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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滇西刀事 作者:阿闻-第14部分

小说: 滇西刀事 作者:阿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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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操!你憨包啊?这世界上哪有鬼?你给吓傻了吧?”他继续大笑。

  “你为什么骗我你是鬼?”我听见自己被惊吓后的歇斯底里。

  “操!我骗你你就信!你真是个痴呆儿!”他一把推开我,抓起麻袋打开,拖出了一条麂子,麂子的脖子被砍断了,鲜血就从那里流到了麻袋以外。他麻利地在火山石上架起几个树枝,夺过我的户撒刀一刀剁下了麂子的一条后腿,又回身在火山石底下打着了火——那里他早准备好了一堆干柴,只是被树叶覆盖,我根本没看见。

  “自己烤着吃!憨包!”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才的惊吓非同小可,我无法回过神儿来。怎么也无法想象我那德性:无依无靠,单身乱闯,心理根本就失去了平衡,竟然被这个野人给吓得忘记了这是人间!

  “你到这山上干什么?”野人问。

  “那你到这山上干什么?”我也问。

  “我操!我是个要饭的啊,从昂市往腾山走,走到这里看到风景如画的,就在这玩两天嘛。”野人麻利地砍下麂子的另一条后腿,熟练地剥皮。他一直在用我的户撒刀,我的刀很快。

  “你的刀不错。”他又说。

  “你是汉人?”我问。

  “操!都70年代了,你怎么还问这么老土的话?高黎贡山全是土著?汉人多的是啊。”他说。

  吃惯了油盐酱醋,你会觉得没盐没酱的烤肉实在是美味。野人笑呵呵地看着我,不时翻一下火上面的烤肉,弄得我直流口水。香味很快飘起来,那真是最原始的厨艺。一阵劳累,一阵惊吓,我很饿。

  十几分钟后,野人从怀里掏出两个柠檬,扔给我一个。他自己一口咬个,被酸得龇牙咧嘴,又张口撕下了一块带着血丝的麂子肉,大嚼起来。我是在他烤了好久才凑上火堆开始烤的,看着他吃得香,馋得我胃口直疼。

  野人仰面朝天躺在那里,嘴里嚷着笑话我,骂我胆子小,不过也表扬我有气概,敢去把麻袋扛过来。“知道不?当年我在威海当侦察兵,上岗第一天班长就用这不是人的招法考验我们,五个人有两个吓尿了裤子哩!”

  “你也是北方人?”

  “听不出来?”

  “你,叫什么?”

  “姓李,要饭李!”

  他肚子上是逮麂子的时候划伤的,我找出来一些云南白药给他上,他疼得直叫。

  “等着,等一会儿歇够了,你和我一起进山抓几个值钱的玩意儿,咱一起去腾山!——我知道你去腾山!”

  儿子去了山上,我提心吊胆,直到他被他的兄弟们抬回来,兄弟几个慌慌张张,衣衫破乱,血迹斑斑,真就像我当年刚冲下高黎贡山来到腾山一样。 

第二十八章
 
  “你说的那人就是给你宝石的那个朋友吧?”李叔问刘叔。

  “是啊,姓李啊,和你同姓啊,他刚来腾山就死了。他临死的时候给了我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他说,他出来混了快十年了,也就留下了这块玛瑙。”刘叔说。

  刘峻峰还在端详那把刀。也许他是在回味那把刀给他带来的疼痛。爸爸说的那个死去的人他没见过,他不会这样沉静地去想一个没见过的人,他一定是在回忆自己。

  晚饭很丰盛。阿灿做得一手拿手的傣味饭菜,比昆明城里的傣味饭店正宗,连米酒都是按照傣家工序酿造的,醇香甘洌。

  许多天没感觉出疲劳了,我喝了两杯酒竟昏昏欲睡。麦烨扶着我喝柠檬水,强打着精神坐在石凳上晃悠。

  刘叔在和李叔谈论早年的秦大哥,也谈到了韩成。麦烨不愿意扶我去房里休息,一定是想在这里听听韩成的故事。我听不清,疲劳袭来我应接不暇,眼皮打架。

  我想我是坐在那里做了个梦,梦的是高黎贡山的山坡,有个破旧的房子,山后有夕阳,山坡上有尘土。我在梦里对自己说,这个梦境和麦烨的幻觉怎那么像啊,那个韩成有勾魂的本事吗?还是我们和他真有个什么渊源?

