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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谢德林-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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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早上,他穿上节日的衣裳(虽然那天不是节日),也不通报一声便闯进母亲房里,背着双手,站在她的写字台前。

  “放明白一点!你跑到什么地方来了?有什么事?”母亲惊讶地说。

  “我想结婚,”他开门见山地说。

  “结婚?嚼舌根的,你嚼的什么舌根?”

  “大家知道的,别人……结婚,我也……求您让我讨个女人。”

  “怪不得你穿上呢子衣裳,打扮得这么漂亮……怎么忽然想要讨女人啦?”

  “我想讨,太太。”

  “你也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求婚人!你想娶谁呢?”

  “马特廖娜,兴许,合适。”

  “哼,‘兴许’……想得倒不错,糊涂虫,净说梦话!你问过她没有?”

  “没有,太太。反正她不会违抗主人的命令。”

  “休想!我可不能用武力把这个丫头配给你!”

  “反正无所谓,太太。马特廖娜不行,卡秋什卡也成!”

  柯隆不加思索地改变他的主意。那不可言状的傻气顿时激起了母亲的怒火。她跳起来呵斥他道:

  “滚出去!喂,丫头们!来人呀,是谁竟敢放他进我房里来?”

  柯隆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他那呆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他是完成了诸如擦洗刀叉、打扫房间一类例行差事一般。既然做完了份内的事,就算交了差了。

  然而母亲却沉思起来。柯隆虽然常常因为自己的糊涂惹她冒火,但同时他却十分驯顺,从来没有向她央求过什么。一个人从早到晚为主人卖命,没有说过一句不满意的话,没有叫过—声苦,可是当他提出第一个请求时便加以拒绝,良心上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因此,她不仅没有嘲笑柯隆,象平常在类似情况下所做的那样,而且对谁也没有提起这桩事,总之,她决定审慎行事。我相信,如果柯隆再提一次,她一定会答应他。

  但是,过了一周又一周,始终不见柯隆重提此事。娶妻的念头,显然是一种萦绕在他脑子里的混乱思想的产物。这混乱思想短期内便平息下来,以致他自己再也记不起他是否有过娶妻的打算,或者只是做梦时想过。他一如既往地奔忙于男仆室与餐室之间,甚至没有一丝一毫不满的表示。这种不合情理的平静引起了母亲的注意,她决定再同他谈谈。

  “柯隆,你大概已经不想讨老婆了?”有一天母亲这样问他。

  “这您看着办吧。”

  “好生想想吧!你都靠五十边啦,想老婆不是太晚了吗?”

  “当然……”

  “你想讨老婆,可是人家问你,哪个丫头合适,你自己也答不出。”

  “干吗不合适——都合适。”

  “谁合适?你说!”

  “哪一个也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您赏脸指定谁,谁就合适。”

  “要是我谁也不指定呢?”

  “这您看着办吧。”

  “这才象话。再过三个月,我们要到莫斯科去过冬,我准备把你带在身边。要是你讨了老婆,就得让你留下来,可是住在莫斯科,没有你,就象没有了左右手,会把我自己累死。你想想看,天理良心,是不是这样?”

  刹那间,柯隆的嘴唇上掠过一抹淡淡的微笑,母亲的“没有你,就象没有了左右手”这句话显然使他得到了满足。但是不大一会儿,他的脸又绷得象一张蜘蛛网,从他嘴里吐出那句惯常的、令人捉摸不定的回答:

  “当然……”

  “好了,下去吧!丢掉这个怪念头,别再胡思乱想。”

  柯隆娶亲的意向到此结束。但是在我们上莫斯科的行装还没打点好的时候,女仆室里出了一件大事,使大家对“糊涂虫”另眼相看。卡秋什卡忽然有孕了,盘查结果,原来卡秋什卡的犯罪行为的同谋者竟是……柯隆!

  母亲简直气得呼天喊地。

  柯隆从二十岁起在我们家当差(母亲嫁到我家时,他就是家奴),天天干着同样的奴仆工作,无论是内心世界,还是外表仪容,都没有改变。甚至他的黑发也没有一根变白,一绺浓发卷儿,象年轻小伙子那样,贴在头上,鬓发朝眼角方向杭。这经久不变的年轻人似的外貌使大家对他的态度非常随便。岁月如流,几十年过去了,可是柯隆仍然是原来那个柯隆,人们还是象往日他二十岁的时候一样,满不在乎地管他叫柯尼卡或者柯尼雅什卡①。谁也没有想到,他象别人一样,也在一天天衰老,也许,他已经不能胜任奴仆的奔忙了……

  ①均系柯隆的小名。

  这其间,周围的一切都衰老了、腐朽了。老仆人一天天少下去;有的被送到了坟场,有的躺在炕上等候死神的降临。村长费陀特死了,车夫阿连皮死了,女管家阿库丽娜得到主人的恩准,回到后沼镇后也死了;不久以前还在主人驱使下东奔西跑的小丫头们也成了残花败絮的老姑娘……

