边际的大荒滩。从金羊塬往返一个来回大约需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小掌柜领着路在德和一个姓王的伙子,牵着五峰骆驼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为了防止沿途贼匪打劫,小掌柜非常老练地甩给了路在德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拿着,贼来了,他妈的就给我上!”路在德有些机械地闪开,刀子落在了地上,他小心翼翼地将刀子捡起来,插在了系在腰上的绳子里。之后,他打量了小掌柜一眼,发现那家伙有两颗牙从上嘴唇上露了出来,白森森的,有些吓人,仿佛要比才被他插在腰里的刀子还厉害。
白如云来送路在德,路在德只是远远地眯着眼睛看了白如云一眼,便慢腾腾地把双手交叉着藏在了袖筒里,把脖子缩到了衣领中,本来就弯着的腰因此显得更弯了。
白如云塞给路在德一双绣花鞋垫,她知道路在德的脚是汗脚,走路时间长了,不洗就会烂掉的。以前,她都是拿一些破布来为路在德做鞋垫,路在德总是很费,她总做不及。后来娃娃多了,她再也没有为路在德做过鞋垫,她已经没有那个时间了。这回路在德又要走远路,她忽然就想起了他的汗脚,她不能让他因为走很长的路而烂脚,就拿出了当姑娘时做下的这双绣花鞋垫,鞋垫上开着一束莲花,洁净和鲜活得能滴出水来。
白如云看了对路在德一会儿,她好想抱住他亲亲或者在他的怀里哭上一会儿,但她还是忍住了。最终,所有的心情都变成了这样的一句话:“娃他爸,你可得当心啊!”这话一出口,她的心里感觉舒畅多了,但之后她发现她的心一直隐隐约约地有些痛。
路在德眯着眼睛看了白如云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就走了。白如云目送着路在德一点一点地远去,忽然发现路在德的背已经驼了,眼泪不觉流了下来。
那次驮盐基本上可以说是顺利的,路在德他们非常安全地赶到了盐湖——一个小小的集市,除了随时都在做着各种各样的盐的交易之外,还拥有很多的赌馆和妓馆,赌馆里大把大把的明光闪亮的银圆与妓馆里一个比一个骚情、妖冶的妓女,时刻都在以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勾引着饱尝了旅途艰辛的盐掌柜和盐客们。小掌柜一到这里便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妓馆,别出心裁地搂着妓馆里的女人逍遥了几日之后,心满意足地来到赌馆。他是赌馆里的常客,时刻都在梦想着自己能在这里发笔横财,但每回的运气都很差。这使他感到非常扫兴,却又不甘心每回都白白送钱给赌馆,总想着将输出去的钱捞回来,结果却越陷越深。
路在德和王伙子采好了盐,等待小掌柜回家,但小掌柜这次输红了眼,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回家,他甚至连说句话给路在德他们的工夫也抽不出来。路在德和王伙子只好在冬季的寒风里挨冷受冻了。
妓馆里女人的怪叫声把空气搅和得沸沸扬扬,路在德和王伙子站的那个地方距妓馆的茅坑不远,常有女人出出进进,他们总能听到那些女人响亮地尿尿的声音。
之后,王伙子问路在德身上带铜板了没,路在德让王伙子摸了摸口袋,王伙子这才相信路在德的确没钱。接着,他叹了口气:“哎,真想弄这些个婊子几下……”
路在德听后开始拼命地想白如云了,想他第一回干白如云时,白如云像桃花捏得出水的样子很快就让路在德感觉到自己憋得慌,下面也坚挺得像个铁棒。而当他走进茅房时,却见王伙子正在手动着自己的东西在嗷嗷地叫着。
路在德说:“他王叔,别把东西弄坏了!”
王伙子嗷嗷地叫着,他已经收刹不住了,忽地射了才对路在德说:“咋让你看到了……胀得不行……”
路在德尿了一泡尿,下面那东西略微软了些。
王伙子说:“要不我们去找小掌柜,说不定他赢了能给我们钱,让我们去弄婊子……”但他们进赌馆时,又被人家挡在了门外,就极没意思地看着出入赌馆的赌客们,谁是输家或赢家,并时不时地叹息几声或跟着人家兴奋,仿佛那些人与他们休戚与共似的。
小掌柜很快便输完了身上带来的所有的钱财,赌头儿向他慷慨解囊使他债台高筑,他拿着借来的钱每次都输得干干净净。赌头儿不愿再借钱给他了,并向他逼要赌债了,他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赌头儿的样子使他如丢了主心骨似的,在颤颤巍巍中不安和害怕了起来。“怎么办呢?还不了钱就走不了人,弄不好得挨一顿毒打甚至被打死……到底该咋办呢?”他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绞尽脑汁地想着解决问题的对策。蓦然间,他的嘴角跳出一丝被隐藏着的同时又暴露得恰到好处的微笑,他细细品味着这微笑,壮了壮胆子,清了清嗓子,满怀信心地对赌头儿说:“走吧,欠你的少不了,跟我到客栈去拿。”
出了赌馆,小掌柜唤上了路在德和王伙子。赌头儿紧紧尾随着小掌柜,小掌柜暗暗递了个眼色给路在德,示意路在德靠近他点。路在德心领神会,感到了事情的不妙。走出一段路程,小掌柜用胳膊肘子捅了捅路在德,而后朝被路在德插在腰间的刀子努了努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干掉他!”
路在德握着刀把,手心里变得黏黏糊糊的了。又走了一段路,小掌柜再次捅了捅他,还拼命瞪了路在德一眼。路在德一着急,猛地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