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香-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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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做完的梦。
鹿恩正先是打扫了父母以前的卧室,然后去了堂屋,门打开时鹿恩正看到两只老鼠贴着墙根跑过,钻进了大桌子下面的洞。堂屋里摆着鹿家历代祖宗的牌位,把鹿家历代祖宗的牌位放在这里是鹿侯爷的遗嘱,黑色灵牌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排,前面是男,后面是女,像许多双眼睛盯着屋外的天空。最后他推开了自己以前住的屋子,那间屋子现在空荡荡的,一股沉闷的泥土味扑面而来。他现在觉得这间房子很小,小得连他一个人都容不下,他很想不通当年他是怎么在这里度过那二十年的,现在看来那二十年很缥缈,像烟一样笼罩在他眼前。他还注意到了他以前的琴房,看到琴房他就想起了那架钢琴,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架钢琴,从那之后他再也没碰过钢琴,年前他的妻子曾托人从日本买回一架名牌钢琴,可他从未摸过,他始终把它晾晒在寂寞的墙角,他要故意回避一段伤心的回忆。
文竹从城北娘家回来,路过水果街口时看见张永祥眯着眼睛问半仙:“刚才那人你知道是谁不?”半仙同样眯着眼睛摇头。张永祥就比画着手指,不屑地说:“他是鹿家的少爷。以前的鹿家你知道,他就是鹿家的后人。”张永祥说话时嘴巴离半仙很近。文竹看到半仙几次伸手擦脸,因为张永祥的唾沫喷到了他脸上。文竹的目光越过半仙的算命摊,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她认识那是鹿恩正的汽车。文竹由此猜测,鹿恩正回来扫院子了。他每个月都回来一次。
文竹在街口的电线杆前停了一会儿,她注意到了电线杆上灰黄色的痰,看起来很恶心,文竹忍不住对着电线杆吐了两口唾沫。文竹原本以为在街口也许能等到鹿恩正,她不为别的,就想多看他几眼,这种心理很像一个年轻少女对流行歌星的崇拜之情,可是看到那令人反胃的痰之后她改变了想法,她打算去水果市场转一圈,出来时也许恰好能碰到鹿恩正。
水果市场里有很多人认识文竹,文竹不停地碰到有人和她打招呼,她心不在焉地和他们应付着,可她的心思全在时间上,为此她多次抬起手腕看表,她想鹿恩正最早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出来,所以她打算十分钟之后出去。
当文竹从水果市场走出来时,鹿恩正的汽车已经发动了,一股淡淡的青烟飞过,汽车就开走了,透过车窗玻璃她隐约看见鹿恩正嘴里叼着一支烟,烟头红红地闪了一下,照亮了鹿恩正的脸。事后想来,被烟头所照亮的这张脸给文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文竹觉得这张脸是个讯号,向她暗示了舞台的幔帐正在渐渐开启。文竹后来带着新买的香皂去了红香的家。
文竹到来时,红香刚洗完了澡,头发湿漉漉的盘在头上,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浓浓的洗发精香味扑面而来,与此同时她看到红香侧过头避开了随门而来的那束光亮,光亮划过红香的脸,趁此机会文竹看到了一个清晰的伤疤,那是一个丁字形的伤疤,肉红色的,很像灵牌的形状,这让她忍不住看了眼墙角的三个灵牌,心有余悸。这时文竹再次想到了那张被烟头照亮的脸。
透过浴室的门,文竹刚好能看到红香的背影,因为正在收拾头发,红香的双手向上举着,衣袖滑下来露出了小胳膊,红香的小胳膊远看很白也很细,与此同时文竹注意到了他右胳膊的肘部有片红色的胎记。
文竹说:“惠阿姨的客厅真香,我每次来都怕自己把这儿给弄脏了。”
红香在浴室用干毛巾擦头发,发出嗤嗤的声音,她说:“再干净的东西也会脏的,脏了洗洗就好了。”文竹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它包含了文竹对这里卫生的破坏,这对文竹的自尊是一次严重的打击,她木木地客厅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下楼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来送香皂的,她竟然把这给忘记了。在小院门口她回过头对着楼房吐了口唾沫:“妓女。”
红香 第十三章(8)
文竹多次对比过那两张脸,一张处在在烟头明灭之间,另一张则深陷在暗淡之中,它们之间则是一片虚无缥缈的黑色,文竹把自己也置于了那黑色之中,夜半时分她翻来覆去地设想和推翻着两者之间的关系。街道上有人走过,脚步声咚咚地像是故意在石板路上跺脚。脚步声之后是无尽的寂静。
红香 第十四章(1)
1
文竹能够断定葛惠珍和鹿恩正之间的母子关系,这一判断基本上来自于自己的直觉。文竹一向对自己的直觉很自信,她看到书上把这解释为第六感觉,属于科学无法解释的范畴。从此之后她就坚持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第六感觉很强的人。
这年秋天刚至的某一天,文竹忽然发现自己的月经在预定的日子过后一个星期还没到来,她的月经一直很有规律,与此同时她还发现自己的饭量猛然增加。文竹想起半个月前她和大熊在一起的时候大熊没戴安全套。她对大熊说:“我是不是怀孕了?”