  父亲活到了很大的年纪,也终于去世了。他死后不久,家奴中传开了下一个该轮到谁的流言……

  母亲开始变得忧郁起来。她也快六十了,她感到权柄已从她日益衰弱无力的手中滑掉。有时,她料到人们在欺骗她,并且意识到自己再也无力对付那些心怀贰志的奴隶们的诡计。而最使她惶惶不安的,自然是外面的一种传说:农奴制已经取得了它能取得的一切,必然的结局一天天逼近……

  “大概是人们无事生非,胡说八道吧!以前他们也瞎扯过一阵,现在仍然是瞎扯淡!”她宽慰着自己,可是就在这同时,内心深处的声音却提示她,这一次的瞎扯淡倒很象是真有其事。

  她无法平息这内心深处的声音,漫无目的地在空洞的房间里徘徊着,眺望着教堂:在教堂的浓影下,散布着一片乡村墓地,往事一一涌上心头。丈夫长眠在地下,孩子们天各一方,老奴仆死亡殆尽,新奴仆她看不顺眼……是否到了她该为别人腾出一片干净土地的时候呢?……

  突然,柯隆向她迎面走来,报告她开饭了。他仍然象很久很久以前那样精神矍铄,仍然有板有眼地干着仆役份内的差事……

  “他大概也有七十了吧,”母亲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可是你瞧他还是那个老样儿!”

  然而死神并没有放过他。不过,他死得非常偶然。一天,他下楼时滑了一跤,折断了腿骨。接骨医生是个蹩脚郎中,手术又做得马虎,结果生了骨疡。柯隆躺倒了。

  这创伤必定疼痛难当,因为人们只是在这时才察觉柯隆也有感觉能力,知道疼痛。

  一天,仆人禀告母亲,柯隆不行了。母亲急忙跑到他的小房里,他伸着胳膊躺在当床铺用的地毡上,母亲俯身下去问道:

  “怎么样,柯隆?难受吗?”

  “当然……要死了。”

  
  









二十二 不幸的马特廖恩卡

  我说过不止一次,当父亲是个单身汉,甚至在他婚后十五年,母亲还很年青的时候,家奴之间的婚姻是非常自由的。结婚前夕,在宅子里举行伴女晚会,那欢腾的景象,直到现在还深深印在我脑海里(虽然那时候我的年纪很小)。傍晚六点光景,人们在大厅里铺好一张大餐桌,摆满廉价的甜食和成瓶的蜂蜜水。新郎和新娘坐在上席,打杂丫环们围桌而坐;男仆们是否参加这种盛会,我记不清了。少女们唱着歌,为新人贺喜;主人们不时走来看看,绕着餐桌慢慢儿走一圈。十点光景,大家才散去。

  但是,母亲经营的产业愈是兴旺,她对家奴劳动的要求也愈多、愈高。在她看来,地主的家奴类似皇上的御林军,除了主子的利益,他们不应有任何其他利益,从这个观点出发,他们的婚姻是无利可图的。家奴不算仆人,这便是母亲为自己创造并决心坚守不渝的信条。父亲把这种制度叫做绝灭人类的制度,起初曾经反对过;但是母亲主意已定,非坚持到底不可,因此老丈夫这一次的反对,也象往常一样,不起作用。

  从此,红果庄庄园的女仆室便成了偷情和暧昧事件的发源地;而这种事发生在子女众多的家庭里是非常糟糕的。

  当马特廖恩卡第一次“有喜”的时候,相对地说,人们对她还相当宽大。

  “有个逃兵藏在树林里……当时我们去摘草莓……”她支支吾吾地说,竭力替自己的行为辩护。

  “总不是风吹大了你的肚皮吧?”母亲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

  然而,姑念初犯,她决定从宽发落,送马特廖恩卡到牲口棚里去,直到她生产后,才让她重回女仆室。人们给私生子施过洗礼,取名为马卡尔(所有的私生子全叫这个名字),把他送给村子里一个没儿没女的庄稼汉“当儿子”了。

  “马特廖恩卡,你舍得你的娃儿吗?”我们问她。

  “舍不得又怎样!他在人家家里过得不错,”她回答道,语气之间流露出无可奈何的心情。

  “你想去看看他吗?”

  “你们的妈妈哪里会准我去看他!”

  “那你就偷偷地去。妈妈要上后沼镇去了,她一走,你就去……”

  “那……那怎么行!”

