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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石门绝唱-尤凤伟-第7部分

小说: 石门绝唱-尤凤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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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和你好好唱几段。”

    “说唱就唱。”女人说。

    女人和三少爷重整锣鼓唱起来,她一段他一段,连唱段中间的道白也不省略,
她一句他一句。

    女人:死强人,你们在朝之人,读书之辈,动不动就讲三纲五常,今天我们就
来论究论究这三纲五常吧,我问你何为三纲?

    三少爷: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女人:何为五常?

    三少爷:仁、义、礼、智、信

    女人:五常还有何说?

    三少爷:五常之内还有五典四宝。

    女人:哪五典?

    三少爷: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女人:何为四宝?

    三少爷:“天上有宝日月星辰;地上有宝五谷园林;国家有宝圣君良民;家中
有宝孝子贤孙

    女人:着呵,死强人:

    说什么三纲和五常
    全是骗人的鬼花腔
    背主求荣世上有
    也有人贪图富贵忘爹娘
    纲与常是只许州官放大火
    不许百姓点灯光
    死强人你好好想一想
    你做了哪一纲来哪一常
    三少爷接唱:
    李彦荣急忙把错认
    谢夫人替我孝双亲
    我虽然封招为驸马
    我与皇姑还未成亲
    如今见了夫人面
    明日金殿去退婚
    豁上乌纱我不戴
    也要与你共做白发人
    我还要修本参黄贼
    革职查办郭子春
    桩桩件件按律办
    仇要报来冤要伸
    南牢救出咱兄弟
    全家团圆乐天伦
    尊声夫人你消消气
    再下跪望念一日夫妻百日恩

    三少爷又跪在女人身前。

    女人赶紧搀扶三少爷起来,可三少爷又故技重演抱住了女人的腿。女人又怕又
恼,心想:看来男人不能给女人下跪,一下跪就不安好心思。她说:“三少爷,你
不起来我可没法接着往下唱了。”

    三少爷仰脸说:“不唱了。”

    女人说:“咱不是商量好一直唱到天亮么?”

    三少爷说:“那不行,天亮前我还有一桩要紧事得做成。”

    女人问:“啥事情?”

    三少爷:“叫你闺女变妇人。”

    女人一惊:“你”

    三少爷说:“天亮以后就要去你娘家‘走三日’。”

    女人问:“走三日咋?”

    三少爷说:“走三日,有规矩。”

    “啥规矩?”

    “嫁出去的闺女不能原样回。”

    “咋叫原样回?”

    “春娥你明白。”

    “我不明白。”

    “那我说……”

    “别说了。”

    “春娥咱上炕!”

    “三少爷……”

    “春娥你听我说,这事主女人,坏了规矩可要晦气一辈子。”

    “……”

    “我是为了你。”

    女人深叹一口气。她已是过来人,“过门”算上这遭已经是第三回,这中间的
事情她经得多见得多,三少爷说的那“规矩”她也听说过:出嫁的闺女没让男人破
身再回娘家门注定往后没好日子过,这叫“路不通”。问题是三少爷只知其一不知
其二,只知道花轿抬进门的就是他的妻,却不知道他大舅子双料施了个掉包计。三
少爷被蒙在鼓里,可她心明如镜。

    “三少爷,这事万万使不得。”女人说。

    “咱是夫妻为啥使不得?”三少爷认死理。

    “我是说……”

    “你害怕?”

    “我是说……”

    “不要怕,男男女女都从这头一回上过。”

    “我……我是说咱两个地场的规矩不一样。”女人说。

    “规矩不一样?”

    “嗯,不一样。你没听新婚小两口头三夜的臊歌谣?”女人问。

    三少爷摇摇头,说:“没听过,你说说。”

    “那歌谣歪,开不了口。”

    “你得说。”

    “说了臊死人。”

    “你不说立马把你抱上炕。”

    “别,我说还不行?”

    “我听着。”

    “头一夜……”

    “咋?”

    “头一夜说说笑笑。”

    “第二夜?”

    “第二夜摸摸捞捞(捞字同摸意,是当地方言,即抚摸的意思。)”

    “第三夜……”

    “第三夜……我……我真的张不开嘴,不说了,不说了。”

    “第三夜干干操操……那我就替你说好了。”

    女人用手捂住脸,嚷道:“三少爷真坏,你是知道的,却装样子,逼我说。”

    三少爷说:“这你就是冤枉我了,我真的不知道。不过你说了前两夜,后面也
就猜到了。就像对诗,对对联,知道了韵脚,又知道了上句的意思,这下句就不难
接对了。”

    “不亏三少爷是读书人。”女人说,“不过既然知道了这其中的规矩,就不可
违反了。”

    三少爷说:“你是说今天是咱成亲的第二夜,不能提前干第三夜才能干的
事?”

