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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当代-2003年第6期-第51部分

小说: 当代-2003年第6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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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张板儿和李林从姑姑家回到住处,洗澡,看电视,做爱,很快就把姑姑家的事搁在了脑后。直到身下的床吱吱呀呀愈来愈响时,张板儿才听李林说道,跟你姑说说,把这床换了吧。张板儿说,要说你去说,扔掉阳台上那个破书橱还让他们好心疼呢。李林说,你姑夫恋旧,你姑姑不至于吧,我看她挺时尚的。张板儿说,说过多少回了,我姑夫那不叫恋旧,那叫顽固,我姑才叫恋旧,现在恋旧就是时尚,时尚就是恋旧,懂不懂呀你…… 
  其实,要不是姑姑一再嘱咐,这些家具不许动,张板儿也早想换掉了,不光是旧,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儿,她曾里里外外彻底地擦过两遍,但那气味儿仍在冒出来,就像与那家具融为了一体一样。有一次姑姑来这里,她问姑姑能不能闻到,姑姑吸吸鼻子说,什么味儿,无非是年长日久的味儿,我闻着还满亲切呢。张板儿便明白,这气味儿是姑姑家独有的了,不只家具里,兴许墙缝里都会有呢。再去姑姑现在的家,细闻一闻,果然就有相似的气味儿,只不过住的时间还短,那气味儿淡得多罢了。姑姑不让动家具,却没说不让动其他地方,张板儿便找到建筑队的一位老乡要来了一桶涂料、一把刷子,回来和李林一起将墙壁统统刷了一遍。屋里虽说添了清新的气味儿,但原有的气味儿仍是无孔不入,张板儿没有办法,除了每天擦拭那些家具,就是尽量将它们闲了不用,比如衣柜,她只放棉衣、袜子、鞋子之类,单衣则放在李林住单身时用的箱子里。比如碗橱,她在橱面上铺上一块塑料板,只用橱面,不用橱里。比如旧沙发,她扯布做了沙发套套在上面,原来的木茶几则压上了一块厚厚的玻璃板。即便这样,气味儿袭来时,张板儿仍是有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呼吸都会变得急促起来。李林曾安慰她说,忍着吧,习惯了就好了。张板儿不满地说,忍忍忍,你一个大男人,拿这样的话劝我,脸红不脸红啊。李林说,你说我该咋办,这要是我姑家,我绝不会让你忍的。张板儿说,你什么意思,我倒巴望你有个姑家,你怎么没个姑家呢?李林说,板儿啊板儿,我向你发誓,这辈子我一定要你住上我买的房子,开上我买的汽车。李林所有的话里,这大约是张板儿最爱听的了,但在这时候说出来,仿佛有了赌气的意思,张板儿爱听也得不爱听了,她撇了嘴说,就凭你当保安?不要说汽车,房子也要等下辈子了。有时候,李林会忽然以攻为守地反问说,你那么在乎房子、汽车,为什么还要跟我这样的人谈朋友呢?张板儿便不示弱地反攻说,不是我要跟你谈,是我姑要我跟你谈,就像这房子,不是我要住,是我姑要我住,我是没办法。李林说,那你就该怨恨你姑,怎么反倒对你姑感激不尽呢?张板儿说,没有啊,我对她感激不尽了吗?李林说,是啊,你没有。张板儿说,当然没有,我就是没有,她让我住这样的破房子,给我介绍这样的穷朋友,我还感激不尽,我有病啊?张板儿一耍起赖来,李林心里便开始释然,他觉得,女孩的不讲理要比讲理好对付得多,因为不讲理的话他都可以不当真。 
  张板儿呢,也认为自个儿是不讲理,但有时想想,不讲理的话也有真心话在里头,她曾多少次地做过假设,假设自个儿从小在城市长大,从小有自个儿的房子,或者假设她大学毕业,每月可以挣到三四千元,她相信她都不会接受姑姑的房子的。至于姑姑介绍的李林,她倒可以考虑继续爱他,在自个儿的房子里好好爱他。这种假设张板儿从没对李林说过,她对李林好的表现,除了亲吻和做爱的投入,便是和李林一起投入地收拾和改善这陈旧的家了。墙壁刷完之后,屋里亮堂了许多,家具却更让人不满意了,李林最不满意的属那张吱吱呀呀的床,张板儿则最不满意那个旧式的衣柜。衣柜还是70年代初姑姑结婚时买的,深黄色,两开门,四条腿,笨重得一个人憋足了劲都难将它动一动。