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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儿子与情人 作者: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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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中占有越来越重要的位置,因此,她千方百计地想为他调剂一下生活。
    他的半天休息日在星期一下午。在五月一个星期一的上午,只有他们俩在吃早
饭。她说:“我想今天会是一个好天。”
    他吃惊地抬头看了看她,寻思话里有什么含义。
    “你知道雷渥斯先生搬到了一个新农场去了,嗯,他上上星期还问我愿不愿去
看看雷渥斯太太,我答应他如果天气好,就带你星期—一起去,怎么样?”
    “哦,好极了,好妈妈。”他欢呼起来,“我们今天下午去。”
    保罗兴冲冲地向车站走去。达贝路旁的一棵樱桃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群雕旁
的旧砖墙被映成一片深红,春天给大地带来满眼翠绿,在公路拐弯的地方,覆盖着
早晨凉爽的尘土,阳光和阴影交织而成美丽的图案,四周沉浸在一片宁静中,景色
壮观迷人。树木骄傲地弯下它们宽宽的肩膀,整个早晨,保罗待在仓库里想象着外
面的一派春光。
    午饭时他回来了,母亲显得很激动。
    “我们走吗?”他问。
    “我准备好就走。”她回答。
    一会儿,他站起身。
    “你去收拾打扮,我去洗碗。”他说。
    她去了。他洗了锅碗,收拾好后,拿起她的靴子。靴子很干净,莫瑞尔太太是
一个生来就极讲究清洁的人,即使在泥浆时走路都不会弄脏鞋子的。但是保罗还是
替她擦了一下靴子,这是一双八先令买来的小羊皮靴子,可是在他看来这是世界上
最精致的靴子。他擦得小心翼翼的,仿佛它们不是靴,而是娇美的花。
    突然,她神色羞怯地出现在里屋门口,身穿一件新衬衫。保罗跳起来迎向前来。
    “噢,天哪!”他惊叹起来,“真叫人眼花缘乱!”
    她矜持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昂起了头。
    “哪里是眼花缭乱!”她回答,“这挺素净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他围着她身边转了几圈。
    “哎,”她问他,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装着矜持的样子,“你喜欢这件衬衫吗?”
    “喜欢极了!你真是位外出游玩的好女伴!”
    他在她身后上下打量着。
    “咳,”他说:“在街上,如果我走在你后面,我会说那个女人在卖弄风骚呢!”
    “不过她可没有这样。”莫瑞尔太太回答,“她还不清楚这衣服是不是适合她
呢。”
    “哦,不!难道她还想穿着那种肮脏的黑颜色,看起来好像裹着一层烧焦的纸。
这件衣服太适合你了,而且我认为你看起来漂亮极了。”
    她又从鼻子里哼了一下,满心的高兴,但仍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
    “但是,”她说:“它只花了我三先令。你不可能买一件价值这么低的成衣,
对吧?”
    “我的确不行。”他回答。
    “而且,你看,这材料。”
    “漂亮极了。”他说。
    这件衬衣是白色的,上面印有紫红色和黑色的小树枝样的图案。
    “不过,恐怕这件衣服对我来说太显年轻了。”她说。
    “显的太年轻了!”他生气地喊道,“那你为什么不买些假白发套在头上?”
    “不需要,我马上就会有的,”她回答说:“我的头发已经白得多了。”
    “得了,你才不会呢,”他说:“为什么我要个白头发的妈妈?”
    “恐怕你得委屈一下,孩子。”她神情古怪地说。
    他们气气派派地出发了,为了遮阳,她带上威廉送给她的那把伞,保罗个子虽
然不高,可比她要高许多,所以他自觉得象男主人似的了不起。
    休耕地上那些青青的麦苗柔和地发着光。一缕缕白色的蒸汽飘在敏顿矿井上空,
矿井里传来沙哑的“咳咳”声。
    “看那边,”莫瑞尔太太说。母子俩站在路上望着,沿着大矿山的山脊,天边
有几个影子在慢吞吞地挪动着,是一匹马,一辆小货车和一个男人。他们正往斜坡
上爬,头似乎都挨着了天。最后,那个男人把货车倒立,垃圾从大矿坑的陡坡上滚
了下去,发出一阵响声。
    “你坐一会吧,妈妈。”他说。她在堤上坐了下来,他则迅速地画起素描来。
她默默地欣赏周围的午后景色,看着那在绿色树林掩隐着的红色农舍,在太阳光下
闪烁。
    “世界真奇妙,”她赞道,“太美了。”
    “矿井也一样,”他说,“看,它们高高耸起,简直像活的什么东西——叫不
上名字的庞然大物。”
    “是的,”她说。“可能有些像。”
    “还有那么多卡车停在那等着,就像一群等着喂食的牲口。”他说。
    “感谢上帝,它们停在那儿,”她说,“这就意味着这个星期还能挣点钱。”
    “不过,我喜欢从东西的运动中去体味人的感觉。从卡车上就可以体味到人的
感觉,因为人的手操纵过它们。”
    “是的,”莫瑞尔太太说。
    他们沿着道旁的树荫行进着。他滔滔不绝地对她说着,她津津有味的听着。他
们走到尼瑟梅尔河尽头,阳光像花瓣一样轻轻撒在山坳里。然后,他们又转向一条
僻静的路,一只狗气势汹汹地吠叫着。一个女人张望着迎了出来。
    “这是不是去威利农场的路?”莫瑞尔太太问。
    保罗害怕别人冷遇他们,躲在母亲后面。但这个女人十分和蔼,给他们指了方
向。母子俩穿过小麦地和燕麦地,跨越一座小桥,来到一片荒野地里。那些白色胸
脯的发着光的红嘴鸥,尖叫着绕着他们盘旋,蓝蓝的湖水一泓宁静,高空中一只苍
鹭飞过,对面树林覆盖的小山,也是一片寂静。
    “这是一条荒路,妈妈。”保罗说:“就像在加拿大。”
    “这很美,不是吗?”莫瑞尔太太说着,了望着四周。
    “看那只苍鹭——看——看见它的腿了吗?”
