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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人气 作者:蒋子龙-第69部分

小说: 人气 作者:蒋子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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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不能。”夏尊秋说得很决绝。

  杜锟无奈,郁郁离去。

  夏尊秋关上门,悲酸难禁,把脸往门上一贴,呜呜而泣……

  钢铁宾馆的大门口上方,横扯着一幅大标语:“热烈祝贺红庙区人民代表大会
胜利闭幕!”有几个人站在大标语下面焦急地在等待着,代表们像潮水一样拥出来,
那几个人像洪流中的木桩被淹没或冲到边上去了,他们挣扎着,不甘心地紧盯着人
流,希望不要错过要找的人。代表们胸戴徽章,每人手里提着一个漂亮的大袋子,
可想而知那里面装着大会发的礼品。宾馆门前的广场上停着几辆大客车和一片小轿
车,广场边上是一圈儿自行车,代表们有的登上大客车,有的钻进小轿车,有的骑
上自行车,像退潮一般眨眼工夫向四面八方散去,门口又显露出那几个木桩式的人
……钟佩和袁辉最后走出宾馆,那几个人立刻迎上去争相跟袁辉握手,说着祝贺的
话:“祝贺您当区长啊!”“袁区长,恭贺恭褶!”

  袁辉仪表修整,俊采飞扬,嘴里连声说着谦虚和谢谢之类的话。那几个等得心
焦的人把袁辉拉到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被冷落在一边的钟佩只好自己先走了,
她回头看一眼袁辉,觉得袁辉和那几个人的神情都有点特别,或者说有点鬼祟,那
几个人中有红庙区建委的头头,跟钟佩是很熟的,怎么她一不当区长了那些人就像
不认识她一样了……司机把车开到她跟前,她上车前又看一眼那几个人,轻声自语
:“真怪,他们有事为什么不回到区里再讲?”

  司机嘟囔:“我们区出大事啦,哪还等得及!”

  “什么大事?”

  “红光公司集资的款都被港商提跑了。”

  钟佩头皮一炸:“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知道的?”

  “区里都轰动了,人家早就盘算好了,利用领导都在这儿开会的工夫下的手。”

  “停车!”钟佩下了车又走回那一伙人跟前,其他人吓得不敢吭声,袁辉脸色
焦黄,鬓角冒汗,跟刚才作闭幕词的袁区长判若两人,用哀怜的目光求救地看着她。
她知道司机所说是真的了,便问:“港商真的把款拐跑了?”袁辉一脸大难临头的
晦气:“我们该死,太大意了!”

  “拐跑了多少?”

  “全部。大约一个亿。”

  “跑了和尚还能跑了庙吗?”

  袁辉指指他的部下:“他们查了,香港没有这个光华财团,他们的全部文件都
是假的。”钟佩的脑袋立刻也懵了:“报警了吗?”袁辉答:“还没有,怕传出去
让集资户知道了找来闹事,明天市人代会就开幕了,这可怎么交代呀?”

  “最难交代的是铁山新村的住户都把房子拆了……”钟佩叹息,“先回到区里
再说吧。”

  他们回到区政府,集中到袁辉的办公室里瞎戗戗了半天,除去怨恨、骂街,没
有想出一条有用的补救措施……钟佩头昏脑胀地走出来了,下楼来到院子里,回头
看看想卖而没有卖成的区政府大楼,即使现在再卖了它也晚了,还不够堵上亏欠集
资户的窟窿!那一亿多元大部分是私人的钱,人家把钱借给你是指望发一笔小财,
不客气说这都是一些看重钱、甚至有点财迷心窍的人。

  你不仅断了他们的发财梦,还把人家的老本也给弄丢了,谁会善罢甘休呢?这
可不是小数目,牵扯到成千上万的人……钟佩愁死了,也悔死了,她一开始就觉得
这种事不牢靠,却就是没有下狠心阻止。说到底自己才是大财迷,老盼着能有天上
掉馅饼的好事,她心慌意乱,想找个人说一说,帮着理出个头绪,又不知该去找谁,
就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天已发暗,她竞不知不觉地走进了铁山工人新村——大部分
居民已经搬走,热热闹闹拥挤了近半个世纪的工人新村安静下来,显得空荡荡,破
败而零乱。她顺着工业区的铁道慢慢走,又渐渐走出了新村,看见铁道边用旧砖头
新搭起了一间小屋,孤零零格外显眼,她猜测这可能也是拆迁户,走过去还没等她
敲门,呼呼崩扇的小门竞自动开了,屋里昏暗,有个老太太在抱怨:“良子,这个
门你还得拾掇拾掇。”一个小伙子的声音:“该拾掇的地方还多着哪!”

  钟佩打招呼:“大娘,是从工人新村搬出来的吗?”

  “是呵。”在屋里床上躺着的是郭保民,他探起身子,“钟区长?”