劣质的漆面已布满了斑斑点点,擦也擦不掉,一扇玻璃门蒙上了一层雾样的东西,人站到跟前,要仔细看才能认出自己。打开柜门,内壁已看不出颜色,黑洞洞的,只有姑姑家的气味更浓烈地散发出来,就像所有的气味都囤积在这柜里似的。那张床呢,床架是铁管做成的,已布满锈迹,床身则是拼接的木板,木板之间的缝子能伸进去手指,吱吱呀呀的响声正是这些缝子的缘故。在张板儿的心里,早不知将床和衣柜换过多少回了,但和李林说起来,却又只能想些修修补补的办法。衣柜可以弃之不用,床却是不能不用的,他们曾找来报纸,用了半晚上的时间去堵床板的缝子,但做爱不到一分钟,他们的努力就宣告了失败,吱吱呀呀的声音照响不误。他们还曾满有信心地往缝子里钉过木楔,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在卧室里,让他们兴奋而又充满希望。但缝子是没了,板子却又挤得太紧了,人躺上去,声音反而变得更加尖啸了,就像那些木板被钉疼了一样。木楔只好又卸了下来,床板重新恢复了吱吱呀呀的声音,两人无奈地对望着,竟是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李林说,也不知你姑和你姑夫是怎么睡这床的。张板儿就说,睡觉的时候,不要提他们好不好?李林说,为什么?张板儿说,不要提就不要提,还为什么,你傻不傻啊。李林说,还是跟你姑说说,把它换了吧。张板儿说,要说你去说,扔掉阳台上那个破书橱他们还好心疼呢。就像那些恋旧照片、旧房子、旧街道的人一样,我姑是恋旧家具。李林说,你姑这也叫旧家具?所有的家具加起来,还赶不上人家的一条椅子腿呢。张板儿说,我姑家不好,你家好,你家趁几条椅子腿?李林立刻没话说了,他也是农村的家,他的家还不如张板儿的姑家呢。 
  现在,床的话题让李林重新提起,要不是做爱的诱惑,她是真不想理李林了。她抚摸着李林健壮、平滑的脊背,心想,是啊,这床真是该换一换了。 
  做爱结束,张板儿习惯性地躺在李林的臂弯里,一只胳膊搭在李林的胸上。她闭了眼睛,听着李林粗重的呼吸。那呼吸声从鼻孔和嘴里发出来,就如同山呼海啸一样,占领了她整个的听觉。窗外的马路上总有汽车通过,车灯就像窥视的眼睛,忽然地探入窗内,忽然地又消失在窗外;马路边上的店铺有的还没关,邓丽君的歌儿一直悠扬地响亮着。但张板儿是一概地听不见了。也只有在这时候,张板儿才能体味到李林异乎寻常的重要,她想象这房子是一只小船,城市是一片大海,窗外的灯光是大海的波浪,而在这只小船里,她和李林相亲相爱,又相依为命,世界仿佛只剩了她和李林两个人……这样的想象总会让张板儿对李林的爱增添几分,一些新的不那么本分的念头,便也总是在这时候才会出人意料地冒出来。 
  张板儿用手摇一摇李林,说,李林,我有一个决定。 
  李林没有吱声,也没睁眼。 
  张板儿说,咱们换床吧,明天就换。 
  李林猛地坐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不相信似的看着张板儿。 
  张板儿说,看什么,你不想换啊? 
  李林说,刚才你还在说…… 
  张板儿说,刚才是刚才,你不同意就算了。 
   
  李林说,我当然同意,可你姑她会同意吗? 
  张板儿说,要想换就不能跟她说,跟她说就甭想换成了。 
  李林说,那她早晚会知道的啊。 
  张板儿说,有我呢,你怕什么。 
  李林说,我当然怕,你姑会以为是我的主意,她要不准你再跟我好,我不是鸡飞蛋打全完了。 
  张板儿说,你呀,她说不准我跟你好我就不跟你好了? 
  李林说,那是你姑,我还不是怕你为难。 
  张板儿说,你要真怕我为难,就不会提换床的事了。 
  李林再无话可说,认输似的躺了下去。 
  张板儿却又坐起来说,哎哎,这样就算完了? 
  李林也忙坐起来,还有什么? 
  张板儿说,我做个这样大的决定,你躺下睡得着吗? 
  李林看看张板儿,说,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说。 
  张板儿说,我问你,做饭、买菜这种事,你能坚持多久? 
  李林说,你想多久就能多久。 
  张板儿说,我想一辈子。 
  李林歪了脑袋说,一张床就换一辈子的事,你也忒狠点了。 
  张板儿说,你要不能坚持,床的事就算了。 
  李林说,别别,我还是坚持吧,几个月都坚持了还不能坚持一辈子吗? 
