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诗歌三百首-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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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刊物《朋友们》,《命与门》成员,作品散见各处。
【情歌没有镜头】
情歌没有镜头
闪现在微弱的门缝里
我的眼睛眼看就要离开
水果的视线
我的眼睛
被爱情的火焰吞灭
在整齐的海岸上
我叫出一群留级的螃蟹
让它们跟住你
跟住你
在你无比眩亮的声音里
在你无比狡猾的光线里
我暗暗留下
在树丛和阴影
照耀村镇的时候
我的爱人
奇思异想拖累了我
让我无法在现实的空气里
闻到你靠近的气息
你靠近
象牧师靠近他的讲坛
你小心翼翼
不触及我未曾伸展的指头
象朝生暮死的植物
从小拇指开始了
他们艰难无比的恋爱
在透明的甲板上
看五等舱的鱼市
用冰块冷冻我们的肢体
用一把粗笨的称
将我们隔在两头
尽管如此
我爱你
【有两个不眠之夜】
有两个不眠之夜
带着我想象中的脚步声
渐渐地
我在床上坐了起来
我开门
我看到你
你的头发湿漉漉
树叶带着青涩的气息
你究竟是我的橄榄树
还是我的鸽子
你是我
遗忘在西班牙的草帽
还是叫不出名字的罗马机场
你是哪里来的胡萝卜
你是咖啡的哪种味道
你是糖中的水分吗?
你是为了脚下的月光
还是
晴朗的山崖
留在这里
在这里
北京变得更加明亮
北京的大街小巷
对于我
有了张新地图
我好像没有理由
为了你黯然神伤
因为你
比他们都明亮
你的简单的爱情
比他们都明亮
都要更费我的眼睛
我没有办法让你消失
如果你不愿意
我无法让你点头或摇头
象面对墙角的坏学生
我甘愿
接受你潮湿的亲吻
【到处都是孤寂的生活】
到处都是孤寂的生活
没有一个地方曾经温暖过我
张开的双臂
旋涡一样黑暗和冰冷
这是北方
十年前的木头
至今仍未发芽
对雨水
抱着深深的敌意
到处都是糜烂的生活
清晨醒来
床上的珍珠变成坚硬的贝壳
孤独的羊角
永远是无用的装饰
日复一日地站在山崖上的
不过是块石头
到处都是贫穷的生活
节日之前
他们被驱赶出城
只剩下酒吧里优雅的人们
在讲一个恐怖故事
到处都是崭新的生活
古老的职业
渐渐消失
说书人加入了殡仪馆的行列
种种名贵的消遣
从遥远的地方
移居本地
到处都是半生不死的生活
象即将过冬的鸭嘴兽
不愿意吞下最后一口河水
离开安全的巢穴
到处都是干枯的爱情
和临终的柴火
我们滑下地铁口
就好像滑下地狱
一切丑角的梦想剧场
在城市的中央
高高耸立
高过盲歌手的喉咙
高过一只鸟跌落时
尖利的惨叫
到处都是生活
到处都是生活的残余
…………
范想,1975─,原名范倍。《终点》文学网站和民刊主编,现居四川。
【车过仙鱼桥】
茫茫夜色中,我经过这座桥。
我是否到达了语言的郊区?
神仙在哪里?鱼在哪里?
那钓鱼老人的身影,一个比喻:
桥是真实的,而我是虚幻的……
流水从桥下经过,真实吗?
白天我看见树枝、旧衣服、羽毛,
在脏兮兮的水面上发出绿光。
逝者如斯!现在我看见汽车里
三个中年人正闭上眼睛。
“死吧!为她去死!也为他去死!”
“她是不下蛋的鸡,不是教育。”
“哈,他输了房屋,输了老婆,
最后输掉了一生汇聚的阴影。”
“死吧,快乐来自于死者的安静!”
我的耳朵震动,眉头紧皱。
海伦!在特洛伊战争中的海伦,
此刻你又扮演什么角色?
第三者!我比喻中的钓鱼老人。
老人啊老人,你的面孔又多了一幅!
我敲打玻璃窗,在肮脏的玻璃中
观察:路边站立的少女……我想象
她的脸上有厚厚的脂粉,
她的身体里有秘密的发条,
我在想象中把它上紧。生锈吧。
生锈吧。衰老是公众唯一的情敌。
“能否用语言保持明亮的肤色?
用一首诗写出真正的黑夜?”
“去死吧!为她去死!彻底地死!”
“我疯了吗?我不过是搭错了车。”
在语言的郊区我敲打玻璃窗,
观察,想象:一辆破旧的中巴
一座默默无闻的小桥(它的名字
包含着命名者对于美的欲望)
和路边阴影下站立的少女(等待?)。
她是谁?战争结束以后的海伦?
一句傻瓜的歌词?时代的小圆镜?
