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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人气 作者:蒋子龙-第15部分

小说: 人气 作者:蒋子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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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交流呢?”“连比划带说。”“你会哑语?”“从小就在一块儿还能不会嘛。”
“这也是一种特长,我就喜欢你这股蔫琢磨劲,老有叫人想不到的地方。”姑娘想
起了言情小说里的爱情格言,不断地发现对方的神秘之处,才会惊奇,才会长久相
恋。老蔫儿感到一种甜蜜,心也似乎放下了不少。姑娘脸一红,又问:“我爱你—
—这三个字的哑语怎么比划?”

  老蔫儿突然有了灵感,对着自己的女友连比划带说:“我爱你!”

  黄丽金眼波流盼,看看四周没有人,凑上去吻了他一下,然后又慌忙分开。他
们脚步轻快,周身洋溢着一种爱意,抄近路走进了三义里的主街,大水退去后的痕
迹还在,临街的房子在一米左右的高处留着水印,地上白花花,乱糟糟,跟一片垃
圾场差不多。下雨时遮盖在屋顶上的塑料布都掀开了,为的是把屋顶晒干。屋里所
有稍许值点钱的东西都搬到胡同口翻晒,衣服被褥不说,有的把床板都拆了,拿出
来过风,见阳光,免得长绿毛。能搬动的柜子也都搬出来了,每样家具的腿儿上都
缠着塑料布,防水又防潮……这景象真如大劫过后一般。更甭问,今天染整厂是漂
染黄色,因为整个三义里也是一片黄澄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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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整厂一辆运原料的卡车,在街心被一粗壮的妇女拦住了:“今天得跟你们说
个清楚,你们的车打这儿一过就震得我房子直颤悠,一颤悠就往下掉灰,一年到头
没黑没白地这么糟害人,还有个完吗?”司机满不在乎:“我们从打一建厂的那一
天就从这儿走车,你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房子会颤悠?”

  旁边站着个斜披着短衫横抱着肩膀的年轻人,胸前和双臂上刺满青色的海蝎子
(又称琵琶虾),令人毛骨悚然,脸上长满红疙瘩,目光阴沉地盯着司机,突然插
了嘴:“你这是人话吗?”司机一愣:“你这又是怎么说话?”年轻人叫赵勇:“
我这样说还算是客气的呢!”司机见对方面目不善,没有再吭声。那拦车的女人见
赵勇给撑腰,更来了精神,挺着波涛汹涌的大胸脯又往前凑了一步:“我跟你们厂
交涉过好多次了,你睁开眼看看,你们厂染什么颜色,我们晾的衣服就是什么颜色,
你说你们厂缺德不缺德?”

  “有什么事你去找我们头儿去,别挡我的道,我完不成任务可要扣奖金。”司
机打着了火。

  “我才不找你们头儿呐,叫你们头儿来找我吧。”女人名叫李素娥,就是三义
里著名的“大鞋底子”,她往卡车前面的轱辘底下一躺,“有种的你就往老娘身上
轧!”

  当地居民围了一大帮,神头鬼脸,起哄叫号:“对,叫他轧!”“小子,你敢
轧吗?”“没尿了吧?”

  目睹了这一场好戏的黄丽金,拉着王宝光赶紧绕道走了。进了老城厢的平房区,
黄丽金的神情有点紧张,胡同又窄又乱,地上有水,有时需踩着砖头走过,从低矮
的旧房子里发出各种奇怪的响声。令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的姑娘精神紧张……她对
王宝光说:“难怪你不骑自行车,这种地方也实在是骑不了车。”

  王宝光领女友来到自家门前,拉开门让姑娘先进。姑娘走到门口,往里一探头
立即被吓傻了:在极狭小的屋子里,搭着双层床,在下层床上有一对男女正赤裸着
身子扭动颠簸。压在上面的是大哑巴王宝发,由于他的世界只有色彩没有声音,在
做爱的时候他眼睛看到的只是自己身子下面的女人,黑发飞旋,白光耀眼,汗珠进
射,他眼睛兴奋得灼灼如电,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自己的渴望和狂烈,极其
投入,极其自然。再加上他身体好力气大,那真是无所顾忌,地动山摇,干得惊世
骇俗,真活活羡慕死和嫉妒死有声世界的男人们!被他压在身下的是小洋马杨美芬,
大概也正处于灵魂失火,熊熊燃烧的境界,竟然没有听到门响,当老蔫儿变腔变调
地喊出“二姐”的时候,她才转头向门口看……听不见声音但极端敏感的哑巴也跟
着扭过头来,随即“哇”地一声怪叫,急忙把脸转向墙壁,哇哇乱叫。小洋马并不
慌乱,只是略有一点歉意:“你看这是怎么说的,老蔫儿的对象来了,我这就给你
们腾地方……”

  黄丽金从惶遽和羞涩中惊醒过来,转身就跑,她跌跌撞撞,鞋和裤脚都脏了。
王宝光在后面追赶,急得变了腔调:“丽金,丽金!”

