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雄风-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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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明震惊魂未定,说道:“姑丈请息雷霆之怒,有事慢慢商量。”
就在此时,张元召的大师兄乔元壮浑身血污走了出来,冷冷说道:“张师弟的父母师长都不在这儿,我只好越趄代庖,替他作主,这门亲事,我们是不敢高攀的了。这小子现在要带令媛远走高飞,允不允许他们,这就是你严大侠的事了!”褚青山跟着冷笑道:“这姓谷的小子也不错呀,严大侠,恭喜你,又得佳婿了!”
严夫人又羞又气,迁怒到孟明霞身上,一把将她拉开,斥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不许你多事!”孟明霞给她突然拉过一边,几乎跌倒。
严声涛面色铁青,陡地喝道:“谷涵虚,放开我的女儿!”
严烷眼中满是泪水,说道:“爹爹你只当我已经死了吧。请恕女儿不孝,女儿决意跟他走了!”严夫人大怒道:“贱丫头,你还要脸不要?我决不许你跟他走,除非是我死了!”
严声涛却不理会女儿,径自对谷涵虚说道:“谷少侠,你于我曾有拔刀相助之恩,严某决不会忘记。但是你要把我女儿带走,令我家门受辱,那却是万万不能!
“严某一生恩怨分明,你如果一定要这样做的话,我就只好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和你在此‘了断’了!”
“了断”二字的意思,乃是比“决斗”还更严重的江湖术语,武林中人决不会轻易说出这两个字来。孟明霞听了,不禁大吃一惊。“想不到姑父真的寡情绝义,一至于斯!”武当派张元吉的几个师兄弟听了,却是暗暗欢喜。褚青山则是喜怒参半,因为严声涛承认曾受过谷涵虚的“拔刀相助之恩”,那即是说,他仍然是把褚青山的师兄当作仇人,拒绝了褚青山替他师兄调解的要求了。
严声涛两跟一瞪,接下去说道:“谷少侠武功高明,严某死在你的手里,没话可说。万一侥幸不死,失手伤了你的性命的话,严某也当自刎,以报你的大恩!”
众人方才明白严声涛所说的“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乃是这个意思,无不骇然,杀人报怨,自杀报恩,这话当真是说到决绝之极了!
谷涵虚道:“晚辈决不敢与严大侠动手。”
严声涛道:“好,那你就独自离开,十年之内,不许踏进川西一步!你若有事需我相助,托人捎个信来,严某定当披星戴月,赶到你所指定的所在!”
逐客令已下,谷涵虚若然不走的话,那就非和严声涛动手不可了。一和严声涛动手,严声涛是不论胜败都要死的,谷涵虚又岂能带走女儿,逼死父亲。
这刹那间谷涵虚肝肠寸断,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神色惨然地说道:“烷妹,咱们注定今世无缘,请你不复以我为念!”
事情如此了结,倒是颇出众人意料之外。张元吉妒恨交半,心里想道:“失贞之妇我当然是不能再要了,但这小子和我一样得不到手,我这一口气也可以出了。”
众人只道谷涵虚一走,事情就可如此了结,不料严烷忽地叫道:“谷郎且慢!”谷涵虚回过头来,惨然说道:“事已如斯,咱们只有分手,还有什么可说?”
严烷道:“祸因由我而起,只好由我自行了断,以息纷争。爹爹,请你不要怪责谷郎,我去之后,你就把他当作你的儿子吧!”严声涛大惊道:“你说什么?”话犹未了,只见严烷已是突然拔出剑来,向着自己的胸口插下。与此同时,谷涵虚也是一声惨叫!
