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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浮出 海面-第10部分

小说: 浮出 海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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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一个西方国家的电影回顾展开始,我买了一套票,天天去看。
    一天,我到得早了,剧场里还没有几个人,我坐在池座后边吃蛋筒冰激凌,看今日的影片内容简介。偶一抬头,看到石岜从旁门进来,径直走到我前面几排坐下。
    他没东张西望,一坐下就和旁边的一个女孩说笑,从她手里拿影片简介看。电影开映了,剧场的灯灭了,座位坐满了人,他消逝在黑鸦鸦的人头中。那天放映的是两部伤感电影,我哭成了泪人。
    第二天我没去看电影。小青姐问我,我说电影演得令人心碎。
    第三天,是两部喜剧片。我到得晚了,进剧场时眼前一片漆黑,不停地与人碰撞。周围的人纷纷抱怨我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到这儿来。”一个人温和地说,牵住我的手,像领盲人一样将我引到一个空座位。
    我的眼睛慢慢习惯了黑暗,石岜的面容轮廓一点点浮现出来,渐渐清晰——他在向我微笑。

   “不在不在,就说我不在。”我怒冲冲地喊。
   “你还是跟他说两句吧。”小青姐拿着话筒为难地说。
   “喂,”我抄起话筒,“你要干什么?”
   “你不要那么无礼嘛,还不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就不接电话。”
   “好吧,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中午到你那儿去,帮我打份饭。”
    我还没来得及讲话,他就飞快挂了电话。妈的!我啪地一摔电话。
   “别摔电话呀,那是公共财产。”小青姐忍着笑说。
    我横她一眼,又摔了下电话,闷闷不乐地回房。

   “没给你打饭。”我对石岜说,“我自己也没吃。”
    他环视我们宿舍。小青姐她们正在吃饭,自得其乐地小声说笑。他上次来这儿是去年秋天,那时我正热恋着他。那天从这儿出去后出的事,好像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们不是要搬家吗?”
   “没搬,新房子分不下就没搬。你坐吧。”
   “你真的没给我打饭?”他似乎有点失望,“那有别的什么吃的没有?我饿得厉害。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忙得头昏脑涨,原以为到你这儿一定能吃上。”
    他看看我,“我记得你过去说过,不管将来什么时候,我要饭要到你门口,你都给。”
   “你记错了,是我说我要饭要到你那儿……”我突然觉得无聊,说这种话,做这种姿态十分无聊,把放在一边的盖着碟的饭盒推过去,“你吃吧,给你打了,饭不太好。”
   “挺好的。”他揭下碟看着菜,“你们食堂菜炒得不错。”我把我的匙子擦干净送给他,他大口吃起来。看来这点他没骗我,他是饿了,狼吞虎咽地吃着。吃了一阵,歇下来看看我。
   “你慢慢吃。”我站起来,“我给你倒点开水。”
    我到小青姐那儿要了杯开水,小青姐问我他吃不吃榨菜。
   “你吃吗?”我问他。
   “不用了,这菜够了。”他嘴里噙着饭说。

   “你是不是还有点生我的气?”
    吃过饭,小青姐她们要午睡,我把他领到我们大练功房,坐在地毯上。
   “是不是有点儿?”
   “没有。”我玩着自己的手指,小声说,“我没生气,有什么可生的。”
    我看着墙上镶的银晃晃的镜子里映现出的钢琴,席地而坐的我们两个惆怅地发现,我们仍然那么年轻,那么般配,像电影里的美满情侣。一个我们舞队的女孩进来往练功杆上晾洗好的床单,冲我笑笑,低头抚平长长的床单。
   “去年年底我给你打过电话,我搬家了。”
    我告诉他去年年底我们去外地演出了。他问我去哪儿了,我掰着指头数了数,告诉他。
    我问他这段时间在干什么,他一笑,伸了个懒腰,说什么也没干,还在混。
   “混到今天?”
   “混到今天。”
    一瞬间,我对他那种似笑非笑、满不在乎、过去曾把我深深迷住的劲头十分反感,只是一瞬间。我没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
    我们坐了很长时间,楼道里喧闹起来,午睡起来的同事们乒乒乓乓地开关门,人来人往地洗漱。黑人舞《莫若》的演员在排练老师的吼叫中,进练功房排成队形温习一个片断,很多人一边跑一边看我们。