  钟佩走进屋,小伙子正用旧报纸糊墙,正是那天跟市长辩论的年轻人,郭保民
的老伴在摆弄炉子,赶紧给她让座。郭良插嘴:“爸,钟区长现在是书记了。”

  郭保民语调幽幽地说:“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钟区长一离开政府,就不知这
新房子还能不能建起来?”钟佩内疚,口气也不是很坚定:“建不起来还行,郭师
傅是不是病啦?”

  郭保民全不在意地说:“没事,老毛病了。”他老伴唠叨:“还不是搭这闻小
房子累的,心脏病犯了。”钟佩打量着这问小屋岔开话题:“住在这里行吗?”郭
大娘叹口气:“不行有什么办法?

  没有钱租房子,老郭又不愿意求人,拆房子拆的到处都是旧砖头,求谁也不如
求自己,搭间小屋凑合两年呗。“

  钟佩无地自容:“郭大娘,对不起你们呐!像郭师傅这样的老模范,辛辛苦苦
为国家工作了一辈子,到老了还住这样的房子,明年还有一个冬天呐!”郭大娘是
个心直口快的人,说起话来几乎没有郭保民插嘴的份儿:“有你区长这句话,能进
到我这小破房子里坐一坐,我们就知足了,当区长的要是都像我女婿那样,可真是
让人寒透心了……”

  “您的女婿也是区长?是哪个区的?”

  “就在你的手下呀!”

  “我的手下?谁呀?袁辉?”

  站在凳子上的郭良喊了一嗓子:“妈,您别提他行不行!”钟佩无比惊讶,转
脸问郭保民:“袁辉真是您的女婿?”郭保民说话没有太大的力气:“他跟我女儿
是同学……”钟佩似有所悟:“怪不得呢,今天倒帮我解开了一个误会,我一直认
为他对平房改造不是很有信心,原来是怕被人误解有私心,为了给自己的岳父解决
住房困难……”‘郭良年轻刻薄:“钟书记,您千万可别往廉洁清正上想他,我那
个姐夫是不愿意承认是工人新村的女婿,更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是工人的女婿。”钟
佩苦笑:“小郭,你的嘴太尖刻,袁辉今天下午被选为我们红庙区的区长了,他绝
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

  郭良大呼小叫:“哎哟,惨啦惨啦,红庙区算没有希望啦。”钟佩老是不缺少
热心肠:“我去跟袁区长说,他们三口人住着一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你们完全可
以搬到他那儿呆两年。”

  郭大娘说:“您钟区长说句话他也许肯听,当初他相中了我们闺女,可没有相
中我们这个家,说不准还会认为给他丢人。

  咳,说媳妇嫁闺女千万可不要高攀,就因为找了这么个官女婿,等于把闺女也
丢了,如果嫁一个肩膀头一般高的男人,即使女婿不认丈人家,闺女还可以经常回
来看看……“钟佩将信将疑:”怎么会呢?袁辉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我去找他问
一问,如果真像你们说的这样,我会批评他。“

  郭保民急得摆手,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老伴:“钟区长,清官难断家务事,
您千万别跟袁辉提这码事,就装得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哪儿都不去,住在自己搭的
小屋里自在!”

  “我看您病得不轻,我用车送您到医院看看吧。”

  郭保民不再说话,只是摆手。郭大娘又把话接过来:“他就怕看病,到现在厂
子里还欠着他好几千块钱的医药费没给报销哪!”

  梨城宾馆就是梨城的人民大会堂,四周彩旗招展,北面正门的台阶上、大厅里、
门口、走道,四处都游动着记者,扛着摄像机,举着照相机,调度场面,启发感情,
抓拍精彩瞬间。人人喜笑颜开,镁光闪烁,把一个隆重大会的气氛造足了。梨城市
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带着一种矜持,一种自得,一种急剧制造出来的热情,
喧哗着走进大礼堂,相互打着招呼,握手,说笑,堵住走道,然后像蚁群一样四下
散开去寻找自己的座位。凡是坐下来的人却立刻就不吭声了,埋头在看一份早就放
在小桌上的材料,有人面前的小桌子上没有这份材料,就两个人或三个人同看,大
概是材料不够一人一份,隔三岔五地才放上一份,这更调动了大家的胃口,反而保
证了每个人都能看得到——因为这不是大会公开分发的材料,而是一份传单,或者
叫小字报,其内容具有爆炸性:让卢定安下来使梨城市上去——十问卢定安材料共
有两页,用问话的方式揭发了卢定安的老底儿,一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凭什么当
的市长?他原本是个工人,自身素质之差尽人皆知,根本不具备当一个大城市市长
的条件。老婆成天烧香念佛,死了个猫还要修坟烧纸,哭天抹泪,跟过去的地主恶
霸修鹰坟筑狗墓有什么区别?二问卢定安当了市长以后都干了些什么?自己不懂经
济就不抓经济,自己缺少文化就不重视文化。不重视科技,致使梨城的工作一落千
丈。且刚愎白用,拉帮结派,把一个好好的梨城拆了个乱七八糟,扒了危陋平房盖
成危陋楼房,给骗子开绿灯,逼死老百姓,重用贪污犯,包庇释放犯……“十问”
就是十大错误,或者叫“十大罪状”。更让人震惊的是这样一份大批判材料是怎样
冒充大会文件堂而皇之地摆在了代表们的面前?要知道光是筹备这个大会就花了两
个多月的时间,被视为“梨城市人民政治生活中的大事”,政府要拨款四、五百万
元。组织工作严格、严密,有条不紊,是谁能做这样的手脚呢?

