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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纸镯 作者:阿闻-第7部分

小说: 纸镯 作者:阿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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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儿的妈妈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了两个字,把这两个字放在被泡得看不清面目的纸片儿旁,却隐约对照出了一个轮廓:   
        如意。   
        如意,是改儿妈妈的名字。   
        “谦妾何自懦,厅堂唯汝登。这个我也知道,这是我的公公留下的,陆世谷,1985死的,他把这两句话一直写在自己的笔筒上,婆婆死的早,却到死也不认得这些字,到死也不知道公公的心……大伯也知道。” 
        
        改儿的妈妈离开景新的房间后,又径直走到了景新隔壁的屋子里,又点起了蜡烛,又点燃了三柱黄香。她把黄香插在香炉里,找来了蒲团跪在上面拜了又拜。她对蜡烛和黄香说话。 
        
        改儿她爸,我看到了你写的东西了,我想不到你把我当作最后的牵挂,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牵挂我和改儿,我一直以为你牵挂的会是我没本事生出的“儿子”,你一直苦闷我们没有儿子,断了陆家的香火,我一直以为你会恨我没本事生个儿子出来,万没想到你最后写下的字,是我的名字……还有,你爸爸的事情我也说出来了,尽我所知道的,我都讲给了景新听,景新是和我们陆家有缘的人,虽然还不知道他和改儿能不能成,但这孩子用心,是个好人。我想,五代人,那么多陆家的男人遵照祖宗的训导,临死前藏个一生的“宝贝”,这些东西应该有见天日的时候,现在应该是时候了。你看看,每个人都隐藏一个秘密,死也不肯说出来,非要把遗憾带到阴曹地府里,带给阎王,这何苦啊?这好像不对劲儿啊,每辈子都这么沉甸甸的,何苦呢?何苦呢? 
        
        大伯陆常青叼着烟斗在院子里坐着,看到改儿妈妈诚惶诚恐地拜着,轻轻吐出一口烟,嘟囔了几句:   
        “该见天日的东西早晚都得见天日,早晚的事。”       
  
        第四章 “大小子”的半截情缘   
        我爸爸忧郁了一辈子,至少我懂事以后看到的,都是忧郁。我是老大,他的第一个孩子。陆常青说。   
        这件事情,祖爷爷是最清楚的,他因为这事情不止一次地教育过我爸爸,这我也知道。陆常青说。   
        景新在笔记本上找陆老爷子的“胡话”,他对不上号陆家几辈子的人名,老爷子也没说清楚谁是谁的儿子或父亲,但他对这个陆世谷称作“大小子”,关于“大小子”他说的很多。景新记得,陆老爷子说了两个晚上才算说完。 
        
        这小子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陆老爷子这样下结论。   
        这小子是个干将,参加革命时间早,17岁就跟着红军走到陕北,打日本鬼子,打国民党兵,从小兵干到班长,干到排长连长,后来又是营长团长,差一点就干到了师部。打仗他从来不怕,却对女人没有硬心肠,一个在延安认识的女子就一辈子也没放下,明知道不可能娶到家里来,却怎么也不肯放下。 
        
        为女人掉眼泪,这在陆家男人是很少见的,百十年中,大小子可真成了第一个。建国第二年,大小子开始谈婚论嫁,他跟部队首长请了假,走了两千里路找到了在延安认识的那个女子,那女子却已经结婚生子。虽然死了丈夫,但她怕被流言蜚语带坏名声,坚决不同意改嫁大小子。 
        
        那次回来,大小子实在忍不住难受,在家里大哭了一场,然后就大病了一场,整整一个月都住在医院里。他对来看望他的战友含糊其词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他没伤筋动骨,是伤了心,不是一百天,是一辈子没愈合伤口。   
        “你们年轻人老是挂在嘴边儿的爱情,是个啥东西啊?”陆老爷子嘟囔着问景新,问了,他自己也笑了。   
        “老祖宗,爱情,就是两个人一生一世相好呗!”陆改儿说。   
        “不是吧,大小子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也一生一世了,都过的挺好的,那是不是爱情啥地?他惦记的竟然就是那个连影子也见不到的女人,他告诉我,那叫爱情!这杂种小子,整不明白他。”陆老爷子说。 
        
        景新今天情绪很不高,他也是满脑子“爱情”。这个夜晚没有陆改儿陪伴,他心里有点发空。他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去想一个事情,思路断断续续。他把旧书包里被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整理,仔细看着那些陆改儿喜欢的化妆品,记住它们的品牌。他想,自己应该去商店,买来些新的给陆改儿,也许这样她能稍微好受些。 
        