    女人居高临下地朝三少爷点点头。

    三少爷说:“这么说今晚只能摸摸捞捞了,干了别的就是寅吃卯粮。”

    女人被他说笑了。

    三少爷用手拍拍女人的臀说:“好吧好吧,寅吃卯粮不行,那就按规矩办寅吃
寅粮,摸摸捞捞。”

    女人哑口无言。

    依然跪在女人面前的三少爷因势利导地吃起了“寅粮”,抚摸起女人的身子,
他由下而上地摸着女人的大腿、臀、腰,最后两手按在女人的胸口上,他捏捏按
按、揉揉搓搓,如醉如痴地说:“多软多热乎的饽饽呀,真馋人,我要吃了……”

    女人清楚自己堕入自己挖掘的陷阱里,她不知所措。她知道凡事有个道理,有
个规则,既然自己说了那句让三少爷抓住不放的话,便不再有理由将三少爷拒斥,
何况三少爷也确实没有错,即使他真的寅吃卯粮也没有错,因他眼里心里的女人是
春娥,是他明媒正娶来的新媳妇。虽然事实有讹,但那不是他的错。所以当三少爷
抓住她的胸口尽情摸揉时她浑身战栗却束手无策。这一刻她羞愧难当,觉得自己所
遭受的是一种报应,是对自己参与双料春爷骗局的报应。

    三少爷已站起开始解女人的衣扣。对于他这不是熟练的操作,何况女人又执意
不肯配合。女人斜襟嫁衣于腋下处的扣子非常难解,这一颗扣子就几乎令他望而却
步,后面的事情便举一反三,解开了外面的大红缎子嫁衣又解开了里面的软缎衬
袄。这时他的手就摸在了女人光滑如水的前胸上。

    女人又急又羞,兀地打了三少爷一个嘴巴,把三少爷打得僵硬。

    女人的眼泪哗哗流下,哽咽说:“三少爷你听我往下唱,不唱得戏终曲了誓不
休。”

    女人唱:

    小奴家两眼泪纷纷
    骂声强人听原因
    待说强人你为天
    为天不能主浮沉
    待说强人你为地
    为地不长好苗林
    待说强人你为君
    为君不能掌乾坤
    待说强人你为官
    为官不能为黎民
    待说强人你为父
    为父不能育子孙
    待说强人你为子
    为子不能孝双亲
    待说强人你为夫
    为夫不能养妻身
    我看你,天不天,地不地
    君不君,臣不臣
    官不官,民不民
    父不父,子不子
    儿不儿来孙不孙

    三少爷听毕脸色苍白,像做错事的孩子嗫嚅说:“我知道你是在骂我,骂我是
废人。”

    女人却不理会,她转向窗子看看,窗纸已经大白。她长长吁了口气,又转向三
少爷说:“三少爷你向外面看一看。”

    三少爷就往窗上看。

    “你看见啥了?”女人问。

    “天亮了。”三少爷说。

    “天亮了。”女人说。

    “呵,天亮了!”三少爷说,声很高,像是在欢呼。

    “天亮了,我累了,我困了,我要睡觉了……”女人声音沙哑地说,捂嘴打了
一个长长的哈欠,要是往天他接着会像一个纸人般落在地上,立刻便熟睡了。这时
三少爷却毫无睡意,精神抖擞,他明白自己已好了病,是这新娶的媳妇唱好了自己
的病。他一步一高跳到窗前面,砰地一声推开了窗。这时他愣了,他看见院子里站
了密密麻麻的人,有他爹,有他妈,有他哥,有他嫂,还有伙计丫环一干人……

    他不知满家人和他一样听了一夜的戏。

    当日女人和姜家三少爷一起去酒馆双料春爷家“走三日”,一切又是出奇的顺
利。酒宴间真假春娥再次被调了包。三少爷本来便是个做事情不很经心的读书人,
何况又喝得醉眼惺忪,出去的女人和进来的女人他一点也没有看出破绽。于家小小
姐就这么从从容容成了姜家三少奶奶,而女人又归于昔日二爷的新夫人。

    女人见到双料春爷是在傍晚时分,那时三少爷已与三少奶奶春娥双双离开了酒
馆镇。双料春爷把女人奉若上宾,又是斟茶又是看座,眉眼间都透出喜色,他对女
人说他是个感恩知报的人,从今往后无论有什么事他都有求必应。女人却只想着一
桩事,她说道:“请让我和我夫君走。”

    双料春爷摇了摇头。

    女人再次与双料春爷碰面是当日夜晚,女人被下人带到双料春爷的寝室。屋当
中已摆上了酒宴,双料春爷见女人来赶紧起身请女人入席,女人满腹狐疑,冷冷地
盯着双料春爷。

    “请坐呵,这是专为你设的感谢宴。”双料春爷说。

    “不用谢。”女人不肯入席。

    “这是哪里话,你帮了这么大的忙咋不让我谢?”双料春爷说。

    “咱们是交易。”女人说。

    “是交易?”