    他指点着母亲什么应该看一看,什么用不着看。她十分乐意让儿子指指点点。
    “但是现在,我们应该走哪条路呢?”她问:“他告诉我应该穿过一片树林。”
    这片树林就在他们左边。用篱笆圈着,显得黑沉沉的。
    “我觉得这儿可能会有条小路,”保罗说:“不管怎么说,你好像只习惯走城
里的路。”
    他们找到一扇小门,进去不久就踏上了一条宽宽的翠绿的林间小路。路的一旁
是新生的杉树和松树。另一旁是长着老橡树的很陡的林间空地,橡树间,一片绿色
蓝色池水般的风珍草,长在落满了橡树叶的浅黄褐色的土地上,长在长满了新枝的
榛树下。他为她采了几朵勿忘我。看见她那双辛勤劳作的手举着他给她的那一小束
花,他又一次心里充满了怜爱,而她也欣喜得不能自己。
    在这条路的尽头,需要爬过一道栅栏。保罗毫不费力的一下子跳过去了。
    “快来,”他说,“我帮你。”
    “不用,走开,我自己行。”
    他站在下边,伸出双臂准备帮她,她小心翼翼地翻了过来。
    “看你翻的那副样子!”当她安然着地后,他大声笑着。
    “讨厌的台阶!”她骂了一句。
    “没用的小女人,”他回答道,“连这都翻不过来。”
    前面,就在这片树林边上,有一片红色的低矮的农场建筑。俩人赶紧向前走去。
旁边就是苹果园,苹果花纷纷扬扬地落到磨石上。树篱下有个很深的池塘。被几棵
棕树掩隐起来,树荫下有几头母牛。农场的房屋有三面都冲着阳光,宁静极了。
    母子俩走进了这个有篱笆栏杆的小院子,院里飘散着一股红紫罗兰的幽香。几
只面包放在敞开的门口旁边凉着,一只母鸡飞过来啄面包,一个围着脏围裙的女孩
子突然出现在门口,她大约十四岁,脸蛋黑里透红,短短的黑卷发自然地飘落着,
美极了。一双黑眼睛对着进来的陌生人害羞、疑惑,还略带惊奇地望着,她又躲进
去了。不一会,又出来一个瘦弱的矮个女人,红润的脸庞,有一对深棕色的大眼睛。
    “噢!”她微笑着惊呼起来,“你们来了,哦,我很高兴看见你们。”她的声
音很亲热,却略带感伤。
    两个女人握了握手。
    “我们真的不会打扰你吗?”莫瑞尔太太说,“我知道农场生活非常忙。”
    “哦,哪里话,能看到一张新面孔我们就感激不尽了,我们这里几乎没有人来。”
    “我也这么想。”莫瑞尔太太说。
    他们被带到会客室——一间又长又低的屋子,壁炉边上插着一大束绣球花。保
罗趁她们两个聊天的时候,到外面看了看田园景色。他站在院子里闻着花香,看着
那些农作物,那个女孩子又匆匆出来,往篱笆边上的煤堆走去。
    他指着栅栏边的灌木丛对她说,“我觉得这是重瓣蔷薇吧?”
    她用那双受惊的棕色大眼睛望着他。
    “我想这花开了该是重瓣蔷薇吧?”他说。
    “我不知道,”她支支吾吾地说,“它们是白色的,中间是粉红色的。”
    “那就是女儿红了。”
    米丽亚姆脸色通红,是那种美丽动人的颜色。
    “我不知道。”她说。
    “你家的院子里也不太多。”他说。
    “我们今年才住到这儿的。”她回答道,有些疏远和高傲。说着,她退了几步
进屋去了。他也没在意,继续四处逛着。一会儿,他母亲出来了,他们一起参观着
这里的建筑,这让保罗乐不可支。
    “我想,你们还养着家禽、小牛或猪啊什么的吧?”莫瑞尔大大问着雷渥斯太
太。
    “没有,”那个小个子女人说,“我没时间喂养牛,而且我也不习惯干这活,
我所能干的就是管家。”
    “哦,我想也是。”莫瑞尔太太说。
    一会儿,那个女孩子又跑了出来。
    “茶准备好了,妈妈。”她地声音平静,像音乐一般动听。
    “哦,谢谢你,米丽亚姆,我们马上就来。”她妈妈回答,几乎有点讨好的意
味。“现在我们去喝茶行吗,莫瑞尔太太?”