        景新合衣而卧,昏昏欲睡。他想临睡前强迫自己进入一个有陆改儿的梦境,于是就不停地在心里念叨。可终于他睡不塌实,便索性靠在床头上,下意识进入自己熟悉的领域——他把一些故事演绎分镜头剧本,自己在镜头下做着事情,摄影机唰唰作响,他跨越时空,组合了陆世谷的一大堆碎片。他想,这种亦真亦幻就这么进行下去,进行到天亮,那样就会减轻他很多对陆改儿的思念了。 
        
        陆世谷的故事陆老爷子讲了两个晚上,他完全能用一个晚上归纳出个有始有终的片子。   
        1944年夏天,冀中平原上一片少见的丘陵地带,我带领的一个连被日本鬼子包围后逐段截击。由于疲劳,我们行进的比较散,结果在夜里和鬼子遭遇,全连被分成了十几个小队伍,相互无法联系,也不知道伤亡情况。我先后派出两人回想回头找部队报告并求援,两个人都没能成功跑下这片丘陵。 
        
        刚刚从团部调来连队的一名狙击手还没对鬼子放上一枪,就被鬼子的流弹放倒在我的身后。这是一次不大的战斗,我们只是在行进中与敌人遭遇,敌人的兵力也并不是很大,但武器弹药却比我们充裕,他们和我们可能都在试探,想摸清情况,这次他们反应比我们快了一步,这一步,就使我们被动得不得了,深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连被宰割成了碎片。山丘后面鬼子说话的声音我都可以听见,却不敢轻易反击。我的怀里抱着一支狙击手留下的狙击步枪,我一直想瞄准前方黑暗中的任何活动物体,却一无所获。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新式的狙击枪,那上面的外国字我读不出来,但我知道这绝不是小日本的文字。这枪比我们常用的三八大盖要长,上面架了个3寸长的小望远镜,单筒的,看过去里面有个十字花。我知道这个东西叫瞄准镜,但我确实是第一次看见瞄准镜。枪托不像三八大盖那样全是木头的,有铁皮包着,凉冰冰的。我从牺牲的狙击兵身上摘下子弹袋,有三个弹夹,每个弹夹里都是满的。那子弹也比三八枪的子弹长。我心里说,就用它多整死几个鬼子吧,兄弟,我给你报仇! 
        
        整夜,也只响了两阵枪声。一个战士爬着找到了我这里,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排子弹打死了。他倒下的地方离我就几尺,溅起的血喷到我的脸上,又腥又热。   

        天刚刚亮的时候,鬼子又率先袭击,我们被“分割”后相互看不清楚战友的位置,只能被动迎战。一阵迫击炮轰炸之后,我被逼到了一个高处,一块大石头成了我的掩体,却让我在这个高处掩体中看到了我们连的至少10具尸体。 
        
        通过瞄准镜我可以看到距离我100米之内的横七竖八的尸体,我们的,和敌人的。大石头下有一片没有草的地方,晨曦中看去,那里算是平坦、也开阔,鬼子要冲锋的话,只要走到这块平坦的地方,我就能干掉他。我想,我只能靠狙击来打鬼子,没有办法率全连出击冲锋,也许,全连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整整一天,再没有大的战斗,早晨的雾气散去,残树黑草在风里抖动,地面很多地方都被烧焦了。偶尔一声枪响能惊起很多乌鸦来。            
        鬼子并没有推进,我在瞄准镜里能隐约看见他们在远处点起了火,一队人马聚集在一起,他们并不害怕这边发起进攻。我想悄悄撤退,却又侥幸地觉得阵地上还有战友,我的撤退会引来鬼子的突击。我不敢动,整整一天时间,我饿得发慌,却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 
        
        那片开阔地的旁边有一条半死不活的小溪,很显然鬼子已经发现了那里的水,他们派了一个士兵小心翼翼探到溪流旁,我就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外国来的狙击枪后坐力比三八大盖要小多了,声音也不太响,我好像能听见子弹划动的声音,嗖的一声,那边的鬼子没来得及吭一声就翻滚倒下。   
        然后是第二个鬼子,他也同样向小溪爬去,头上的钢盔压得很低,而且他拉过了刚刚死掉的鬼子做掩体。   
        我分析,这股鬼子也是失去了大部队,也可能被困在这片丘陵上找不到了东南西北,他们一定也派了人去寻找部队,这批人只在这里待命,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他们也同样疲乏,不然不会这样坚决地不放弃小溪。 
        