  大礼堂里急速地安静下来,一种紧张感扫荡了喜庆景象,空气中凝聚着越来越
多的火药味……钟佩和袁辉等在大礼堂东侧,要上主席台的领导人物都要走这个门
口的,他们先等到了金克任,钟佩把红光公司的事只简单说了几句,金克任的脸色
立即变了,他又出面拦住了公安局长、检察长等要员,大家商量一下都觉得出了这
么大的事不能瞒着市长,实际是谁也做不了主,或者说是不愿意做主,尤其是金克
任。他招呼这几个人进了梨城宾馆大礼堂旁边的贵宾休息室,自己守候在外面,把
刚下车的卢定安请了进来。

  卢定安并不知道大礼堂里发生的事情,脸上刮得净光,且挂着作了充足准备的
笑容,头发也梳理得格外整洁。但一见休息室的阵势,就知道出事了,不然这几个
人不会凑在一块,更不会在这种时候来打搅他——等一会儿他就要作政府工作报告,
谁都可以想象得出他此时哪还有心思关心别的事呢?等钟佩扼要地叙述了事件的大
概情况,卢定安事先准备好的笑容和风度全没有了,神色阴森,一腔怒气,他低头
翻看钟佩刚刚递给他的集资户名单……休息室里比外面大礼堂的气氛更紧张。新当
选的红庙区区长袁辉面如死灰,垂头丧气,大气不敢出,一切都仰仗钟佩在前面替
他挡着了,偶尔拿眼偷觑一下市长、副市长和其他高级官员,大家都面面相觑,等
待着卢定安的发作。

  钟佩悔愧交加,显得极为不安:“我知道这次我们可把祸闯大啦,怎样处分都
不过分,眼下最担心的是时候不对,正赶上人大会期间,我原想等想出了解决的办
法再向市长汇报,可纸里包不住火,万一有人在大会上向市长发难,让市长措手不
及,我们就错上加错了,所以赶在开会前向市长报告,真是给领导添堵!”

  金克任写了一个纸条,传给公安局、检察院的头头们,他们也都在纸条上画了
点什么。卢定安看看手表,他的手似在微微抖动:“金副市长,你的意见该怎么办?”

  金克任非常谨慎:“钟佩同志能及时通报情况是对的,如果等到下边闹起来市
长才知道那可就被动了,刚才我们几个人私下里交换了一下意见,”他把手中的纸
条递给市长,卢定安接过来念出了声:“破产!”

  金克任声音压得很低:“对,眼下只有这一条道最安全。亏了一亿多元哪!往
哪儿弄去?一申请破产就了结啦!”袁辉抬起头,眼睛里有了亮光:“好主意,这
叫破产保护法,国外早就施行用破产法保护自己了。”

  卢定安眼睛幽幽闪光,抑制住厌恶,质问:“你把人家的钱敛过来,又说被骗
子拐跑了,一宣布公司破产就完事大吉啦?”

  袁辉立即又蔫了:“可不破产又有什么办法?抓人抓不到,包赔我们赔不起…
…”卢定安并不听他说,低头继续翻着手里的集资者名单。金克任解劝:“市长,
目前也只有一条道可行啊!”

  卢定安抬起头,眼像刀子:“从这个集资者的名单上看,有许多是拿了几十万
元,还有不少拿了百万元以上的大户,这都是私人的钱吗?很值得怀疑。当然更多
的是几千元、几万元的小户,那大都是私人挤牙缝挤出来的钱,你因自己的失误坑
了这些人的钱,用一句破产就能了结吗?你能心安理得、人家能善罢甘休吗?我讲
三条意见,第一,不论出多少钱的,利息一律不给了。出资5 万元以下的,本金退
还,出资5 ——10万元的先退还本金的60%,10一:100 万元的,查清钱的来路,
确实来路清白退还本金的10%。百万元以上的暂时不退。至于退还所需的这笔钱怎
么解决,等人代会散了以后由市里帮助区里筹措。”

  钟佩不禁憬悟,眼里有了泪光,轻声说:“谢谢市长。”

  其他人也都肃然动容,不能不承认卢定安想得周到。开会唱高调时谁都可以把
关心群众利益挂在嘴边,一旦真正出了事,特别是当政府利益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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