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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捆绑上天堂-第7部分

小说: 捆绑上天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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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两分钟之后,我们就抱着一堆啤酒上了露台,继而爬上屋顶,天地之间一片空寂,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发出轻悄的声息,夜空里落起了稀疏的雨点,若有若无,不过这若有若无的雨点倒是使夜幕平添了几分迷离之气,就像我们根本不是坐在城市里的楼顶上,而是像两个古代上京赴考的书生,走累了,干脆就在荒郊野外坐下来,四周遍布桑麻,随时都有惊世女鬼从桑麻丛中现身出来将我们掳走。
  “说真的,”杜离灌了一大口啤酒,“是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啊,”我颇觉诧异,“怎么会问起这个来呢?”
  “到现在还出来乱转的人心里总有点事情吧,能有什么事情呢,无非是有了女朋友呗,要不有什么好烦的?”
  我倒还真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就呵呵笑着反问他:“那你呢,你不也是到现在还没睡吗?”
  “我嘛——”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喝完最后一口啤酒,将啤酒罐揉成一团掷向远处,往后一倒,舒服地躺下,又打开另外一罐,大大地喝了一口,“我还真是爱上了一个女人。”
  “哦,是吗?”
  “是啊,是女人,不是女孩子。”
  “怎么讲呢?”
  “是飞机场里的洒水车司机,送小男到机场的时候认识的。前阵子,小男的一个同事家里装修,请我帮忙画图,那天下午正好小男来取图纸,取完图纸后还要急着回机场赶晚上去昆明的航班,我又刚刚拿了驾照,还是想卖弄一下车技吧,就借了同事的车送小男去机场,到了机场,天已经黑了。
  “和小男在大厅里分了手,我还不想回城里,就在大厅外面转着,机场附近不是有很多农田啊鱼塘啊什么的吗,我想朝那边走走看,毕竟没事的时候谁也不会经常出城。其实说起来机场离咱们的那小花圃也不算远了,我还想着呆会儿再开着车去小花圃那边看看呢,不知不觉就走出去了好远,走到了一片棉花地前面,我回头一看,果然,机场已经在我后面远远的啦。
  “我也不管什么干净不干净,就坐在田埂上抽烟,机场照旧是灯火通明的,人来人往,倒是让我觉得坐在那儿抽着烟真是舒服极了,被风吹着,人都软了,不信你想想看,咱们有多长时间没在田埂上坐过了?差不多就这个时候吧,我背后的棉花地里边突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声,好像还有人在拍什么东西,音乐声只响了几十秒钟就听不见了,可是我告诉你,就这几十秒钟音乐声就把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我都以为我碰到鬼了。
  “还真没碰到鬼。你知道我这人的,越是遇到这种事情就越是想看个究竟,听说鬼都怕火,我还特意点了根烟,又忘记了抽,拿在手里就进棉花地里去了,越往里走音乐声越清晰,我心里也越害怕,不知不觉就把手里的烟像火把一样举起来了,往前走了两步,棉花地就到了头,前面是一片空地,空地上长满了杂草,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人。女人。而且是个正在跳舞的女人。
  “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女人。穿着裙子,我也不知道她在跳着什么舞,但是,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的心里就格登了一下,我喜欢上她了。到底是为什么?我他妈的到现在想破脑袋都没想清楚。就是喜欢。那时候其实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
  我不禁瞠目结舌,如此怪异的相遇之于我,到目前为止还是闻所未闻,可是,怪异并不等同于无稽,“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之类的话对我也不起作用,我更愿意去相信,相信一个失明的孩子说他看见了天堂、晚饭后散步的人被外星人所劫持以及东湖里的一个小岛上出土了恐龙蛋;这一切正如我的不相信:我,一个体重七十八公斤、身高一米八一的人,竟然真的就是要死的人吗?
  啊,竟然就是真的。
  “那么……之后呢?”我问。
  “其实只看见她跳了两三分钟,马上就没跳了,因为音乐又没声了,当然了,音乐声本来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录音机肯定也有问题,刚才我听到有人在拍着什么东西,大概就是她在拍录音机。看来她不会再跳了,把录音机关掉之后,提在手里,一边擦着汗就一边朝我这边走过来,应该就是要走了,我赶紧在棉花地里藏好,看着她从我身边走过去,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紧张,真的,以前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过后想起来,只记得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也不知道是香水味儿还是汗味儿,总之是味道吧。我跟了上去,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就是想跟上,而且凭直觉我和她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碰到喜欢的女孩子马上就觉得要和她发生什么事情,这种感觉你有过吧?”