    我走进一家挂着“正宗川菜,五味俱全”字牌的餐厅。这是那种白天营业、晚上开舞场的餐厅。天花板上悬挂着颜色庸俗的彩带,镀铬桌椅靠墙排了一圈,柜台供应着甜酒和冷饮。有个五、六个人的小乐队在奏着乐,十来个人在黯淡的灯光下跳舞,还有一些人坐在一边喝着饮料看。
    领我来的朋友说:“你先坐会儿,我去找经理。”
    我找了张空位坐下,看那十来个人跳舞。有个背头管裤的男子在带其余的人跳,看不出跳的什么舞,一概扭屁股。一个女服务员送来一高杯“菠萝宾治”,收我的入场券。
   “没有。”我说,“我是请来的。”
    女服务员正要说什么,朋友领着经理走过来,把她打发走,给我们介绍。
   “这就是我说的那位舞蹈巨匠,生下来就跳舞。”
   “欢迎欢迎。”经理热情地和我握手。一齐坐下,打着响指叫服务员又送来两杯果汁。
    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我看他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是谁的朋友,又想不起来。
   “听说了你的情况。”经理说,“我们这儿很需要你这样的专家。”他指指正在领舞的男子,“那位是我们现在用的舞蹈老师。”
   “唬牌的。”朋友对我说。
   “你看他跳得怎么样?”经理问我。
   “我不知道他跳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经理说。他转身问旁边座上一个观舞的女孩,回过头来困惑地说,“卢旺达的什么舞。”
   “黑人舞的摇摆晃动一般来说比较接近原始人对身体的自然驱使。”我说,“他看上去上身过于挺拔。另外,运动中的侧身左右摆动是拉美舞蹈的典型特征。”
   “我已经发觉这个大屁股家伙是个骗子了。”经理说,“不过我主要是照管白天餐厅的营业,舞场的事是我一个朋友经办的。我把他叫来,“石岜。”他拍手向左近一堆正在喝酒谈笑的人中叫唤,“你来。”
    石岜从人堆中站起来,神采奕奕地微笑着,一跛一跛走来。半路上,他看到我,笑容收敛了。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跳外国舞的专家。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于晶。”朋友说。
   “噢,于晶。人家才是真李逵,你把你那个骗子赶走,请她。”
    石岜冲经理点点头,又看看我,微笑起来。经理继续唠唠叨叨跟着石岜说:“你跟那个骗子说,以后他可以免费在这儿跳,不过不要猪鼻子插葱——装像了。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我们也懂得一些。”
   “不不。”我对经理说,“你还是让那个人教吧,我不能在你这儿做事。真的,我只是来看看。”
   “这是什么意思?”经理看我的朋友。
   “先头说好的呀。”我那个朋友说我,“你怎么变卦了?”
   “我们不会亏待你的。”经理说,“这个你放心。”
   “不,不是钱的事。”
    我起身走了。经理在后面跟我的朋友发脾气:“我不喜欢别人这么要挟我,就是巨匠也不行。让她走!”
   “我知道怎么回事。”石岜跟他说,“这事我来办。”
    他追上我,不顾我的挣扎,拉我坐在另一处角落。问我:“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我没想到碰到你,没想到是这么个场所,人家只跟我说是个辅导班。”
   “是个辅导班。边辅导边跳,别致一点。”
   “你包办舞会一晚上能搞多少钱?”
   “不多。你瞧,没多少人上当。”
   “多少钱?”
   “我没发财,离发财还远着呢。”
   “你一直在干这个?”
   “刚开始干。这不算骗人,是正当的,现在萝卜都什么价了?”
   “那你的票价也太高了。”
   “你有什么好路子吗?”
   “没有。”
   “那就帮帮忙。”
   “不成。”
   “不喜欢我?”
   “不是。”
   “喜欢我?”
   “是的。”我哭了,“可不帮你的忙。”