呵,我已经忘记了桥,桥下的流水,
神仙和鱼,成为第三者的钓鱼人。
——汽车转入山间,符合道路的语法。
【献诗】
把道路搬到纸上,把革命的
火把浸入海水。我说出
恐惧的石头,我说出梦幻的诗篇
我说出几次想象的艳遇
死去的友人回到旧日的房间
旧日的艳遇,旧日的风雨
死去的友人带走占卜的贝壳
我拉开肉体的抽屉,我拉开
欲望的窗帘,一些僵硬的词汇
闯入凉爽的大理石门廊
我说出黑暗的细节,我说出灵魂
在纸上谈论爱情的火灾
在房间里构造鲸鱼的大海
革命的火把不让它复燃
浪漫的题材不让它消失
我说出灵魂,说出杀人放火的诗篇
死去的友人发来兴奋的传真
最彻底的隐居在墓地
扫墓的少年放下鲜花
我说出的是幸福生活后的灰烬
把道路搬到纸上,在纸上
继续西西弗斯的命运
我终于彻底放弃了空虚的远方
我终于爱上物质的鲜艳外衣
我终于说出精神荒废的台阶
【春日臆想曲】
春天呵!尖叫的花园之血
石头击中带电的脑袋
抚摸夜晚的鲜艳翅膀
抚摸你和旧情人的未来
就是他!皮肤四分五裂
用鲜血给石头解渴
在天空铺满肉体的云彩
就象白昼不祥的预言
就像我对你的悔恨
就象桃树下孤立的女子
穿着旧衣裳的女子
我们终于梦见的雅典娜
我们终于梦见神祗
就是她!坚持了纯洁
坚持雨天写信
坚持花心里无边的大海
春天呵!尖叫的骨头
支撑大地的诗句
也支撑了墨水洗黑的脸庞
也支撑了一段人间姻缘
廖伟棠,1975…,,香港作家,摄影师,自由撰稿人。曾任书店店长及杂志编辑。1991年开始诗歌写作,其后涉猎散文,小说,戏剧,评论等范畴。曾获香港青年文学奖,香港中文文学奖,台湾中国时报文学奖,联合报文学奖,创世纪诗刊50周年诗歌奖,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马来西亚花踪世界华文小说奖等奖项。出版诗集有《永夜》《随着鱼们下沈》——《花园的角落,或角落的花园》,《手风琴里的浪游》,《波希米亚行路谣》,《苦天使》,《少年游》,小说集《十八条小巷的战争游戏》,摄电视系列剧《孤独的中国》,《我属猫》,《巴黎无题剧照》,批评合集《波希米亚中国》等。
【夏天,神秘主义的失败之歌】
夏天,神秘主义者应否开始藏匿?
(在哪里?)在那个光的斑点遗失的地方
儿童们青梅竹马,少女们眩耀肉体
神秘主义者应否再度合上他的书?
世界的阴影……是一个太黑暗的梦
今天的雨水属于更光明的人们
更光明的双手,更光明的打不开的种实
夏天,神秘主义者把身上的声音全部抖落
蝉的声音,夜兰花开的声音
甚至夏天破裂的声音,怀孕的声音
神秘主义者他太孤独,他应该沉默
酒与夜的苦涩浸泡着他的胃
火焰在空白的书页上奔跑,呼叫
他太黑暗,他应该被夏天消灭
他应该挫败于开朗的青春一代
儿童们青梅竹马,少女们眩耀肉体
神秘主义者的迷醉应该更深地掩埋
盲目的时代,阳光下没有阴影的存在
【草莓果园】
——献给Beatles
因为他的“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
让我在印第安的夏夜开花吧
让我变成一个婴儿,躺在灰鹳的嘴里
因为我要去那永恒的草莓果园
因为我要去那草莓果汁染红的年月
把我的脸画成彩色的雨,我的歌声
就会飞起来,变成舞蹈的虹
那么我的双手将会把长发当琴弦拨响
那么我的心将会是一面跳荡的摇铃
因为我要去那小丑站立的山上
让我变成那四只醉醺醺的甲虫吧
让我们边走边唱,漫游印度的花芯
我们的翅膀,碰落了西塔琴上的流星
让我们在花蜜中一起下沉,下沉
让我们放下乐器,把唱片倒放
因为我要去那永恒的草莓果园
因为我要去那魔笛手吹奏的仙乡
【歌(组诗)】
1。草莓果园
——献给Beatles
因为他的“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
让我在印第安的夏夜开花吧
让我变成一个婴儿,躺在灰鹳的嘴里
因为我要去那永恒的草莓果园
因为我要去那草莓果汁染红的年月
把我的脸画成彩色的雨,我的歌声
就会飞起来,变成舞蹈的虹
那么我的双手将会把长发当琴弦拨响
那么我的心将会是一面跳荡的摇铃
因为我要去那小丑站立的山上
让我变成那四只醉醺醺的甲虫吧
让我们边走边唱,漫游印度的花芯
我们的翅膀,碰落了西塔琴上的流星
让我们在花蜜中一起下沉,下沉
让我们放下乐器,把唱片倒放
因为我要去那永恒的草莓果园
因为我要去那魔笛手吹奏的仙乡
2。回家
——献给Jannis Joplin
因为她说:“我在舞台上
和十万人作爱,然后独自回家。”