    “咱讲定我冲喜回来你就放我和我夫君走。”

    女人说。

    “这个么?我咋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呢?”双料春爷满脸极力回想状。

    “你,想赖帐?!”女人极惊骇。

    “我春爷向来守信义,不赖帐,只是我的记性差,事情一过去就记不住。”双
料春爷说:“不过,我这人不认空口白话认字据,你要是能拿出字据来,我兑
现。”

    女人气得浑身抖。

    “咱喝酒。”双料春爷说。

    “放我和我夫君走!”女人说。

    “咱喝酒。”双料春爷说。

    “放我和我夫君走!”女人说。

    “你夫君?你是说那个强盗头二爷么?”双料春爷问。

    “是……二爷。”

    “那二爷已经……”

    “二爷咋?”女人两眼瞪得圆。

    “那二爷已经被官兵带走了。”双料春爷说,“纸里包不住火,你到姜家的第
二天,官府就来把他抓走了。”

    “他,他现在在哪里?!”

    “他死了。”

    “天!……”

    “他在半途上要逃走,被官兵追上乱刀砍死了。”双料春爷如实说。

    女人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倒在地。

    其实这一切都始料不及,即使双料春爷将二爷出卖给官府也没啥恶意。他不是
为了那点对他来说不起眼的赏钱,只是想借此断了女人随夫出奔的念头,好让她安
心呆在自己家里,以后的事情就自然可想而知。事实上在冲喜之前他已将自己的心
思告诉了女人,他说过他恋自己的小妹而不可得,而她又与小妹长得是那般的相
像。既然到姜家当少奶奶可以以假乱真,那么与这女人共眠自然就圆了与小妹苟且
的心愿。怪只怪女人当时没有觉醒,只一味心思要救出夫君,结果到头来夫君被害
自己又重落双料春爷的手心。

    女人在昏死后三日醒来。醒来即哭,哭个不歇,从早晨哭到夜晚,又从夜晚哭
到白天。双料春爷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日夜伴在身边规劝,又送她许多稀世珍
宝,女人不理不睬,仍一味哭泣不止,就这么连着哭了七天七夜,泪水流了有一大
缸,人瘦成一副骨架。后来双料春爷就有些心烦,就不予理睬,心想再哭也总有哭
完的时候。后来倒是家里的师爷给他出了章程,师爷说他从未见过这么能哭的女
人,简直就是一个哭星,让这么一个女人在家里哭殡似的没完没了地哭泣,再好的
福祉也会让她的眼泪冲刷干净。不如赶紧将她打发,赶出门去。开始双料春爷对师
爷的话并不以为然,这主要是因为他对这女人还没死心,不将她占有总觉得心不
甘。后来细想想凡事都讲求个主次,要是真如师爷所说让她把自己偌大一个家业败
坏,到时可就悔之晚矣。这么想也就忍痛割爱从了师爷,他询问师爷可有啥现成的
主意。要主意找师爷自是找对了人,师爷要是少了主意又怎能当得了师爷?师爷说
女人自有女人的去处,一是卖到窑子里,二是卖给人为妻妾。不过像这般的哭人窑
子里肯定不收,人家也怕将一个好端端的乐园染上晦气。他说至于卖么眼下倒恰好
有一个合适的主。双料春爷问这主是何处何人,师爷说离这三十多里地有个叫赵家
泊的村,那村有他的一门亲戚,叫赵凤岐。他有一个先天佝偻的儿子,名叫奎安,
奎安除了佝偻还病病恹恹。今年已经20岁还没娶上亲。赵凤岐急得十分挠心,早就
和我说让我帮他张罗门亲,我觉得这个人家倒是现成,要那边应了十天半月就能成
亲。双料春爷听了半晌不语,后咬咬牙说一个狗日的佝偻人娶这么一个俊女人真是
捡了大便宜,须让他多多出些聘礼。师爷说这个自然。这世界上最简单的道理就是
一分钱一分货。

    事成之后不久便是迎娶。赵家发花轿来酒馆抬走了女人。早已身衰力竭的女人
做不得任何反抗,她能够做的就是一如既往地哭泣。花轿从酒馆出来一路正西,轿
里的哭声也是正西一路。路过一个叫殿后的小村时,女人的哭声就被一个老婆婆注
意,这老婆婆不是别人,就是姜家三少爷说过的那个名声显赫的老神婆。说起来女
人哭嫁在当地也是一种风俗,从轿里传出哭声本不该引起人们的注意。可老神婆毕
竟不是凡常之辈,她一听便听出这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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