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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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也没有这个「城防战」竟是如何打法?再加上军政当局构想虽好,叵耐负责城防工事的人员,利欲熏心,混水摸鱼,城防工事募捐尚未开始,沪市近郊,早已怨声载道,民情愤激,原来,负责构筑城防工事者,他们划防线正有如贪官污吏开马路,在地图上随便划一条线,线内的建筑物,不论是高楼大厦,工厂学校,一概都要拆掉,于是这里面便渐渐的滋生弊端,曲直之间,可不可免?不妨径以黄金美钞修改,在民怨鼎沸,群情愤慨的当时,正是「城防城防」,多少罪恶挟汝之名以生,在那个时候倡呼募款,实在有点不合时宜。
但是,外间谣诼正多,逐渐形成对杜月笙不利的空气,杜月笙卽使病躯沉重,无法起床。他为了止谤避嫌,藉以明哲保身,也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想尽办法来摊派捐款,务使筹募的目标,得以顺利完成,而且必须如此,方知他跟国民政府步调始终一致,尤其具有领导民众协助国军保卫大上海的决心,他咬紧牙关这么做,对于他的病体和心理,都曾形成极沉重的负担,不过,杜月笙可能投共的谣诼,总算因此不攻而自破。跟共产党吃米田共
民国三十八年元月二十一日,总统发表文告,决定身先引退,以冀弭战消兵,解人民倒悬于万一,当日离京飞杭,砖赴奉化溪口,同日,李宗仁宣布代总统职,全国各地同胞看到报纸,得知消息,无不有天崩地裂,五内如焚的感觉,大家都知道,大陆局势,已臻不可收拾的地步。让李宗仁那帮不明大义,昧于事理之徒,去向共党求和,无意与虎谋皮,中枢主和派的冒险试探,势将断送整个大陆。
也就从这一天开始杜月笙和他的心腹智囊,几度紧急会商,大家分途作撤离上海的准备,祇是,在表面上依然装着若无其事,甚至装着是在徘徊观望,以免打草惊蛇,酿成意外。
对于自己的家人子女,心腹亲信,以及要好相关的朋友,杜月笙在原则上是大家一道走,不过,由于各人情形不同,环境各异,他在劝促那许多人早日离沪时,在表现的方式上,略有不同。
最亲近的,关系最密切的,杜月笙便直接下命令
「行李收拾好,说声走,就动身。」
稍微有点「情况隔阂」者,他用浅显俚俗的譬喻,一语破的,促成他们离沪的决心,杜月笙曾经和许多人语重心长的说过:
「跟国民党走,好歹还有一碗稀饭吃跟共产党嘛,只有吃米田共(三个字加起来恰好是『粪』)的份!」
这一句杜月笙的反共警语,在杜氏亲友之间口耳相传,绘声绘影,像黄金荣家、金廷荪家、顾嘉棠家、……妇孺老幼,大都奉杜月笙之言有若神明,因此,家家都在准备行装。
黄老板八十二岁了,他舍不得黄浦滩上那庞大的产业,又怕自己风烛残年,受不了旅途的劳顿,但是他叫他的媳妇黄李志清领着他长孙黄源焘一家,先去香港,再投台湾,他留幼子伴他暂住上海,然而,他仍然拍了登记照片,而且在照面背面写好姓名、年龄、籍贯、住址,要他媳妇到香港后,替他申请台湾入境证,以备万一,这些照片现在犹在黄李志清的保管之中。
金廷荪、顾嘉棠、万墨林、朱文德……唯杜月笙马首是瞻,他们都决定举家离沪,随杜月笙
有一天,跟王新衡在一起闲谈,王新衡因外间风风雨雨,谣言太多,特地提醒杜月笙别人可以不走,你杜月笙是非走不可的。杜月笙听后,笑了,他告诉王新衡说:
「你放心,我会走的。但是现在何必喊出来说我要走呢?谣言让他满天飞,落得共产党对我放心,免得临时节外生枝。」
又一次,王先青来拜望老夫子,坐定了,杜月生便皱着眉说:
「黄任之(炎培)来过三次了,邀我到一个秘密地点,跟周恩来碰一次头,我怕不妥
黄任之说决不碍事,而且祇是见一次面而已,并不讨论任何问题。」
王先青一听,着起急来,他双手直摇,神情严重的说:
「老夫子,这件事万万不可,卽使双方见了面不作任何商谈,但是一见就是铁的事实,共产党又不知道要造出多少谣言来了。」
宽慰的一笑,杜月笙方始慢吞吞的答道:
「我跟京士、清华也曾谈过,他们也是你这个说法,所以,我已经拒绝了。」
