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主_嘉靖皇帝传 作者:王海江-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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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们流着眼泪,全忍着不哭出声。严世蕃的脚跨进门时喊道:“妈,您还好吗?”床上没有动静。他以为母亲睡着了,悄悄地走到床边,低着头站在那里。侍从们以为他在守孝,又嘤嘤地哭了起来。世蕃感到莫名其妙,问道:“这儿有什么好哭的?”有个侍从断断续续地说:“老夫人她……她已经归天了。”
世蕃开始并不相信,弯下身子抓住母亲冰凉的手,才感觉母亲确实已经走了,他突然破声哭喊,责备自己道:“是我这个不孝之子害死了您呀……母亲……”他哭了一会儿,出来与父亲商量葬礼的事,严嵩将手一摆道:“慌什么?还要等好多人回京再说哩,别的可以不等,那胡宗宪非来不可。”
胡宗宪远在江浙,自从赵文华倒台,严嵩有意在皇帝面前力荐他出任江浙总督,这些年他一人总督江南,不知发了多少财,但因其家一直在安徽,很少到京城孝敬严嵩,时值夫人猝死,虽然是丧事,但也会带来无尽的进项,严嵩哪会放过他?
胡宗宪总督江南沿海的军务,带领兵士打了几次胜仗,其中最重要的当数活捉盗贼汪直。处死汪直,东南沿海才趋于平静。但他身为严嵩的亲信,仗着这一靠山,也大肆贪污军饷,搜刮民财,遭到海瑞数次弹劾。有一次,胡宗宪的儿子从闽浙带着父亲给的三千两银子返回安徽老家,沿途每县必到,趁机纳贿。他每到一地都是知县早早地迎接,把他当祖宗对待。但当他到达淳安县时,却不见一个人出来迎接。那邻县送行的护卫看胡公子已经踏上淳安的土地,要辞别回去。胡公子哪里同意,他那车上的一堆银两,没有护卫,遭人暗算怎么办呢?便对他们说:“你们必须护送我,等淳安的人来了交接好才能离开。”
他们走啊走啊,快要走到淳安县城了,还不见有人出来迎接。胡公子恼怒异常地说:“我就在这儿休息,你们去将这淳安的瘟知县抓来。”
那护卫战战兢兢地道:“报告胡公子,小的听说淳安的知县不姓温,姓海,叫海瑞。”
胡公子有火无处发,怒气冲天地道:“滚你妈的光打岔,老子那是骂他的,他就是个瘟知县!”
两个护卫挨了一顿骂,乖乖地上路去执行胡公子的命令。这时,他们看见不远处有两个衣衫不整,跟农民一样的人向这边走来。胡公子大摇大摆地上去问道:“两个臭要饭的,可知道你们的知县干什么去了?”
那来人中有一个脸色较白的年近半百的汉子走上前来道:“敝人就是知县,得知胡公子要经过本县,特来迎接的!”
胡公子一听,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海瑞作一个手势说:“胡公子,请吧!”
这时,胡公子缓过神来道:“看你这穷困潦倒的样子,也配当父母官?去,去,别丢我的人了。”
知县不为所动,正色道:“做官全在为民做主,廉洁爱民,哪能在乎穿着相貌呢?”
胡公子本是想来捞一把的,看到这般模样的知县,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他才道:“作为一县的父母官,连起码的威仪就没有,你怎么去为民做主呀?”
海瑞如实地说:“胡公子有所不知,本县山多地少,百姓历来穷苦不堪,既然我是父母官,就要与百姓同甘共苦呀,看见无依无靠的人,我都得用有限的薪水去接济他们,你让我怎么能穿得像个官样呢?”
胡公子想想一路上听到的传闻,果然被这个海知县证实了,心想要在这儿榨出油来是不可能的了,但又于心不甘,便试探道:“本公子是奉父之命,来为抗倭募捐的,本着有多少出多少的原则,但是不能让我们空手走人。”他不等海瑞回答,吩咐邻县的护卫回去,他自己与随从住进淳安驿站。那驿站设备简陋,尽是一些破桌子断腿椅,床上的铺盖都是补丁摞补丁。胡公子本想找一个漂亮的女人潇洒玩一玩的,自己逛了一圈,只发现一个老妇和一名叫花子似的女孩,找来驿丞问道:“你们哪儿找不到几个驿卒,为何要用这些叫花子女人?”
驿丞说:“我们这儿太穷,男驿卒只干几天就私自跑了,没有办法,海知县才将他的妻子女儿安排在这里帮忙。”
胡公子惊诧地道:“她们是知县的老婆女儿?你是不是搞错了?”