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见谷涵虚血流满面,衣裳上点点鲜红,本来是羊脂白玉般的脸上,横一道直一道的交叉着“十”字形的血痕!紧接着只听得“铛”的一声,严烷的剑脱手坠地。
原来谷涵虚是给张元吉刺伤的,严烷手中的剑,则是给她母亲打落。
张元吉眼看着自己的未婚妻投入别人的怀抱,誓与对方共死同生,不禁妒火中烧,再也按捺不住,拔剑就向谷涵虚刺去。他明知谷涵虚的武功比他不知高明多少,但在怒火上头,亦已根本不加考虑了。
不过张元吉毕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虽然在盛怒之下,也还没有忘记对方曾经对他有过两次手下留情,对本身的性命他可以不加考虑,但若用偷袭的手段伤了对方的性命,他就不能不感到心中有愧了。是以他这一剑只是刺向谷涵虚的面门,并非立心伤他性命,原来谷涵虚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张元吉站在他的面前,不禁自惭形秽,出剑之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把这小白脸毁了。
谷涵虚情知和严烷的姻缘无望,此际正是伤心之极,哪里还顾得到张元吉向他愉袭。张元吉出手如电,剑法又快又准,待到谷涵虚蓦地觉得一片沁凉,突然一阵剧痛之时,脸上已经给张元吉划了一个“十”字。
张元吉向谷涵虚偷袭之际,也正是严烷拔剑自杀之时。
严烷听得谷涵虚一声尖叫,大吃一惊,手中的短剑堪堪就要触着胸膛之际,不自觉地住下手来。严夫人趁此时机,双指一弹,一枚指环向她弹去。待到严烷发觉谷涵虚受伤之时,她手中的短剑也正好给那枚指环打落了。
谷涵虚掩着面孔,一脚把张元吉踢翻,只要再加一脚,就可以取了张元吉的性命,心念忽地一动:“反正我和烷妹已是不能结成夫妇了,我又何必杀他。”当下掩着面孔,飞奔而去。
张元吉明知谷涵虚的武功比他高明得多,做梦也想不到偷袭竟会如此顺利,本来他就是准备拼了一条性命的,如今性命也并没失掉而又伤了仇人,挨了这一脚当然是极之值得了。但说也奇怪,他爬起来时,心中却毫无快意,反而是感到一片茫然。
严烷呆了一呆,好像是从梦中醒转过来。忙向谷涵虚追去,可是她刚刚迈步,只不过跑出数丈之地,忽觉手腕一紧,她的母亲已是把她拖了回来。
且说孟明霞和褚云峰在雪地上慢慢地走,雪已止了,她的故事还没说完。说到这里,忽然打了一个寒噤,深深地叹了口气。
褚云峰恐怕她的伤尚未痊愈,问道:“你冷不冷?”孟明霞道:“身上倒不冷。但我想起那天的情景,仍是不禁觉得似乎有股寒意直透心头!”
褚去峰道:“对啦,你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后来怎样?”
孟明霞道:“这是一个还未知道结局的故事。我知道的只是谷涵虚身受重伤,而心上的伤可能比身上的伤更重!表姐给姑母拖了回家,硬生生地把他们二人拆敬了!唉,你没有见过谷涵虚,他本来是个十分英俊的美少年,给张元吉的利剑在脸上划过,伤痕交错,那个样子,那个样子,我、我都不忍心再说下去了!”孟明霞闭上眼睛,就好似看见谷涵虚那张可怖的脸孔!不由自己地又打了个寒噤。
褚云峰心里也是十分替谷涵虚难过,过了半晌,说道:“那就说说你的表姐吧。以你表姐的性格,她一定是不会嫁给张元吉的了,是吧?她后来怎样?难道她就甘心给关在家里一辈子吗?”
孟明霞道:“当然她是不会嫁给张元吉的了。张元吉已经由他的大师兄作主,向我的姑父讲明了退婚,姑姑拖了表姐回去,他们武当派的这几个人和那个飞豹子褚青山都走了。或许是他不好意思再见我的表姐,张吉元当晚不发一言就走,后来也没有再上过我姑父的门。”
褚云峰道:“那么你呢?”
孟明霞道:“依我的性子,本来也是不愿在姑母家中住下去了,但为了惦记表姐,我还是跟着她们一同回家。
“姑母把表姐另外关在一间柴房壁,起初不许我去看她,后来表姐绝食,一连几天,粒米都没有沾牙,我在姑母的默许之下,送饭给她。我劝她说,谷涵虚并没有死,她若是绝食而死,叫谷涵虚知道,谷涵虚非为她殉情不可,那岂不是连累谷涵虚了?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况保留一条性命,将来说不定还有重逢之日。
“表姐在我苦劝之下,这才答应进食。但她求我答应她一件事情,帮她逃走。我知道姑父姑母的厉害,但为了表姐,我大胆的答应了。
“事情出乎意外的顺利,当晚我打开柴房,把表姐放了出来,便跟着她一同逃走。姑父姑母竟然毫未发觉。不,也许是他们已经发觉,但却故意装作不知,有心放女儿逃走的。”
褚云峰点了点头,说道:“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我想在那晚的事情过后,严声涛夫妇恐怕也是不免会有后悔的了。”
孟明霞继续说道:“我与表姐分手之后,一直没有得到她的消息,也不知她找到了谷涵虚没有。”
褚云峰道:“你可曾把这件事告诉你爹爹?”
孟明霞道:“我还未曾回到家中,爹爹早已知道了。武当派与爹爹的交情不浅,幸亏如此,乔元壮师兄弟才不敢向我爹爹兴问罪之师。但却也累我受了爹爹一顿责备。爹爹还亲自上武当山向乔元壮、张元吉的师长赔罪,这事方算了结。”
褚云峰笑道:“你夺了武当弟子的剑,闯了如此大祸,只受一顿责备,这已是便宜你了,你还不服气么?”
