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 作者:沧海有泪,桑田遗珠-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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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是处处低调,但他的身上有着天生的书卷气和与太监格格不入的贵族气派,再想到云轲的话,只怕刘公公也是有来头的。
想到便说是阿兰珠一向的习惯,但定王的答案却叫她真的惊呆了。
“你终于还是发现了,刘公公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以他的才学,足以位居六部九卿,可惜时运不济,才教他不得不在宫中操此贱役。”
“刘公公的全名叫刘思远,是本朝第一武将世家的后代,可是传到他父亲一代时,因为不小心,就卷进了一桩牵连甚广的冤案中,亲戚受累,家产抄没,全家人也是险些处斩。幸好当时先皇对宁贵妃母子很是宠爱,而小皇子又与刘家的两个儿子是从小的玩伴,便在先皇面前为他们求情,终于保住了他们一家的性命。后来,刘家的两个儿子,刘思远和他的哥哥刘思忧,都是有心报国,两人发奋努力,刘思远从文,刘思忧习武,原就要他们兄弟文武全才,为国效力。”
“但世事从来由命不由人,刘思远到了二十多岁就进京赶考,他文采出众,成了头名,本应立即录用,却因为他是犯官之后,名字记在册上,他又没有钱活动,自然就被扔在一边,两年来一直没有想起,据说那时他是借住在宁王府,与宁王夫妇很是合拍。”
“原本宁王夫妇也是有意为他活动一下的,谁知那时的刘思远还没有看穿世事,性格强硬,不可花钱活动,也不许别人为他活动。偏在这时刘思忧也犯了事,其实也是件冤案,宁王叔前去救他,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只带回他的儿子刘轲。宁王叔对这孩子极好,那时安弟也是才出生不久,就有意将两个孩子一起养大。”
“但这事却叫刘思远心灰意冷了,他觉得自己即使侥幸出仕,也未必会有大作为。当然真相是什么,我们无从知晓,只知他进了宫,王叔利用自己的关系,把他调到御书房侍读。他本就是状元之才,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为皇上的心腹。但世人对他的行为却是褒贬不一,有人是羡慕他,也有人认为他侮辱了文人。我只听说他的侄儿因为这事就与他断了往来,后来王叔出事,他侄儿就失踪,十五年来一直再也没有消息。”
原来如此。
阿兰珠终于明白了。
云轲就是刘轲,他是刘公公唯一的亲人了,所以刘公公才会处处护着他。刘公公因为他不可明言的思考进宫为奴,但云轲却是认定自己的叔叔是个无耻的人,就自己改了姓氏,再也不原谅叔叔。
难怪云轲会对白云无比忠诚,宁王叔是刘家的大恩人,救过刘家两次,以中原人的思考,云轲会对宁王府一家以死相报也不奇怪。只怕云轲对白云就已经是死心塌地,就是白云叫他死,他也会依白云的意思去死的。
在阿诺的事的时候,白云说过的话她也终于理解了。自己对阿诺有救命之恩,所以阿诺就对自己忠心不二。宁王府对刘家有救命之恩,云轲也是对白云忠贞不二。云轲将自己与阿诺的经历重叠,所以才会为救阿诺的事帮忙,甚至会想到已经没有往来的叔叔。
“不说了,这种陈年旧事说了就会扫兴。”定王看出她心情低落,“可惜你是女子,出宫不容易,明天大将军回朝的盛事也就没法亲眼目睹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这倒未必。史将军回朝是件大事,第一天是犒赏三军,绕城夸官,第二天上午会祭太庙,下午就进宫晋见皇上。史将军是宁王叔的旧友,见完了皇上,一定会绕道永央宫的。”
早在知道史将军秘密阻止皇上的密旨的时候,阿兰珠就猜他与宁王夫妇关系菲浅。史云龙是个正直的汉子,想来也是对宁王夫妇为社稷江山做的事很是敬佩,这才与他们结交。
不过皇上也的确过分,就非要宁王夫妇的命才会了结。听说幸好那年是个多事之秋,边关频频有快报,史云龙几乎就没有时间在京城,所以才没有闹出事情。
“那就好。”
阿兰珠心中自然想见史将军,自小她就听了不少关于史将军的传说,现在终于可以见到本人,心中也是很期待。
定王走后她去了永央宫,宁王已经睡下,莎莎在一边服侍。她想看看就走,莎莎却表示有话对她说。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公主对王爷的态度变了,这让我很担心。”
“你是担心我会违背我的诺言?放心好了,我没有喜欢他,只是将他当作一个孩子,好好怜爱。”
“这正是我担心的。”
“我不明白。”
“那我问你,王爷是不是对你说了许多他和公子在一起时的琐事?”