  我终于被麦烨扶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我听到李叔说我的身体不行,连他这个患了绝症的人也不如,听到李叔对麦烨说,要在平常日子里注意调养男人的身体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哩,我看到麦烨在笑,她说我这几天很累,陪着她走东走西的,临离开昆明时他刚刚出院,重感冒打吊针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呢。我听到直感动,麦烨这样记得我的好,这样疼我,我感动。

  我看到麦烨接过了阿灿递过来的一条毛毯,红色的,麦烨给我盖上的时候我翻身吐了一地,阿灿笑话我是吃不惯傣家的米酒。

  屋子里点着灯,麦烨把脸靠近我问我是不是再喝点茶什么的,我摇头。

  我就在红色里睁着眼,好像睡着了,因为我又一次进入了梦境。

  一群刀客在冲杀,不是古代的刀客,不是李叔刘叔那个时代的刀客,是现代的刀客,和香港的电影一样,整齐的黑衣服和整齐的墨镜,手里却都是户撒刀。刀客们无目的地冲杀,在一个街道上,砍翻很多行人,街旁的墙上都有血红。我好像就在刀客中间,我也是刀客中的一员,我也砍杀。对面的人群里有麦烨,也有曲莉,她们被几个老头给挡在身后,那几个老头里有李叔刘叔,还有韩成。我没有冲在最前面,没办法阻拦同伙去砍杀麦烨等人,我就在后面高喊:

  “别过去,那几个是高人啊,他们出刀看不见啊,别过去——”

  我喊晚了,同伙们蚂蚁一般“踱”了过去。我看见了血光,血光里面闪了两下,一道绿色,一道红色。

  我想解释给现代的刀客们听,那红光是刘叔刀上的玛瑙,那绿光是李叔刀上的玉石。

  刘峻峰在我的身边点烟,打火机的火苗是绿色的,点着的烟头是红色的。我醒的时候看见了这些,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已是半夜。

  “你做梦了?”刘峻峰笑着问我。

  “麦烨呢?”我问刘峻峰。

  “她和阿灿睡去了。”

  “刘叔李叔也睡了吗?”

  “几点了都?都睡了。”

  外面有路灯的光亮映在窗帘上,腾山的夜里安静,盈城的夜里有狗叫,在这里却难听到。

  刘峻峰没有睡觉的意思,他抽烟喝茶,也给我倒了一杯茶。一只手不妨碍他干这些事情,那只空着的袖管飘荡得有滋有味。

  “我也这么醉过一次,就是在我胳膊的伤刚好的时候。那时候不疼不痒了,我才敢仔细地想我做过的事情,喝了很少的酒,便烂醉如泥了。”他说,“你是不是也是心里闹得慌?有心事?”

  “没。心里闹得慌是真的,有心事还说不上。”我说。

  “和麦烨几年了?”

  “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了。”

  “那爱情算坚固嘛,没什么好担心的,不像我,当初我担心的很多,最大的担心就是阿灿受不了我是个残废,怕她离开我呢。”

  “阿灿可不像那种人啊,一看就是个贤惠的人。”

  “是啊,但我怕啊。”

  “现在也怕?”

  “现在也怕。”

  “我看你根本用不着怕,她是个好女子。”

  “兄弟你知道失去爱情和失去亲情都一样是难以接受的事啊。我怕失去我父亲,从小就很少看见父亲,好不容易团聚在一起了,他还中风了,我怕再失去他,才上了山的。”

  “你胆子大,真的很大。”

  “其实我是在撞大运。其实我很有可能在变成残废之后又失去爱情啊,幸亏阿灿心好。”

  “你们滇西人心地善良,北方人原本就仗义,来滇西了,相得益彰了。”

  “你刚才做了梦?”

  “是啊,这几天满脑子都是刀客,就梦见刀客了,跟电影里那样的。”

  “刀客这个词早过时了,其实从我父亲那时开始,刀客就不时兴了。”

  “滇西早年有过马帮,那时候也许才有刀客吧。”

  “那算是历史了,那时候的刀客是什么样子我们只能道听途说。”

  “不像是好人的称呼啊,哈哈。”

  “哈哈,也是。”

  “讲讲你上山的事吧,反正睡不着了。”

  “没对人讲过,阿灿也只知道一点儿,我不敢给她讲啊。”

  “讲讲,我是男人,你讲了给我醒酒吧。” 

第二十九章
 
  草丛里树叶下,我们寻找蛇的踪迹。龙大叔说,高黎贡山上的蟒蛇最多,虽然没有毒,但对人的进攻还是很厉害,被缠住很难解开,被咬住也得伤筋动骨。刚走几步,眼前的草丛一动,龙大叔就用个竿子挑开给我们看,那蟒蛇确实很大,比胳膊还粗。

  “不惊动它,一般它不会还击的。”龙大叔说。

  “龙大叔您一定知道蛇的习性吧?”我问。

  “不,我不了解蛇,但这里确实有你要的那种蛇,能不能抓住它,我不知道。”

  我们不敢分散开。这里是真正的原始森林,里面藏着什么,谁也不知道。我能看清楚几个同来的兄弟脸上的紧张,他们也并没进过真正的森林,这里的气氛不同于想象中的气氛,也没有什么野游的情调,倒很像是野战排陷落在毫无人烟的境地。