  “自然是有过的。”
  “她往机场那边走过去了,我也大致能猜出她就是机场里的员工了,不过她没从大厅里进去,而是顺着棉花地走到了飞机跑道旁边的一扇侧门边上,一推门进去了,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想怎么才能认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我也跟着进了门,在十几架飞机中间穿来穿去,看着她上了一辆车,坐上了正驾驶的位置,机场里暗得很,只有马上就要出发的飞机还闪着灯,我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她上的是辆洒水车。
  “她就是那洒水车的司机,因为她一坐上去车就发动起来了。我一下子就慌了,刚才还满脑子想着怎么才能认识她,不想了,拔腿就朝洒水车跑过去了,车才往前开了两步,我扑了上去,车灯还挺刺眼,那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像越南战场上突然被南方军的探照灯照住的美国大兵,洒水车也嘎地一声就停住了,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坐在里面看着我。我什么都不管了,跑上去,拉开车门,劈头就对她喊了一声:‘我喜欢上你了,明天我还要来找你的!’说完就跑了。”
  “就这样了?”
  “就这样啦,第一天就这样啦,但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又借了同事的车,开到机场里去找她了。”
  “听上去真不错。”我喝了一口啤酒说。
  “是吗?”他一下子坐起身来,堆在我们之间的啤酒罐咣当一声,我这才看见,那么多啤酒已经快被我们消灭一空,剩下的几乎全都是空罐子了,他追着问了一句,“你也觉得不错?”“对,不错,后来你们认识了吗?”
  “能不认识吗?”他呵呵一笑,“认识了,像我这种人,只要喜欢上了她,她就是拿枪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也不是痴情啊专心啊什么的,就是非认识她不可,都不想管她愿不愿意认识我。”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问。
  “结了婚,所以我才说她是女人不是女孩子啊,”他继续说,“以前当过舞蹈老师,后来丈夫吸毒,家就败下来了,孩子也送给了别人养,她只好再出来找工作,但是别人只要一听说她丈夫吸毒就都不要她,生怕惹上麻烦。就这样了。对了,我是彻底喜欢上她了,可是我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上了我没有——”
  “那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让她喜欢上我啊,还用问么!呵呵。”
  “总是会有麻烦的吧,她那丈夫不是吸毒的吗?”
  “不管了!”他再次躺下,舒服地一伸懒腰,“我就这一条路走到黑了。哦对了,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呢。”
  “什么事?”
  “我记得你编过一本《香水手册》之类的小册子吧,对香水肯定是有研究的了?”
  “还行吧,怎么,想送香水给她吗?”我也一口喝完了仅剩的啤酒,“那就听我好好给你说说吧。香水这东西说起来其实是相当复杂的,光香气就分前味、中味和后味,要是想买贵一点的,可以买‘CHAUMET’这个牌子,前味是黑莓和青苹果,中味野玫瑰、豆蔻和薰衣草,后味是桃子和香柏,听上去不错吧;要不你就买‘ELIZABEH…TARDEN’,前味是山谷百合和摩洛哥橘子花,中味是——”
  杜离突然没了声音,我回头看时,他已经睡着了,侧着身子,安静得像一个刚吃完奶的婴儿,我也不再说话,躺下来,交叉着双手当枕头,也无所思地去看天际处隐隐约约的一抹鱼肚白,白里泛着红,红光将城市里的群楼不由分说地罩入其中,就像发了脾气又温和起来的父亲,伸出手来轻轻地抚着群楼的头顶,而我,连同我身边一只只揉皱了的啤酒罐,则不在其列,就像村上春树在《神的孩子全跳舞》里说的那样——变成了小说家笔下“一堆废弃不用的形容词”。
简介
  我哪有你那么奢侈啊,你那儿什么都有,我这儿什么都没有。
一、
  “哎呀气死我了!”一见到气喘吁吁的我,沈囡囡马上就叫了起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啊?手机也打不通,真是气死我了!”
  我是跑路过来的,七点半准时从武昌坐出租车出发,一下长江二桥就开始堵车,离体育场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堵得更厉害了,本来想打她的手机,一摸口袋,发现手机竟然忘了带出来,别无他法,我只好从出租车上跳下来,一通狂奔,终于还是晚了,离演出开始的八点
半晚了二十分钟,她居然还在门口等我,不过,看到我累得快虚脱的样子,她也大致能猜测出我一路跑来的辛苦,过来挽着我的胳膊进场。
  “喂,你这个人很奇怪知道吗?”一边往里走她一边说。此时大概林忆莲已经唱完了她的第二首或者第三首歌,欢呼声此起彼伏,掌声和唿哨声也夹杂于其中,林忆莲在舞台上用她还算标准的普通话说着感谢的话,至于她到底在讲什么,我估计全场至少有一半人都没听清楚。
  “啊,怎么讲?”我站住了,多少觉得有点好奇,“我到底哪里奇怪了?”