大熊对此感觉很惊讶,他摸着文竹的肚皮说:“你想不想吃酸?”
文竹想了会说:“不怎么想。”
大熊就说:“那就没事,怀孕的女人都会特别想吃酸东西,你不想吃,说明你没怀孕。”
文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大熊的话,她觉得大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他应该对此有经验。然而她很快就对大熊的话有了怀疑,因为那天晚上她忽然梦到了一个婴孩,第二天早上她回想着昨夜的梦,第一个闪出来的意念是她肯定怀孕了,她认为那是她的第六感觉在提示着她已经怀孕的事实。
文竹去水果市场找大熊,她看见大熊的小货车正停在水果市场门前的空地上,大熊和两个朋友坐在车轮边打牌。看见文竹走过来,大熊赶走了他的朋友,嬉皮笑脸地对文竹说:“你找我吗?这还是中午,你是不是又想了?”文竹往周围看了看,小声说:“鬼才想呢。我告诉你吧,我怀孕了,这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是真的?你去医院检查了?”大熊说。
文竹看着地面说:“我有直觉。”
“直觉不准,你又不想吃酸。”大熊不耐烦地说。
“不行,你得陪我去医院检查。”文竹咬着牙齿说。
当天下午文竹逼着大熊开车送她去医院检查,大熊拗不过她,只得开车送她去了人民医院。在医院门口大熊说:“你一个人进去吧,要不别人真的会说闲话的。”文竹轻蔑地瞥了眼大熊说:“我早就知道你不会陪我进去,你他娘的是个孬种。”说着她就推开了医院门诊楼镶有蓝色玻璃的大门。
医院的检查结果显示文竹确实怀孕了。文竹拿着医生的化验单走出门诊大楼,心里充满了恐慌感。阳光照在蓝色玻璃上,闪耀出淡蓝色的光点。她站在医院前的台阶前站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大熊的车,她由此判断大熊已经开着车离开了这里。她在心里愤怒地骂了句大熊后,走向了公交车站。
怀孕的事实给了文竹意想不到的打击,她想李健康肯定是不会相信这个孩子是他的的,因为他们结婚后的一年多时间里都过着无性的生活,李健康再愚蠢也懂得没有男人女人是无法怀孕这个道理。烦乱的心情使得文竹无法正常上班,于是她向园长请了假。
文竹决定还是得去找大熊,在这件事情只有大熊一个人可以替她分忧。
文竹觉得解决这件事情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立即去医院把孩子打掉,另一个则是尽快能和李健康发生性关系,这样他就不会怀疑孩子是别人的。后一个办法是大熊想出来的,大熊早就从文竹嘴里知道李健康在房事上的无能,他给文竹弄来了两粒药丸,神秘地说:“这是春药,是我一朋友从美国弄过来的,据说忒管用,你给李健康吃了,只要凑合着能让他放进去就行了。”
文竹说:“这药管用吗?会不会吃死人?”