  民信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房亮是个大块头的胖子,一般的胖子都性格随和,有
副好脾气。房亮却不然,他胖得暴躁,胖得凌厉,一张点点坑坑的大宽脸冷漠而傲
慢,对进出他办公室的属下连眼皮都不抬,用鼻音就打发了。他正在翻找一件什么
重要的东西。一会儿翻腾抽屉,一会儿捣腾硕大的写字台,累得他大汗暴流。不停
地提裤腰带。因为他的裤腰带吊在滚圆的大肚子下面,每直一次腰就得提一次腰带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每逢抬脚动步或张口说话之前,必先提提裤腰带。
刚才出去的人投有给他关门,他的开发部经理林洪仁径直走了进来,随手将门关死。
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神秘、兴奋、紧张,抑或是不安,急不可耐地凑近房亮小
声问:“您听说了吗?简业修被抓走了……”房亮却有几分不耐烦,连头也没有抬
:“我听说了,现在抓人可真容易,也不找咱们核实一下就下家伙!”林洪仁说话
一惊一乍,表情也有些夸张:“咱们的‘大将军’还真灵,龙大师确是神了!”房
亮倒没有显示出应有的兴奋:“这是不是有点太缺德啦?”“您后悔了?”林洪仁
眼睛盯着自己的上司,“商场如战场,不毒不丈夫。”房亮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也对,这是他活该,他先不仁,咱才不义。”林洪仁说出来意:“肯定会有人来
调查简业修的事,您可得咬死了……”外面又有人敲门,房亮火气很大地喊了一嗓
子:“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位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白衣黑裙,容貌奕丽,透出一种过人的灵
敏和睿智。林洪仁见有漂亮女人找老板便不出声地点点头,知趣地退出去了,来人
也没有急于说话,站在旁边静静地观察房亮。低着头在瞎翻腾的房亮半天没听到动
静,感觉奇怪才抬起头,眼前一亮,转瞬间露出了对漂亮女人的热情和好奇,而且,
他丝毫不想掩饰这种热情和好奇,顺手关上抽屉,要找的东西此时已经变得不那么
重要了,他一张嘴瓮声瓮气:“找我有事?”

  没有事到这里干什么?对方笑了:“我是梨城第一律师事务所的许良慧,为简
业修的案子而来,昨天咱们约好了的。”房亮的神色里现出戒备:“对对对,我正
在找那个记事本哪……”许良慧问:“找到了吗?”房亮的眼睛里重新恢复了热情
和活气:“没有呢,知道你是大律师,得认真接待。”“谢谢,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许良慧收起了笑容,眼睛逼视房亮,“是你们控告简业修受贿?”“不错,是你替
他辩护?”“是的,据你们公司开发部经理林洪仁讲,他是受你的指派向简业修行
贿五万元的?”“他怎这么说?这话听起来挺刺耳的,”可房亮又不能不承认,“
……我知道那件事。”

  “仅仅是知道,还是你下的令?”他抹抹脸上汗珠子:“好吧,是我下的令。”
“在此之前,简业修有没有向你索要过这五万元?”

  “没有,反正我不知道他张口要过钱。”许良慧对他的正直和敢负责任表示出
赞许:“这就是说,是你们违犯国家法规,主动向他行贿?”房亮有点不悦,这个
娘儿们,你对她有好感,她却对你步步紧逼:“你究竟想问什么问题?…我想问,
你在起诉简业修之前,知不知道行贿也是犯法,在法院量刑的时候应该和受贿罪是
一样的。”房亮站起身提提腰带,眼眉立了起来:“这怎么可能,送钱的和收钱的
是一个罪?”这回轮到许良慧对这位总经理先生的无知摇头了:“关于这件事,在
以后判决的时候法院会向你解释清楚的。我再问你,向简业修行贿的事为什么要等
到已经过去了两年多才想起起诉?”“若依着我,一知道工程拿不到手了就告他,
是林洪仁老压着,他劝我说这种事只能吃哑巴亏,就算认倒霉得了。”

  “嗯?”许良慧眉心动了一下,“林洪仁为了表示不是他没有把事情办好,应
该最气愤、最着急才对,为什么反而能冷静地劝你息事宁人呢?”房亮又不耐烦了
:“我若成天光去猜测别人的花花肠子里在转悠什么,就别干正事了。”

  “这倒也是,你们行贿没有达到目的就打官司,闹得你们的关系户都知道了,
就不怕人家都不敢跟你们打交道了吗?…‘大律师这张嘴可真厉害,告诉你,我现
在已经揽不到好活儿了,好事都叫杜家那个小王八蛋给占尽了!他不让我好活,我
也不让他痛快,简业修肯定是和杜家的势力勾着……”“哦……你能提供证据吗?”
“我有证据也要交到法院,不能给为受贿者辩护的律师!”