Jannis Joplin,我神秘的女友
那一夜你吻我万籁俱寂的耳朵,你吻我
哑默屏息的嘴唇,琴弦纠缠的双手
然后你去为十万嬉皮歌唱
然后你在风中微笑,你的花瓣零乱
你说我们应该疯狂,在这盛夏阳光
但你说落向我升向我,你说哭泣的宝贝
你的泪水打湿了圣佛兰西斯科的衬衫
当你关了灯,在黑暗中只为我歌唱
你的嗓音破裂了,飘着落叶的涩香
不再是夏日了,但你的珍珠仍在闪亮
你说燃烧我熄灭我,你说哭泣的年代
你说我将独自走完六九年所有的路
当你在舞台上,和十万朵红番花作爱
我一个人坐在烈焰熊熊的家中
我烧毁了整个世界,在废墟中等你回来
3。你浅浅幽蓝的眼睛
——献给The Velent Endergroud,
因为他们的“Pale Blue Eyes”
穿越丝绒地道,象迷失的潜行者
穿越塔克夫斯基黄金闪烁的水域
穿越Lou的吉他,穿越John的钢琴
还是看见了你浅浅幽蓝的眼睛
纵然隔着纽约三百层沉落的浓雾
纵然隔着弦上的箫,鼓槌的散断
眼睛中没有欢乐,也没有悲伤
每天穿越丝绒地道,安睡在核桃的中心
远离月球三百万公里,还是梦见你
流浪天涯的声音,独自盈缺的声音
丝绒这么湿润,眼睛这么明亮
我愿赤裸着播下我黑暗如种子的身体
穿越Andy的泥土,穿越Nico的砾石
还是长出了你罂粟盛放的眼睑
远离世界三千年,我们的灵车已经失控
天堂被雨水打湿,潜行者醉倒在
云朵边上
还是呼吸到露珠中的阳光
还是看见了你浅浅幽蓝的眼睛
穿越丝绒地道,不再敲响世界的门
4。十年
——献给Joy Division
因为他们的“Decades”
十年,然后又是十年,十年有多久?
影子的游戏,阳光的分裂,快乐的困兽
是谁在你的每一喘息后面步步追逐?
是谁走过自己的墓地,说我茫无记忆
猝然象死神起舞——孔雀的华羽交缠
你在黎明时睡下,在曙光中隐没
永恒又有多短?请细听——
在千浔水底,你的翅翼掀起黑暗的波浪
低音,低音,低音,永恒是一片低音
低音的弦回转,簧管的风飞旋
乌云已经不能等待,死神的雨衣已经穿上
我们要跳十字架的舞,丧钟的舞,掘墓人的舞
我们要跳一把匕首和十五杯朗姆酒
“十年,”在血液中下沉,“我已深深厌倦”
随着歌声,群山在黑暗中起伏
波动以后就是夜的关闭,水的干涸。
沈浩波,1976…,江苏泰兴人。1996年开始诗歌创作,1998年发表《谁在拿90年代开涮》一文,并因为这篇文章进入诗坛。这篇文章后来成为引发1999年中国先锋诗界民间立场和知识分子写作大论争的重要导火索。1999年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并成为同年诗歌大论争中“民间立场”一方的中坚人物之一。2000年5月,被邀请成为广州出版社《中国新诗年鉴》编委;7月和一些朋友一同发起创办《下半身》同人诗刊,并写作《下半身写作及反对上半身》,在中国文化界引起了地震般的反响,彻底改变了中国先锋诗歌的走向; 12月获《作家》杂志年度诗歌奖。现居北京,为先锋诗歌网站“诗江湖”的版主,被中国诗歌界称为“心藏大恶”的诗人。写作至今,有数百首诗歌和几十篇诗学随笔和理论文章发表于国内外各种刊物和选本,出版有诗集《一把好乳》。
【词语的变迁】
从前我喜欢〃少女〃这个词
每当我说出这个词
就好像从心中吐出清晨的光亮似的
纯洁无比
后来我更喜欢〃姑娘〃这个词
我喜欢它里面包藏着的
足以使这个词本身膨胀酥化起来的
那种迷人热量
而现在,我又开始喜欢〃妇人〃这个词
我刚刚在纸上写下这个词
就仿佛已经闻到这个词所散发出的
诱人乳香
我呀,我现在特别想
把我那已经从少女变成姑娘的女友
再一举变成一个妇人
好让她用她的亲身体验跟我一起完成
这人生审美道路上的三级跳
可是,当我将这美好的愿望向她提起
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这我就想不通了
我亲眼看着她高高兴兴地
从一个少女变成了姑娘
怎么如今到了人生路上最关键的时刻
她倒反而失去了追求进步的精神了呢
【雨中抒情】
没有其他什么人了 走廊里安静得出奇 有些冷 仿佛堆满了积雪。
雨的哗哗声 象一柄巨大的扫帚 将人们冲刷进各自温暖的房间。
这么大的雨 在干燥的北方多么少见 这使我想起南方 我那温湿的家乡。
可现在我在北京 我已习惯了在尘土中奔走 风沙袭击着我的眼睛。
我日复一日在这鬼天气里操劳 阜成门的空气指数 每天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