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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孙子大传-第3部分

小说: 孙子大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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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垂着双翅飞行的鸟吗?“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叔叔是在告诫孙武,齐国天阴地晦,君子不可久留。快收敛了翅膀,赶紧飞出齐国,一路艰辛,三天不吃东西也不要裹足不前。    
    孙武的心在打颤。    
    那是一个憋闷得人要发疯的潮热的黄昏!    
    走也是不容易走脱了,门外鲍氏高氏还有田氏的耳目正在走动。孙武是他们立即要射猎的目标,是他们的心腹之患。倘若逃走,正好可以被他们当成叛逆的口实。    
    孙武望了望黑漆漆的窗外,说:“叔父在天之灵稍安罢,三日后有雨。”    
    雨,如约而至。    
    孙武哗地打开了灵堂的窗子。    
    狂野的风雨,立即从黑漆漆的天外推了他一把。雨的箭射得他的双颊一紧,浑身的汗毛赶紧收缩自卫。雨腥气随着哗哗大作的喧嚣声,肆无忌惮地在灵堂冲撞。白色的帷幕乱飞,青铜砖柱灯里的一豆火苗儿挣扎着,明明灭灭。窗棂儿咯吱吱地摇得快散了筋骨,屋上有瓦当碎了,落下来,啪啷一响,惊得檐下鲍高二氏的伏兵一震。    
    面对着如晦的风雨,孙武的心里激荡如潮。仰观雷奔电走的苍天,他暗自发问:先人舜帝何在?先人陈国君主何在?百年基业,先祖陈完逃到齐国,改姓为田,庶人归之如流水。祖父田书也曾驰骋疆场,也是九死一生,伐莒立下赫赫战功。齐景公这才赐姓孙,才有他孙长卿少年富贵。先人无尽无休地建立功业,也裹挟在无尽无休的田鲍高栾四姓之乱之中。内乱,乱如絮,乱如麻,如乱军之发乱箭,如乱云之倾乱雨。这内乱对于孙武家族的第一个结果已经看到了,即是司马禳苴之死。叔父司马禳苴文可服众,武能威敌,当年上卿晏婴推荐他官拜司马,与监军庄贾约定时辰检阅三军,庄贾自恃是齐王心腹宠臣,醉醺醺到日暮时分才迟迟来营。叔父秉性刚烈,一怒之下摔碎了计时的漏壶,砸烂了木表,割下了庄贾的头颅。齐景公急匆匆派使者前来赦免庄贾,庄贾已经身首异处。不仅如此,叔父又因大王的使者在军营里驾着马车奔驰,斩了使者仆从,杀了左边驾车的马,砍断了左侧夹车的木,让齐王使者在军中游行示众。“将在军中君命有所不受”,这是何等的雄威赫赫?转眼间,将军因小人几句话就被贬成庶人,忽然就撒手了人间。天子如果死了,人要给他的嘴里含上珠,诸侯要含着玉,大夫要含上玑,就是“士”也含着贝的。可是成为庶人的将军只能含一口谷米而去了。一生戎马,临到寿终,连一身犀甲也披挂不上,更不必说丝帛了。谁敢擅自僭越礼制呢?小殓用的一套十九重尸衣,礼制也拘束得很严:君王穿锦衣,大夫是白绢的,士也是缁布的,全都可以最后享用哀荣。可是司马禳苴呢?只有麻布裹尸!曾几何时诗礼簪缨,锦上添花,达官贵人踢破门槛,而今门前冷落,一窗风雨,谁还来吊丧?将军的母亲是妾室,将军从小受尽凌辱,又在凌辱中抱恨终天。难道内乱的下一个死于非命的田氏后人就是你孙长卿?难道你的才情你的韬略就只能在解不开理不清的内乱中消耗殆尽吗?不,孙武淡淡一笑,把目光放远,穿透茫茫风雨,延展到南天极处。那里,吴国姑苏,公子光刺杀王僚之后,自号阖闾,立而为王,雄心勃勃要霸业天下。你的知遇君王,正等待你于潇潇风雨之外呢!姑苏,姑苏!吴国的富庶之乡!东临大海,南接越国,西有强楚,北望齐晋。那洪泽湖,鄱阳湖,射阳湖,宝应湖,还有烟波浩淼的太湖,是鱼龙闪展腾挪之乡啊!    