  许良慧起身告辞:“谢谢你的时间,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谈的。”等许良慧出
了门,房亮几乎骂出声,这是个什么女人?话还没谈完她说走就走了,说什么以后,
以后你再找我谈,我还不一定跟你谈呢!是他觉得话没说完,人家许良慧认为话已
问完才走的。她离开民信公司后又找到简业修的家,于敏真正在等她,许良慧进门
就问:“宁宁回来了吗?”

  “回来了,”于敏真把儿子喊出来,并嘱咐他,“叫许阿姨,”

  不知于敏真提前跟儿子说了些什么,宁宁有点紧张:“许阿姨好。”

  “你好,”女律师对于敏真说,“让我单独跟宁宁谈。”她进了宁宁的房间:
“想爸爸吧?”宁宁点头,眼里有了泪。“许阿姨是律师,帮着你爸爸打这场官司,
你也要帮助我,我才能为你爸爸辩护。”宁宁点头。“你只要好好想一想,两年多
以前了,有一天也是这个时候,有两个人送来一个黑包,为这件事你爸爸批评了你,
也许你还记得……”

  “我记得,”宁宁说,“妈妈已经问过我好几遍了,那天放了学我刚开门进来,
就有人敲门,我开了门看见是两个人。他们问我爸爸在不在,我说不在。他们问什
么时候回来?我告诉他们马上就回来,因为那天晚上爸爸要去上课,每逢他上课的
日子就回来得早。那两个人又说不等了,就放下一个黑包,留下一张纸条,还嘱咐
我好几遍,说那个包多么重要,不得让别人看,只能亲手交给爸爸。爸爸进门后看
了那纸条就发了脾气,当时还给我订了两条规矩:一条是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不给不
认识的人开门,第二条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接受不认识的人的礼物。那天我被爸
爸说哭了,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遵守着这两条规矩。”

  “真是好孩子!”许良慧疼爱地摸摸孩子的头,“你打开那个黑包看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那包里是什么东西,爸爸也没有告诉我。那天他连晚饭也没有吃,
提着那个黑包就走了。”“以后你又见过那个黑包吗?”“没有。”许良慧听到门
铃响,紧跟着客厅里有了说话声,她结束了对简宁宁的询问,走了出来。是杨静、
叶华和程蓉蓉下班后来看于敏真,顺便交换有关简业修的消息。于敏真向他们介绍
了许律师,叶华说:“法院在我们那儿查了几天账,今天收摊了。”

  自称对丈夫最了解的于敏真也最急切:“结果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建委的账都在我心里装着哪,绝对没有问题。”叶华看看许良
慧,“简主任要想在钱上做手脚就瞒不了我,我是他提起来的,他把整个建委的财
务都交给我了,跟他打交道也这么多年了,我看他是个有大想法的人,绝不会因为
贪点小铵毁了自己的前程。所以我不相信他会收下民信的那五万块钱,实话说,他
如果真想弄钱,有的是机会,又何至于蠢到让别人攥住自己的把柄。”

  杨静很想从许良慧嘴里听到点新消息,可许大律师只是听他们说,自己却一直
不吭声,就问:“许律师,简主任现在怎么样?”许良慧说:“由检察院转给法院
了,很快就要开庭。”叶华又问于敏真:“区里的头头谁来了?”于敏真摇头:“
谁也没有来。”杨静不屑:“头头们到这时候躲还来不及哪,杜华正尤其不会来。
这事牵涉到他和他的儿子。”

  坐在角落不被人注意的程蓉蓉突然插进来:“梨大的夏教授来过吗?”

  于敏真警觉:“你怎么会想起来问她?”

  程蓉蓉:“梨大是设计单位,法院很可能也要找她去调查。”

  坐在程蓉蓉旁边的叶华,从后面用手悄悄地掐了一下她的屁股,这是责怪她不
该提到夏教授的名字。程蓉蓉低下头又一语不发了,谁知道这个小丫头的脑子里在
打什么转转,也许是她自己想知道在这次事件中夏尊秋和于敏真之间是一种什么样
的关系……

  夏尊秋不如他们,可以随意聚集到于敏真这里打听消息,发泄牢骚。几乎就在
相同的时间里,夏尊秋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写讲稿,却总是无法集中精神,咖啡喝
了一杯又一杯,坐下——起来,起来——坐下,在电脑上敲出几个字,紧跟着又抹
去!她的眼睛经常瞄向电话机……黑色的扁体电话机却始终静静地趴在那儿,像一
只死了的蝙蝠。她拿起桌上的一根教鞭,轻轻地捅那架电话机,电话机慢慢地向桌
子边移动,她使的劲很均匀,电话机已经滑到桌子边了她仍不停手,“呱拉”一声,
电话机掉了下去,被电话线扯着悬挂在半空。话筒离开话机,发出“嗡嗡”的响声
……她翻出名片簿,慢慢地走过去,一只手拿起话筒,另一只手把电话机重新摆到
桌子上,按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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