“是呀,那又怎样。”
阿兰珠觉得莎莎在吃醋。
“公主,有些话我现在不便对你明说,但是王爷并没有你眼中那么无辜。他会撒谎,有关他和公子在一起的事情,都不是真的发生过的,王爷在撒谎,但他为什么撒谎我就不可以告诉你了。我只可以奉劝你一句,不要再相信他们的任何一句话,他们都在撒谎。”
对莎莎莫名其妙的话,阿兰珠不以为然,就算安儿在撒谎,她也可以理解,白云没有时间陪他,他就人为的编造和白云在一起的事情,就算这是撒谎,也是叫人不忍心拆穿的谎言,也只会让她更可怜他。
这时瑾妃与陈妃派人请她去下棋,她虽然棋艺不精,却也想尽量的融入中原文化中。
第二日,宫中倒是一片安静,只是可以听见宫墙外的喧闹。
到了晚上,宫中赐宴,群臣汇集,御花园里彩灯高挂,天空都被映亮了,歌姬舞女们的声音不时传来。到了半夜,开始燃放焰火,鲜艳的焰火虽然只有瞬间的美丽,却叫人刻骨铭心,不能参加宴席的女人们都在远处看呆了。
阿兰珠看着焰火,侍女们以为她是羡慕,连忙宽慰。
“听说公主大婚的时候,会一整夜都放焰火,比这次还有好看。娘娘们都说公主的婚事是两国的大事,自然要大大的操办,任何人到时候都会羡慕公主的。”
“知道了。”
阿兰珠的心中想到了在塞外的人,塞外向来清苦,再过些时候就要下雪了,也不知他有没有备好皮裘,要是回来晚了,怕是会受冻。
阿兰珠又去了永央宫。
因为宁王已经睡下,那些宫女们就都到前面去看热闹去了,整个永央宫中就只余下几盏豆光,和浅眠的宁王。
莎莎也不在,她每日的照顾,也会有劳累休息的时候。
她没有挑开纱幔,轻薄如蝉翼的沙后,是宁王的睡颜,他的呼吸平稳,眼睛微闭,两腮泛红,想必是温润如玉。
宁王很美丽,用美丽形容他一点也不会有怪异感,他的面容是极美的,他的天真更让他的美有种我见犹怜的风韵。
中原人说得“芙蓉如面柳如眉”,讲的就是他这样的面容,阿兰珠真很想见见宁王妃,想知道中原人口中的第一美女的美丽与魅力。
阿兰珠可以确信,自己的父汗也是宁王妃当年的爱慕者之一,她一个女人让权倾天下的三个男人都不可自拔,只是得不到的两个男人的心态就大不一样了。
中原皇帝心胸狭窄,得不到自己最爱的女人,就要将她毁掉。父汗却是将希望寄在了下一代身上,他得不到,就想自己的女儿和宁王妃的儿子结合,也就了结了他一生的痴恋。
我喜欢的人是白云,可我要嫁的人却是安儿!
若是单纯以自己考虑,阿兰珠也希望白云取代安儿,成为宁王,这样自己就可以不违背父汗的意思,也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可要是真这样做,安儿会受伤的。世间只有一个宁王,当年宁王妃生下双生子时就已经为他们决定了这样的宿命,白云只有杀死安儿,他才会成为宁王。
可是阿兰珠不要这样的结果,安儿不可以死,至少不可以是白云杀死他。
我又该怎么办?我是不想嫁给安儿,但我也不想见他死。白云,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是怎样看待他,可是我不会允许你杀死他。
泪水又流了下来。
阿兰珠知道,自来到中原皇宫,她已经改变了许多,她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自己已经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眼泪,以往几年流的眼泪都没有现在一个月多,只要是遇上和白云,和安儿有关的事,泪水就会自己垂下来。
难道是自己越来越懦弱了?
安儿却醒了。
他从纱幔后面伸出手,他的手指纤长,抚在脸上有淡淡的暖意。
但阿兰珠却就觉得自己会被他指尖的温暖,连心都烤焦了。
“对不起,姐姐不要再哭了。”安儿为她拭去泪水,“我知道姐姐是想云儿了,可是云儿不在,姐姐就见不到他。所以姐姐会哭。”
“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都快要和你结婚了,心里想的还是白云。是姐姐要和你说对不起。”
“可是即使姐姐想着他,姐姐也不会抓到他。因为他是一只白色的蝴蝶,很漂亮也很软弱的白蝴蝶。”
安儿的声音总有种梦幻的味道,阿兰珠听着他的声音,眼前就恍惚间看到了:
黑暗中有一只白色的蝴蝶。蝴蝶的翅膀是轻灵的,洁白无瑕的翻飞在黑暗中。它是白色的,与周围的黑暗格格不入,却又无比相称。它美丽孤独,无奈的飞。它的翅膀极力想要飞出这片黑暗,但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领地,不论他逃到何处,他都挣不开黑暗。
他是游走于黑暗与死亡间的一抹幽魂,他的每一次的飞舞都带着深深的绝望。他无望的飞着,追逐着也许永远都不是真心想得到的东西。只因为他是一只蝴蝶,一直迷恋着黑暗的蝴蝶。黑暗正在丝丝缕缕的侵蚀他的身体,即使它的翅膀洁白依旧。
没有人知道他的洁白还可以保留多久,也许是明天,他就会被黑暗彻底的吞没。因为他只是一只蝴蝶,永远都不会成为划破天空的闪电。
阿兰珠记起第一次见到白云,那时的他就是一身白衣,形似鬼魅的飞舞在风中。那时的自己,就真以为他是一抹幽魂。
后来的每一次,白云都会给她蝴蝶的错觉——他的身姿轻灵冷淡,不是人间烟火,就像蝴蝶一样。
可是自己为什么就认定他像蝴蝶,却不是其它的任何东西?