    夫人帛女立于门旁,不知所措地问:“长卿,备好的车马在哪儿?”    
    孙武把手指竖在唇边,嘘——示意窗外有耳。他说:“夫人可曾记得有一首诗中有这样的句子?交交黄鸟止于棘,交交黄鸟止于桑,交交黄鸟止于楚?”    
    帛女乃是名门淑女,当然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丈夫当然不会没来由地说什么黄鸟儿落在荆棘林里,栖身于桑木,“棘”是“急”的谐音,“桑”即是“丧”,“楚”不用说,乃是丧葬的“痛楚”了。    
    于是无话。    
    次日天明,小雨淅沥,司马禳苴府中举丧,来送行的无非是些亲友,把将军送到墓穴的则是些至亲。庶人之丧葬,草草了事,不能张扬。不过妻儿哭拜祭丧,跺着脚以示哀痛到了极处,一路洒些奠币而已。载着灵柩的柳车,由人牵挽着,四轮是整木砍削而成的,呜呜咽咽迫地而行,速度慢得折磨人。孙武在送葬的队伍中哭丧,帛女搀扶着司马夫人悲痛欲绝。鲍氏高氏派来盘查的,没见到孙武有携细软逃走的迹象,城门口的兵卫也没看见除柳车之外有快马可供孙武骑乘溜掉,也就放行。柳车咿咿呀呀行至荒郊野外的墓地,家仆田狄已经备好了马车等着,孙武跪下给司马的灵柩叩了三个头,起身与帛女一起跳上了马车,疾驰向南。    
    孙武对田狄道:“我来驾车!”    
    他立在车上,起劲地抖动缰绳,让马车飞也似地跑起来。    
    “夫人!交交黄雀,海阔天空了!”    
    车声辘辘,听不清。    
    帛女问:“什么?你说些什么?”    
    孙武又道:“夫人,知道栀子花么?吴国姑苏城中,正是满城的绿芭蕉,满城的栀子花开啊!”    
    “什么?你到底说些什么?”    
    “驾!驾驾!”孙武还嫌跑出一身热汗的马跑得不快。    
    帛女笑说:“田狄你看,先生简直是疯了。”


第一部第三章(1)

    四匹白马拖着一驾马车,呼隆隆奔驰百余里,到了罗浮山前。    
    伍子胥前来寻访孙武。    
    这时的伍子胥,已是掌管吴国朝觐聘问和内政外交的行人。一听人说罗浮山的茫茫烟云中隐居着齐国的名门后裔孙武,便差人前往打探。得知这孙武是齐国司马禳苴之侄,远来吴国,隐居罗浮,结识交游都是奇人名士,既不自荐于君王,也不张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伍子胥深知千军易得,将相难求,而出将入相之才是怠慢不得的,便换了布衣,远出姑苏城,越过吴兴郡,前往拜会。他要为吴国兴邦网罗能人,大有将天下贤士一网打尽的意思。车上还有一人,是大夫伯。他刚从楚国逃亡到吴国不久,也是经伍子胥的举荐才获得荣耀的。这伯,祖父伯州犁,因为直言敢谏丢了脑袋,比起祖父,伯就显得机灵和悦,善于审度时势,保护自己了。他略比伍子胥年长,三十岁出头,眉目清秀,脸白嫩,如敷粉。他的文雅俊秀与白发赤面的伍子胥的刚烈,恰好互为映衬。出了姑苏城没多久,伯就在滚滚尘灰中打起了瞌睡。    
    车到罗浮山前,就进不去了。    
    伍子胥唤醒伯,带一随从,三人徒步踏进罗浮山的霭霭烟云之中,在羊肠山路盘桓良久,又穿过了一片竹林,眼前忽地豁然洞开:田川阡陌,一片平畴。水田漠漠,白鹭低飞。田埂上有鹅群款步,柳荫下有水牛乘凉,人家举着悠然的炊烟,更添些田园的恬静。    
    伯叹曰:“真是神仙居住的去处呵,到这儿就心平气和。伯也想在此结庐了。”       
    伍子胥说:“未见孙武,又失一伯,那怎么行?再说你伯大夫会甘于寂寞?我不信。”说着拉了伯的手急行于阡陌之上。    
    伯:“看来这孙武是世外之人。你硬要将人家拉入红尘,恐怕是勉为其难。”    
    伍子胥不语,忙赶上前面放鹅的小童,问孙武先生住处。小童用长长的竹竿一指:    
    一片栀子林,一片栀子花!    