        我把瞄准镜的十字对准了小鬼子的钢盔,我想这狙击枪的子弹比三八枪的要长,那威力一定就大,更何况,这距离并不远。   
        这一枪,我又撂倒了一个。   
        在一个射击点连发两枪,是狙击的大忌讳,虽然我这两枪相隔的时间有半袋烟的工夫,但鬼子也有先遣军在时刻注意。我的第二枪刚刚响起,鬼子的重机枪便狂吼起来,把我前面的大石头打得火星四溅,青烟缭绕。 
        
        鬼子显然是发现了我,但发现了我之后也只是机枪扫射而没有冲上前来,显然他们是不想打这个仗,疲劳的鬼子在不了解这边情况的时候不敢冒进,因为这时并不是我这一个射击点在狙击他们,我明显听到了另一个方向有射向鬼子的枪声。 
        
        我知道,还有战友活着!    
        石头上溅起的碎片打伤了我的脸和脚,伤口不深,却流血不止。我感到头晕,实在是又渴又饿,已经没有可能撤退,没有力气了。我想,我就坚持在这里,和那边的战友一起和鬼子僵持,团里在24小时后接不到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消息,一定会派遣援军赶来。我们这次是先行侦察,在推进50公里后驻扎并回报团部——这里离鬼子的县城据点不足百里,我们是在距离百里的地方出发侦察,只行进30里便遭遇敌军。 
        
        枪声停止的时候,世界真宁静。虽然硝烟的味道和宁静很不和谐,但我实在是喜欢享受这份宁静。我从口袋里拿出付小兰送我的小刀,把玩得饶有兴致。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团部,上次见面是1942年,然后她跟随团部,我奔赴前线。那次她给了我这个小刀,是在一个傍晚,是在当时团部的驻扎地,那地方很美,晚霞很灿烂,树林很茂盛,小河很清澈。 
        
        付小兰1942年是18岁,1944年当然是20岁;1942年长得就像花朵,1944年一定像盛开的牡丹一样。我们在延安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她天真地对我说,她比我大,我说出了我的年龄属相,她一脸吃惊——你怎么长得像个小孩子? 
        
        很可能是因为她看我像个孩子,很可能是因为她看到我像个孩子就想起了她的弟弟,她对我特别地好。从单纯的好感到相爱,她经历了大概一个月的过渡,而我不是,我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了她,一句革命队伍里不能说出来的话在我心里念念不忘,一见钟情。 
        
        革命队伍里产生的爱情叫做革命的爱情。革命的爱情有革命爱情的特征,含蓄,不能缠的太紧,不能没完没了地说情话,不能拥抱,不能接吻。   
        我们不懂得两唇相吻。我们在夜色里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和嘴唇,却只在心灵上轻轻相碰撞,身体上没有任何接触。但彼此的呼吸已经甜蜜得让人头晕了。付小兰问,我们就这样在河边坐一夜,会不会被批评?我说,大家也知道你和我在这里,同志们也都知道你和我相好,不会受到批评的。 
        
        那一夜的下半夜,四周静得让人窒息。付小兰说,你帮我看着,让我下河洗洗吧,行军作战,快一个月没有洗澡了,脏死了。我说,我给你站岗放哨,你去洗吧,不会有人来的。      
        那夜,只有半个月亮,月光并不明亮,但月光下的河水被付小兰搅得波光粼粼。她离我只有十步远,我在河岸,她在河中。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裸体,虽然并不是近在眼前,虽然有些若隐若现,但已经足使我心旌摇荡。我知道,我有了一份荣耀,被信任,被许可,那应该是爱情,那是我终生难忘的爱情。女人的轮廓是圆润的,那种圆润能掩盖住哗哗的水声。我眼前只有河水里点点斑斓,脑子里只有她的玉体,心中说不清是被什么东西填满,膨胀得我坐卧不宁。 
        
        那夜,她穿上军装仍然发抖,便大着胆子靠在我的怀里,半睡半醒。   
        那夜,我的怀里有一个我深爱的女人。   
        我把她给我的小刀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她假装询问我小刀放在哪里,就在我身上翻,翻开了我的领口,看到了两块枪伤,便把手指放在那伤疤上,久久抚摸。   
        鬼子的迫击炮打在他们认为可疑的地方,在炮火的掩护下又一次迂回到小溪边,这次这个鬼子爬得很快,差一点就要进入射击死角,躲过我的一枪。我这一枪是从他肩头穿进去的,可能在他的胸腔里也走了“迂回”,那鬼子死得很壮烈,浑身抽搐,大嚎了一声。 
        
        口渴的厉害,但我没有办法也像鬼子一样去小溪边,那等于送命。我在琢磨鬼子为什么这样坚定地争夺这点水,他们一定是长途跋涉了很久,也一定是被我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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