    我也觉得自己太傻,太没骨气,也许会再挨次涮,可我没办法,我喜欢他。尽管我们在一起要不幸,分手会痛苦,我都不在乎。来吧,再来几遍都可以!我不让他来我们团,没事我就去那家叫“吉利”的川菜馆找他,不睬经理的白眼。一起喝喝酒,闲聊一会儿。我发觉他和我们一年前认识时一样,处境、情绪都没什么变化。除了两周办几次舞会,他还兼做那些乌七八糟的空头生意。只是录像机变成微电脑,“傻瓜”相机变成自动按摩靠垫。他还是那么固执地要发笔横财。他跟我说:“我们种种不顺和苦恼归根结蒂一个穷字。为挖这个穷根,我什么都不吝,就是搭上一切也在所不惜。你为什么不说话?”他问我。
   “我自知不敌。”
    来找石岜的朋友很多,在“吉利”进进出出终日不断人。虽然他们互相请客时出手大方,喝了酒也会亲热得推心置腹,眼泪汪汪。但一谈到生意钱财就会立刻变得冷若冰霜,锱铢必较,有时还会吵得面红耳赤,破口大骂,每当石岜被人家“瘸子”“拐子”骂了一通后,蹒跚地走到我桌旁坐下,一言不发时,我就为他深深地难过。
    我们演出,我都给他送票,他几乎都去看,坐在第一排。我一出台就能看到他,目不转睛,正襟危坐。《布莱伏》我的位置在前台,我几乎是在咫尺地俯视他,在他面前扭来扭去,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顾忌地互相凝视。《贡卡》舞最后要请一些观众同舞,我就下去和他说两句话。
   “你为什么总不笑?别人都笑。”他老这样说我。
   “你也不笑。”我说。
    下次,我一出台他就微笑,我也笑,可很快,我们又不笑了,面孔呆板地互相凝视。
   《贡卡》舞时我下台走到他面前,竟不知说什么好。
   “演出完你回团吗?”他问。
   “回。”
   “我想在后台门口等你。”
   “不,你别等。”我快步返回台上。后面的舞我只跳没看他。
    散场后,我第一个洗完澡出来,在后台门口徘徊了很久,直到大家都出来上了车喊我,才上车回团。
    第二天他没来。排练老师在条幕边骂我:“怎么啦?像袋土豆。”
   “地板太滑。”我说,“站不稳。”
    下台后,我到盥洗室拧开水龙头,把舞鞋浇湿。回到化妆室踩了踩松香,坐在镜前重新化妆。把眼圈旁洇了的油彩揩去,重搽。
   “你为什么还不结婚?”我坐在“吉利”满屋酗酒喧嚣的青年男女中问他。
   “我妈妈临死前嘱咐我,”他嘻嘻哈哈地说,“不到四十不许纳妾。”
   “你发烧了?满脸通红。”
   “昨天夜里蹬了被子,有点着凉。”我坐起来倚着。
   “快躺下。”石岜按住我,“我坐会儿就走。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今天你没去找我。”
   “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头晕就没打。”
   “试表了吗?”
   “早上试了。”
   “药吃了吗?”
   “嗯。”
   “发烧就别去天津演出了,请个假。”
   “没事,吃了药烧就会退的,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我翻身向里,闭上眼睛。
   “怎么了你,干吗哭?”
   “你帮不上忙。”我一下哭出声,“想家了!”

    “有句话想跟你说。”石岜在北京说。
    “有什么话回去说不行吗?再过一个星期我就从天津回去了。”
    “不行,就得现在说……”石岜的声音忽然微弱了,话筒里一片杂音。片刻,他的声音又清晰了,“去年秋天我做了一件蠢事,现在我非常非常后悔。我觉得我实在是太对不起你了……你说话呀!说话呀……”
    嘈切的杂音淹没了他的喊叫。

    我从床上轻轻爬起来,穿衣服,蹑手蹑脚地开门去洗漱间。我梳洗了很长时间,一直到镜子里的人变得十分漂亮。我小心翼翼地拧开楼门的锁,走进院子里,翻过铁栅栏大门,来到空荡荡的街上。
    晨曦已经出现在天际,路灯还未熄灭,偶尔,一辆早班车载着打瞌睡的售票员和乘客驶过。我在马路上匆匆走着,不时跑上两步。拐过一个街口,火车站庞大的身影矗立在眼前。候车室内灯光刺眼,一片寂静,成百上千的旅客无声无息、横七竖八地在地下椅上熟睡。我买了张站台票,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些或仰或侧、姿态不一、表情安详的人们,急煎煎地冲进站台。一列北上的特别快车拉着笛正要起动。我跳上最近的一节车厢,列车员见我拿的是站台票,往下赶我。“我认罚。”我冲她喊,生气地甩开她的手,走进车厢。列车呼啸着,一路不停地驶向北京。
    北京的天已经亮了,下着倾盆大雨。我跑进雨里,身上立刻湿透了,我披散着头发在雨中的街上飞跑,溅起一路水花。   “过来避避雨,姑娘。”街旁屋檐下
    一个老太太冲我招手。我笑着摇着头跑远。看到“吉利”了,透过白茫茫的雨雾,我看到前面街旁刚开门的“吉利”餐厅,白底红字的招牌,店堂里飘出的蒸汽。跑进店里,我已经精疲力尽,光喘气说不出话,滴嗒下来的水很快在脚下形成个小水洼。“晶晶——你发什么疯!”
    他诧异地瞪着眼,从桌旁站起向我走来。
   “我想,想叫你,”我疲惫地靠着店门,大口喘着气笑着说:“惊喜一下——就跑来了。”
    石岜叉着腰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一动不动,接着泪水涌进他的眼眶,他笑了。
   “把你衣服都弄湿了。”我有气无力地笑着说,骨节被他勒得咔咔响。
    那些天哟,我们真快活,深深沉溺在幸福中。我演出,他就坐在台下一场接一场地看,往返于京津道上,只为看我一个人。我不演出,我们就整日在初夏阳光灿烂的海河边,长安街上达闲逛。我挽着他,他搂着我的肩膀,开心地放声大笑,招摇过市。我说过,我们是相当般配、引人注目的一对,像电影里的情侣。甚至他那条跛腿在我们并肩而行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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