    栀子林后面,依着罗浮山东麓,才是孙武馆舍。    
    行在林中,伍子胥道:“伯大夫,请问你,你看这栀子,栀子,是不是有什么意思呢?”    
    “‘知子’者,莫若伍子胥!”    
    “要真是这样说,你我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栀子林后面的孙武馆舍,却令三人大失所望,实在没什么奇处,不过泥墙草顶,竹篱柴门,一只黑犬在门边睡觉,来了人,只睁眼瞧瞧,既不作声,也不动作。竹篱前面是很大一片菜园,种些青菜莴苣茄子豆角之类。园中一人正在浇水灌园,那人四十左右年纪,神情平顺不俗,慢吞吞以绳子系着小木桶,一桶一桶从井里提出水来,再浇菜。    
    伍子胥忙上前做一长揖:“伍子胥来拜会长卿先生。”    
    那人一笑:“不敢不敢,你认错人了,我不过是长卿先生家仆,田狄。今儿三位来得不巧,先生不在。诸位想吃什么菜,想要多少菜,就请自便。不必麻烦先生的。”    
    伍子胥:“怎么?这菜可以随便拿的?”    
    “先生权当看个秀色。”    
    伍子胥:“噢,很有意思。田狄,我还有一事不明,你家先生不知道‘斧柯而樵,桔槔而汲’的道理吗?怎么还用水桶一桶一桶地提水,又耗费力气又耗费时间,这又是为何?”    
    田狄笑说:“别说孙先生,就是我这粗俗的人,也知道‘斧柯而樵,桔槔而汲’,砍柴要用斧子,打水要用桔槔。那桔槔不就是竖一个木桩,上面横一个长长的木杆儿,安个轴,后边一松手,桶就到井里去了,后边这么轻轻一压,木杆一翘,水桶就提上来了,是不是?我家先生说,如果用了桔槔,省了时间,可省下的时间干什么呢?省了力气,可省下的力气派什么用场呢?先生自己也是常常很有兴致地一桶一桶提水灌园的。”    
    伍子胥琢磨着其中的意味,觉着蹊跷。    
    伯却哈哈笑起来,拉着伍子胥的袖子,说:“伍大夫,走吧走吧。”边走边附耳对伍子胥道:“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孙先生不见也罢。这人有省事省时的家伙不用,不是迂腐到了极至吗?”    
    那随从也附和道:“小人斗胆说一句,我看这位先生是没事儿找事儿,磨磨唧唧混日子的。”    
    伍子胥虎眼看了看随从,随从吓得忙退后。子胥说,“伯大夫,越是这样子,我越是想见见这位奇人了。伯大夫该不会不知道当年白发老翁吕尚在渭水之上直钩钓鱼的事吧?吕尚钓鱼其意不在鱼,这位先生种菜也不在菜,恐怕是有所等待也。”    
    “伍大人,你是有枣没枣三竿子。”    
    伍子胥回身又去问田狄:“请问你家先生所去哪里?”    