  张板儿笑着,连连捶打着李林,嘴里嚷着,讨厌讨厌,你就讨厌吧。 
  李林也笑着,却是有几丝苦笑在其中。 
  两个人的困境 
   
  第二天,张板儿和李林都请了假,悄悄而又兴奋地到家具市场去选床。床选了,又想选衣柜,索性就将两样家具一并买下了。虽说算下来3000元还不到,却已是他们全部的积蓄了,在价格上他们做了最大的努力,一再地讨价还价,特别是李林,得寸还要进尺,几十块钱、几块钱也要争取到底;付款时,李林则数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数一遍那钱就能多出来一张似的。一旁的张板儿脸都红了,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往楼上搬时,楼道窄,楼层又高,搬运工人不小心将衣柜磕了一块,好在是衣柜的侧面,将侧面靠了墙也无妨的,但李林还是没放过那工人,让他赔了5块钱才算了事。 
  新家具搬回来,旧家具自是要扔掉,两人本是商量好将它们拆掉放进楼下的小房里的,这样万一有一天姑姑不肯原谅他们,他们至少还能将那张床组装起来,但不知怎么的,张板儿却忽然变了主意,也不同李林商量,自个儿上街叫来了收旧家具的人,30块钱就将床和衣柜给了人家。李林试图说服人家再加10块钱,张板儿却横在中间坚持不再加。待人家走后,李林问张板儿怎么了,张板儿说,没怎么啊。李林说,这事你怎么向你姑交待?张板儿说,大不了房子不让住了,不让住才好,一切都省心了。张板儿的脸色十分难看,做法上也不管不顾的,使李林不由地有些害怕,李林说,我什么地方又惹你不高兴了?张板儿说,你没有,你很好啊。李林说,我敢说,我做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张板儿说,那我就谢谢你了,李林说,你甭谢谢谢谢的,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了? 
  张板儿到底也没说出为什么,李林做好了饭,张板儿吃了一碗又一碗的,却一句话没肯说。以往碗都是张板儿刷的,这次李林抢了去刷,张板儿却动也没动。李林收拾完碗筷又去墩地,墩完地又洗衣服,洗完衣服又将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地放进新买的衣柜。而张板儿就一直靠在沙发上看那台沙沙响的黑白电视。电视也是姑姑留下的,刚才那收家具的人还问这电视要不要收,张板儿问多少钱,那人说20块钱,张板儿说,那就等我哪天死了你再来收吧。吓得那人再也没敢吱声。 
  张板儿在沙发上,靠着靠着就躺下了,脑袋枕在沙发扶手上,脚丫子则搭在另一端的扶手。李林在屋里忙啊忙,她是看也不看一眼。 
  实在找不到要干的活儿了,李林便来到张板儿跟前,打量了又打量,然后握了张板儿的脚丫子,说,我给你剪剪脚指甲吧。 
  张板儿没说话,李林从腰带上取下指甲刀,一下一下地剪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指甲刀的声音响一下,张板儿的心就恸一下,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李林很快发现了张板儿的眼泪,还以为是感动的眼泪,心里释然着,手里的指甲刀更加轻柔,也更加果断了。 
  张板儿说,李林呀李林,你知道不知道,刚才那会儿,我觉得没意思透了。 
  李林说,什么没意思透了? 
  张板儿说,一切,什么什么都没意思。 
  李林说,我看呀,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张板儿说,你对我好,我姑也对我好,你们干吗要对我好呢? 
  李林说,都对你不好就好了? 
  张板儿说,都对我不好,至少比没意思好。 
  李林说,这话要说给你姑,你姑一定会说,烧的你。 
  张板儿说,算了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张板儿躲开脚丫子站起来,关了电视就往卧室走。李林说,还没剪完呢。张板儿没好气地说,不剪了。 
  张板儿莫名的不高兴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睡觉,李林年轻的莽撞的气息,床和衣柜的新鲜的气息,联合起来搅扰着她,使她终于转忧为喜,恢复了以往对李林的渴望。 
  张板儿自个儿也没想到,这没意思的感觉,就像个驱散不去的鬼,有了第一回,第二回第三回也躲不掉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地袭上身来。张板儿告诉李林,逢到她不高兴的时候不要理她,过去那会儿就好了。李林真按她说的做了,她却又更加恼火,不跟李林大吵一架绝不肯罢休。过后李林就说她,现在已经有三个张板儿了。张板儿便惭愧地笑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渐渐地,李林仿佛也受了这情绪的感染,张板儿不高兴的时候他尽力克制着,张板儿高兴的时候他却又要不高兴起来。饭仍是由李林来做,张板儿上下班仍是由李林接送,但李林做着这些,时而会一阵烦躁,恨不能一步离开厨房,恨不能将车上的张板儿一下子摔下来。有一次,车子的前轮撞在一块大石头上,张板儿真的被摔了下来,膝盖被磕破了一大块;李林自个儿也倒在地上,一只手有鲜血流出来。两人爬起来,都先看望了对方的伤口,然后相互搀扶着走完了前面的一段路。要分手时,张板儿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样大的一块石头,你怎么就没看见呢?李林看看张板儿,一句话没说就骑车离开了。到了晚上,张板儿下班回到家里,见李林一只手缠了纱布,另一只手在笨拙地洗菜,她便上前替代了他。却也不说话,也不看李林。将饭做好,盛在桌上,李林坐在张板儿的对面,边吃边夸奖饭做得好。张板儿仍不说话。李林又问张板儿膝盖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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