    “当然可以,”莫瑞尔太太说,“什么时候都行。”
    保罗、妈妈,还有雷渥斯太太一起喝了茶。之后他们来到了树林,那里满山遍
野风信子。小路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毋忘我,母子俩都深深地被吸引住了。
    当他们回到屋子里的时候,雷渥斯先生和大儿子埃德加已经在厨房里了。埃德
加大约十八岁。接着杰弗里和莫里斯,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三岁,从学校回来了。
雷渥斯先生是位英俊的中年男子,留着金褐色的小胡子,一双蓝眼睛总是像在提防
什么似的眯着。
    男孩子们一副屈尊俯就的态度,不过,保罗倒没有注意到。他们到处寻找鸡蛋,
四处乱钻乱爬。此刻他们正在喂鸡,米丽亚姆出来了。男孩子们也不理她,一只母
鸡和几只淡黄色的小鸡关在一个笼里,莫里斯抓了一把谷子,让鸡在他手里啄食着。
    “你敢这样吗?”他问保罗。
    “让我试试。”保罗说。
    他有一双温暖的小手,看起来就很灵巧。米丽亚姆也看着。他拿着谷子伸到母
鸡面前,母鸡用它那敏锐发亮的眼睛看了一下谷子,突然在他手上啄了一下,他吃
了一惊,随即笑了起来。“笃、笃、笃!”鸡在他手掌上接连啄了几下,他又笑了,
那些男孩子们也笑了起来。
    谷子喂完后,保罗说:“鸡碰你、啄你,但决不会伤你的。”
    “好,米丽亚姆,”莫里斯说,“你来试试。”
    “不。”她叫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哈,小娃娃,娇气鬼!”她的兄弟们讥笑着说。
    “它根本不会伤你的,”保罗说:“它只是很舒服地啄啄你。”
    “不!”她仍然尖声叫着,摇着她黑色的卷发往后退。
    “她不敢,”杰弗里说,“除了朗诵诗,她什么都不敢干。”
    “不敢从栅栏往下跳,不敢学鸟叫,不敢上滑梯,不敢阻止别的女孩子打她,
除了走来走去自以为是个人物外,她什么都不敢。‘湖上夫人’,嗨呀!”莫里斯
大声说。
    米丽亚姆又羞又怒,脸上涨得通红。
    “我敢做的事比你们多。”她叫道,“你们只不过是一些胆小鬼和恶棍!”
    “哦,胆小鬼和恶棍!”他们装模作样地学了一遍,取笑她的话。
    “笨蛋想惹我生气,
    不吭一声气死你!”
    他们引用了她的诗攻击她,笑着喊着。
    她进屋去了。保罗和男孩子们去了果园,他们在那儿胡乱支了个双杠,几个人
玩着锻炼了一阵。保罗的身体虽不很结实,却十分灵活,正好在这儿显一手。这时
他摸了摸在树上摇晃不停的一朵苹果花。
    “不许摘苹果花,”大哥埃德加说,“要不明年就不结果了。”
    “我不会摘的。”保罗回答着,走开了。
    男孩子们对他非常不友好,他们喜欢自己玩。于是他就散步回去找母亲。当他
绕到屋子后面时,发现米丽亚姆正跪在鸡笼前面,手里捧了点五米,咬着嘴唇,紧
张地弯着身子,母鸡似乎不太友好地看着她。她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母鸡向她伸
过头来,她尖叫了一声,迅速收回了手,又害怕又懊恼。
    “不会伤你的。”保罗说。
    她满脸通红,站了起来。
    “我只是想试试。”她低声说。
    “看,一点都不疼。”他说着,又在手掌上放了两颗玉米,让母鸡啄去,接着
母鸡在他空空的手掌上啄啊啄,“这会啄得你直想笑。”他说。
    她伸出手来,又缩了回去,又伸出手来,但又惊叫着缩了回来。他皱了下眉头。
    “其实,我可以让鸡在我脸上啄玉米。”保罗说,“它只不过轻轻碰你一下罢
了。鸡特别干净,如果不干净的话,它也不会每天啄干净地上的许多东西。”
    他耐心而又固执地等着,注视着她。最后,米丽亚姆终于让鸡在她手上啄谷子
了,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害怕,又因为害怕而觉得疼痛——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
不过她总算做到了,接着她又试了一下。
    “怎么样,你看,一点也不疼吧?”保罗说。
    她睁着黑黑的眼睛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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