孟明霞道:“爹爹听我说了此事的经过,倒是颇为同情谷涵虚的。可惜他回家不久,又有第二次的北方之行,是以只能抽出一点时间,到武当山赔罪,却没有时间远赴川西,向青城派的名宿玉蜂道长查问这谷涵虚的来历了。”
褚云峰沉吟半晌,说道:“听你所说的情形,谷涵虚那晚以掌力震撼大树的功夫的确是天雷功,依此看来,他很可能就是四师叔在江南所传的弟子。”
孟明霞道:“这么说来,他也就足你的师兄弟了。可惜我不识得他的天雷功,爹爹听了我的叙述,道这是一位新出道的少年高手,却不知道他是你这一派的弟子。否则以我爹爹与令师的交情,他就是不能亲自访查,也会托人访查的。”
褚云峰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家师一直惦记着四师叔,几十年来,毫无他的音讯。如今总算是得到一点消息了。家师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四师叔,与四师叔合力清理门户,把那个背叛师门、甘心为虎作怅的阳天雷除掉。我想家师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亲自到江南一趟,去访查他们的下落。”
孟明霞道:“但愿令师能够找到他们,我也很想知道谷涵虚和表姐的结果呢。但愿这个故事,有个美满的结局。”
孟明霞哪里知道,谷涵虚此际正是在找寻她,而且他也非常希望能够和褚云峰见面。孟明霞不知道他在何方,他却是知道孟明霞和褚云峰在这条路上的。
原来谷涵虚就是杨婉与明慧公主她们在那方庙所见的那个蒙面人。正是:
东风难与花为主,两处鸳鸯各自凉。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鸳侣分飞悲丧志 恩师训诲醒痴迷
谷涵虚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心情也是一片茫然。
雪月交辉,大地俨如纤尘不染的明镜,他的心上却在滴着血,许许多多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的回忆,一起涌上心头!
经过四年的养息,时间是最好的医生,医治了他身心的创伤。脸上的伤痕早已复合,心上的伤痕也给他用冷漠的感情遮掩起来,就像用冰雪覆盖本来具有生命力的野草似的,不是故意去触动它,就好像不觉得它的存在了。
可是今晚他却给杨婉和阿盖触及了心上的创伤,伤口又裂开了,因为杨婉提起了孟明霞的名字,而阿盖则揭开了他的蒙面布,叫他记得自己是个丑陋的男子。
他不知道严烷在找寻他,但他却是有意把自己隐藏起来,躲避严烷的。四年来他没有打听过严烷的下落,也听不到关于严烷的任何消息。
想不到“安安静静”地过了四年,今晚却给杨婉在他“平静”的心湖投下了一块石子。杨婉告诉他,孟明霞就在这条路上!这个消息正就是震撼他心灵的“石子”啊!
孟明霞就在这条路上,严烷又在何方?
孟明霞是严烷的表妹,见着了孟明霞,总该知道了严烷的消息吧?他想,他当然不会知道,孟明霞帮忙她的表姐逃走后,她们表姐妹音讯断绝亦已经有四年了。
四年来他虽然是有意地在躲避严烷,可是他又是何等的在渴望知道严烷的消息啊!去不去找寻孟明霞,试一试向孟明霞打听呢?
心在跳动,脸上的伤痕也好像在发烧,烧得他火辣辣作痛。他不知不觉地拉下了他的蒙面布,雪地上现出一个丑陋的脸形。他不觉苦笑道:“我这副尊容还配接受任何女子的爱么?何况我与严烷之间,有着许多障碍,我们必须分手,这已经是‘注定’的了。纵然她和阿盖一样,不介意我的丑陋,我又何忍再挑起她的伤心?既然我不想再见她,那又何必要她知道我还活在这个世上?”想到此处,他几乎就想放弃去找寻孟明霞,向孟明霞打听的念头。
可是在这条路上,还有一个人,也是他非常希望能够见面的。这个人就是与孟明霞结伴同行的褚云峰。
他听了阳坚白那晚的说话,已经可以确定这个褚云峰一定是和他同门的师兄弟,而且这个褚云峰也是和阳天雷、阳坚白作对的人。
谷涵虚想起了另外一桩令他非常感动的往事。
他被迫与严烷分手之后,身心受创,万念俱灰,回山静养了三年多,身上的伤痕早已好了,心上的伤痕却是难望痊愈,一个生龙活虎的少年竟然变得精神颓丧,暮气沉沉。
有一大晚上,他的师父耿天风突然问他道:“你知道师父并非江南人氏,但你可知道师父为什么离乡背井,独自来到无亲无故的江南么?”
谷涵虚从未听过师父说及自己的来历,师父不说,他不便问,如今师父自己提起,他当然是要问其中缘故了。
耿天风双眸炯炯缓缓说道:“你要问其中缘故么,这很简单,只因为我没有忘记我是汉人,我不能忍受异族的统治。
“你的师祖是一位隐姓埋名的大侠,毕生以驱除金虏,恢复中原为职志。可惜在他的弟子之中,却出了一个叛徒。这个叛徒而且是武功最强,尽得他衣钵真传的大弟子!”
谷涵虚问道:“师祖是否有欠精明,何以会立他做掌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