    田狄说:“先生平日行踪没准儿。不过,今儿早起,先生说沽了酒就回来,下午有雷阵雨。”    
    天上,果然是云在奔走聚散,天色忽明忽暗,有风拂过,带着凉意。    
    田狄又说:“看得出你们不是平常的人,如若实在想拜会我家先生,可到莲塘那里去问。”    
    莲塘?    
    莲塘在孙武馆舍左侧,方圆一二里的样子,碧叶粉莲,在风里翻飞俯仰,飒飒有声。远远地见到一采莲女子划着一个木盆在塘中来去,忽隐忽现,明眸在塘里流溢。    
    伯忽然有了精神。    
    伍子胥望着伯笑笑。    
    伯说:“不劳伍大人了,伯前去问一问便是。”    
    这位伯,本是大家子弟。文可滔滔论辩,武也骁勇敢战,虽称不得上上之才,却因为为人处事机敏善变,很讨吴王阖闾喜欢。他面目生得白净,心也风流不羁,常干些斗鸡走马,沾花惹草的事。今日,百余里乘车颠簸,半日山路田埂行走,心里早已不耐其烦。怎奈伍子胥不到黄河不死心,他也不好得罪,也不肯落下个忌贤妒能的埋怨,便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表现得十分随和,暗里却咒骂子胥多事。忽然见到这世外田园,风荷举处,有一女子明眸闪熠,便觉着怦然心动。如荒山僻野忽见一枝茉莉,他眼睛一亮,半日烦闷全都烟消云散了。急匆匆到了莲塘旁边,想去调笑调笑解闷儿,一时又看不见了那采莲女子,只见圆荷翻卷,未免怅然若失,在塘边兀立。终于,莲叶一动,采莲女又出现了,伯赶紧笑脸相迎。    
    采莲的正是孙武夫人帛女。    
    帛女生得端庄,气质高雅,但实在说不上有多么美丽。她属于那种性格内向、不苟言笑的女子,穿一粗布罗裙,坐在红的木盆里划水,怕湿了衣袖,高高地挽起,露着一半儿白嫩的臂弯儿。    
    伯拱了拱手,道:“这位女子,可否近些答话?”    
    帛女却停止了划水:“不是听得见么?”    
    “我是大夫伯。”    
    “我没有问你呀。”    
    “请问你的芳名?”    
    “这和你要问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伯呆呆地看了看帛女白皙的臂,估摸着帛女的年龄也就在十七十八,恐怕已经是为人之妇了,可是冷冷的装些什么端庄?便又问道:“想必——这塘中的藕,定然是白嫩可口吧?”    
    帛女聪明得很,立即答话说:“藕是有主儿的,而且,藕泥封着藕节呢,不可贸然采藕的。”    
    伯:“你不是已经下了水吗?”    
    “请问这位大夫到底所问何事?”    
    “啊,我问你——这天阴要下雨,未知有晴无晴?”    
    帛女正色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看你像个正人君子,又说是官拜大夫之职,你不在庙堂之上侍奉君王,却到这山野荒郊来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不懂一点儿礼节,实在可气。你应该看得见,这荷叶上的水珠是聚散不成圆的,赶紧行你的路去吧。”    
    说着,帛女把一段莲的茎扔到了伯脚前。    
    伯张口结舌。    
    本来也只想解解郁闷的,不料这山野村妇如此厉害。    
    伍子胥赶来了,拾起莲茎:“噢,这莲茎是有刺的,伯大夫,快些向人家道个歉吧。”    
    随从偷偷地笑。    
    帛女已经上了岸,拎着盛莲蓬的竹篮,向家里走去。那篱笆前卧着的黑狗立即跑过来,亲昵地蹭着帛女的罗裙,摇着尾巴,跟在后面。    
    伍子胥面有愠色,望了望伯:“恐怕这位就是孙武的夫人了!你轻薄坏了大事!”    
    说着,伍子胥疾步上前,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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