胡公子正狐疑时,那个叫花子似的女孩送来饭菜。胡公子行了一天的路,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他从床上起来一看,不禁抽了一口凉气道:“妈呀,就吃这菜?”细看那盘中一点油星也没有,只是清水煮的豆腐与青菜。他顿时火冒三丈,一脚将饭桌踢翻道:“哪有这么侮辱本公子的?来人,给我把驿丞抓起来!”他的随从跑去将那驿丞五花大绑带到房内,胡公子指着饭菜道:“你把它吃了吧,老子今晚不在这儿吃了。”
驿丞看到白嫩嫩的豆腐泼在地上,着实心疼,蹲下身去用筷子将它们一块一块地夹起来,准备洗了再吃。哪知这又惹怒了胡公子,他立即令人将驿丞吊在横梁上就是一阵毒打。海瑞妻子听到后,赶紧叫女儿去通知父亲。海瑞不慌不忙地说:“你去吧,我自有办法。”他立刻带领几名衙役赶到驿站,冲进房间厉声问道:“说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本县撒野?”
胡公子趾高气扬地说:“我乃是江浙总督胡宗宪胡大人的长公子,你个小小知县有眼无珠,竟用这等粗茶淡饭戏弄本公子?”
“胡说!”海瑞大怒道,“你打着胡大人的旗号,败坏胡大人的名声。据我所知,胡大人在江浙一带清正廉洁,有口皆碑。他的公子肯定也是读书万卷,斯文有礼的,哪像你这鼠辈得志猖狂,胡作非为的?看来你必是一个冒充胡大公子的匪徒。来人呀,给我把他拿下!”
胡公子拼命地挣扎道:“谁敢胡来,本公子以后定不饶他。”
衙役们个个都对他恨之入骨,哪里会听他的恐吓?他们三下五除二把胡公子及其随从一个个反剪捆绑。随即海瑞又命人搜查胡公子的行李,发现三千两整银和无数的散银,全数入库。
刚刚挨了揍的驿丞胆战心惊地说:“海大人,如果他万一真的是胡公子,那该怎么办呢?”
海瑞安慰他说:“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为了争取主动,海瑞立即给远在杭州的胡宗宪写了一份禀帖,报说在本县辖区内捉到一伙冒充胡大公子的匪徒,现已派人将其中二人押往省城,请大人辨认虚实,亲自处理,以免坏了大人清正廉洁的大好名声。
胡宗宪看见儿子和禀帖,气得脸色铁青。他明明知道海瑞是在借机捉弄自己,事已至此,有苦难言,但他劝说儿子将很快想办法报复海瑞,现在就先吃这哑巴亏吧。
他的幕僚立即阻止说:“不行!大人,如果您甘愿吃这哑巴亏就是默认,这将毁了大人的一世英名。我建议,还不如索性来个将错就错,回帖夸奖海瑞慧眼识恶,治盗有方。只有这样承认海瑞送来的人是匪徒,我们才能变被动为主动,不致使人怀疑大人的清正廉洁。”
胡宗宪采纳幕僚的建议,对海瑞的行动给予肯定。但令胡宗宪难于意料的是,他这一夸不要紧,要紧的是海瑞从此在江浙一带声名鹊起,再也没有贪官污吏敢到淳安去搜刮百姓的钱财了。
当然,胡宗宪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他与鄢懋卿都是严嵩的亲信。那天胡宗宪刚好接到严嵩邀他赴京奔丧的请帖,他即刻带上厚礼赶往北京,一见严嵩的面,开口就讲海瑞的坏话。
但严嵩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胡宗宪一句话尚未说完,严嵩老泪纵横,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胡宗宪只好作罢,停止攻击海瑞,也掉着眼泪劝他一定要保重身体,并随之附上银子四千四百四十四两四钱四文,象征他家里已经死了人。严嵩接过银子掂了掂,才止住哭泣。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儿子世蕃也不知犯了哪根筋,跪在她妈的棂柩前日夜守灵,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神的原谅,才能恕罪。严嵩盼啊盼啊,盼着早点发丧以减轻儿子受罪。他一直等到各地的心腹都赴至京城才为妻子举行葬礼。那一天,京城到处飘着白幡,送行的队伍中,仅王公勋族、达官贵人坐的轿子就连成十里长街,连绵不断的行走的人群更是不计其数。但使严嵩愤愤不平的是,在他为妻子治丧的时候,自己的女儿严月英却与皇帝昼夜在永寿宫里淫乐,他想方设法让亲信给她报丧,她却像着了魔似的,忘了世间的亲情,只想着整天与皇帝缠绵。
嘉靖皇帝自从将月英藏入宫中,就见不着严嵩的面。皇帝感到奇怪,是不是知道朕有了女人,就不来陪朕了?他与月英相处几天,又渡过了低潮期,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上帝说呀!他要写青词,写好多好多的青词,将自己的感悟传给天神。他感到大臣们不写青词也不行,尤其是严嵩,这些天送来的票拟奏折,尽是文理不通,词不达意的。这还是严嵩写的么?皇帝常常这样问自己。
是的,在严妻欧阳氏去世后,严世蕃必须丁忧守孝三年,不能跟随老爹到西苑直庐办公。那些票拟都是严嵩自己写的,那字歪歪扭扭,像一个将要死去的人散了骨架一样。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啊,以前他写的东西字迹工整,文理通顺,句句合着朕意。皇帝这样想着,他哪里知道那都是严世蕃的功劳呢?