  森林里透不进阳光,闷热、潮湿、雾气腾腾。我的汗水湿透了衬衣。前面的几处凸地,龙大叔说那是石头,只是被野草给遮盖住了。他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望来路。

  “我们走了很远了。这是一片石头,蛇应该在这里出没的。”他说。

  话音未落,同伴快手捅出了一竿子,凸起的野草中一片骚动。

  “蛇!”有人喊。

  “黑头!”有人喊。

  我取下背包,从里面拿出在家里设计了很久才成功的“蛇网”。我对准另一个凸起的地方,奋力撒下。同伴们围起网,用脚紧紧踩住了网的边沿。龙大叔狠狠地击打了那片围在网中的石块。

  又是一阵蠕动,四条黑色的长蛇凶狠地冲向我们。网孔很小,蛇信却能哧哧地吐到网外。

  黑头!在这之前,我并没想象到黑头这么大!我看到的是被干燥处理后的药材,范教授介绍的尺寸我记住了,但这样的记忆很抽象,并没引起我的注意。蛇发怒的时候也许会涨大的身体……我不知道,一时有些无措——这家伙的个头并不比蟒蛇小!而且,四条!

  网并不结实。我看见一条黑头已经钻出了网孔,另一条蛇也正在拼命地钻。大家大呼小叫,又突然停止了大呼小叫,那气氛很吓人,突然的安静使大家互相对望,又突然同时把眼光转向黑头……

  阿灿叫来帮忙的傣家兄弟们也和我一样没见过这个场面啊,我看出来他们也慌张啊,和我一样慌张啊!

  龙大叔最清醒,他先喊了一声“快动手”,自己就又撒下了一张网。他的网也是自制的,网线比我的要粗。网撒在我的手臂上,我赶紧躲开,但没躲利落,一条黑头还是跑了出来。我伸手抽出刀来,盲目地上前拦了一下黑头,根本没想到它会咬到我。

  黑头是种健壮的毒蛇,它竟能跃起。我们的捕杀激怒了它,它把仇恨一定是凝聚在对我的反击上了,它对着我一跃而起,身体横着抽在我的身上,瞄准了我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的手钻心疼,一下子就疼出了汗。我大叫一声,挥刀劈下,最健壮的黑头被我一劈两半,截断的身体在草地上疯狂扭动!我的左手拇指出现了两个深孔,黑色的毒血流出来,两秒钟后我感觉得到手臂开始发麻,一股热量从拇指开始涌向小臂,开始让我的血管抽动!

  我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峻峰你被咬了”,也不知道龙大叔怎么扑上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胳膊,我只知道我头发昏眼发花,随着龙大叔扑上来,我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我看到我身边的半截蛇竟然不知道害怕了。

  龙大叔的蛇药没起作用,他把我的胳膊用随身带来的细绳子缠住,也不起作用,我眼睁睁看到我的左手变青,从拇指开始,到整个手,到手腕,到小臂,往上蔓延。

  “有办法吗?”我声音很小,边说话边消失底气,边说话边颤抖。

  “孩子……”龙大叔拧着眉头看我,“孩子,我给你唱个歌吧,孩子我们民族有个山歌……”

  我僵硬地笑了。我说:“龙大叔你们的山歌我听不懂啊。”但我心里想,少数民族可真有意思,这个时候唱歌给我?

  龙大叔说:“没事儿孩子,我唱个你能听懂的。”

  傣家的兄弟们分别摁住了三条毒蛇,被斩断的黑头的蛇头部分也给他们扔进了麻袋里,草地上一片狼藉,所有的网都被撕扯得焦头烂额。龙大叔对着天高声唱歌,虽然那天空被树阴遮挡得严严实实。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龙大叔把声音拉得好长,我感觉高黎贡山的树叶都被他的歌声给震落了。我听懂了,他唱得不好,每一个字都没咬准,古韵的调调儿被他唱得很滑稽,我听懂了头一句的前几个字,便马上把脑子里的《垓下歌》翻出来顺应他的歌声。这几句话他用汉语唱出来的,后面他哼唱了很多象声词,一大串。我没想到龙大叔能唱出来项羽的东西,我也突然就感觉到他是在暗示我做些什么,我还感觉到,我是自己原本知道该做什么的,但我不敢肯定,我拿起户撒刀,站起身,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发青的左手。

  性急的傣家兄弟中有一人喊了一声:

  “峻峰快砍了吧,不然你完了。”他的这声喊颤抖得很厉害。

  我又抬眼看了一下龙大叔,想确定是不是我一定要做这个,我看到了龙大叔眼里有些泪水,而他的嘴里并没停止高唱。

  身体是父母给的,我再把它还给父母吧。

  我来高黎贡山,就是为了救父亲,既然有勇气来,就应该有勇气承受!

  挥刀的那一刻,我几乎真切地看到了父亲的笑容,看到他能下地走路,并搀扶着我母亲一起向我微笑。

  刀落下得十分坚决,不然我也不会一刀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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