听到这里,王先青方始恍然,原来这是老夫子在对他加以试探,唯恐他在那危疑震撼,千钧一发的时期,意志有所动摇。
杜月笙要离开上海,他所亟于办理的事情,相当的多。头一桩,他要尽量调集现金,作为他庞大家族长期逃难的生活准备,第二桩,他一手创办,尽人皆知的中汇银行,人欠欠人,他希望账目能够结得清清楚楚,不至于因中汇的未了事宜,贻人口实话柄。当其时,杜月笙彷佛已有自知之明,在他有生之年,决不可能再回上海重振中汇银行的业务,旣不会再开中汇,他便极想作一个漂漂亮亮的结束。
中汇银行的历史够悠久了,它剏办历时二十余年,自战前以至胜利以后,杜月笙一直倚畀徐懋棠,他自己遥领总经理,而以徐懋棠以副总经理的名义,负责主持业务,可惜徐懋棠未能利用中汇悠久的历史,及其有利的环境,中汇的业务始终打不开,和中汇同年开张的新华银行,二十年来分支行业已遍布全国各地,而中汇却一向多祇有爱多亚路一丬总行和天津路的一丬分行而已。直到民国三十六年,杜月笙下定决心,加强中汇银行的阵容,自己担任董事长,而使浦新雅出任总经理,徐懋棠、杜维藩副之,中汇银行纔算是在南京中山东路二十四号,开了第二家分行。但是,杜月笙所希望的能在撤退以前结清账目,这一项愿望劫是始终未能达成,正因为中汇在账务上拖了尾巴,等他全家离沪以后,中汇方面果然发生了问题,如杜月笙者岂是一走了之?百事不管的人,因而节外生技,惹上了许多麻烦。
三十八年四月,李宗仁的和平计划果告全面失败,四月二十一日,共军发动全面攻击,自安徽荻港,渡过长江,二十三日李宗仁悄然飞往桂林,南京弃守,首都蒙尘;二十八日宜兴、吴兴、长兴国军,相继撤离,共党竟悍然扣留政府和谈代表,四十万共军正向上海四郊集中,淞沪大战将起,杜月笙不能不动身了。
举国闻名的营造业巨子,陆根记营造厂老板陆根泉,和杜月笙是浦东同乡,又复是交往多年,彼此不拘形迹的老朋友。三十八年春,陆根泉为了便于跟杜月笙连系,也搬来迈而西爱路十八层楼,和他同住在一座公寓里,碰到杜月笙精神好时,也邀几个搭子,陪他打打牌消遣。一日,这位同乡老友一本正经的来见杜月笙,坐定以后,劈头便说
「杜先生,你该可以动身了。」
「嗯,」在陆根泉前面,杜月笙倒也无须隐瞒,他决断的说:「我是在准备要走。」
陆根泉很高兴,便问:
「杜先生准备到那里?台湾呢还是香港?」
「我很想去台湾,」杜月笙坦然的说:「祇不过,那边天气比较热,比较潮湿,对我的气喘病,大不相宜。」
「那么,杜先生是决定到香港了?」
「大概是这样,」杜月笙点点头说:
「问题是房子还没有找好。这一次,我不但拖家带眷,还有不少的人要跟我去,住旅馆不是长远之计,找房子,尤其还要找一幢相当大的。」
「这个杜先生只管放心,」陆根泉一拍胸脯,慨然承允:「香港方面,做房地产的朋友,我认得不少,杜先生所需要的房子,由我负责去找。」
信电往还,用不了几天,陆根泉便来报讯,香港房子找好了,座落坚尼地台十八号,大小保险够住,顶费只要港币六万元。
一黑一白负责解民国三十八年元月底,调任新职的上海市社会局长吴开先,离沪赴台,然后到广州履新,行前,他到福履理路十八层公寓去见杜月笙,谈到了杜月笙迫在目睫的动向问题,吴开先认为杜月笙卽令无法去台湾,也得走香港,他可以逃难到任何地方,就是不能留在上海靠拢共产党。但是,他也知道当时共党已有大批潜伏份子,暗中游说若干杜门相关人物,「保障」他们来日的身家安全,与乎「财产」、「工作」或「事业」,这帮人中大有认识不清,「受宠若惊」者,接受共产党的支使,来跟杜月笙进行包围与游说,劝杜月笙不必离开上海,共产党来了「依然还有他们的花花世界」。杜月笙未来动向如何,兹事体大,吴开先趁临别之际,以二十多年老朋友的身份,特地再来提醒杜月笙,他说:
「杜先生,你不要忘记民国十六年清党的时候你那一幕,你杀过什么人?共产党清楚得很。杜先生你也晓得『血债血还』是共产党一直在喊的口号,而且共产党居心险恶,他们报起仇,算起账来,以命抵命之外,还要给人极痛苦的侮辱和磨折。他们杀一个人不但要叫那人死,尤其要使那人在死前吃足苦头。」
杜月笙深深颔首,答道:
「这些,我都晓得。开先兄,你放心,我决不会让我的头颅跟心肝,给共产党去祭他们的烈士!」