嘉靖皇帝对严嵩越来越感到失望,他令内官通知袁炜到西苑入值。他喜欢袁炜的青词风格,那清丽的笔调,华丽的修辞,韵味十足,朗朗上口,不亚先秦诸子,赛过唐宋八家。
袁炜到达西苑,看到皇帝的脸色比以前润泽许多,估计皇帝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喜事。第二天,他才知道皇帝新近又得一红颜知己,赏心悦目,爱个不够。他的青词基调由此定了出来。在门房值夜班时,他夜不能寐,通宵达旦地写就一篇,又不厌其烦地修改四五遍,直到自己满意才搁下笔。躺到床上,他仍然久久不能入睡,坐起来又拿起那篇青词细细琢磨。他走到外面一看,这时的夜景如仙境一般,天地一体,碧绿相映,千山不语,万籁俱寂,人与自然一片空灵,自己立于这神奇之间,有一种得道升天的感觉。他回到屋子里,将这种感觉润色到青词里面,使这篇充满活力与虚幻的青词有了更加神秘空灵的内涵。
嘉靖皇帝看了袁炜的青词,感到他的词风发生了变化,更能表达他所追求的朦胧玄虚的境界,毫不掩饰地对袁炜道:“你这首青词朕要记在心里,朕相信神看到一定会喜欢的。”皇帝实在太爱袁炜的青词,一心想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将他由礼部尚书改为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参与机务,使他成为以青词闻名而步步高升的辅臣。
严嵩看皇帝又将青词高手吸收入阁,只叹息道:“老夫不中用了,如果再转去十年,写青词能轮到你袁炜?唉!”他清楚地看到,在内阁辅臣中,徐阶紧跟在他的后面,另外两个新手都是靠写青词起家的,只是绣花枕头,不能承担重任,并不可怕。而唯一可怕的人便是徐阶,必须想办法,阻止他!
徐阶受皇帝重托,正在负责三大殿的重建。那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乃是皇宫内的主建筑之一,要想恢复以前的雄伟庄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是那些木头就得从云南远道运来,还有砖头、玉石皆需从全国各地采购,自然花费不一般,皇帝也时时为那庞大的费用头痛啊。偏在这个时候,徐阶手下有个新官叫郑民,官至兵部主事。严嵩为了网络自己的党羽,特别注意对新官的拉拢,有意收买郑民的人心。哪知郑民的官职虽然不大,却为官清廉,性情刚直,从不参与拉帮结派。严嵩对他甚为恼怒。在重修三大殿时,严嵩认为皇帝要求的时间紧,任务重,加之国库空虚,如果工程进度跟不上,弄不好有杀头的可能,所以在皇帝面前极力推荐郑民做监督。他在内心祈望,如果三殿工程完不成,徐阶和郑民都弄他个杀头罪,若是这样,他严嵩要省多少心啊!
皇帝准了严嵩的谕,从此,郑民便在徐阶手下监督三殿工程。在朝廷财政极其困难的情况下,郑民认真督办,节约用材,使三殿进度非常顺利,得到皇帝多次嘉奖,皇帝还提拔他为武选员外车驾郎中,担任京城西华门的警备,第二年又批准他回老家广东休假省亲。
郑民是个孝子,省亲前他在河南租了十三条大船,装满北方的青砖红瓦,准备运回老家修建祖祠。他装完船后,亲自到徐阶府上辞行,并对徐阶道:“徐大人,万一有人告发我怎么办呢?这装装卸卸的总要花钱呀。”
徐阶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去吧,真要有谁找你的麻烦,我负责出面澄清。”
果然,严嵩接到亲信的报告,说郑民与徐阶合伙装了十三条船的金银财宝准备藏到外地去。严嵩立即丢下饭碗跑到皇帝那里告状,说郑民在徐阶的指使下,将在修三大殿中贪污的钱财装了十几船运到外地销赃。
嘉靖皇帝一听,也很震惊,顾不得与月英的亲热,令人将那些船只监督起来,传郑民、徐阶到内廷当场对质。
殿堂上,双方的理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谁也无法说服谁。怎么办呢?这时,皇帝想起了海瑞,令人传他到廷。
海瑞在淳安政绩突出,但因为得罪了胡宗宪、鄢懋卿等严嵩的亲信,在胡宗宪等人的参劾下,由淳安知县降为湖广兴国州的判官。他降职不降志,在兴国仍然不畏权势,刚正不阿,将兴国一宗久拖不下的大案审得水落石出,大快人心。原来,兴国有个大户人家张鳌曾做过朝廷的兵部尚书,退休后回到老家安享晚年。他的两个侄儿张豹、张魁依仗叔父的权势,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一次在兴国买木料,他们以势欺人,巧取豪夺,百姓纷纷告状到衙门。海瑞立即派人传张豹、张魁,这两个恶少不但不听,反而跑到县城沿街大骂。海瑞最是见不得狗仗人势的家伙,一怒之下将两个恶少拿下送到县府。哪料知县一看是张家的两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