他的抱负是皇位,他的形象就该让自己想到龙的不羁与傲慢,为什么终会想到凄凉无力,飘飞绝望的蝴蝶?
“姐姐,白云是蝴蝶,是一只永远都飞不到彼岸的蝴蝶。”
安儿的声音里包含着一种残酷,这是比阿兰珠在白云处经历的寒冷也无法相较的残酷,她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安儿,就是白云也不会说出这种仿佛已经看见命运的轨道的话语,清醒到冷酷。
安儿有时是天真的,也会有时表现出不属于孩子的冷静,或许是因为他与白云间有着双生子独有的牵绊,他们可以彼此看到对方的心。
阿兰珠这样一想,就觉得也是合情合理的,假如是白云的思考进入安儿的体内,也就可能出现这种诡异的情况了。
换而推之,安儿的思考也会进入白云的心中,白云一定也是可以不时地感受到安儿的思考。若是真这样,白云就不会真下手杀安儿,因为安儿对他而言就不仅仅是自己的双生兄弟,更是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
要是白云真下手杀死他,也一定是因为深深的爱意。
阿兰珠知道自己只是一厢情愿,但她希望白云和安儿间的感情,可以改变未来。
第二天又是一场大忙碌。
上午是祭太庙,据说场面恢宏,气派之极。下午,史云龙进宫见驾,皇上虽身体不适,还是在病榻上接见了自己最倚重的将军。
史云龙的官职没有晋升,但爵位又升了一等,皇上给的赏赐不少,从西域带回来的倒已经大半都给他,战俘全都赐给他,就是随军而来的几位公主贵小姐,也是可以叫他挑中意的纳为妾侍,史云龙就一一拜恩谢过。
皇上赏下来的东西会由史云龙按军功分给部下,战俘之类的就是成为史家的庄园园工,或是作为财物变卖。史云龙本人不是个贪财好色之徒,皇上赏来的女子,自然就会在官场的应酬中作为礼物送来送去,也不知会流落到谁家,只是听天由命了。
史云龙是为数不多的对妻子忠诚的男人,自然这次赏赐下来,就又不知有多少公卿大人在史家物色了。
史云龙只在皇帝的寝宫呆了半个时辰。
如定王的预料,史云龙直接去了永央宫。
本来史云龙就与宁王夫妇关系甚好,现在史将军已经可谓是朝中一人,自然就不会再有所顾忌。
阿兰珠在长宁宫远远见他走来,自然就跟了进去。
皇帝病倒是这几年的事,而这些年边关一直不是很太平,想是史云龙已经很久没有来永央宫了,竟是才进永央宫的大门就——
他双膝跪行,走到宁王面前,一边走还一边叩首,只说自己该死。
阿兰珠没有想到史云龙对宁王一家的忠诚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史云龙的相貌没有传说中的夸张,作为一位大将军,他的相貌算不上威严却也是方正有力,五官不是浓重可是线条深刻,宛如刀刻,胡渣还有残留,更显出边关的雄浑虎魄。英俊的形容与他无关,但也不是个粗鲁的边关汉子,他就像一柄古剑,平静中蕴着杀气,很有一代儒将的风范,但他的笑容中也随时会浮现杀机。
这样一个大将军,现在正跪在宁王的面前,宁王怕是也被他吓到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这个男子包住宁王的手号啕大哭。
男人流泪,总有沧桑之感,但从史将军眼中流出的泪,却饱含着激昂与火烈,仿佛忠臣终于找到了主君,忠马终于寻回了主人。
“苍天开眼了。”
他低喃着,被他布满了握剑拉弓磨出的老茧的手包住的宁王的手,就真是媲美女人的细腻柔滑了,一黑一白对比明显,连阿兰珠也觉得史云龙太过激动了。
这时莎莎又命人抬了椅子,奉上香茗,史云龙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失态,连忙松开,只是看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心中还没有平复。
阿兰珠已经看出史云龙对宁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