吴开先所提醒杜月笙的,是民国十六年三月十二日共进会清党之役,杜月笙亲自设计,命万墨林充勾魂使者,顾嘉棠、芮庆荣、叶焯山、高鑫宝四大金刚齐同下手,把共产党上海总工会负责人汪寿华先缢后埋,杀死于沪西枫林桥一道密林之中。共产党对这一笔「血债」,二十余年来念念不忘,而且,他们始终认为杜月笙是杀汪寿华的主凶。
吴开先调职,接任上海市社会局长的是曹沛滋,跟杜月笙相当的熟。民国三十四年四月间的淳安行,曹沛滋和陆京士先走一步,后来依然在淳安西庙会合,当时冒险犯难,出生入死,杜月笙对曹沛滋的胆识才干卽很赏识。曹沛滋就任上海社会局长之先,面对那么一个人惶心惶,问题百出的烂摊子,委实有点踌躇难决,因此,他也曾到十八层楼请谒杜月笙,向他有所请教。
杜月笙很热切的鼓励曹沛滋说:
「以你的学识经验,辫事能力,你当上海社会局长,一定可以把事体办好。」曹柿滋说当前正值战时,社会局问题重重,职责艰巨,他颇有无从下手之苦。
笑了笑,杜月笙又说:
「祇有两个问题最重要,你能够把一黑、一白,两件事体解决了就好」
曹沛滋懂得杜月笙的意思,他所谓「黑」的是煤炭,「白」的是食粮,上海是一座寸土寸金,人烟繁密的大都会、「煤」与「米」,一概仰给于外地。杜月笙是在告诉曹沛滋说:祇要设法维持煤炭和食粮的供应不致中断,其它的问题都容易解决。
症结在于:煤与米的问题究该如何解决呢?。曹沛滋再请教杜尤笙:
「恰好这便是两件最棘手的事体。」
「不要紧,」杜月笙胸有成竹,轻描淡写的说:「这两件事我自会相帮你解决,我给你找两个好帮手,煤炭供应,我责成刘鸿生食粮问题,我责成万墨林。」
曹沛滋听后不禁大喜,刘鸿生与万墨林,确实是再理想也没有的两位好帮手,在黄浦滩,这两位素有「煤大王」与「米大王」之称。刘鸿生是煤炭同业公会的理事长,万墨林则身兼「米粮」、
「杂粮」两个公会的理事长,外加上海市农会的理事长,刘、万二人对于上海巿「煤」、「米」两界,确有「闲话一句,事体摆平」的「噱头」与「苗头」,这是尽人皆知之事。
守一世寡险乎失节
民国三十八年五月一日,共军四十万人围攻上海前夕,宜兴、长兴、吴兴三处外围据点国军已告撤离,上海风声鹤唳,情势骤形危殆,杜月笙不能不走了,他起先还想坐飞机,一脚到香港去。但是给他看病的医生一致反对,他们认为杜月笙健康情形太坏,坐飞机有生命危险,医生的话不能不听,迫于无奈祇好决定乘船。当时急于逃出上海的人太多,买一张去香港或台湾的船票,简直难于登天,何况杜月笙走时太太、朋友、保镳、佣人还要跟上一大群,急切间难于买到理想的舱位,所以当这大队人马拥上一万多吨的荷兰渣华公司客轮宝树云号时,舱位都是分散开来的,杜月笙、姚玉兰和孟小冬,三个人祇有一间头等舱,舱内两张单人床,外带三等床位一张。
因此姚玉兰便唯有和孟小冬商量好,排定时间,两个人轮流值班,招呼杜月笙,一人一班几个钟头,辰光一到就去那张三等铺上困一歇
时值杜月笙不知第几度的喘疾大发,方告小痊之后,喘势平复得多,却是大病初瘥,身体极为衰弱,锐减的体重,犹乏恢复的机会,在此情形之下匆匆就道,大有「扶上雕鞍马不知」之概。再加上他这次离开土生土长,血肉相连的黄浦滩,他早就晓得今生今世不会再回来,以他病势之恶化,心情之沉重,遂而使他意懒心冷,形同槁木死灰。当时他深感国事如麻,大局逆转,他的庞大事业、盖世声名祇好弃之于一旦,而以他的精神体力,俱不容许他有所作为,英雄末路,内心中实有无限的凄凉感慨。
船自外滩启椗,舱外的步声杂沓,人语喧哗,渐渐的安静下来,但闻机声隆隆,外加船舷擦水,其声刷刷,持续而单调的音响,衬托舱中的一片缄默,落针可闻,益增气氛的悲怆凝重。宝树云荷兰轮通过黄浦江,直驶吴淞囗,杜月笙的出生地浦东高桥,转眼卽过。别矣上海,静?中,杜月笙木然的表情,稍微松弛,他转动眼珠,望了望侍坐一旁的姚玉兰,无缘无故,发出一声长叹,然后满脸苦笑的说道:
「我守了一辈子的寡,差一点就失了节」
姚玉兰懂得,杜月笙系指离开上海以前,被那般共产党头脑的代表、左派同路人、共谍,以及有心穿针引线,使杜月笙投共而建立殊功,……诸如此类的「劝促者」,威胁利诱、骚扰包围,甚至不惜采取高压、强迫手段,逼他就范,而他终于毅然决然,挣出重围而离开上海。这一场鬪争的结果,使杜月笙在垂暮之年,幸获保全清白之躯,因而睌节不亏。
「就是嘛,」姚玉兰顺着他的心意说:「可见得一个人凡事都该自己有主张。」老一辈的朋友中,黄金荣迟疑复迟疑,