  当她第二次犯罪时,母亲决定不再宽恕她。她自己也预感到了这一点,因此她曾想尽办法遮掩自己的过失,仿佛期望着会出现什么奇迹来搭救她。同时她又明明知道不会出现任何奇迹,因此她忧心忡忡地徘徊着、沉思着。她想起了许多先例。它们是那样残忍、那样冷酷,想想都叫人毛发悚然。在这些先例的诱发下,她也许已经想好一条出路。但是人家已将她严密监视起来,防止她寻短见,同时又不容许女罪人想出逃脱应得的惩罚的主意。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母亲早已给父亲在乌克兰的一个小村庄的村长去了一封信,叫他选派一个刚懂人事的、最坏不过的小坏蛋到这里来。她没有忘记,她已经宽恕过马特廖恩卡一次,这一回她决定狠狠地惩治这忘恩负义的女人。

  马特廖恩卡十八岁。她的父母是红果庄庄园里的老家奴,他们死后,她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当她被带到主人家里的时候,她还是个很小的女孩子。她在女仆室里靠清水汤和燕麦糊养大成人。她是个善良、温顺、逗人喜爱的姑娘,不仅伙伴们喜欢她,主人的孩子们也喜欢她。不能说她长得俊俏,但是在红果庄的女奴中,俊美的水平并不很高,因此她可能是最逗人爱的一个。她的性格开朗,富于同情心,在笼罩着女仆室的沉闷气氛的背景上,这一点尤其显得难能可贵。但是在她第一次做了母亲后,好象有一只手从她身上夺去了她的开朗性格,现在,她第二次犯了错误,一经意识到这一次逃不脱惩罚,她的情绪一下子垮了。

  的确,灾祸已经逼近。许多确凿无疑的迹象使马特廖恩卡相信,她的罪行大家已经知道。当她走过女伴们身边时,她们斜着眼瞟她;女管家阿库丽娜意味深长地摇着脑袋;太太见到她,从不放过机会,叫她一声“逃兵老婆”。但是还没有人公开说什么。不过,有一天斯杰班·瓦西里耶维奇少爷叫住她,摆出他特有的那种残忍神情,嚷道:

  “马特廖恩卡,又给风吹大了肚皮吗?”

  他竟然当面说了出来,一点面子也不留……她可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斯杰班·瓦西里耶维奇的事啊。相反,在家里人中,无论是母亲或是女家庭教师,谁也不心疼他,全管他叫蠢货,只有马特廖恩卡心疼他。

  新的过失使马特廖恩卡想起了旧的过失。母爱在她心里苏醒了。她的儿子虽说不是“名正言顺”的儿子,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啊……不幸的小马卡尔啊,他现在在哪儿呢?他也许尿湿了,躺在摇篮里,吮着黑面包做的假奶头吧……太太命令把他送给涅尼拉“当儿子”,涅尼拉诚然是个出名的好心肠的女人,可是好心人也会心疼别人的孩子吗?再好究竟不是亲娘啊。小马卡尔以后会不会知道谁是他的亲娘呢?也许,她还来不及告诉儿子,自己早就死了吧!

  是什么感情激起她去犯罪的呢?是对爱情的渴望,还是单纯的青春之火的冲动呢?看来,后一种设想比较正确。在她所生活的环境中,在那不让人有一分钟自由的强制劳动中,根本没有培养和发展纯洁的爱情的条件。家奴们被奴役成了一群野兽,也象野兽似的发泄情欲。他们在忙里偷闲地发泄情欲时,往往左顾右盼,无法享受过分的爱抚,动物的本能一绎满足,马上分手。碰上马具匠叶尔莫莱,便急急平同他发泄动物的本能;如果碰上的不是叶尔莫莱,而是织工杰缅吉,那么,也还是会同他发泄动物的本能。和野兽唯一不同之处,是后者可以任意发泄情欲,不受惩罚,而她,“臭丫头”马特廖恩卡却必须为自己的情欲承受严酷的惩罚。

  这种事如果发生在主人身上,那就另当别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没有任何禁令管束他们。他们用不着偷偷摸摸,因为他们有法律保护。奴隶却没有法律保护;他们来到人世是违法的,离开人世也应当是违法的,因此如果他们有时也试着转弯抹角地闯进了法律不许他们闯入的禁区,那么,主人便很难想出一种称心的酷刑,足以整治这种胆大妄为的侵犯。

  唉!奴隶除了违法,再没有任何法律保护他们。他们带着违法的烙印来到人间,带着这烙印挨过可恶的人生,最后仍然应当带着这烙印走进坟墓。只有越过了坟墓,象安努什卡所相信的那样,基督的永恒的光辉才照射到他身上……唉,安努什卡啊,安努什卡!

  事情终于真相大白。马特廖娜①承认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她深信一场严酷的惩罚已经无法避免,因此连一句求饶的话也不想说。

  ①即马特廖恩卡。

  “唔,现在你就等着未婚夫,准备出远门吧!”母亲对她说。

  人们把一件破旧的长衣给马特廖恩卡反穿在身上,并且扒下她的围裙,让她的身孕暴露在大家面前(这里所谓的“大家”,包括主人的子女在内)。他们分明是想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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