  “没看见你笑过,郁闷,真是郁闷——”说着,她伸出手来在我脸上划弄了几下,左右两手的食指和拇指一张开,“嗯,这样还差不多,不过也不好看,天哪,和你在一起真是郁闷!”
  我大概知道她是想在我脸上划弄出笑容来,我可能也真的笑了,但是我知道即使笑了也是苦笑,没办法。和活在今天的大多数年轻男人一样,我也有过妙语连珠的时刻,现在那样的时刻早就从我身上消散不见了,消散到哪里去了呢?我倒是想找回来,可惜它并不像前一天晚上喝醉后遗落在餐厅里的钥匙,第二天一觉睡醒后还可以再去取回来。
  找不回来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以后你叫我囡囡吧?”见我去看她,她又补充了一句,“认识我的人都这么叫我。”
  “……好啊。”
  也不知道她今天晚上是怎么了,我的话还未落音,她马上就说:“那你现在就叫一声试试吧?”
  我犹豫了半天才说:“还是算了吧,想叫的时候就叫怎么样?”
  “也好。”她哈哈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额头上一点,“不好意思了吧,别嘴硬,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了。”
  我能怎么办呢?惟有苦笑而已。这时候林忆莲的感谢话大概也说完了,接着开始唱,唱的是首英文歌,我努力想听清楚歌词,根本就听不清楚,心里倒是想:无论如何,身边的沈囡囡,哦不,是囡囡,是绝对不会喜欢这首歌了,因为是英文。看来我们也真的是来晚了,根本就挤不到我们要去的地方,只好退回到检票口,从这里还依稀可以看见一点舞台上的景况,后来想起来,我对身着一身绿衣的林忆莲的全部印象,大概只有舞台上的一个绿点那么大。不过囡囡同志偷来的票也不过是四等票,也就是说:即使我们真的挤到我们想去的地方,那里的情况想来也绝对不会比这边好多少。
  “你说这样的演唱会是不是特别没意思?”她转头问我,头发差不多盖住了她的半张脸,“要说实话哦。”
  “是觉得没多大意思。”我也干脆承认了。
  “那好,你别看了——”我还在诧异地看着她呢,她倒是飞快地三下两下就站在了检票口左边的铁栏杆上,站上去后一低头,见我还在看着她发呆,马上叫起来,“还傻着呐,快来把我扶住啊。”
  “哦哦。”我这才知道她刚才问话的意思,原来是要我扶住她,让她来看,我马上伸出手去扶住她,又不知道扶哪里好,干脆实话说了吧:扶哪里都觉得心里有点慌。结果还是扶住了她的腰,“好好,就这样。”她说着将身体放软一点,这样,她虽然站着,也差不多等于坐着了:坐在我的肩膀上,左手则搭在我的肩膀上。如此一来,她坐也坐得轻松,我站也站得轻松了。
  上天作证,我的心颤了起来。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异样的感觉。
  我点了一根烟,悠闲地抽了起来。悠闲,这普通的两个字,对我来说似乎好久都不曾有过了。晴天的关系,夜空幽蓝幽蓝,我就抬头去看天上的星座,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我编了得以糊口的小册子,正是它们常常能让我在周边发现小小的乐趣,就像现在,我一边在脑子里想着自己编过的一本关于星座的画册,一边在夜空里准确地找出了那些我都能叫得出名字的星座,却也自得其乐。
  巨大的蓝,无处不在的蓝,身边的演唱会全然与我没了关系,我成了蓝色的一部分,就像置身于神话里的某处场景:苦修多年后羽化成仙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天庭里已经派来了使者,它们站在云端含着微笑向我招手,其时清风轻轻吹过满山的丛林,扑簌作响,幽虫在看不见的地方伴以奏鸣,我通体清澈,飘飘欲仙,当时的夜空也像此刻一般的蓝,纯净,薄如蝉翼,简直可以吃下去;我的心智突然有几分错乱,觉得此时此刻就是彼时彼刻,恨不得马上就踮起脚尖飞上云端,往无处不在的蓝色里纵身一跳,就此灰飞烟灭,再也不睁开眼睛。
  没有那么容易,我只能是我,此时此刻只能是此时此刻。就像被太阳灼伤了眼睛,就像看电影时屏幕上出现了太多眼花缭乱的打斗,我骤然感到有些吃不消,眼前发黑,险些站立不住,身体也摇晃了一下,心里倒是一惊,生怕我扶着的囡囡从铁栏杆上摔下来,还好没有,她已经看入迷了,丝毫没注意到我有什么不适。我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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