大熊不耐烦地说:“我他娘的又不是西门庆,我毒死李健康对我又没什么好处。”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文竹若有所思地说。
文竹决定试用大熊交给她的办法,她也不想轻易放弃这个生育的机会。
这天晚上文竹洗过澡后早早地进了卧室,她看见李健康正靠在床头上听收音机,收音机正在播放京剧,旦角的声音尖细而刺耳。文竹倚着李健康的肩膀说:“这京剧你每天晚上都听,有意思吗?”李健康不屑地点了点头。他发现今天晚上文竹的身上洋溢着难得的香味,她的睡衣也换了,换成了一件粉红色的短袖低领睡衣。
文竹把事先泡好的油茶端给李健康,她说:“我们幼儿园的张园长告诉我说,睡觉前喝点儿油茶对胃有好处,有助于消化。为了你的健康,从今天开始你每天睡觉前都得喝这个。”李健康看了看文竹的脸,接过了茶。
文竹半个晚上都在等李健康喝掉那杯茶,而李健康却像睡着了一样在收音机的哇哇声中闭着眼睛。文竹摇着李健康对他说:“你快把那茶喝了吧。”
李健康睁开了眼睛。也许是因为灯光的缘故,文竹发现他的目光很混浊也很迟钝。“只有傻子睡前才喝茶呢,你不知道喝了茶睡不着觉吗?”李健康不屑地说。
红香 第十四章(2)
“这不是普通的茶叶,这是油茶。”文竹说,“你没看到里面全是绿豆和芝麻吗?我这是下午专门给你买的,真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也许正是文竹的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李健康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水。
在翌日清晨的晨光中,李健康很迷惑于自己昨夜那轻飘飘但却充盈着快乐和紧张的梦境,在卫生间洗脸时他感觉到自己的下腹空空的,他对着镜子想静下来仔细地回想一下昨夜的美梦,而记忆却如同一团被雨水浸湿的麻纸一般模糊不清和混浊稀烂。他对着镜子沉思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起昨夜那个梦境的细节来,一团白色的浓雾始终弥漫于他的脑海。这时他看见文竹穿着睡衣走进了卫生间。文竹打着哈欠在他身后用甜腻的声音说:“健康,你看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昨夜没睡好?要不今天就别上班了。”李健康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看了看文竹,然后一言不发地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走出了卫生间。他听见文竹在他身后矫情地大声喊道:“健康,你要是累了就别上班了。”李健康觉得这个清晨充满了诡异和古怪。
一连几天李健康都沉浸在某种亢奋和焦灼的状态之中。那夜的梦境像影子一样一直纠缠着他,经过一番尽力的回想之后,他终于想起那夜他和文竹是睡在一个被窝的,他恍惚地记起他们曾经很结实很兴奋地在一起拥抱过。想起这个李健康的身体生出一层热汗,恍然中有种恶心的感觉,他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烂梦。
数天后,文竹心安理得地宣布了自己为李家怀上了孩子的喜讯,晚上的时候她傍着李健康的胳膊佯装羞怯地说:“健康,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李健康揉着眼睛说:“随便,随便什么都行。”时至今天李健康仍然没能从那个梦中彻底苏醒过来,他很想那个梦能够再次降临他身,以让他彻底看清楚他在梦中到底做了什么。
对于文竹的怀孕李秉先表现得最为兴奋,他对儿子李健康说:“你媳妇怀孕了,我们李家有后了,以后家里的事情你得多做些。”李健康低着头想了想什么,没说话。李秉先便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这一次李健康说话了,他显得很焦躁地说:这个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你还以为我是傻子吧?我肯定知道我媳妇怀孕了。”李秉先从儿子的语气中没有听到他预想中的快乐,他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扭身走了。
很快地,文竹的肚子微微地隆了起来,同时脸上也长出了许多若隐若现的妊娠斑,不过她依然没有改变常去红香住处的习惯。在红香的屋子里文竹摸着自己的脸对红香说:“惠妈妈,这怀孕了真麻烦,脸上长这么多斑,难看死了。”
红香说:“这有什么难看的,每个女人怀孕时都这样。”
文竹便说:“惠妈妈怀孕的时候也长孕妇斑吗?医生说并不是每个孕妇都会长的。”文竹说完话后才忽然意识到她这句话说错了,她知道葛惠珍曾经有过两个孩子,她的话无疑是对一个过早失去孩子的母亲的打击。于是她说:“看我这张嘴,真该打,我叫惠妈妈伤心了。”红香对此表现得很淡漠,她说:“没什么,那些事情我早就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我老了,过去的事情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惠妈妈说得对,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文竹说。
红香起身去了厨房,她在那里给文竹洗了个苹果,那只苹果又圆又大,红扑扑的。红香拿着苹果从厨房走出来,她把苹果递到文竹面前,看着她说:“该忘掉的就得忘掉。”
文竹拿着苹果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她抬起头很小心地看了眼红香,她看到她裸露出来的那半边脸沉陷在光的阴影之中,表情深邃而阴暗得令她不可琢磨,她忽然间意识到对方的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那令自己深信不疑的第六感觉告诉她红香的话颇有内涵。在这个日渐凉爽的秋天的日子里,文竹很真切地感觉到红香是个难缠的女人,文竹觉得她的每一句话都潜藏着其他意思。文竹意识到这些后,她听到自己心中的某根弦很清脆地断裂了。
这年秋天的水果街一如既往地安宁、琐碎和庸俗,仅有的变化就是文竹的肚子。住在水果街的人经常能看到她带着幸福的表情来往于自家院子和新建的楼房的身影,他们很恭敬地称呼她“文老师”,他们说:“文老师,又去看公婆了吧?”文竹点点头,笑而不答。对方又说:“你这么孝顺的人肯定能生个儿子,一个和你一样漂亮和有文化的儿子。”文竹对此总是淡然一笑,她所答非所问地回应他们说:“要是知道怀孕这么麻烦的话,我还真不想这么早就要孩子。”
水果街上的老人们都觉得文竹是个好媳妇,他们说:“你看人家文竹,挺着怀孕的身子还每天去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